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汀很快发现, 气氛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有点,奇怪。
空气就像停止了流动,无人说话, 无人动作, 只有墙壁上的挂钟滴答走动。
他以为他一走进来, 面对的会是最凌厉的质问和指控。
结果,没有。
路先生只是震惊于那一句‘boss’,对他的到来,竟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真古怪。
纤纤问他:“开始了吗?”
“这个点, 当然。”奥斯汀瞄了眼墙上的钟,手摊开,身后的人立刻递上平板, 他按了两下, “一小时前就开始了。”
纤纤看着不断变幻的数值。
路守谦的手机还在响,他却不接, 就跟聋了似的装听不见。
他还在怀疑人生。
奥斯汀打量休息室里的人, 见到不少陌生的面孔,也看见了熟悉的人。
他冲着秦措微笑。
那一句老板, 与其说是叫给路守谦听的,不如说是叫给秦先生听的。
今天, 他的上司原本就为了跟路先生谈生意来的,他还以为早已经亮明了身份, 可是现在的情况, 当真诡异。
奥斯汀一只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 掩住两声咳嗽。
他向路守谦送去友好的一眼,刻意改用法语,低低的问:“他还不知道么?”
“是啊。”纤纤盯着屏幕, 心不在焉的用中文回答,“遇到了一点计划以外的状况,路先生太忙,没空看手机,也不接电话。”
“原来是这样。”奥斯汀了然,笑了笑,“我刚才还在佩服路先生超越常人的良好心态和风度——他看见我,不仅不生气,还很客气。他的平静和克制,令人敬佩。”
身后的人总算也弄懂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女人笑说:“我也在想,路先生真是与众不同。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面对强势收购自己公司的对手,还能客客气气,礼貌招待的人。”
另一个男人说:“一位真正的绅士!”
几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奥斯汀起了头,他们都用的法语交谈,话说的体面又客气,表面赞扬,实则挖苦。
路守谦知道外国人说的是法语,但他听不懂。
他只觉得,这些人脸上挂着的笑容,怎么看都像装出来的伪善的同情,给人的感觉极差,膈应的很。
他只听懂了一句。
他们刚走进来,说的那一个英文单词。
Boss。
奥斯汀·温德尔的老板,除了那一个人,还会有谁,还能有谁?
可是,不,不对,不可能。
那是白纤纤,拿走了秦措他母亲五百万离开的女人,被角落里的疯婆子养大的孩子,他和静娴的亲生女儿。
她怎么会和Utopia有关系?
她可以是白纤纤,可以是路宁宁,不能是Mr. GF!
这简直就像老天爷跟他开的一个天大的笑话,一场荒唐可笑,又惊悚的噩梦。
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催命似的。
同时,白纤纤说话了。
那个貌似是他的女儿,却又太过陌生,只叫人不寒而栗的女人,平淡的说:“照这速度,都不用到周五,后天就结束了。”
她在说什么?
他根本听不明白。
她,奥斯汀·温德尔,还有跟着他们的那帮人,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们眼睛里那如同悲悯,又像嘲讽的笑意,到底算什么?
路守谦茫然地看向另一边,看着同样绷紧了脸,困惑又警惕的秦太太,看向不知想到什么,摇着头,一声叹息的秦老爷子。
最后,他看着和白纤纤朝夕相处的男人。
秦措并不惊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总是那么冷淡。
他拿着手机,一目十行扫了两眼,又把手机放回口袋,然后,就事不关己了。
“他们是谁?”
终于,有人开口,说了一句人话。
那是许玲。
她是唯一不认识奥斯汀·温德尔的人,面对突然闯进来的异国人,莫名其妙的,“这群外国人是谁?”
纤纤把平板还给金发男人。
“许妄。”她随意的说,“带你妈妈回家,她发疯发完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不明白,留下来也没用。”
许妄不动。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他从小看大的妹妹。
他问:“你到底是谁?”
“与你无关。”纤纤走到许玲面前,站住。
“阿姨,回去吧。”她说,语气意外的平和,显得心情不错,“我这会儿没空,等忙完了还得去找你,我和你们还有一笔账。”
许玲问:“外国人是你喊来的?你想干什么?”
“再不走,叫保镖拉人啊。”
“白纤纤你——”
许玲刚开口,便被许妄拽住胳膊,强行往外拖。
她一边挣扎,一边怒吼:“许妄你放开!你这么听她的话,她是你妈还是我是你妈,谁养你的?你这废物,蠢货,放开!”
