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回到淞城, 比原定计划早一天。
从Utopia总部到机场,再从飞机降落,从另一个机场到秦园, 一路奔波。
她没有提前通知秦措, 也没有联系任何人。
离开机场的路上, 她坐在车里,甚至想不太起来,这漫长又匆忙的行程,二十几个小时, 她都在思考什么。
脑子呈现矛盾的状态,仿佛想了很多事情,可回忆起来乱糟糟的, 没什么头绪。
混乱, 却又空白。
只记住一件事——秦措辞职了。
然后,一闭眼, 他的邮件一遍遍地回放。
那一句话牢牢刻在脑海之中, 后来又放在了心上,沉淀下去, 直到灵魂因此而动摇。
为什么?
她不懂。
每次都是这样。
每当她以为,她已经了解人类, 总会出现一点意外,让她怀疑自己, 怀疑人生。
明天就是除夕,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
很多人一早请了长假离开, 秦园从未如此空旷。
门卫室不受春节影响,该在的人还在。
纤纤有秦措给的名片卡,本应畅行无阻——然而, 近来她的名气太大,身份从秦先生豢养在秦园内的小金丝雀,一跃成为他的一大劲敌兼同行,门卫不敢自作主张,先打了个电话,完事才放行。
行政总楼顶层还有灯亮着。
纤纤从电梯出来,刚见到人,便问:“你们秦总呢?”
叶子一手拿着袋子,一手拎包,正准备放假去也,看见她愣住。
她身后的小苏和小杨也呆呆站着,瞬间石化成雕像。
纤纤又问一遍:“秦措人呢?”
小苏如同大梦初醒,忙道:“白、白小姐,秦总不在,他早走了。”
心里紧张,说话难免磕磕绊绊。
纤纤一怔,“下班了?那我回别墅——”
“也不在那儿。”
纤纤转身,向声音来源望去。
常佑握着手机过来,对她笑了笑,表情有点复杂,“刚才门卫室打来电话,我接的。”
纤纤问:“他带小雾回海之屿?”
常佑摇头,“回新家,他搬家了。待会儿我开车带你过去,你们——”他看向活似经历了一场脑震荡的同事们,“下班了,走啊,回家过年,还等什么?”
他这么一说,另外几人才有动作,脸上都挂起尴尬的笑容。
小杨第一个有反应。
他敏捷地掏出一张名片,充满仪式感地双手奉上,郑重的说:“白小姐,我叫杨风,你可以叫我小风。”
常佑:“……”
纤纤收下名片。
小杨眼神忽然一亮,莫名激动,语速飞快的说:“白小姐,我B大毕业的,我——”
“都几点了,还不走?”常佑一掌拍他背上。
小杨被他拍的直咳嗽,只得向纤纤告辞,不甘心地含恨离开。
小苏和叶子识趣地道别,临走前,不忘回过头。
一个说:“白小姐,以前都是误会,我绝对没有怀疑过您和温德尔先生严谨的上下级关系。”
另一个说:“对对对,我也绝对没有怀疑过您和圣圣,咳,张启圣正经的同事关系!”
纤纤对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沉思了会儿,问:“他们怎么好像怕我?”
常佑检查完窗户和电灯,拿着车钥匙走来。
“想太多了吧。担惊受怕也该是我啊,哪轮得到他们。”他生无可恋的叹气,“有眼不识泰山,说错最多话的,不就是我吗?”
纤纤笑,“学长,我不是秦先生,没那么小心眼。”说起秦措,又问,“你说他搬家了?搬去哪儿?”
常佑带她从电梯下去停车场,“秦总事先没知会你?”
纤纤说:“没有,他辞职也没告诉我。”
常佑苦笑,“他谁也没告诉,把所有人吓了个半死。你没看见董事会那些老头子,我从没见过他们那么慌。秦太太多端着一人,当时也忍不住发飙,就差指着他跳脚大骂——”
他顿了顿,又叹气:“你刚也看见了,瞧瞧把我同事吓的,小杨恨不得今天就求你给个面试机会,前途惨淡啊!”
纤纤:“至于吗。”
常佑走在前面,拉开副驾驶座的门。
纤纤坐进去。
常佑绕到另一边,启动汽车,指示灯亮起。
驶出停车场,他才说:“是真的心里没底,秦总甩手不干,自己走人就算了,还找了个前无业游民接替他。”
纤纤:“谁?”
