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也是分程度的。
正常的走火入魔只是内气行岔, 轻的震动经脉, 吐血内伤, 重的伤及五内, 功力全废, 功力比较奇特的,诸如邪功魔功和极端阳刚正气的功法行岔, 则会导致走火入魔的人内气暴涨, 行为疯狂, 一定要给个比喻的话,就像是被疯狗咬伤的人,这样的人好一点的可以多活几年, 差一点的, 可能发完疯就会死。
这老头即不是正常的走火入魔, 也不是偏向极端的走火入魔, 而是正常的走火入魔之外, 又被什么意外突然刺激上脑,导致中风后偏瘫。
我问李玉函,“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李玉函不答, 目光死死地盯着楚留香,见那几位前辈都没有第一个动手的意思, 他已经无法忍耐, 拔出腰间的剑就冲了上去。
楚留香被制,李玉函倘若是正面攻击,自然会被剑阵拦住, 但他是背后袭击,猝不及防之下,他的剑尖已经快要抵上楚留香的后心。
那个玉剑萧石站的位置好,第一时间发觉,猛然用手里的剑鞘砸了一下李玉函,他整个人踉跄一下,倒在楚留香身后。
柳无眉发出一声惊叫,声音里带着强烈到无法掩盖的失望。
那个凌老前辈也是惊怒非常,对李玉函喝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你竟背后偷袭?”
李玉函手里的剑都摔脱了手,他见楚留香近在眼前,甚至还不甘心地想要去够剑,被一个从始至终没有开口的黑衣人拦下。
我走了过去,在那个神情激动的老头边上蹲下。
那剑阵里立刻就有人道:“不要动李兄!”
我摆摆手,说道:“他的意识是清醒的,说明当初走火入魔的时候没有伤到脑子,现在坐在这里,是因为中风,我看他家底也不差,最开始中风的时候请人来开药针灸,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凌老前辈惊道:“女娃娃,你说的是真的?”
我伸出手翻了一下老头的眼皮,又探了一把他的脉象,说道:“确实是中风,我从来就没见过走火入魔的人偏瘫成这样,他这样至少也有几年了,走火入魔的人要么当时养养好了,要么重伤很快就死了,要么精神失常,你们难道就没怀疑过?”
楚留香也很惊讶,但他还是笑道:“儿子假传圣旨,旁人怎么不信?”
我拍拍老头的脸,说道:“来,是你要杀楚留香就动动手指头,是你儿子假传圣旨,你就翻个眼皮。”
老头连连翻了好几个眼皮。
我站起来,对着那几个还架着楚留香的黑衣人露出个笑容来,“江湖前辈?我看你们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太好使了,还愣着干什么?”
那个凌老前辈连忙把楚留香放开。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看向脸色十分不好看的李玉函,又看了看双拳握紧的柳无眉,苦笑道:“难道我就这么招人恨,李兄赔上李前辈一世英名,就是为了要我的命?”
李玉函不说话,柳无眉却盈盈一拜,向那几个黑衣前辈落下泪来,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蛊惑了玉函,要他为我这么做的。”
李玉函连忙说道:“不!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他就那么说着,俊秀的脸上带着无尽的悲痛之意,仿佛正准备诉说一个悲伤而无奈的故事。
至少几个前辈和楚留香都露出了准备倾听的神色。
然而李玉函和柳无眉一个眼神交换,原本跪倒在地上的柳无眉猛然间捡起了先前李玉函丢在地上的那把长剑,对着猝不及防的楚留香袭去,她就连下跪都选好了地方,离剑近,离楚留香更近。
楚留香即便猝不及防,也下意识地避开了偷袭的剑,随即柳无眉又是几剑刺下,最终被楚留香制服,但我的注意力却落在了悄悄向后靠到花园墙壁处的李玉函身上。
楚留香刚制住柳无眉,夺过她手里的长剑,李玉函正好从墙壁的机关里取出了一个奇特的木制匣子,随即对准了楚留香。
楚留香叹道:“暴雨梨花。”
李玉函的神情已经和方才完全不同,他冷冷地看着楚留香和所有人,只道:“香帅见多识广。”
我问极乐之星,“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极乐之星认真地想了想,说道:“看他们的脸色,应当是一种威力巨大的武器,搞不好还淬了毒。”
那个凌老前辈则是忍无可忍地说道:“暴雨梨花钉乃是江湖上最厉害的暗器,根本不需要淬毒,一发有一万根铁钉,直入肺腑,穿皮透骨,不留活口。”
柳无眉已然趁着楚留香夺剑的时候逃到了李玉函身边。
楚留香叹气道:“李兄为了要我楚留香的命,就连几位前辈都不顾了吗?”
