说实话, 金国大都不是很符合我对皇城的印象,比较土。
金人长得也很稀奇古怪。
金国大都里除了金人, 也居住着不少汉人百姓,之所以说是汉人,是因为他们这样的情况不大能算是宋人了。
宋国南迁,能迁走的百姓都迁走了,剩下的不是实在没法迁的老弱妇孺,就是些不肯走的百姓了, 青壮走得比较多, 但百姓里青壮的成分向来不太多,留下的是大多数。
金国历经百余年, 大多数宋人百姓早已习惯了金人的统治, 尤其是生活在金国大都的百姓,更是大部分都能说一口流利的金话,各家店铺更以招待金人为荣。
汉家风骨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硬骨头多半活不到现在。
这是国家无能,不怪百姓。
丘处机在金国大都还有个身份,是个小商贾,他拿出了身份凭证, 又说我是捡来的丫头, 很轻易地通过了城防。
丘处机在这里居然还有个宅子, 虽然只有一进,属于比较小的两面排屋,能睡的房间也就四五个。
距离丘处机上一次来这里, 已经有三年多了。
这代表屋子积了很多灰,院子里更是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嚣张地迎风飘舞。
我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丘处机。
丘处机连忙说道:“这不妨事,南城那里有专门的工匠,雇两个人来,只要一个下午就能打扫完。”
我摇摇头,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本来想先找个地方睡一觉再去的,现在这样,我觉得还是先做事吧。”
与其睡丘处机这个破院子,不如去睡金国皇帝的大榻。
丘处机到现在还想再挣扎一下,“长老神功盖世,但双拳难敌四手,明知是龙潭虎穴……”
我打断他,“明知是龙潭虎穴,当然要闯一闯。”
说实话,我还真不觉得一个金国皇宫算什么龙潭虎穴。
丘处机拦不住我,索性一咬牙,说道:“也罢,七尺之躯当为国死,畏畏缩缩还算什么英雄好汉,去就去罢!”
前面的话听起来还正常,越到后面越透出一股匪气来。
我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事前,丘处机准备去踩点。
他带了一把剑,换上特制的走路无声的软底鞋。
小偷盗匪行事之前会先踩好点,好为潜入以及后续脱逃做准备,杀手也一样,我以前经常这么干,不过那是二十岁以前。
我按住丘处机,把他手里磨得光亮的剑扔了。
丘处机很是不解地看向我。
我摇摇头,对他说道:“我们不是去杀人的,带剑有伤和气,这样,你什么都不要问,跟着我就行。”
丘处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到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但他坚持要带剑。
按照他的说法,就算是死,他也不要死在金人手里。
就是一个很有志气的小伙子。
进城的时候是中午,耽搁了一会儿也没差太久,我拎着丘处机朝着金国皇宫的方向飞。
之所以拎他,是因为丘处机的轻功也就跟周伯通打个平手,要是我在前面飞,他在后面跟,很有可能我一个回头,他就被金人用箭给射死了。
人的视力是有极限的,我带着丘处机飞的这个高度就在这个极限的范围外一点点,优点是底下的人把脖子撅折了都没法看到天上还有两个人站着,缺点也很明显,对着底下层层叠叠的宫殿,蚂蚁似的小人,我实在没法分清哪个蚂蚁是金国的皇帝。
好在丘处机还有一口气,哪怕一张口就有风灌进来,他还是坚持地大声叫道:“正、正北……方向,最……大的……宫殿……再往前!”
我拎着他向前飞了一段,又下落了一段距离,直接把丘处机放在他说的最大的宫殿的飞檐底下。
丘处机抱着一角飞檐,脸色白得像终南山上的雪。
我安抚他,“你先在这里待一会儿,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丘处机缓过气,连忙说道:“长老,我跟你一起去!”
我有些为难。
我要是一个人去,用如影随形隐匿法,可以在金国宫殿里走几百个来回,要是带上丘处机,就只能强闯了。
丘处机的脸色很坚定,我又问了他一遍,他坚持要跟我一起去。
一个合格的长老应该包容弟子的任性。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你跟在我后面,不要跟丢了。”
丘处机连忙点点头,他的腿还有些颤抖,只得以剑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为了照顾任性的丘处机,我只能放慢身形。
其实带上丘处机也有一点好处,我不懂金话,底下的蚂蚁说得再热闹我也当他们放屁,有了丘处机就不一样了,我把听来的一些话东平西凑地学给他,没一会儿丘处机就脸色难看地告诉我:“我们来得不是时候,金人为了欢迎赵王完颜洪烈,在皇宫设宴,完颜洪烈身边高手云集,金人的权贵又都贪生怕死,个个身边都有高手护卫,今日的守卫最森严,没有下手的机会。”
我高兴地眨了眨眼睛,“不,今天正是下手的机会。”
来赴宴的完颜洪烈总不会有假。
我问丘处机,“你再听听,他们在哪儿设宴,皇帝在什么地方?”
