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城市之光 愉悦。

“……你答应了?”

纤纤用枕头盖住耳朵, 本来就睡眼惺忪,没醒透,听见男人凉丝丝的声音, 干脆闭上眼, 装睡。

“白纤纤。”秦措拿走枕头, “别装聋。”

纤纤头朝下趴着,叹了口气。

新年第一天,大清早的。

纤纤睡醒才想起来,有个还算重要的决定, 忘记跟秦措说。

这也不能怪她。

因为秦远华,昨天一整天,她不想拿别的事烦他, 只想等他心情好转再谈。

其实——

她到现在也不是很清楚, 秦措究竟有没有因为父亲的丑闻黯然神伤,又有多严重。

只知道, 她安慰他, 莫名其妙的从沙发安慰到了床上。

他们都不是守在电视机前,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熬夜的人, 本来想着那就早点睡吧,结果事与愿违。

窗外的烟花在夜空绽放, 预示新的一年来临。

耳边男人的呼吸凌乱。他咬她耳垂,沙哑着嗓音呢喃——说什么了呢?总之不是新年快乐。

昨晚的记忆有几处空白的片段。

纤纤想了会儿。

仿佛是……年年如今夜。

“纤纤, 但愿我们年年如今夜。”

她的脸颊发热, 耳尖泛红, 回忆竟然也能烫人。

秦措怎么也不像郁闷的样子,除非他能化悲痛为动力……那可真是源源不绝的力量,没完没了的。

还年年如今夜, 她明年春节一定出差。

秦措又说:“白纤纤,谈谈。”

声音不带起伏,听不出潜藏的情绪,但他张口就叫白纤纤,准没好事。

纤纤决定先发制人。

她爬起来,指指脖子,又指着锁骨,不用看也知道遍布红痕。

“红了吗?”

秦措的视线落下,目光暗了暗。

他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引导她细白的手指抓住他睡袍的衣襟,往旁边扯。

纤纤警觉,“晚上够了,我不做。”

她想抽回手,秦措不放。

柔软的睡袍褪至腰际,入目是紧致的腰线。

“秦措——”

男人沉默地侧身。

纤纤便看见了。

他背上挠出来的一道一道印子,有几处指甲划破皮肤,留下了鲜明的罪证。

秦措问:“红了吗?”

语气无辜,自然。就像真的只是好奇,需要人帮忙解答。

纤纤拉起他的睡袍,说:“是你没完没了。”

秦措低声笑。

过一会儿,他说:“言归正传。你为什么答应?”

纤纤靠在床头,提醒:“秦措,大年初一不准生气,否则全年不顺。”

秦措若有所思,“大年初一做的事情,全年重复?”

纤纤:“老话是这么说的。”

秦措沉默。

纤纤看了他一会儿,奇怪:“你想什么?”

秦措凝视她,视线缠绕,微微一笑,“那就好。”

纤纤:“所以这件事情吧——”

他又说:“年年如昨夜。”

纤纤:“……”

她心里默念一遍,明年出差,接着说:“言归正传。”

秦措等她继续。

纤纤开口:“你爷爷说,你原本股份都想转让给他,他拦下了。”

秦措:“祖父的意思是,他年纪大了,不如等几年直接给小雾。”

“对啊。”纤纤叹了口气,“然后他又跟我说,现在要是外人入主公司,二、三十年后,万一小雾想接管呢?到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总要给小雾留个机会。”

秦措淡声道:“情况再怎么复杂,小雾如果没有能力处理,那就不应该接管。”

纤纤听完,忽然笑:“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心有灵犀唉。

秦措挑起眉,“最后他怎么说服了你?”

“他没有。”纤纤停顿,目光短暂的与他交错,又移到被子上,“我就是突然想到……你走了,你的办公室怎么办啊?别人坐在那里,总觉得怪怪的。”

这句话突兀又出乎意料。

秦措一怔,答道:“没打算留给别人。”

纤纤问:“所以呢?”

秦措:“叫人整个敲掉。”

纤纤安静了会儿,睨他一眼,“你的休息室花了不少时间布置,是吗?”

他的天空之城,他的冰原雪山。

……她的深海万里。

她又垂下眼睑,不声不响,温温柔柔。

秦措凝视她,黑眸也如海一般的深邃,“我在家里弄个一样的,更方便——”喉结动了动,眼底岩浆翻滚,声音越发低沉,“物尽其用。”

“算了,别折腾。”纤纤说,“留着吧。”

他说:“好。”

目光太灼热,感觉不到都难。

纤纤急忙打补丁:“我是说,留着当办公室,不是物尽其用。”

秦措笑笑,闭了闭眼,平静下来。

他问:“以后有什么计划?”

纤纤说:“我这身份比较特殊,最好还得找个合适的工具人。”

“工具人?”

