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乐器的天赋超出了石之轩的想象。
只学了一个下午, 我就能自己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了。
这个进度让我自己都有些奇怪。
不光如此, 我还能在石之轩没有教我的情况下无师自通看懂曲谱,甚至可以不甚熟练地弹出那么一小段来。
石之轩似笑非笑地问道:“姑娘先前不曾接触过音律?”
我一直认为那种绷着脸的冷冰冰算不上真正的威仪, 一个人倘若真的厉害,他最让人害怕的时候应当就是露出石之轩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时。
若是旁人自然要在这样的神情里心虚,但我理直气壮, 一是我不怕他, 二是我真的没有学过。
石之轩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便不再跟我较真,确认我是真的都会之后,他带我去看了楼下的藏书, 专门把曲谱那一层指给我,我翻了两本, 发觉自己都能看懂, 一时间有些高兴。
我是个练武奇才, 我自己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份爹给娘生的天赋,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我也一直觉得我这辈子的天赋大概都交给武道了,虽然有时候臆想过匀一点给脸上,但也只是想想。
我没想到除了武道上的天赋外,我爹我娘还给我留了音律上的天赋。
这让我有些感慨。
但其实这也不是不好理解的事情,我爹没什么家世,做官之前是个读书人, 能在万万举子里脱颖而出考中二甲进士,自当风采风流,我娘虽然长相平平,却也是当年洛阳城里有名的才女,不仅诗文一流,更精通琴棋,和我爹是一对天作之合。
按理除了音律,我还得会作诗作文的,但人总不能过于完美,过于完美要挨天妒的。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测试我在音律上的天赋究竟有多高。
成果很是喜人。
除了古琴之外,我还会瑟、筝、笛、箫、胡琴,琵琶,与其说我只会这些,不如说石之轩这里只有这些,甚至有回石之轩给我带了个不大常见的埙,我试了试也会吹。
石之轩起初觉得我是一早就会在逗他,但看得多了也不觉得我是在装了,只好承认了我是天才这一事实。
石之轩也是个音律上的天才,只是他不像我这么全面,其他的乐器他会是会,但没有太过精通,用得最好的是箫和琴,这两样也是撩拨女孩子最厉害的乐器。
至少我就很喜欢看石之轩吹箫的样子。
一个月过后,安隆那边派人过来说给我的住处准备好了。
我不承认我有那么一点不想走。
这个念头终止于我见到安隆给我准备的住处时。
那是一个带花园的三进大宅。
花园很大,宅子很大,还带了一个三层小楼,打扫得干净而整洁,除了花园几乎见不到一块裸露的土地,外面铺着平整光滑的青石,里面砌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进去就能闻到浅淡的熏香气味,处处富丽堂皇,但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宅子和清园只隔了一条窄窄的小巷。
我要是从清园的高楼朝我的宅子看,简直能看到花园里的一片花瓣上有没有生虫。
怪不得都说安隆是个会来事的人。
石之轩仿佛没有发觉这一点,临送我离开时眼眸垂得低低的,将手里抱着的古琴交给我,道:“原本还想让姑娘多住些日子,之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以后我不能时时见到姑娘,好在这琴尚有几分运气。”
我把琴抱进怀里,轻咳一声,说道:“离得这么近,你还可以来看我啊。”
石之轩叹道:“终究不比在家里的好。”
我不自觉地拨了一下琴弦,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是想让我留下来吗?”
石之轩说道:“我说想,姑娘就留吗?”