常佑:“许妄,我们机场见到的那人。”
纤纤一愣,睁大眼睛。半晌,自言自语:“……好损。”
杀人诛心。
许妄自卑又自大,敏感又骄傲。
这么安排,摆明了冲着彻底摧毁他的自尊去的。等他看清自己有多无能,就是他的尊严和人格坍塌的时刻。
这是许妄的自尊和骄傲,秦措呢?
纤纤低头。
他就那么放弃了秦氏。
五年,他曾经付出多少时间,多少心血,投入全浪费。他所有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
那不该是他的事业,他的骄傲吗?
“这两天,公司里的人呐,听到点风声的人人自危,一个个愁眉苦脸。一知半解,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担心出了大事的,也是紧张的不行。整个气氛就很不春节。”
常佑目视前方,凄凄凉凉的说了几句,语气一转:“除了秦总,他心情好的不得了。就今天下午,你知道他走前跟我说了什么吗?”
“什么?”
“他说,他再也不加班了。”
纤纤不小心笑出声。
常佑投来忧郁而哀怨的目光。
纤纤赶紧摆正脸色,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口:“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沉默几秒,声音低下去,“这次回来,也是想告诉他,如果因为我才妥协下的决定,其实没必要……我会想其它办法,我不要他退让。”
常佑不语。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窗外,车流呼啸而过,偶尔一声短促的喇叭响。
车里一直安静。
很久之后,常佑说:“刚开始,我也是那么想的,大家都是那么想的。秦总多骄傲——”他低笑了声,摇摇头,“有时候甚至有点高傲、傲慢的人,他怎么忍的了啊。”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了赢得董事会的信任和支持,为了夺权,秦措有多拼命。
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到头来,他却轻易放弃。
常佑接着说:“直到昨天晚上,我躺床上,想起来从前的事,突然就对整件事改观了。”
“从前?”
“对,高中。”常佑点头,忽然问,“当年秦总住的老房子,你有钥匙吗?”
纤纤翻包。
上次带小雾回去,钥匙还在她身边。
她说:“有。”
“走,跑一趟。”常佑打转向灯,“秦总下午带小少爷去见董事长,不会太早回家。”
*
常佑弄错了。
他要找的不是秦措住的地方,而是他用来储存收藏品的房子。
幸好,纤纤也有钥匙。
常佑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的笑:“我就来过一次,太久远,记不清。”
当初为什么来,他也忘记了,只记得没待太久,至多一小时。
但是足够他记住那一个独立的小房间。
他打开房间门,走进去,环视四周,会心一笑。
还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那会儿,我半天没找着厕所,误打误撞闯进来,秦措还不高兴呢,他——”
常佑转身,止住话头。
纤纤望着室内的一切,怔忡,惊讶,困惑,不可思议。
常佑试探的问:“你……你没来过?我以为,房间是你和秦措一起布置的。”
纤纤沉默。
不是,她从没来过。
秦措说,这里是金库,存放的收藏品最贵。
她对他的玩具一向没兴趣,也不上心,被他拖着过来,只觉得烦恼,竟然从未想过,打开这扇总是关着的门。
这哪是什么金库啊。
这是白纤纤整个学生时代的展览室。
房间里和客厅一样,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书桌。
墙壁上挂着一个个玻璃框,装着她曾经获得的奖状。
稍微偏下一点,则是一张又一张打印纸,记录她每次的月考成绩,只要能上榜,都在。
纤纤面对墙壁,静默无言。
七中的惯例,月考成绩出来,年级前十的光荣榜单独打印,字体特大还加粗。
秦措从未掉出前三。
而她,她的成绩不错,理科尤其出众,却总是在作文方面想象力过于丰富,随性发挥,乱写语文和英语的文章,严重拉低总分,被老师批评了无数次。
她和秦措,从没有在一张纸上出现过。
这儿没有秦措的名字,只有五十名开外,只有她。
纤纤走到另一边。
书桌的抽屉里存放了不少零碎的小物件。
她的学生证,她的公交卡,她无聊画的涂鸦,她和他共用多次早就坏掉的折叠伞,她问他借的涂改液……还有一只泛黄的纸飞机。
依稀记得,那天上自习,她折了一只纸飞机往后扔,纸飞机飘飘摇摇,落在少年的卷子上。
秦措拿起来,看了一眼,放进书包,继续做他的题目。
那时候,秦学长还是相当高冷的。
纤纤展开纸飞机,手指抚过一行端正的小字。
——学长,生日快乐!
