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放春节长假了, 秦园的气氛依旧微妙。
比起往年,今年除了节前一贯的忙碌之外,气压有些低沉, 工作之余, 各种小道消息, 八卦绯闻,传的飞快。
两周了。
Mr. GF终于公开露面,轰动全球。
如今,她人远在大洋彼岸, 却牢牢霸占国内新闻头条。
从财经到娱乐到时事,哪里都有她,热度居高不下。
传言中垂垂老矣, 半只脚进棺材的商界巨擘, 居然是一名漂亮的华人小姑娘。
大佬人年轻,心态更年轻, 低调地以新人演员的身份, 和顶流小鲜肉合拍古装偶像剧,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下巴。
这也就罢了。
光是这点小事, 最多张启圣的女粉哭一哭。
秦氏的员工之所以格外受触动,万恶之源, 来自于秦园内部的咖啡店。
店员指天发誓,Mr. GF经常光顾他们店, 一坐就是半天, 还亲口夸奖他们的咖啡好喝。
消息传开, 石破天惊。
很多人越想越觉得白小姐面熟,绝对在哪儿见过,行政总楼的人更是碰到不止一次。
事态越发严峻。
然后, 最新一期《财富》杂志正式发行。
财富榜更新。
雷打不动的榜首易主,随之而来的,是一篇万众瞩目的独家专访:
《从豪门弃妇到商界女王:新首富白纤纤的励志人生》。
杂志一出,半天之内全球脱销,供不应求。
自此,秦园从上至下震动。
秦先生五岁的儿子,传说中被秦太太的五百万劝出国的拜金女,五年之内光速崛起的Utopia,经常出现在秦园喝咖啡的神秘女子,貌似去过行政总楼顶层秦先生办公室的新欢,貌似带小秦少爷去上学的女郎……
真相浮出水面。
新的一天到来,咖啡馆客满为患。
三名店员忙了两个多小时,过了午休,挤满店里店外的人总算少了一大半。
离柜台最近一桌的客人,正低声说着话。
“……这叫秦总怎么做人啊?过几天的董事会,啧啧啧,地狱级别的难度,我都替秦总发怵。”
“所以是复仇文吧?走的复仇文女主路线。”
“好狠!接下来我们要和Utopia打律师团大战了吗?争夺小少爷的抚养权,对簿公堂。”
“我觉得吧,不是复仇文,是虐恋情深。”
“咋讲?”
“我听人说,Mr. GF回来后跟秦总复合了,他俩挺好的。”
“再好这下也掰了。秦总多骄傲,多高冷一人,能受得了被这么耍着玩?”
“财富榜也被压一头,哪个男人忍的了?”
“张启圣啊。”
“去你的!真男人,不是富婆养着玩的小白脸,OK?”
“哎哎富婆果然都爱小狗狗,不爱霸总啊……”
“话说,我们以后还能在秦园见到Mr. GF吗?”
“这谁知道?”
“我还想问她要个签名呢,比求神拜佛管用,唉。”
“唉!”
小何听着,敲了敲酸疼的腿,也发出叹息:“唉……”
小董正在洗杯子,转过头,“你叹什么气呢?围裙穿上,快干活啊!外头几张桌子还没收拾,你去弄。”
“姐——”小何停顿,“我想辞职。”
小董一愣,惊讶:“为什么?”
小何一本正经:“不都说Mr. GF是神授先知吗?她表扬过我,说我泡的咖啡好喝,我觉着这是一个信号,一个预言,我要出去开店单干!唉……”
她又叹气:“可惜她和秦总掰了,不来秦园了,不然我还想问问她,愿不愿意投资我。”
小董:“……”
*
海之屿。
秦措最近太忙,尤其这两天,睡眠时间平均不足四小时,经常在办公室的休息间将就,闭一闭眼睛,一晚上就过去了,多走几步路去秦园的别墅都没空,别说回海之屿。
昨天回来,还是因为找文件。
早上天没亮,他就醒了,比罗伯特起的都早,待在书房做了会儿事,胃疼了才记起吃早饭。
下楼时,天光大亮。
秦雾已经坐在餐桌边,拿着儿童专用的小叉子,心不在焉地摆弄一块煎好的培根。
他回头,说:“爸爸。”
秦措在他对面坐下,看见他的餐盘,问:“怎么不吃东西,没胃口?”