纤纤拿起手机,点开Utopia的软件,交给他。

秦措接过来。

屏幕显示的是白小姐的特别联系人,分组名称为【工具人】,其中又分为优秀,良好,及格。

优秀一列,首当其冲的是代号为【工具箱】的员工。

秦措:“……工具箱。”

纤纤不以为然,“哦,那是奥斯汀。”

她看着低头划动手机的男人,不咸不淡的语气:“秦先生,看见了吗?别草木皆兵,总以为我要红杏出墙,我——”她停住,轻哼一声,“在我眼里,墙里的你是男性,墙外的都是无性别物种。”

秦措欺近,亲吻她的唇,如羽毛掠过,轻轻触碰挑逗。

纤纤笑了声,勾住他的脖子。

秦措轻叹:“白小姐,真能忙的过来吗?”

“如果实在太忙——”纤纤又笑,抵住他额头,耍赖,“不是还有你嘛。”

*

这个春节,常佑没有离开淞城,只和女朋友单独度过。

叶子是本地人,小苏的家里人正好过来淞城玩,小杨倒是订了回家的车票,临时有事,只得取消。

几个人都留在一个城市,又有共同的心事,大年初三,便约好一起下馆子。

火锅店几乎满座。

吃到一半,小杨忍不住先开口,提出所有人心底的疑问:“这以后公司肯定变天了,也不知道将来是好是坏?”

小苏夹了一筷子菜,假装轻松的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免不了人事变动。”

而他们秘书室,首当其冲。

叶子叹气:“秦总的职位,许妄就算了,那是闹着玩的,真正接替他的人,四十岁都算的上年轻有为。年纪轻的总有女朋友,红颜知己。年纪大点的,小蜜,情人,侄女外甥女一堆亲戚。不管谁来,多半会往秘书室塞人。”

那还是乐观的想法。

悲观一点,他们的职位说不定得拱手让人。

三人脸色凝重。

小杨没什么胃口,望向对面,“常哥,你知道秦总离职后有什么打算吗?自己创业还是去哪儿空降当领导啊?”

“不清楚。”常佑回答,“可能凭心情做点感兴趣的事业。秦总么,吃存款利息,都够花十辈子。”

小杨羡慕不已。他又问:“年后许妄坐你办公室,那秦总呢?他还来公司吗?”

常佑倒了半杯汽水,“我猜不会。秦总前天晚上给我发了一个几百页的文档,该交代的都交代下来了。他邮件里说,急事打他电话,其它时候短信联系。”

一阵沉默。

叶子突然叹息:“唉,那就是不太可能再见到他了吧?告别也没机会。”

“其实……”小苏放下筷子,“秦总人真的不错。虽然总是没什么好脸色——”

叶子:“他天生就面瘫,对他妈不也那样?只在白小姐和小少爷跟前区别对待,也不是针对我们。”

小苏:“就是。秦总话少,可一向就事论事,就算批评也不会侮辱人。而且,他声音好听啊!”

叶子又一声长叹:“……长的还帅,瞧着多赏心悦目。”

小苏:“洁身自好,没有潜规则的风险。”

小杨在旁插话:“新来的领导性格好还行,这要来了个暴君,那日子就难过了。”

“我毕业后跳槽两次。”小苏说,看着满满一碗的菜和肉,苦笑起来,竖起一根又一根手指,“脾气好,人品好,懂得尊重人,不会没事找事鸡蛋里挑骨头——这样的领导,比熊猫还稀罕。”

叶子感慨:“是我们不懂得珍惜秦总啊!”

小苏深表认同:“他在的时候,我见了他挺害怕的。以后他不在了,唉,还真有点想他。”

小杨眼神深幽,“以前总觉得他的存在很打击人。出生即巅峰,身高外貌能力都是顶尖,这就罢了,他妈的还持久得反人类,叫别的男人怎么活——”

“咳咳!”常佑重重咳嗽,“女同事在,你注意发言。”

小杨不再多说,只是摇头。

小苏举起杯子,“我们敬秦总一杯吧。”

常佑:“……他人又不在,敬什么酒?”

“不喝酒,我还要开车呢。”小苏说,“就碰碰杯子,隔空表达对前老板的敬意。”

同事都举起杯子。常佑没办法,只能拿起他的汽水。

小苏说:“敬秦总。”

小杨说:“希望新来的不是个事儿精。”

叶子说:“希望新来的那位的对象也跟白小姐似的,特好相处。”

*

秦太太的管家打来电话,说是太太要多留小少爷两天。

大年初三的晚上,纤纤一时兴起,拉着秦措深夜兜风,来到锦盛大厦——Utopia亚太地区总部。

装修工程还没结束。

她的办公室在顶楼,独一层。

“我叫他们先布置我的办公室。”纤纤拿着钥匙开门,转动门把手,“我自己设计的。”

言语之间,颇为自豪。

秦措笑了笑,揽住她的腰。

空气弥漫尚未散尽的环保油漆和实木家具的气味。

白小姐的办公室规规矩矩,就只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放置了崭新的办公桌,沙发和茶几,没有相连的休息室和换衣间。

纤纤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这边有人全权代表我管理公司业务,我不会常来。”

她打开所有灯。

办公室亮如白昼。

干净的白墙,挂着几幅优美的油画,一看就是大师之作——蔚蓝的大海,金色的元宝,浅海鱼群。

办公桌后,整面透明落地窗。

夜晚绚烂迷离。

纤纤站在窗边,好一会儿,她转身,正对上男人静默的视线。

身后是城市的夜景,五光十色。

不远处,秦措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望着她。

纤纤问:“怎么不说话?”