许妄一张脸苍白,却不是因为她的话。
他脑海中一片混乱,不停地重播往日的琐事,无数的片段交替,终于沉淀为一个静止的场景。
白纤纤曾经说:“世界很大,你只看的见秦少爷,许玲只看的见秦太太。”
当时,他忘了问,那她呢?
她眼里看到的风景,是什么样子的?
从童年开始,从五岁来到他家,他的妹妹,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想的又是什么?
他从没问过。
时至今日,他终于得到答案。
明明住在一起,日升月落,时时相伴——白纤纤看到的却不是破旧的老街,阴暗的公寓,也不是一直在泥潭里腐烂发臭的许玲。
她注视的是世界之巅,正如她所说,她迟早会登上去。
可是,这一切,他早已经错过。
终究与他无关。
*
路守谦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纤纤说:“路先生,接电话吧。”
路守谦面孔森冷,盯着她,就像她是吃人的妖魔鬼怪,打着不可告人的主意。
她无所谓,只说:“再不接,待会儿该有人冲进来了。”
手机又又又响了。
路守谦终于按下接听,一个‘喂’字还在喉咙口,那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兵荒马乱,一个劲的叫唤:“生产线出事了!新闻不知道谁捅出去的,一放出来我们的股价暴跌,有人大量收购股票,这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恶意收购——”
什么颠三倒四的。
路守谦皱眉,手机从耳边放下来。
他盯着显示的来电人,还以为哪来的陌生人打错了,可是没有错,是张昌东。
他的心凉了半截。
天寒地冻。
*
十五分钟。
纤纤很有耐心地等待。
她等着路守谦从石化的僵硬状态中回神,等着他走到一边焦虑地打电话,等着他的脸色变了又变,从铁青转为惨白,然后等他颤抖着手摸了根香烟,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着。
路守谦抽了几口烟,抽的太凶,咳个不停。
路洄也在看手机,他的表情比路守谦更精彩。
路太太则是一会儿看看丈夫,一会儿看看儿子,一会儿又看她,看来看去,她又喊头疼,在沙发上躺下了。
纤纤看着他们,如同观赏一部没有广告缓冲时间的八点档连续剧。
终于,股市收盘,回天乏术。
路先生濒临崩溃,到达情绪爆发点。
“你——”
路守谦抬起那张阴森的脸,发狠地瞪住的人,却不是纤纤,而是他的宝贝养子。
“你带那个疯婆子来,故意转移我的注意力,你什么居心!”
路洄呆住,喃喃:“父亲?”
“我问你他妈的安的什么心!”路守谦暴怒,一个箭步冲出去,揪起路洄的领口,“你早就勾结Utopia了,是不是?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就是禄通的内鬼!你说,你他妈的当着我的面说啊!Utopia给了你什么保证,温德尔给了你多少好处,你才会无耻地出卖自己的爸妈!”
“父、父亲……?”
“老公,你在做什么!”
眼看事态失控,路太太不得不从沙发上爬起来,拼命拉扯丈夫的胳膊,“你放开小洄!你吓到他了!”
她怎么拉都拉不动,正着急,一转头,又对上一道呆滞的视线。
门开着,路平平傻乎乎地望着他们,嘴巴张的大大的,不知所措,双目惊恐又害怕。
路太太心里发凉,尖叫:“守谦,你快放开!孩子们看着呢,你这是干嘛啊?!”
一阵鸡飞狗跳,闹腾个没完。
纤纤悠闲地等他们内讧结束。
忽然,她的小拇指被人扯了扯,她低下头。
秦雾说:“妈妈。”
纤纤叹了口气,捂住他的两只耳朵。
她不能等了,“路先生——”
路守谦听见她的声音,倏地放手。
路洄颓然跌回沙发,捂着嘴,发出一连串可怕的咳嗽,撕心裂肺,听着惊心动魄。
路守谦转身,身体僵硬,动作慢得像开了特效。
他的脸色比鬼魂还难看,颤巍巍地指着她,嘴唇也在抖:“你,你一早勾结温德尔,你们一直有联系,你也是内鬼!”
“路先生,你气糊涂了。”纤纤说,“温德尔先生拿钱办事,我们之间从来就是正当的工作关系,哪来的勾结。”
“是你干的!你觊觎禄通,不择手段来阴的,你还用那个疯婆子拖延时间——”
“路先生。”
纤纤打断他,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的开口:“你误会了。刚才,许女士的事情,那是意外,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会在这里。我来,真的只是好意找你谈生意。”
“你是好意?”路守谦咬着牙,用沙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又重复一遍,“你是好意!”