“那天,我不小心闯进来,看见你的奖状,还笑话他,我说秦措你这浪漫用错了地方,只有爸妈才给闺女贴奖状。”常佑在旁说,“他就赶我走,还不准我说出去。”
他走到窗口,指着一张剪下来封进玻璃框的报纸残片,内心百感交集。
“还在啊……”
常佑安静地站了会儿。
“我到现在都记得,秦措第一次主动对我说话,说学习以外的事情,就是这一天。”
他盯着旧报纸,透过岁月腐蚀的文字,恍惚看见了少年秦措的脸。
“他说,白纤纤拾金不昧上新闻了,你看见没?”
那一瞬间,少年还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语气却自豪,比他自己全国竞赛获奖更骄傲。
常佑笑了笑。
因为这许多淹没于流年岁月中的小事,所以多年以后名利双收的秦总突然辞职,便不再值得大惊小怪。
也没什么好惋惜。
那个人只是有更在乎的东西罢了。
纤纤将纸飞机重又叠起来,放好。
她抬头。
这个地方。
他们的回忆,他们的时间,他们的人生。
秦措最想珍藏的,是她。
*
常佑送到小区门口,纤纤执意自己走。
天寒地冻。
夜风夹着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的雪片,吹的人透骨凉,刮在脸上生疼。
纤纤浑然不觉。
她想起科林说过的话。
那位老人说,上帝造人,成双成对,每个亚当都有他的夏娃。
她肯定不是上帝造出来的。
在这世上,却也有一个人,沉默地珍惜着她的一切,一次又一次向她奔赴,用尽全力。
前世,他死在北海边缘,离她那么近,终究错过。
于是此后无尽的时光,她太想知道,当年他怀着怎样的心情奔赴北海。
后悔吗?怨恨吗?
如果能见面,他会不会骂她太狠毒,断他一世气运,害他受尽苦难,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想见她吗?思念她吗?
至死向海奔跑,倒下的那一刻,濒死的瞬间,他有没有想起她?
有没有想起他们在人间走过的路,看过的春夏秋冬?
有没有想起他给她起的名字,在她手心写下的善,第一次亲吻撞在一起的额头?
……还喜欢吗。
也是从那以后,她突然很想试试当人,想知道人类的脑子都在想什么,想知道那个人离开她之后,短暂的余生怎么度过。
他在雪山之巅仰望星空,他在想什么。
他说大海底下有亘古的宁静,也有他心爱的姑娘,可他知不知道,他的结局惨绝人寰,只因她的一念之间。
都是徒劳。
她无法成为真正的人类,她想不通。
那个人死了,烟消云散,再也无法回答。
……可秦措在。
周围有嬉闹的孩子经过。
小区里多是退休的老人和年幼的小孩,眼看下起了雪,老人们催促孙子孙女回家,别玩的太疯。
稚嫩的笑声被风裹挟,飘向远方。
纤纤停住脚步。
雪花从夜空缓缓飘落。
路的尽头,暖黄的灯光下。
男人背对她,微微俯身,握着男孩的小手,教他怎么玩仙女棒。素来清冷的侧颜,被雪夜和明灯描绘的温柔如梦。
竟有点不真实。
人间沧海桑田,他还是他。
纤纤凝视着寒夜一点绚烂的光芒。
仙女棒这种东西,秦太太一定不允许孙子玩,可他们搬家了。
脱离海之屿,脱离秦园,仿佛也得到了随心所欲的权利,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坏事的自由。
纤纤看了一会儿,双手放进口袋。
火花燃尽。
秦措站起来,转身,画面静止。
雪落无声,夜色很长很长。
他浅笑。
笑意先从漆黑的眼眸透出来,渐渐染上眉梢眼角,他冷白的脸和淡色的唇。
秦措说:“小仙女回家了。”
*
纤纤抱他抱的有点久。
纤细的胳膊穿过他腰间两侧,羽绒服光滑的表面摩擦柔软的羊绒大衣,她的脸埋在他胸口,许久不抬头。
空气散发淡淡的冷香,深吸一口气,深深吸进。
骨骼是他,血液是他,心口也是他。
寒冬冷木,长夜小雪。
她一定抱的太久了。
秦雾张开双臂,说:“妈妈,换我。”
*
秦雾想看电视。
纤纤坐在旁边陪他,捧着一杯热茶暖手。
秦措问她:“晚饭吃了吗?”