我插嘴道:“还有你爹,你爹离我们可不远,这武器要真是一万发,这点距离会误伤的吧?”
李玉函冷冷地说道:“所以香帅如果真的心善,最好自己走到一边。”
凌老前辈怒道:“李玉函,你简直丧心病狂!”
李玉函面色忽红忽白,却没有开口,只是死死地盯着楚留香看。
柳无眉擦了擦眼泪,对李玉函道:“都是我的错。”
李玉函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都懂。”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说道:“但我不懂,两位既然要的是我的命,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总该让我做个明白鬼。”
李玉函说道:“说完你就肯自己一个人死?”
楚留香苦笑道:“如果李兄这一发暴雨梨花一定要打出去,我当然希望只有我一个人死。”
李玉函不再说话了,柳无眉轻声说道:“因为我中了毒,有人告诉我,我的命只剩下两三个月,如果不提着楚留香的头去见她,我就得准备后事了。”
我眨了眨眼睛,说道:“楚留香欠你的命吗?”
柳无眉垂了下眸子。
李玉函似乎不是很喜欢我和他夫人说话的态度,只冷冷地说道:“她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我,她不肯抛下我一个人去死,现在这个忙你总算可以帮了吧?”
楚留香说道:“如果是旁人也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要你帮他的忙,你又帮不帮呢?”
李玉函哑声说道:“如果你不肯,就只能请五位前辈和你一起死了。”
我惊奇地说道:“我也站在这里,在你的眼里,我甚至都不算是一条命了吗?”
极乐之星有些不高兴地理了理披风的系带,说道:“还有我。”
李玉函握着木匣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却还是冷声道:“所以我已给了楚留香机会!他只要肯一个人走到边上……”
他正说着的时候,我轻轻地拉了一下极乐之星,让他把头朝我低下来,极乐之星十分配合地朝我弯腰,我立刻把他头上的玉簪取了下来,内气一转,一簪子向李玉函飞射而去。
如果不是因为我今天怕冷没有梳头,而是戴了个兔毛帽子的话,我就不需要跟李玉函废这么半天话了。
玉簪取下,极乐之星长发松松垂下,宛若水墨倾泻,他看上去比星辰更耀目,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仿佛一道艳光。
我几乎有些看呆了。
极乐之星对我挑了一下好看的眉,嘴角微扬。
就在这个时候,柳无眉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
那根簪子刺穿了李玉函握着木匣子的手腕,李玉函整个人也被那股力道震得撞向身后的墙壁,随即昏迷不醒,手里的木匣子随之脱手。
楚留香见状,动作十分迅速地冲上前去,一把抄起木匣子,朝着结了冰了池塘里一砸,顿时沉底。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无眉呆呆地抱着李玉函,一点都不关心木匣子。
楚留香叹道:“她也是个痴情人。”
我刚从极乐之星的美色中拔出神智,就听见了他的感慨,差点没一个大嘴巴子扇上去,“你的命不值钱,我们的命还值钱,几位,这两个人所作所为你们也看见了,我把他们送去官府你们没意见吧?”
凌老前辈是没有意见的,其他人也没有,唯有那个玉剑萧石大侠看了一眼神情麻木苍白的老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李玉函千错万错也是李兄的儿子……”
我打断了他的话,“杀人未遂还不至于要命,关几年而已,这个姓李的老头中风几年了,要么是这个李玉函不孝,连自家老父是中风还是走火入魔都分不清,要么是他故意隐瞒事实,不给老头治病,毕竟治中风挺花钱的,这些都不算在内,他意图谋杀楚留香的罪是实打实的,跟他是谁的儿子没有关系吧?”
玉剑萧石大侠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楚留香有些讪讪的,我很怕他说他不打算追究了,又道:“而且我也差点遇害,差点遇害!”
楚留香顿时不吱声了。
于是在给李玉函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势之后,拥翠山庄的老管家哭天抹泪地带着人去报了案,把自家大公子和少夫人一起送进了大牢。
楚留香叹道:“倘若柳无眉真的中了毒,她可能会死在牢里。”
极乐之星也跟着叹,“确实,可惜没有死在我们手里,她真讨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