秦雾摇头,沉默一会儿,又叫了一声:“……爸爸。”
秦措嗯了声,等他继续说。
秦雾放下小叉子,“你和妈妈吵架了吗?”
“没有。”
“昨天我和妈妈视频。”秦雾皱眉,表情严肃,“她说,你不接视频通话,电话里说话很少,短信也只回几个字。”
秦措没说什么。
秦雾抿唇,继续说:“妈妈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我说,爸爸很忙很忙。”
“嗯。”
“……”
秦雾安静了很久,才道:“前天在曾祖父家,祖母也在,他们聊了起来。”
秦措问:“说什么?”
“祖母说,你的工作状态不正常,上次这样,是在妈妈抛弃我们出国,你进公司的那一年。”秦雾的声音低了下去,“她问曾祖父,需不需要为你请一名心理医生疏导,祖父说,用不着。后来,祖父还悄悄告诉我,祖母比你更需要心理辅导。”
秦措拿起一块面包,又放下,问佣人要了一碗白粥。
秦雾垂着眼睛,轻声问:“爸爸,妈妈是Utopia的老板,你很生气吗?”
秦措:“没有。”
秦雾闷闷的,“大家都这么说,说你受打击,说你生气了。”
秦措:“那是他们以为。”
“妈妈一定忘记告诉我们,她不是故意的。”秦雾固执的说,“爸爸,你不要生她的气。我不想站在法庭上——”
“小雾。”秦措打断,正色道,“谁跟你说会上法庭?”
“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如果法官问我,选谁当我的监护人,选妈妈还是爸爸,我答不出来。”秦雾语速很快,小脸板着,“我会拒绝回答,我要在法庭上公开反对你们分手。”
秦措沉默一阵,笃定道:“不会有这一天。”
他一顿,语气变得柔和:“忙完这阵子,我和妈妈带你去度假。”
秦雾抬起眼睛,“真的吗?”
秦措:“我保证。”
秦雾满眼期待,可是看着父亲,又担忧:“爸爸,你是不是……有一点累。”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很累,大家都看出来了,也很担心,不要忙了,去睡觉吧。
秦措笑了笑。
“所以,不能让妈妈知道。”他认真的说,“快结束了,没事。”
刚说完,脚步声由远及近,十分焦急。
罗伯特疾步走来,手里拿着一本杂志,面色沉重:“少爷,你看这个!”
他把杂志放在桌上,翻到中间。
这一季度的财富榜更新,榜首易主,白纤纤,括号Mr. GF。
秦措无动于衷,继续喝粥。
罗伯特如临大敌,肃穆道:“白小姐,她居然——”
秦措淡淡道:“你才看见新闻?”
罗伯特愣了愣,“什么?”
“她是Mr. GF,你今天才知道?”
“怎么会呢。这个月,电视上处处都有她,不管转到哪个台总能看见,追个连续剧放到一半,底下都会飘过她的新闻。”罗伯特深吸一口气,微眯起眼,“白小姐隐藏的太深了。难怪她想当演员,这是提前排练做准备呢!”
他想起来,至今惊心。
原以为白小姐是被少爷眷顾的黑良心灰姑娘,结果搞半天,是基督山伯爵,拿着复仇剧本回来的。
她可太能忍了!
秦措皱眉,又看那本杂志。
《从豪门弃妇到商界女王:新首富白纤纤的励志人生》。
豪门弃妇?
到底谁抛弃谁啊。
他面无表情,翻下一页。
[初到异国,面对跌入低谷的人生,她彷徨无助,也曾彻夜以泪洗面。]
[没有了爱情和孩子,未来一片灰暗,人生迷失了方向。]
[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还在,男人的山盟海誓变成了讽刺的警钟,她一无所有。]
秦措冷笑。
还真是讽刺的警钟。
他发的四万多条石沉大海的信息就是证据,平均每天二十几条短信,等不来一句回音,能不灰暗吗。
[终于,她决定振作起来,赚钱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再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了。]
秦措脸色冰冷,又翻一页。
[现在,白小姐就坐在我面前。]
[“爱情有保质期,男人善变。”她苦笑,二十几岁的年纪,眼神却那么沧桑,“当面说你是他的小仙女,无论什么事情一起面对,转头闹脾气电话不接短信慢回,真叫人心寒。”]
[采访结束前,我问白小姐,对于那个男人,时至今日,想起他,你还难过吗,还会痛吗?]