秦措说:“想事情。”

纤纤又问:“想什么?”

秦措平静道:“接吻。”

纤纤一愣,又气又笑:“秦措你别太过分。我叫你来看我的聚财福地,你胡思乱想。”

男人容色沉静,“我大声说出来了么?”看着竟有几分歉然。

纤纤:“……明知故问,你就装。”

秦措便笑。

纤纤沉默一会儿,忽然将白色的灯光关掉,只留一盏昏暗的暖黄色的光。

如此才能清楚的看见窗外的夜景。

一点灯光摇曳。

夜色侵袭,暧昧晕染。

纤纤眺望远处,轻轻说:“秦措,城市之光。”

卓别林的无声默片,他最爱的电影。

萍水相逢的流浪汉和卖花盲女,滑稽又心酸的深情,伪装与真实,错过与重逢。

“上学那会儿,你经常放这部电影,还让我陪你一起看。”纤纤跃上办公桌,望向窗外,“我刚回来,在海之屿,你半夜不睡觉又看电影。”

秦措说:“那几天,我睡不安稳。”

纤纤双手撑在身后,闭上眼,过一会儿才道:“从前也是,后来也是——你挑这部电影,故意暗示我?”

秦措不语,算作默认。

纤纤终于回头,“你暗示我是那个流浪汉,伪装起来接近你。”

秦措:“……”

他站起来,颀长的身影走近。

男人双手放进口袋,细长的黑眸清冷,淡淡道:“我希望你代入女主角。”

纤纤蹙眉,“盲女?”

“是。”秦措低声说,“白纤纤,你瞎。”

“你——”

“我在你面前,你一直看着别人。”

纤纤怔住。

秦措神色淡淡的,沉默无声。

半晌,他扯起唇角,戏谑:“好在结局女主重见光明,白小姐的眼睛也治好了,戏如人生。”

纤纤淡哼:“不理你。”

她又看回窗外。

夜色似近而远。

纤纤喃喃:“……城市之光啊。”

她看着城市的夜景,秦措看着她。

整面落地窗,宛如一张透明的巨网。夺目的霓虹灯闪耀,纸醉金迷的华丽。

深夜的华彩灯光,只会让人迷失。

真正的城市之光——

唯独那一个人。

纤纤偏过头,说:“秦措,我也想接吻。”

*

错误,错误,错误。

不该说那一句话。

不该因为对一部电影的新领悟,而不合时宜的对一个男人又一次怦然心动。

不该在他声线紧绷问出‘恐高吗’之后,回答‘才不’。

弥天大错。

纤纤靠在男人身上喘息,瞥向落地窗的眼神,悔恨莫及。

……不忍直视。

秦措柔声问:“累吗?坐一会儿。”

纤纤低头整理衣服。

扣上第二粒纽扣,眼角余光瞥见秦措在偷看她。

不,正大光明地盯着她。

他背后就是那面冰冷的玻璃窗,这要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可他毫不在意,慵懒地往那儿一靠,从容惬意。

纤纤冷不丁的就想起那个词,身心愉悦。

然后她就不愉悦了。

纤纤抬头,面无表情,“秦措。”

“嗯——”

才应一声,后背重重抵在玻璃上。

他笑。

纤纤的短靴不知踢到哪儿去了,只穿袜子踩在他的脚背上,是真的忍无可忍,且对他这个人理解无能。

“求你求你求你,就这么喜欢听人求你?”她没好气的抱怨一通,突然说,“你也求我。”

秦措挑眉。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没入她的头发,将乌黑的发丝弄得更为缠乱。

她的声音柔软。

幽暗灯光下,双眸水波潋滟。

可她尚未意识到。

纤纤重申:“你也求我——”离他太近,密不可分,话说到一半,瞬间僵硬。

……他们才结束啊。

她睁大眼睛,“秦措你认真的?!”

男人往后仰,完全放弃抵抗的姿态。

“好,求你。”他拖着调子,哑声说,“……让我舒服点,嗯?”

从神态到语气,尽是乐见其成的享受,没有一丝不甘愿,更听不出任何的勉强。

简直,可怕。

“……”

纤纤不知作何感想,看着他,如同看一个异时空的生物。

知道他自从告别学生时代就没什么节操,可没想到有一天能堕落到这地步。

她满脸通红。

好半天,才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你好歹抵抗一下,哪怕是装的……怎么这么没下限啊。”见他还在那笑,又气道,“你生而为人的尊严呢?”

秦措一怔,“男人的尊严?”

“不是,生而为人的——”

“想知道?”

纤纤点头。

秦措按住她,倏地调转方向,将她堵死在自己和玻璃之间,干净利落。

笑意淡去,他的目光暗沉。

“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