纤纤不为所动。
“你趁禄通内部出事,打闪电战,未经商榷恶意收购股权,现在来跟我说好意?!”路守谦攥着手机,恨极怒极,狠狠把手机砸到地上。
那动作,有点像输不起游戏,发脾气耍赖的小孩子。
秦老爷子两只手放在拐杖上,抬起头,说了来到这里以后,第一句完整的话:“丫头,先兵后礼,再说是好意,你父亲会气死啊。”
纤纤摇头,纠正:“是先礼后兵——路先生,明里暗里,我给过你多少机会?奥斯汀提醒过你,姓梁的算命先生也警告过你,可你不听劝,我爱莫能助。”
路守谦哪里听的进去。
他两手叉腰,忽然冷笑,“你以为这样有用么?就算你收买其他大股东,就算你大量收购股票,最后也是白费力气!只要马立仁站在我这一边,我们持有的股份加起来,董事会永远是我说了算,你又能怎么样!”
“哦,马叔叔。”纤纤捏捏秦雾的耳朵,漫不经心的,“你还能联系的上他吗?”
路守谦一愣。
他捡起手机,打马立仁的电话,因为太慌张,太匆忙,按错了好几次,终于打通了,却无人接听。
一次,两次,三次……
徒劳无功。
嘟,嘟,嘟。
这声音响个没完没了,最后变为绝望的忙音,如同路守谦逐渐作痛的心跳。
“从头到尾,我只想和气生财。”纤纤说,就事论事,波澜不惊的语气,“你们却总让我失望。路少爷一见到我,就要骗我当他的女朋友,和他打个赌,愿赌服输,他偏偏背后使诈,心术不正,毫无诚信。至于路先生你——”
她抬起眼睑,目光没有温度,“你的实力无法匹配你的野心,太贪心,急功近利。你们两个信誉负数,当工具人都不够格。禄通在你手里也就这样了,不如转给我,你也好提前退休。”
路守谦暴喝:“白纤纤!”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涨,面容狰狞。
纤纤说:“你要觉得心里好受些,可以把我当成路宁宁。”
“你他妈——”
“骂人就没意思了。”纤纤不想听,眼神一瞥,“奥斯汀。”
金发男人闻言,十分默契的笑道:“路先生,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芙洛拉,我们财务部的同事。蒂姆,法务部。伊桑,我们的谈判专家——”
他每说一个名字,便有一人站出来。
“这次的收购项目由他们小组专门负责。还有一名翻译,马上就到。他们会在这里等待半小时,路先生,如果你愿意,可以带他们回禄通,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商量。如果你没有这个意思——”奥斯汀看了眼他的同事,笑笑,“那么,你们原地下班。”
那三个人一齐说:“是,先生。”Hela
该说的都说完了。
奥斯汀站在纤纤身旁,低声说:“该走了。”
纤纤沉默一下,揉揉秦雾的耳朵,开口:“我还有一场记者会——”
路守谦恶狠狠地瞪着她。
“主要介绍Utopia下一阶段亚太方面的计划安排,和禄通无关。”
纤纤察觉他的视线,平淡道:“路先生,不用瞪我。路家找到女儿的消息,我放出去的,这样Utopia和禄通的深度合作,合情合理,水到渠成。当然,你不想合作,待会儿也可以当众宣布,禄通将会打响反收购战。”
路守谦一怔。
“与其无能狂怒,不如想办法求援,看有没有第三方公司捞你一把。”纤纤放下手,对儿子说:“小雾,去你爸爸那里。”
秦雾不动。
纤纤说:“去吧。”
秦雾这才走开。
纤纤又看着路守谦,“以禄通的规模,加上对手是Utopia,有实力伸出援手的公司不多。你运气好,这里正好有一家。虽然我是看不出来救禄通,对秦氏有什么好处啦,但是拉下脸皮求求人家又没损失,路先生你不妨尝试——”
“白纤纤!”