[白小姐沉默。终于,深深叹一口气。]
[“会!”她坚定的说,谈及伤心事,并没有多少怨恨,她的身上有一种令人着迷的乐观。]
[“意难平的时候,只有看一看账户余额,才能让我快乐。”她笑着说。]
[我又问她,你还相信爱情吗?]
[“当然。”白小姐说,接着打趣,“但是希望那位先生,以后回短信能稍微积极一点。”]
[白小姐离开后,我抽了一支烟,久久不能平静。]
[从她那里,我得到了太多的感悟与启示。]
[人活一世,唯有金钱和事业,永不负你。]
[诸君,共勉!]
杂志页哗啦啦作响。
秦措从头翻到尾,又从最后一页翻回去,来回几次。
罗伯特问:“少爷,你在找什么?”
秦措不答,扔下杂志,拿起手机。
“常佑,洛哈克传媒旗下财富杂志,主编的联系方式,十分钟内发我。”
*
《财富》编辑部。
主编正在电脑上打字,邮件写到一半,突然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他抬了抬眼,秘书海伦站在外面。
他正忙,不耐烦的问:“什么事?”
海伦回答:“查德威克先生,曼迪说有人打投诉电话,指控我们上一期的文章内容严重失实,纯属造谣。”
主编挑了下眉,“哪篇文章?”
“Mr. GF的专访。”
“哈!”主编当即笑了出来,“让我猜猜是谁那么无聊——失业在家没事干的愤怒青年,极端仇富症患者,还是痛恨成功女性的男权至上者?对方敢留名字吗?”
“留了。”
“是男人吧?”
“是的。”
主编摊了摊手,“看吧,一猜就中。文章内容失实?可笑!我们一个人名都没提,哪儿来的对号入座的臆想症疯子?”
“他说——”
“海伦,你告诉他。”主编勾起唇角,“除非他是抛弃白小姐的呆瓜本人,否则对于他的指控,我们无能为力。”
“他——”
“现在的年轻人呐,好逸恶劳,懒惰,不知足,因此内心总是充满愤怒,看什么都不顺眼,处处挑刺。这个可悲的时代!”
海伦等上司发表完人生感想,才说:“先生,那人说他叫秦措,实名投诉。”
*
纤纤出国大半个月了。
她很忙。
自从来到台前,站在灯光下,以前只要动动嘴唇,指挥工具人做的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这其实也没什么。
她的运气总是出奇的好,诸事顺利。
收购禄通的大项目,年前就能收网,路先生消沉了几天后,顶着一张臭脸,骂骂咧咧地在合同上签下名字。
新一期的《财富》杂志出刊,她如愿登上榜首。
事业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大好,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纤纤却罕见的有那么一点不顺心。
从前,只要有事情做,只要有钱赚,她就开心。
即使碰到几朵居心不良的烂桃花,也不会太影响心情,因为归根究底,人类伤害不了她分毫,再怎么歹毒的阴谋阳谋,于她而言也是小孩子打闹。
可现在,她就是不开心。
秦先生近来反常的冷淡。
恒悦大酒店一别,后来打他电话,他说需要时间。
纤纤一想也对,枕边人竟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这种事情对谁来说都是打击,当然需要时间冷静。
于是她先回来,她忙她的。
两周过去,总该冷静完了吧。
没有。
秦措变本加厉。
他那么爱视频的人,现在不接视频通话了,语音电话倒是接,可态度敷衍,总是说几句就挂断。
短信也回的奇慢无比。
当然,他忙,太多人需要应付,太多事情需要处理。
可他是秦措。
秦先生的占有欲和控制欲非同一般的强烈,黏人程度也是一骑绝尘,从高中,不对,从他上辈子算起,就是这德性。
他不对劲。
纤纤上午开完会,一个人待在办公室,转椅转了两圈,定住。
她拿起手机,打下一行字:
[我要儿子的探视权,每月至少两次。]
打完又删,继续改成别的:
[秦措你理我。]
这次删的更快。
[善变的人类你理我。]
继续删。
怎么写都不满意,纤纤有点烦,手机往桌上一扔。
待会儿还得见几个人,她在脑海里过一遍准备商讨的事项,一支笔拿在手里,无意识地转动。
然后,手机响了。
纤纤看一眼,接通,意兴阑珊:“是你啊,张老师。”
“当然是老子,你以为是谁?”