丘处机欲要劝我,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咬牙说道:“好,再听听。”
我带着丘处机转了几个宫殿顶上,这么近的距离,丘处机也听得真切了,不多时便道:“在哪里!”
我顺着丘处机的指向看去,见是皇宫内的一座十二层塔,仔细看去,确实有不少人头在朝着塔去。
丘处机远远地看了一会儿,冷笑道:“十二重宝塔凌云,金龙在天,身绕其塔,上不通气,好一个真龙气象。”
我不会看风水,但也看得出来这塔修得不错。
假如金人在宫殿里设宴,我大约只能挟持人质逃跑,但在塔里设宴,简直就是正中下怀,我仍旧拎着丘处机飞过去,把他放在了宝塔最顶端的金龙头上。
宝塔比宫殿要高得多,丘处机一把抱住了手臂粗的龙须,惊道:“长老!”
我拍拍他的头,让他不要任性,“等会,我让人来陪你。”
这一次我不听他叫唤,飞快地顺着宝塔一路而下,半空中运起如影随形,附在一个宫婢身后,直接进了塔里。
从远处看这十二重宝塔修得又高又细,但靠近了才发觉宝塔占地极广,宴席设在晚上,按理金国皇帝不该这么早到的,但他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从宫婢的身后探出头来,正见一个穿得很是华丽的老金人很是威严地从宝塔的一处隔间里走出来。
宫婢立刻跪伏在地上,周围的人也跪了一地,口称“陛下”。
金人原先没有“陛下”这个说法,故而陛下两字是由汉话译来,我立刻明白这个威严的老金人就是金国的现任皇帝完颜璟了。
说实话,长相比较寒碜。
我注意到宝塔里除了完颜璟,还没有个能主事的人。
于是我又耐心地等了快一个时辰。
期间还回了一趟塔顶,给丘处机送了一趟食水。
丘处机还想叫我,我连忙跑了。
我一点都不怕被丘处机打乱计划,金人修的塔实在太高了,以丘处机的轻功,他不敢下。
我等到天色擦黑,宝塔内权贵官员云集,几个王爷带着随行的高手联袂登场,万事俱备,只差赵王了。
出去了一趟的完颜璟又回来了。
宫宴上歌舞齐备,金人们热热闹闹地说话,但除了几个王爷和权贵身边的宋人高手说话,其他人说什么我是听不懂的。
我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赵王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耐烦的不止是我,我看到一个中年王爷脸上也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叽里呱啦和身边人说了一通,又叽里呱啦朝着上座的完颜璟说了一通。
完颜璟露出不悦的神情,叽里呱啦说了一句,那个王爷顿时也不敢叽里呱啦了,但脸上的表情很明显不太服气的样子。
我觉得这个时候该轮到我叽里呱啦了。
我从宫婢身后一跃而起,一脚踢开完颜璟身侧的高手护卫,直接把他从座位上拖出来,几步掠出塔外。
塔外的守卫多得像蚂蚁。
我掐着完颜璟的脖子站在塔外停了停,特意等他们反应过来,这才朝着塔身飞掠而上,瞬息之间就给骑在宝塔龙头上无聊到啃指甲的丘处机添了一个骑友。
丘处机立刻就不啃指甲了,惊讶地指着完颜璟,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把完颜璟放开,刚才我就发觉了,这个金国的皇帝身形痴肥,没有练过武的痕迹,撇开那些高手护卫,就是林姑娘的婢女也能轻轻松松一剑杀了他。
丘处机小心翼翼地从龙头上下来,这会儿才算缓过气了,结结巴巴地说道:“长、长老,他……他要怎么办?”
我拍拍他,慈爱地说道:“这就要看你了。”
丘处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一声弱弱的“我”字完全脱离了他本身的语气,宛若巨雷轰鸣一般炸响在宝塔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