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凭歌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挺好。
她本来还以为他们两个再见面的话,十有八九会尴尬到抠出一栋芭比梦幻城堡,还想过假如见面了,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自然。
现在看来,她或许根本就没必要去考虑那么多。
就如她一直以来坚信的那样,再怎么刻骨铭心的记忆,说到底也就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小块拼图而已,缺了会有遗憾,但并不太会影响到整体的图案。
即便他们曾经拥有过最为美好的时光,说到底也只是限定的亲密关系而已。再美好的回忆和画面,到了最后也还是会败给时间,落满尘埃。
孟凭歌没再看他,端起杯茶就往嘴边一送。谁知道这茶水烫得不行,一口下去就皱起了眉头。
真是倒霉。
与此同时,陈亚光抬起一条手臂,随性十足地往姜炙肩膀上一架,吊儿郎当道:“兄弟,怎么来得这么晚?”
“半路有人追尾,处理了半天,后边儿又堵车堵了半天,”姜炙抬起手腕瞥了眼时间,“能赶上就不错了。”
陈亚光表示懂了,马上领着他走到餐桌旁,指着空位说:“辛苦辛苦,来来来,坐坐坐。”
餐桌周围已经坐了不少人,目前就还只剩两个空位。一个在孟凭歌边上,一个在孟凭歌对面。
姜炙瞟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孟凭歌对面,拉开凳子往下一坐,将长腿一交叉,肩背一松,他浑身展露出了一种随性松懈的感觉。
和读书时候一样,这人无论在哪儿,身上都始终自带着光芒,轻轻松松就能吸引全场。
姜炙一落座,好几个男人马上对着他又是递烟又是搭话,态度积极地跟他扩展起了人际关系。
反倒是那些个先前喊着要看帅哥的女同志们,到了这会儿竟然一个个都哑了火,变得矜持下来。
孟凭歌看着这场景,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画面。
那会儿恰逢九月初,说是已经立秋,实际上却让人体会不到半点秋高气爽的意境,总的说来还是和夏天没什么区别。太阳又大又猛,像是有谁在不管不顾地往凡间泼撒开水似的,大伙儿军姿一站久,皮肤都被晒得滚烫。
在这样艰苦至极的军训折磨下,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化身成了一大片霜打的草。等到军训结束,更是已经从头蔫吧到了脚。
姜炙却不同,他真的很抗造,无论何时,都始终保持着一种精力充沛的状态。加上他海拔高,相貌出众,周围始终众星捧月地跟着一群人,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够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尽管这种人看起来就不太正经,活像个五毒俱全的混混,让人感觉只要和他扯上关系,肯定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无奈老天爷实在是太不公平,把他制造得太好看了。对于正值懵懂青春期,信奉颜值即正义的妹妹们而言,这种又酷又拽的男生,具备着超强吸引力的。
饶是自诩对男色没有半点兴趣的孟凭歌,也还是会有事儿没事儿就多看他几眼。
孟凭歌尚且如此,更别说别人。她那个叫做王娟的同桌,在见姜炙的第一面时,就一见钟情神魂颠倒了,只要一闲着,就会在孟凭歌面前对着姜炙各种发花痴。
可惜的是,王娟这人天生脸皮薄,大多数时候都只敢一个人在那儿做白日梦,不敢有任何行动。即使按捺不住地写了情书,也不敢去送,只敢拜托孟凭歌帮忙递给姜炙。
本着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想法,孟凭歌应了下来。
在又一天军训结束后,孟凭歌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在大家伙儿鬼叫着作鸟兽散时,将目光牢牢锁在了不远处的姜炙身上。
那时正值黄昏,天边卧着一大片如火如荼的火烧云,如烈焰般恣意燃烧着,不经意间就将一切都渲染成了如梦似幻的橘红,整个校园漂亮得像极了一副通透明净的二次元插画。
夕阳下,身形笔挺清瘦,留着一头寸短的姜炙正拎着着一瓶矿泉水,和几个哥们儿正拖拖拉拉地朝操场外头走着。
孟凭歌想着要是这会儿不给的话,今天可能就没机会了,便赶紧步子带风地一路小跑过去,伸长手臂拦在了他面前。
“姜炙是吗?!”
脚下一个急刹车,她拉下脸颊旁边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双手捏住信件,朝着他猛地一送:“我有一封信要给你,你收一下。”
姜炙垂下眼睛,一双捏着信件的手落入了眼帘。那手纤细素白,指甲被修得干干净净,圆润可爱。
兄弟被人半路拦截送信,这事儿是真劲爆!旁边男同学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搭着姜炙肩膀起哄道:“哟哟哟,什么信啊!”
姜炙还没开口,孟凭歌就瞪着圆圆的杏眼横了他们一眼,语言直白道:“还能是什么信,当然是情书啊!”
说完这话,孟凭歌才发现自己的表达方式,好像有点奇怪。明明这情书是别人写的,怎么被她搞得像是自己写的一样?
孟凭歌正想要解释,一抬头却卡壳了。因为她发现,姜炙正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少年肩平腿长,身量极高,轻轻松松就挡住了身后无边无际的烂漫晚霞,浑身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此时此刻,他线条颀长的脖颈上挂着一层薄汗,锋利的眉峰底下卧着一双狭长的眼,里头满是玩味。
孟凭歌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半晌,姜炙耸动眉梢,吐出了一个字:“哦?”