“以为是我儿子。”
“我他妈还是你孙子呢!”
“……”
纤纤半天无语,又问:“有何贵干?”
“老子最近快他妈疯了!”
那头,张启圣气急败坏。
“我那经纪人不知道吃错什么脑残药,他,还有经纪公司的老总,还有莫名其妙要我牵线介绍给你认识的什么什么总裁,董事长,一个个的他妈都疯球了!老子昨晚上一宿没睡,想来想去,可算他妈想明白了,那些傻逼认为咱俩有一腿,有不正当的关系,草!”
纤纤叹气。
张启圣阴沉道:“这日子不是人过的……白纤纤,你知道我有多惨?万哥,就是我那破经纪人,他说有国外的公司看上我了,要我演大电影,我被他们逼着上了两堂英语课!”
纤纤说:“啊,这不挺好。”
“好个屁!老子一早出来混社会,为什么?就是不想念书啊!”张启圣暴躁,“从小到大,在学校里,我可从没上一节完整的英语课——”
“你翘课?”
“翘课,睡觉,反正不听课就对了。”张启圣说,“现在工作好几年了反倒要学ABC,这他妈,谁受得了!”
纤纤靠在椅背上,淡淡道:“祝你学习顺利,我挂了——”
“喂喂。”张启圣叫住她,“你真是他们说的那老头子?”
“青年才俊,你有没有礼貌。”
“你收购了禄通?”
“对。”
张启圣默了会儿,说:“上次我回去,听见太太抱着小少爷大哭,先生在那儿抽烟,自言自语,说什么,旺秦家,旺她自己,偏偏害他路守谦,去他妈的老天爷。”
纤纤问:“路小姐还好吗?”
“大小姐挺好的。”张启圣顿了顿,“大少爷进医院了,起码得住院一两个月休养。”
纤纤心想,就路洄那弱不禁风的骨头,早该进医院。整天挖空心思钻研阴谋诡计,迟早把自己搞没了。
电话里,张启圣说:“白纤纤,还得你来澄清,还咱俩一个清白。我说啥都没人信,你说了,没准他们就信了。”
他顿住,难得好声好气的商量:“老子是猛虎,凶猛的老虎你懂吧?最不济也得是大老鹰,他妈的别人背后说我是娘炮白脸吃软饭的金丝雀,老子不想活活气死!”
纤纤说:“知道啦。”
挂了电话,座机刚好响了。
秘书打来的,问说《财富》杂志的主编找,是否转过来,纤纤应了。
她耐着性子听,偶尔答上几句:
“投诉?”
“一个人名都没提,投什么诉啊?”
“对方代表一位姓秦太太提出抗议吗?别理。这期杂志能卖出畅销书的利润,这才是你需要关注的。特别刊加紧做,印刷那边也盯一盯。还有,以后别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我,怕惹上法律纠纷就找你的法律顾问。多大的人了,学会独立思考。”
“什么?”
“你确定?”
“……秦先生啊。”
转动的笔停止。
纤纤语气平淡:“线上特别刊先别做了,实体加印暂停,反正已经卖那么多本,亏不了。”
笔尖在桌上轻轻一点。
她轻哼:“少赚当赢。”
*
秦雾今天没课,待在父亲的办公室读书。
秦措特地空出时间用来补眠,睡醒后,沐浴,洗漱,两手撑在洗手池边,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
脸色没那么难看,眼底的青黑也不那么明显。
她一向粗心,应该不会注意。
镜中人拧起眉。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如今回想,早已模糊。
只记得,梦里回到了七中,青涩的白纤纤身穿校服,跟在他后面,默默跟了一会儿,就不装乖了,小跑几步超过他,挡住他的路,双手背在身后,偏过头观察他。
“我又怎么惹到你了?你生气要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
“秦学长,秦措?”
