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之上, 师妃暄负手立于桥顶,她着一袭青衣,背负长剑。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她看上去有种仙人的飘逸。
但同是青衣,显然是我身侧的邪王更加潇洒自如, 也更加能够吸引女子的目光,毕竟我虽然喜爱美人, 但天生更爱男美人。
石之轩自然不能用美人来称呼,他是一个浑身上下透着魅力的男子,即便年纪大了一点, 也没有让他有丝毫失色。
桥上的师妃暄不言不动, 以她的武功,还无法发觉我和石之轩的动静,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宛若从洛水生出的神明,惊呆了寇仲, 惊呆了徐子陵, 也惊呆了跋锋寒,三个人就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直到净念禅院的和尚追了上来。
和尚没有说话,师妃暄却开口了,“寇兄若肯立即交出和氏璧,或带着和氏璧就此退出江湖,慈航静斋与诸位同道必不会再与三位为难。”
寇仲仿佛这时才从美色中抽回神智, 他有些惊讶地说道:“我为何要退出江湖?男儿立世,大业未成,哪半途而废的道理!”
师妃暄道:“天下一统的契机已现,为尽早结束乱世,寇兄不该再搅乱浑水。”
寇仲昂起头,大声地说道:“我知道你想支持李小子,但他老爹大哥都在,你们支持他,就是迫他去弑父杀兄,这是慈航静斋的道理?更何况我寇仲白手起家,实实在在吃过百姓的苦,我若坐江山,怎么比不上李小子?”
师妃暄道:“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比起庸碌之父,无能之兄,二公子更适合,这便是慈航静斋的道理。寇兄不曾早生二十年,难道要黎民百姓先等寇兄十年起势,再等十年与世家门阀相争,寇兄也是苦出身,天下岂经得了二十年乱世!”
我竟然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
石之轩轻轻地笑了一声,仿佛觉得很有意思似的。
寇仲还在据理力争,我转头问石之轩道:“是乱世好,还是大一统好?”
石之轩微微笑道:“苍生不苦,何来一统,即便一统,苍生仍苦。”
我觉得石之轩说得也很有道理。
这只能证明我不适合听这些江山天下的道理。
比起口才,师妃暄说不过一肚子诡辩的寇仲,于是她不再和寇仲讲道理,长剑出鞘,对准的是徐子陵。
我起先还以为她摆出那副架势是准备一挑三。
桥上两人已经动起手来。
石之轩说道:“不想师妃暄的武功已不下乃师。”
我摸了摸鼻子,问石之轩,“我的武功可胜得过邪王?”
石之轩温柔地说道:“自然胜得过。”
我高兴了。
看着连徐子陵和师妃暄两个杂鱼有来有往地动手也变得有意思多了。
过不多时,徐子陵败势已生。
寇仲无耻得一如既往,和跋锋寒一起准备援手。
就在这个时候,一身白衣的婠婠从不远处的高楼一扑而下,手中长约三丈的丝带如毒蛇吐信,猝不及防偷袭向师妃暄。
石之轩说道:“武功相差无几,但婠婠占了出其不意,师妃暄怕是要吃亏。”
果然他话音才落不久,师妃暄被婠婠丝带尖端击中,仙子般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潮红,婠婠并不恋战,确认自己伤到师妃暄,语气娇软地说道:“静斋传人剑法高妙,婠婠领教了,来日再会。”
说完就在几个和尚的夹击之下宛若一只灵巧的飞燕跑了个无影无踪。
真可爱。
但徐子陵几人似乎并不觉得婠婠可爱,明明是被师妃暄追债的人,徐子陵却眉头蹙起,关切地询问师妃暄,“师小姐是否无恙?”
师妃暄只道:“天魔功不愧是魔门绝学,精妙不下慈航剑典。”
她又说了几句话,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虽然看上去仍旧飘逸如仙。
石之轩笑道:“现在仙子走了,和尚走了,岂不正是姑娘报仇的时候?”
我差点没想起来被寇仲当面栽赃的事来。
这时寇仲正跟另外两人说话,语气闲里透着贱,“长夜漫漫啊,我们是找个地方喝酒到天亮,还是去清清静静地睡上一觉?”
我阴森森地插口,“找个医馆踏踏实实睡两个月怎么样?”
寇仲还没反应过来,说道:“哪有去医馆睡……”
他话没说完,头也没回就扑出了几丈远,还不忘呼喝同伴,“妖婆娘追来了,快跑啊!”