纤纤摇头。
不仅没吃饭,而且超过一天一夜没合眼,可她不怎么累,其实也不太饿。
秦措在祖父家吃的晚饭。
离开前,朱妈不知听谁说他又离家出走了,这次还带上了年仅五岁正长身体的小少爷,硬是多塞了一堆吃的让他带走。
正好热一热,给风雪夜归人填肚子。
纤纤问:“你猜到我要回来?”
秦措说:“我打给温德尔,他说你去了机场。”
纤纤一怔,回头看他。
秦措瞥她一眼,慢声道:“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白小姐,坏习惯得改。”
纤纤这才拿出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怕公司的人吵我。”
秦措戏谑:“无心工作?难得。”
纤纤欲言又止,低头吃东西。
又过一会儿,秦雾说:“妈妈,爸爸说了,以后我不待在秦园一个人上学,九月开始,我要去正常的学校。”
纤纤讶然:“你奶奶能答应?”
秦措淡淡道:“她不赞成的事情多了,不缺这一件。”
纤纤:“……”
也对。
他人都辞职了,此时此刻,比起小雾的学业,秦太太应该更担心秦氏的前景。
纤纤放下碗。
她有话想说,秦措也有,当着秦雾的面,又不好细讲。
没过多久,秦雾感觉到气氛古怪。
母亲坐在他左手边,父亲坐在他右手边。
他们都不说话,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对方,就在他头顶上方,视线交缠。
电视里还在放少儿频道。
他不是木头人,又坐了几分钟,终于坐不住,咳嗽两下,大声宣布:“妈妈,我要读书。”
纤纤问:“你房间在哪儿?”
秦雾说:“我带你去。”
纤纤便和他一起回房,帮他沐浴洗漱,换上干净的睡衣。
秦雾说是要读书,其实只想玩秦措送他的一套玩具。
“不是玩具——”秦雾听她那么说,皱起小眉毛,严肃的纠正,“这是纪念版手办,已经绝版了。”
纤纤不明觉厉。
她从来就看不出来,这一个个的玩具到底差别在哪,可他们父子两人都看重,她便也假装吃惊,“哦,那一定很珍贵。”
秦雾说:“当然!”
纤纤陪了他半小时,叮嘱他早点睡。
从房间出来,夜深了。
陌生的新房子,她不认路,才走几步,一抬头,蓦然望见对面的房门敞开,光线从房间里透出来,照亮略显昏暗的走廊。
秦措倚在门口。
他换了灰色的浴袍,黑发半湿不干,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纤纤走过去,间隔一段距离,便被他猝不及防地拉进怀里。
男人俯身,贴着她耳朵呢喃:“……我也没抱够。”
纤纤推了推他,没推动。
她说:“我从上飞机到现在没换过衣服。”
秦措笑:“不嫌弃。”
夜色深重,他显得几分慵懒。
纤纤在他怀抱里赖了一会儿,又推他,“我洗澡。”
*
海之屿可以不住,秦园的别墅也可以不住,但是秦先生的家,一定要配备宽敞舒适的浴池。
秦措已经帮她放完水了。
……太久不见,他是真的很积极。
纤纤还在想事情,怕他来闹她,反锁了浴室的门。
他没来。
倒是她小人之心。
纤纤真的想不通。
这么多年人间行走,她学习人类的感情,尝试融入他们,捡过几朵还未盛开就衰败的烂桃花。
公平的讲,烂桃花之所以烂,对方人品堪忧当然是一大因素。她的过于敷衍和不知收敛,也让对方心生怨怼。
他们都怎么说的?
“白纤纤,你总让我丢脸!”
“知道你运气好,你他妈不能每次都运气那么好啊。”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收敛一点,为我退一步?”
“你侮辱我的尊严,践踏我的骄傲。”
“在你的光环下,哪个男人都得窒息,谁来都没用,迟早被你逼疯。”
可是秦措说,我爱你光芒万丈。
……差距也太大了。
纤纤闷的透不过气,没心情泡澡,用干发帽拧住头发,从浴室出去。
秦措靠在床头,看一本杂志。
封面是她,特别眼熟——《财富》专访她的那一期,内含更新的排行榜。
纤纤对男人太熟悉,一眼就看出来,他心思不在杂志内容上。
他就拿着做样子。
纤纤问:“真不介意?”