路守谦惨白的脸涨红了。
纤纤耸肩,脸不红气不喘:“我提建议而已,你不肯就算了,急什么。”
奥斯汀拿起她的挡风外套,走过来。
纤纤起初没感觉。这么多年来,进门衣服丢给奥斯汀,出门他把外套披她肩上,早就习惯了。
可他走近了,她无端背后发凉。
然后,反应过来。
纤纤伸手扯过外套。
奥斯汀一怔。
纤纤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慢腾腾地挪动脚步,来到一直沉默的男人面前。
她头低着,手抓着外套,捏出皱痕。
“……”
想说的话很多。
想告诉他,她本来是要坦白的,可中途总有事,不是他突然节日出差,就是他乱扔东西。
想告诉他,贫穷或富贵不相忘,他可不能因为她有钱,就心生芥蒂。
想告诉他,她看中的真的是他的人,高中那会儿就是。
然而,最终,她只是默默地把衣服递过去。
秦措接住,抖开,披在她肩膀上,微微俯身,拉起拉链。
纤纤低声咕哝:“你妈妈的五百万,我不还了,你待会儿告诉她,我认为她是最成功的天使投资人。”
“……白小姐。”
秦措修长的手指在她领口一顿,若有似无地抚过颈侧。
他说:“气人第一名。”
纤纤想,他听起来没那么生气。
她抬了抬眼。
他看起来也没那么生气,可秦措这个人,说不准的,他不爱把情绪写脸上。
纤纤又低头,抓起他的手,迟疑一下,指尖在他掌心,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一个字。
——善。
前世,她从沉渊来到人间,他在她手心写下的第一个字,他教她的第一个字。
他说,你要做个善良的神仙。
他说,你不能变太坏。
“Mr. GF。”她轻轻的道,“Good Faith,善意。”
可现在,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纤纤低叹:“……和气生财啊。”
秦措说:“和气生财。”
纤纤又沉默,半晌才道:“你带小雾回家,晚点我打你电话。”
秦措淡淡应了声。
“那我先走了。”
“好。”
纤纤仍站着,没动。
身后,一双双眼睛盯着她,所有人都在看她,这让她心烦,衣服裹在身上更是闷热。
她的脸渐渐地红了。
又一会儿,纤纤轻哼,不管背后多少人围观,只捂住儿子的眼睛,踮起脚尖,飞快地亲了亲男人的薄唇。
头顶一声闷笑。
纤纤扭头,只当没听见,径直出了门。
*
酒店外,下起冬雨。
禄通的发布会迟迟不开始,负责财经新闻的记者们在大堂等的不耐烦了,出来散心。
结果发现来了一群罕见的同行。
不,狗仔,才不是同行。
等了又等,终于,有人出来了。
眼尖的立刻认了出来,“《千年之恋》的新人女主演!”
“和张启圣传绯闻的那个。”
“是她!听说她是路守谦的女儿。”
“快快,拍照。”
另一边的记者也骚动起来。
“奥斯汀·温德尔。”
“他怎么在这里?不说禄通要开发布会吗?”
“Utopia也开记者会啊,就在街对面的酒店,我们另一个组的人已经赶过去了。”
“Mr. GF呢?我可是听说他在这里,才赶来的,他妈的冻死老子了。”
保镖开路。
喧嚣之中,一行人走进雨雾。
豪车停在门口,奥斯汀撑起一把黑伞,向身畔的女人倾斜。
寒冷的冬雨,清一色的黑色西装,女人身穿白色羽绒服,成为寒冬的一抹温柔。
“那个女的是谁?”
“旁边那群人怎么说她是张启圣的女友?拍戏的。”
“傻逼吧,张启圣的女朋友能让温德尔先生给打伞?”
“他们还说,她是路守谦的女儿。”
“哦,路小姐?”
“不对吧,奥斯汀·温德尔给她开门,他们……他们是要去Utopia的记者会。”
“该不会……”
车开走了。
细雨飘飘,两组人马面面相觑。
张启圣新戏的合作对象,路家走失的千金,奥斯汀·温德尔为之打伞的人,还有……
Mr. GF。
一个个信息纷至沓来,终于,汇聚成彼此眼底的震撼。
该不会,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卧槽。”
财经记者一抬头,发现娱记和狗仔早就跑了,不畏严寒,顶着风雨,拔腿狂奔,一路追去街对面,跑的比自行车还快。
“我他妈个草!”
*
办公室里传来一声巨响。
王秘书吓了一跳,急忙冲进去。
桌上的水杯,保温杯,文件,纸笔,掉落一地。
吴总扶墙而立,揪着心口,紧紧盯着电脑的屏幕,一张脸扭成了诡异的表情。
他看起来如此痛苦。
王秘书知道,出大事了,吴总心脏病发作了。
她赶紧从抽屉里翻到药瓶,“吴总,药,药在这!”
吴总张了张口:“M……M……”
“米什么?”
“M……”
“吴总,我这就叫救护车,你要坚强,你撑住!”
“撑你个鬼!”吴总爆发,大吼,“Mr. GF!”
“……?”
王秘书这才看向电脑。
Utopia的新年记者会正在直播,站着的棕色长发的女人,正对着PPT侃侃而谈。
而在另一边的长台,坐在奥斯汀·温德尔旁边的人,她认识。
那人面前有一张名牌。
王秘书瞠目结舌。
“白小姐?!”