“学长,你理我嘛。”
当年冷战,白纤纤最多拦他的路,或者弄坏灯泡,弄坏电脑请他修,总之找各种借口来烦他。
现在,白小姐以为他们冷战,长进了——
他侧眸,拿起一旁的杂志。
*
秦雾翻过一页书,正好看见父亲从休息室出来。
秦措坐到电脑后面,淡然道:“小雾,给你妈妈打电话。”
秦雾把书摊开,放在腿上,说:“我刚刚才给妈妈打完电话,还没到十分钟,现在又打,很奇怪。”
秦措面不改色,“送你绝版的哔哩吧啦大金刚十周年纪念套装。”
多年以后,成年的秦雾回忆过去,惊讶的发现,他人生中接受的第一笔贿赂,来自于他敬爱的父亲。
当然,还没长大的他,并不太懂这些。
小小的秦雾想着绝版手办,立刻拿起平板,发起视频通话。
*
纤纤双腿盘着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涂抹身体乳液,一个电话打进来,又是儿子的。
她看了看时间,七分钟前,他才打过。
纤纤接起来,好笑,“小雾,忘记说什么了吗?”
秦雾没有忘记,他也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于是,他犹豫的开口:“妈妈,我……我想你。”
纤纤说:“妈妈也想小雾。”
秦雾瞄向对面,抿了抿唇。
纤纤倒是没怎么注意,抹完小腿,又涂到胳膊上,随口问:“你爸爸人呢?”
秦雾眼神飘过去。
秦措取一张白纸,刷刷刷几笔,举起来。
秦雾无语,小脸冷漠,“爸爸在开会。”
纤纤转向屏幕,“跟谁开会?”
“跟……”秦雾眼睛又转开,盯着纸上的字,念道,“跟梁叔叔,还有——”
纤纤直接打断:“小雾,让你爸爸接电话。”声音高了些,又说,“秦措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无不无聊。”
秦雾走了过去,平板放在父亲的办公桌上。
秦措出声:“小雾,去休息室。”
秦雾小手伸进兜里,没什么表情,“我正有此意。”
秦措:“……”
那矮小的背影消失后,他拿起平板,调整角度。
纤纤只觉得镜头晃的很,再过一会儿,居然开了个滤镜,心里很是无语。
她捏了下乳液的瓶子,有些烦闷,脱口道:“秦措你别弄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这句话在她脑子里是很正经的。
镜头的晃动瞬间停止,恢复正常。
画面里是秦先生,永远高冷而优雅,无懈可击。
“白小姐——”他一顿,细长的双眸漆黑深邃,声音低沉,“调戏我?”
轻轻的一句戏谑。
纤纤知道他想歪了,脸上有点热,没费心纠正他,假模假样的叹口气:“时光飞逝,怎么感觉好久没看见你。”
秦措说:“忙啊。”
纤纤慢声问:“秦先生都忙什么——”还没说完,突然蹙眉,手机凑近了盯着,“秦措你好像瘦了?又胃疼?”
她居然注意到。
秦措温声道:“没有,你别多想。”
“你开了滤镜好模糊,我看不清。”纤纤抗议,“我洗完脸准备睡觉了都没开美颜滤镜,秦先生一副斯文败类的精英打扮,哪用的着。”
秦措轻挑眉,“损人呢?”
纤纤低哼。
秦措举起一本杂志,镜头前停顿几秒,便慢悠悠地翻开,一页一页翻过去。
纤纤瞥了眼,继续往手心挤润肤乳。
她说:“你投诉我的专访。”
“哦。”秦措眼也不抬,不紧不慢的,“有这一回事。”
纤纤咳嗽了声:“制造噱头冲销量,多卖几本杂志而已,大家都喜欢充满戏剧性的逆境翻身的故事。”
多少有点底气不足。
秦措不答。
纤纤不想绕弯子了,拿起手机,开门见山:“你生气?”
“因为什么?”
“你明知故问,你——”尾音戛然而止,纤纤眼神微变,“你明明早就知道。莎拉说有人去过我的公寓,你自称是我哥哥,好不要脸。普莱斯律师也说你找过他,你还给他看合照,秦措你P图P上瘾了?”
秦措轻叹:“没有真的家庭照,只能自给自足,白小姐不成全。”
纤纤瞪他,“你别说的可怜兮兮的。我就奇怪圣诞节放假你出什么差,你已经知道了,还跟我演。”
她说着,声音又放轻:“我之前瞒你,是我不对,但你也说过我是传销头子,我不计较,两清了,你不准生气。”
“没那么小心眼。”
纤纤睁大眼睛,“你还不够小心眼啊?!”
秦措看着她,容色沉静,目光也是温柔而安静的。
看的久了,纤纤反而不自在,问:“干什么?”