直截了当。
秦措抬眼,“我应该介意什么?”一顿,又说,“你瞒我,是怕我心怀芥蒂?”
纤纤先回答第二个问题:“最早不是。那时候刚回来,没想和你长久,只想着待一段日子,等你和路盼宁在一起,我就可以走人——”
“白小姐。”秦措语调偏冷,“有的时候,别那么诚实。”
纤纤看着他。
秦措冷哼:“说我爱听的。”
“后来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每次找你,你还故意捣乱。”
“所以,为什么难开口?”
“……”
纤纤沉默良久,正视他,“因为我不会退让。就算我损害了你的尊严,践踏了你的骄傲,我也要登顶财富榜。你能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罢,不管你愿不愿意妥协,我都要当世界首富,大不了一拍两散——当初就这么想的。”
秦措只听,不接话。
于是纤纤停住,又过片刻,声音放轻:“但是有一点舍不得,所以拖着没讲。”
“你不需要退让,我也不是妥协。”秦措平静的说,“我们注定天生一对。”
纤纤皱眉,怀疑他听岔了。
她说:“你听懂我的话没有?”
秦措伸出手。
纤纤走近,握住他的手。
“……损害我的尊严,践踏我的骄傲?”秦措低声重复,看她一眼,“这是什么?”
他左手举起《财富》。
封面上,她仍是一身素淡白裙,也没刻意打扮的更像精明干练的成功人士。
纤纤回答:“杂志啊。”
他又问:“这是什么?”
纤纤沉默几秒,回答:“财富榜。”
“这是一叠纸。”秦措说,“在你眼里,这就能损害我?因为几张纸,几行字,我就要跟你一拍两散?”
纤纤不语。
秦措盯住她的眼睛,一直看进她眼底,“自始至终,我的尊严在于我的人格。我的骄傲,是小雾,是你——”
他握紧她的手,突然一拽。
纤纤走神,没站稳,扑在他身上。
耳旁传来男人的叹息。
秦措一字一字,极慢的说:“是你啊,白纤纤。”
*
纤纤听见他的心跳声,响在耳边,沉稳有力。
她不想动。
她搂住秦措的脖子,默默的想,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他单方面的做出所有努力,她不会让他倒在海边。
他们会在一起。
天荒地老,到岁月的尽头。
她的小脸埋进他胸口,声音有点闷:“秦措,我有没有说过喜欢你?”
“说过。”
“那有没有说过爱你?”
刹那之间,沉默。
男人的手指缓缓摩挲她的侧脸,若有似无。
他不紧不慢的说:“有,交往时候说的特别多,我差一点就感动,直到在你床底下找到一本《恋爱宝典》,一本《情书范文》。”
纤纤:“……”
秦措轻笑:“说一声来听听。”
纤纤撑着他肩膀坐起来,“不说,没气氛了……叫你煞风景。”
她扭头,瞥见床头柜上的杂志,没好气的道:“压你一头。”
秦措仰起脸看她,不仅不恼,反而心情极佳:“是,在我上面。”
纤纤笑起来,“你在电话里叫我当着你面说,这不我就回来啦?那年在国外,看见你登顶,当时我就想,迟早我在上面,你在——”
说不下去。
当意识到哪儿不对劲急于撤离的时候,秦措已经扣住她,不让她逃。
空气骤然升温。
秦措躺在床上,从容闲适。
纤纤坐着,背脊挺直,越来越僵硬。
她总觉得热。
浴池里泡太久,暖气开太高,对,一定是这样。
不是因为他身上发烫,不是因为他的眼神带有温度,视线落在她身上,燎原之火,烧灼一片。
她的脸红透了,“你别动。”
“好。”男人嗓音微哑,耐心又隐忍,“等你来。”
“……”
从交往到现在,他太主动,太强势,导致她习惯了被动,出人不出力,懒洋洋的随他折腾。
也导致了此刻的不知所措,进退不能。
终于,纤纤小声说:“秦措,我头晕。”
男人低叹。
他的掌心扣住她的后腰,翻身而起。
纤纤乌黑的长发散在松软的枕头上,松了口气。
秦措一只手紧握住她,十指交缠。另一只手轻捏她下巴抬起,薄唇在她唇上辗转片刻,又喂给她一声叹息。
“今晚,还是委屈白小姐——”他轻咬她下唇,慢条斯理,“暂时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