我觉得自己的脸颊烫得厉害,现在也一定红透了。
我连我是怎么回答他的都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晕晕乎乎地去了安隆给我准备好的宅子里,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才猛然醒过神来。
人总是这样,白天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或是说了又忘了,到了晚上就各种努力回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正常人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会选择蒙头睡一觉。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会直接动手。
我穿好了衣服。
梳了一个不容易散但是有点显脑门秃的单丸子发髻。
洗了一把脸。
洗脸过程中因为不小心打湿了衣服,于是选择再洗一把澡,我洗澡其实不是很勤快,只有觉得脏了才洗,来到这里之后,一共也就洗过三四回。
一把澡洗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屁股的手感有点怪,不是本来就有刺字的那一半屁股,可能是长疹子了。
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出了宅子。
因为多洗了一把澡的缘故,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我准备去找石之轩。
我虽然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但在补天阁那样的地方,该懂的全都懂,该会的全明白,我觉得石之轩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对象,但是我跟他之间的进度明显有点太慢了。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除了说各种模棱两可的情话来撩拨我,但肢体接触是完全没有的。
我初入金牌的时候带我熟悉金牌任务的云中君明明跟我说,他撩拨女人都是一个月摸手搂抱,两个月亲亲蹭蹭,三个月就能到手。
我觉得我可以矜持一下,先摸摸手就好了。
我摸到清园的时候石之轩正在睡觉。
睡得还很沉。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床前,目光落在他交握在腹部的双手上。
睡相真好看。
我有一点不想回去了。
一个人睡觉的滋味一点都不好。
我脱掉鞋,轻轻地掀起了石之轩的被褥一角,和衣躺在了他身边,枕了他一小角枕头。
石之轩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暖暖地充盈在被窝里,我不敢碰他,怕把他碰醒。
我发誓我这会儿没有半分邪念。
甚至不想摸手。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睡了,最近的一次还是没当上杀手之前,和被一起拐来的小女孩睡在一个通铺上。
那时候睡觉不叫睡觉,叫休息。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我是不该一个人睡的,身边应该要有个人陪着睡,我这个人天生不会暖被窝,经常一早起来被褥里还是凉的,手和脚都冻得冷冰冰的,像这样被温热的气息完全包围,整个人都暖起来的感觉,上一次感受还是和我爹我娘一起睡的时候。
这是一种踏实的感觉。
像一只飞了很久的鸟终于落地,轻蓬蓬的两只爪子印,蓦然踩在心口那一瞬的悸动。
我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然后又睁开了眼睛。
和睁开眼睛的石之轩四目相对。
我的目光落到了不知不觉抱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臂上。
气氛一时很是凝滞。
我诚恳地问石之轩,“你介意一个洗得很干净的女人深更半夜躺在你的床上吗?”
石之轩说道:“倘若姑娘是来杀我的,我已经是个死人。”
我诚恳地说道:“我总不会在杀人之前还跟人家睡在一张床上。”
石之轩微微笑道:“所以我不介意。”
现在正确的做法当然是掀开被子下床,然后好好解释一下我来的目的,和看上去是见色起意其实十分单纯的心路历程,但我舍不得暖融融的被窝。
我厚着脸皮问:“所以你介意她继续躺下去吗?”
石之轩顿了一下,问道:“姑娘不觉得……太快了?”
这话说的仿佛他是一个正经人,而我是一个不正经的人一样。
我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先一起睡,等过一段时间相处得来,再一起睡。”
两个睡的重音被我咬得不太一样。
石之轩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当真与众不同。”
所有的小姑娘都喜欢被男人夸与众不同。
我有一点高兴。
于是我更加礼貌地问他,“所以你是答应了吗?”
石之轩笑了,说道:“我没有理由不答应,不是吗?”
不用离开暖融融的被窝,我更高兴了。
但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是该把放在石之轩腰上的手臂放下来,还是该继续抱着他。
理智上来说当然是放下来比较好,这符合我跟他说的话,但从情感上而言,我又不太想放,像我这样睡相不太好的人,睡觉总喜欢抱东西的,石之轩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更何况就算有两个枕头,也不如一个大活人抱着舒服。
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是在得寸进尺。
我客客气气地问石之轩,“可以让我抱着你睡吗?对了,我除了睡相不太好之外,是不打呼噜的。”
石之轩仍旧好脾气地说道:“姑娘随意就好,就当自己……床上。”
我高高兴兴地抱住了他的腰,由于手感太好,还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顺手摸了一下他的腹肌。
我也是摸了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清醒的。
我有些尴尬地挪开手,几乎有点不敢抬头看他了。
石之轩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说道:“没事,我不介意。”
我悄悄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发觉他嘴角笑意浅浅,确实是一副大方不介意的样子。
真是个客气的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