秦措低声说:“对别人小心眼,对你没脾气。”
纤纤怔住。
时间过去很久,她咬了咬嘴唇,“不是因为我瞒你,那就是陈年旧怨?你那四万条短信,那五年我不理你,你瞅准机会报复。”
“冤枉,白小姐。”
秦措叹息,不想说这些日子到底有多忙,更不想她多心,于是微微一笑,故意吊胃口,错开她的注意力:“其实——”
纤纤竖起耳朵,等他往下说。
秦措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清清淡淡的,“太久没被你追求,十分怀念,享受一下。”
“秦措!”
男人低低的笑。
纤纤气归气,气过了,早前的烦闷也消散了。
她说:“我知道你忙,过几天你们开董事会,天顺那事,要不我让刘瑞亲自出来说两句?”
秦措不怎么在意,“那不是为难他么。”
“好过你被为难。”纤纤说,迟疑了下,声音轻柔,“……怕别人为难你。”
“等着。”
“什么?”
纤纤不明就里,看着秦措起身,似乎在寻找什么。
然后,他又回来了,左手拿着一个Hifi耳机戴上,右手握住鼠标动了几下,“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没听清。”
“……”
“说啊。”秦措诱哄。
好一会儿,纤纤用背课文的语气,重复:“怕别人为难你。”
“刚才不是这情绪。”
“……秦措你无聊。我跟你讲话,又不是背台词,哪能一次次重来的。”
他又笑,平时多冷淡的眉眼,此刻如许柔和,“我名字,再叫一声。”
“秦措。”
视频画面里,滤镜加持下,他的容颜失真,瞳孔格外的幽黑,深沉,气质仍然清冷,却少了些许以往强势的压迫感。
纤纤一直看着他,恍然的想,是有点想念他了。
于是,她又唤了声:“秦措。”
“嗯。”他轻轻的应,“想听你在耳边叫我。”
纤纤不语。
半晌,她拉开抽屉,找到昨晚放起来的杂志,翻了几页,才问:“你看见没?”
秦措失笑,“看见了,回短信要积极。”
“……谁跟你说那个。”
纤纤拿起杂志,点着一个名字,接着手指往下移动,指向另一个名字,细眉一挑。
她笑起来,没心没肺。
“秦措,看见没有?我在上面,你在下面。”
“……”
男人突然沉默。
他抬手按住耳机,苍白的指尖摩挲了下,漫不经心的。半晌,抬眸,平静道:“白小姐,这句话,当着我面说,才有成就感。”
听着煞有其事。
纤纤说:“我知道,见面了我一定说。”
秦措凝视她,似笑非笑,“说给我听。”
纤纤:“说给你听。”
秦措又问:“回家过年吗?”
纤纤本来这么打算的,可想起他刚才戏弄她,乱说什么十分怀念享受一下,便也摆架子,“不知道。”
“不知道?”
“我也忙啊。”纤纤把手机放在腿上,垂眸看他,不疾不徐的说,“我考虑一下。”
“我忙完了飞过去。”
“不用。”纤纤睨他一眼,淡淡道,“考虑完了,看在小雾的面子上,回家吃团圆饭。”
秦措轻笑,忽然问:“我前天发你邮件,收到了吗?”
纤纤怔忡,“没,哪个邮箱?”
秦措:“学校里的。”
纤纤伸长手臂,够到另一边的电脑,拿过来,输入账号和密码,登录很久没用过的电子邮箱。
新邮件只有一封。
秦措发来的,内容只有一个链接,网址点开来,是一个倒计时的页面,精确到分秒。
离结束还有三天左右。
纤纤摇头,无奈,“你想知道我电脑里有什么就直说,随便你远程操作,好好说不行吗?又发钓鱼链接。”
“只撒网,不钓鱼。”
“什么意思?”
“倒计时结束,记得点开看。”秦措说,“很重要,记住。”
*
次日,纤纤通知秘书室,下周她人不在,空出三五天的行程。
说的时候没留神,等反应过来,她才发觉办公室还有别人。
几名等着跟她见面讨论工作的高管也在。他们的年纪全在五十以上,沧桑的脸上欲言又止。
纤纤清楚,下周有几个还算要紧的安排,本来都商量好了,前期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这下要么丢给奥斯汀,要么只能往后推。
他们有些疑惑,无缘无故的,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于是,纤纤转身。
“昨晚跟家里打电话,儿子哭闹不止,吵着要妈妈。”她微微低头,长叹口气,“他才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