妖……婆娘。
我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妙龄少女。
徐子陵和跋锋寒跑得也是飞快,但我并不去追他们,我追着寇仲跑了一刻钟左右,一把揪住了他后脖颈上的皮。
寇仲又惊又惧又带着一点讨好的笑艰难地转过头来,“女、女前辈……”
徐子陵和跋锋寒也停下了步子。
我对寇仲说道:“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寇仲干巴巴地笑道:“人哪有不想活的呢,前辈你大人有大量,把我寇仲当个屁放了多好,您看您这双纤纤玉手,揪着我寇仲不嫌脏吗?我经常两三个月不洗澡,前几天刚掉了茅坑,又脏又臭。”
我不为所动,问他,“妖婆娘?”
寇仲连忙说道:“是我是我,我是妖婆娘,前辈你别看我表面上是个男人,其实我特别喜欢涂脂抹粉绣绣花唱唱戏,他们都叫我妖婆娘!子陵老跋你们说是不是!”
跋锋寒干巴巴地点点头,徐子陵显然有些怔愣,但还是顺着寇仲的话点了点头。
我说道:“你无非是落在我手里才这么说,我要是放了你,背地里不知要骂我多少遍,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当我好欺负。”
我拎着寇仲到洛水岸边,原本准备把他的头按进水里,让他多体会几次窒息的痛苦,但我忽然想起来据说修炼长生诀的人可以在水里呼吸,于是我改了主意,问他,“我准备卸你一肢,你自己选,不常用的就行。”
寇仲整个人都惊呆了,吓得不停挣扎,一边急道:“前辈,前辈!我真的知道错了,你放我一马,我寇仲下辈子当牛做马……不不,这辈子给前辈当牛做马,前辈要我寇仲往东,我绝不往西,前辈,那可是手脚啊,没了就长不出来了!”
我责备地看着他,说道:“断手断脚的人多了,要是都像你这样,难道没了手脚就去死?看在你认错诚恳的份上,我可以只挑断你的筋脉,让你留个全乎模样,你自己想好了,我数三声,你要是不做决定的话,就由我替你做主了。”
寇仲明显感觉到了我的认真,在我数到第二声的时候,大声地说道:“我选!我选左手,前辈要了我的左手,就不要为难我两个兄弟了,都是我寇仲得罪前辈,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点点头,然后废掉了他的左手筋脉。
徐子陵和跋锋寒过了一会儿才赶上来,寇仲面带汗渍,却没有当面说我废了他的左手,只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前辈已经放过我们啦,陵少老跋,走了。”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头昂得高高的。
像一只鹅。
石之轩到这个时候才飘然现身,道:“我还当姑娘会心软。”
我眨了眨眼睛,说道:“他无缘无故陷我于不义,我和他又无缘无故,为什么要心软?”
石之轩的笑容清朗,说道:“姑娘果然是我魔门中人。”
话题又被绕了回来。
我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于是问石之轩道:“补天阁的武功是什么样的?”
石之轩有些惊讶,但随即说道:“我与弟子所言,乃是补天之不足,故可代天行事,似是玄奥,但对姑娘实话实说,补天意在捕天,自上古刺客流传功法整编而来,专精刺客杀道,除了杀人之外别无其他。”
我更想看看了。
石之轩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不妨点到即止。”
他话音才落,幻魔身法便是一动,我下意识地避开他迅如雷霆的一击,不觉脚下内气浮动,竟运起了一种不逊于幻魔身法的轻功,飘飘摇摇之间辗转腾挪,也如师妃暄和婠婠一战时和石之轩有来有往。
论起内气,石之轩是不如我的,但论武功身法之精妙,我不如他。
我压下五成内气,艰难地用粗糙的基础入门功法和他对战,不过有时会蹦出一两招奇异的,我自己都没有印象的新招。
一战约有三千多回合,直至天明破晓,我已将补天阁全套功法看了个清楚。
也许是身兼花间派的原因,石之轩的武功不自觉带上了花间派的飘逸潇洒之意,即便汗湿青衫,也不曾落下半分风度。
偶有被我打重的时候,从喉间溢出一点轻微的闷哼。
打到后来,我的心思已经不在看功法上了,目光总在他被汗水打湿的腰身和胸膛处流连。
然后我一巴掌拍在石之轩的脑门上。
邪王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摸了一把他的腰,比侯希白的紧实,腹部练得起起伏伏,手感极佳。
我又摸了两下,突然反应过来。
我一个十八岁的青涩少女,为什么会如此恬不知耻地意图窥看男人的腰腹?
……一定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