孟凭歌这才回过神来,担心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马上解释道:“不是我写的,是我朋友写的,我只是帮忙递给你。你不要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意思。”
姜炙耸动眉梢,薄唇微翘,刻意拖长了尾音:“这种话我可听太多次了,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是你的哪个朋友啊——”
那声音懒懒散散,字里行间透露着种漫不经心的调调,或许还有少许的不耐,却意外的很好听。
“你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孟凭歌也没多说什么,丢下那话就一步没停地转身离开了操场,四舍五入算是完成了任务。
谁知道,这个事儿不仅没有就此结束,反而闹了个大乌龙——因为,王娟压根就没有在那封情书里头署名。
又由于那封信是她当众递过去的,姜炙的朋友们都在抢着看,里头难免有几个大嘴巴又想得多的,没过多久,关于“孟凭歌为追姜炙,佯装帮人递情书”的这个谣言,就在全校传了个沸沸扬扬。
孟凭歌对此完全不能忍,当即拉住王娟的手:“走,我们找他澄清去,得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了。喜欢他的是你,不是我。”
谁知道,起初王娟还答应得好好的,说是会认领那封情书,帮她澄清这个事儿,谁晓得等真站到了姜炙面前,王娟却突然一下就临阵倒戈做了逃兵,抵死不认那情书是自己写的。
可能是脸皮薄,也可能是怕闹大了被班主任约谈吧。反正孟凭歌是真的栽在她手里,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后来事情经过发酵,终于还是如孟凭歌所料的那样,传到了老师们耳中。
就这样,孟凭歌才刚开学,就倒霉催地被班主任请进办公室,接受了一番爱的教育
好在孟凭歌始终死不承认,并坚定表达了自己只爱学习的决心,从头到脚都透露着种三好学生的范儿,老师结合着她的态度和分数,还是决定放她一马,没有约谈她的家长。
经此一役,孟凭歌决定往后能离姜炙多远,就离姜炙多远,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他没有半点感觉。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任她再怎么小心翼翼地避着他,老天爷也还是没有遂她的意。
某个晚上,孟凭歌刚回到家冲完澡,门就被人给敲响了。
由于母亲正在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地炒着菜,腾不出空,孟凭歌抓着毛巾胡乱擦了两下头,便遵照母上指示,跑到玄关处打开了门。
打开的瞬间,她就给看傻了眼。
门口站着一个挺拔高挑的男生。
由于男生面部立体,五官张扬帅气,硬生生将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衣穿出了一种江湖中人的不羁感。
这个男生,正是姜炙。
姜炙看见她的瞬间,也有点惊讶,但很快就又变回了那副散漫的德行,偏着脑袋指着门牌号问她: “原来你住这儿?”
孟凭歌脑子仍旧处于一种死机状态:“对。”
姜炙又挑眉:“你妈叫林广莲?”
孟凭歌大脑大爆炸,愣愣点头。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她妈正好端着一盘红烧牛腩走了出来。
林广莲把菜放到桌上,一双手在围裙上背了背擦了擦后,面带笑容地走过来,对孟凭歌介绍道:
“歌儿,这就是我说的老朋友的那个侄子,未来三年都会住在我们家里的。姜炙,歌儿,来来来,你们快点认识认识!”
孟凭歌差点儿晕倒。
她本来还在谋划着要怎样和人划清界限呢,结果却住到了同一个屋檐下,导致未来的每一天,都避无可避!
……
收回脑中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神思,孟凭歌舒出一口气,继续和高倩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知道是人太多了的锅,还是这儿的暖气开得太足,孟凭歌的背脊,没过多久就起了一层薄汗,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顶,让人无所适从。
她只好拉下羽绒服拉链,把它脱下来披到了后边儿的椅背上。没想到,这个小举动却吸引到了边上一个女生的目光。
女生没忍住,惊呼出了声:“哇,原来你身材这么好啊!”
女生没有夸张,孟凭歌的脸虽然是偏清纯类型的,实际上却拥有着传说中前凸后翘玲珑有致的魔鬼身材,什么衣裳挂她身上都很好看。
没人注意到的是,姜炙刚将一支烟搁到嘴里,正准备点燃,便闻声抬眼,朝孟凭歌那边望了过去。
孟凭歌正笑意盈盈地望着那个女生,说:“可你身材也很好啊。”
女生连连摇头道:“比起你来差远了……说起来,上一次看到身材这么好的女生,还是在我高中时候来着。当时我们班那个举班牌的女生真的绝,一战成名,把附近盛明高中的学生都吸引了过来。”
孟凭歌讶异道:“你们高中旁边是盛明?”
女生:“对呀。你是盛明的?”
孟凭歌摇头:“不是,我是嘉阳的。”
女生声音陡然间高出了八度:“嘉阳?!天啊,这么说来,咱们还是老校友咯?!”
孟凭歌顿了一下:“你也是嘉阳的?”
“嗯嗯,”女生连连点头,“我是嘉阳18级3班的,你呢?”
孟凭歌笑:“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是15级3班的,大你三届。”
女生眼里迸出了一道光:“天啦,这样说来,你是我学姐咯?!”说着,她马上掏出手机翻出微信,“幸会幸会!来来来,咱们加个微信吧!”
“好。”孟凭歌取出了手机。
就这时,陈亚光突然出声打断了:“等等,凭歌,你是嘉阳高中15级3班的?”
“是啊,”孟凭歌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怎么了?”
陈亚光拍了下手,指向姜炙:“他也是呢。那这么说来,你们俩原来是认识的啊?”
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了他们俩。
陈亚光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装不认识。孟凭歌只好顺着众人目光,望向了姜炙。
只见他弹了弹手中烟灰,在烟雾缭绕间抬起头来,掀掀眼皮,用一种不咸不淡的声音回道:“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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