*
经纪人万哥来的时候,张启圣还在打游戏。
他,何航,周利。
三个人或坐或站,挤在客厅的沙发边,埋头对着手机一阵猛操作,心无旁骛。
哐当,开门的响声巨大。
张启圣头也不抬。
何航瞄了一眼,惊讶:“万哥?你没事吧?大冬天的,你穿个短袖出来,跑步锻炼呢?”
万哥鞋也不脱,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拿起遥控器,开电视,飞快转频道。
突然,他把遥控器一扔,手指着电视,“张启圣!”
被点名的青年不耐烦,“别吵,老子这一局带飞全场,没空跟你唠叨——”
万哥夺走他的手机。
张启圣一愣,皱起眉,“你他妈强盗啊!”
“白纤纤,Mr. GF。”
“啥?”
“白纤纤!”
万哥脸上的表情古怪,糅合了震惊,狂喜,兴奋,以及做梦一般的恍然,种种高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他整个人看起来癫狂不已。
他看一眼电视,又看着张启圣,突然热泪盈眶。
张启圣嘴角抽了抽,“你撞邪了?”
万哥说:“圣圣,你咋不早讲呢?”
张启圣横眉冷对,“圣你麻批,怎么叫你盛哥呢。”
“白小姐哪来的金主,她自己才是真金主啊,真金白银,富可敌国大金库的金!”
万哥一抹眼泪,用力搂住张启圣的肩膀。
“圣圣,你也太低调,太谨慎了。这么大的事,能隐瞒吗?白小姐对你有意思,你得卖个高价啊!星耀算个屁,《千年之恋》算个屁!起码也要好莱坞大制作,群星闪耀,全世界大规模上映的电影,未来奥斯卡不是梦——”
“你他妈——”
“圣圣!”万哥感慨万千,猛拍他的背,“你有出息!我就知道,凭你这姿色,包养你的人,一定不是普通的富婆,这不,世界级的大佬!真不愧是我们的圣圣,卖也卖的惊天动地。”
“……老子他妈不打的你满地找牙不姓张,你个龟孙子找死啊!!!”
*
白纤纤走后,休息室陷入死寂。
路守谦僵硬地站了很久,冷汗顺着额头流下,背后也湿了一片。
又过了几分钟,他抬头,润了润干燥的嘴唇,还未开口,那张脸已经涨的通红,“秦伯父——”
“守谦,还记得那天你和静娴来找我,说的话吗?”秦老爷子坐久了,有些疲惫,拄着拐杖起身,“起风了啊……今年淞城的风,当真变幻不定。”
“伯父!”
秦老爷子摆了摆手,“我已经不管事了,也管不动。你瞧,我自己家也是一地鸡毛……”他转过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媳妇,又摇头,“守谦,急流勇退吧。”
路守谦满眼的红血丝,恨恨道:“禄通是我一生的心血,怎么可以白白给了别人——”
“那不是别人。”
“她不是我的女儿,没有女儿会干出这么大逆不道,背叛亲爹的混账事!”
“你可以不认她当女儿。”秦老爷子淡声说,“但她是神授先知,不是吗?”
路守谦愕然。
秦老爷子叹息:“五年带起Utopia,你真想开战么?守谦……”
他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不再多言。
*
“你呢?”
秦老爷子拄着拐杖,走到秦措跟前,停了停。
秦措下意识地搀扶他,“祖父。”
秦老爷子避开,斜睨一眼,“你看起来不怎么惊讶,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秦措默然片刻,答道:“最近。”
秦老爷子哼了声。
*
路平平看着倒在沙发上的母亲,呆坐不动的父亲,还有低低咳嗽的哥哥,脑子乱糟糟的,转不过来。
身边有人经过。
他回头,突然发起脾气:“秦雾!你妈妈又干什么坏事啦——”
“路平平。”
“你看坏女人把我爸妈气的!”路平平跺了跺脚,“你看啊!”
秦雾问:“你不懂?”
路平平冷哼:“你个小不点又懂什么?”
秦雾面无表情,淡然道:“将来,我爸爸不一定是首富,我妈妈才是,我好可怜哦。”
路平平呆住,傻傻地看他,“你,臭小子……”
“你爸爸的公司会是我妈妈的,他给我妈妈打工,你全家都给我妈妈打工,所以你不准叫我妈妈坏女人,也不准叫我小不点。”
秦雾整理了下袖口,扫来一眼,冷冷淡淡。
“以后,叫我小秦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