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抛了个饵。
徐默也知道这是一个饵,但要不要上钩,全在一念之间。
“去哪儿取?”
徐默问他。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的饵,我咬了。
有什么道儿,划出来,咱比划比划,绝对你给整服了。
瞎子嘿嘿一笑:“这世道黑暗,人道恐怖,你不疯,它们都得让你疯。我见过太多恐怖的事情了,绝望,恨意无处释放,只能自毁修为,浑浑噩噩渡世。本想了此残生,却万万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这么一个知己,或许,这才是我苟活于世的原因。”
“西岸那帮佛经常说一个‘缘’字,我与你,怕就是‘有缘人’……不过我命不宜久,你要来取,得抓紧时间。不过我有信心你一定能成,因为,你那《人到乾坤》当真是妙不可言,一次不成,你就下次来寻我,我虽不解,为何会有下次,但我不理解的东西,未必就不存在。”
说完,瞎子躺靠坐在一棵树下,打了个哈气,也不理会徐默的话,直接沉沉睡去。
“哎,你把话说清楚啊!”
喊话没用。
瞎子这会儿不光瞎,还聋,睡的极沉。
这种状态很不对劲。
徐默怀疑,对方会睡死过去。
再联想刚才瞎子说的话,徐默明白了。
“他让我去取,是要我用《袭灵术》,进入他梦中,我说大哥,你何必搞这么复杂,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徐默可以肯定,瞎子要告诉自己的《春秋剑诀》,必然夹带了私货。
但还别说,让瞎子这么一搞,不去也不行。
尤其瞎子提到了‘岸上’,更是精准的说出了‘西岸那帮佛’,这说明什么?
说明瞎子真正的身份非同小可。
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瞎子。
“自毁修为?莫非,你曾经是岸上的存在?”徐默觉得这种可能性还真有,那如此一来,更得弄清楚了。
这一次事情的发展,明显有些超出了徐默一开始的预料。
谁能想到,在坟城古墓经阁内关押的一个看似普通的瞎子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秘密。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好,我且袭灵看看,会有什么收获。”
徐默坐在一旁,深吸口气,闭目袭灵。
这一次黑暗和失重感持续的时间更长。
就像是被吸入了一个管道,在里面百转千回,十分像蒙着眼坐过山车,紧接着坐大摆锤,坐跳楼机,之后,继续坐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循环往复。
这滋味没有经历过的,无法体会。
等不知循环多少次后,一切安静下来,徐默都感觉自己的魂儿还没追上来。
眼前一亮。
头一眼就看到两团白乎乎的东西,在面前晃悠。
徐默愣了愣。
这两团东西,眼熟啊。
此刻他四肢被摁着,身上趴着一个女人,同样被人抓着手脚,对方哭着,喊着,但无济于事。
周围,是发出嬉笑的几个年轻男人。
而这里,是一片荒郊野外荒草地。
正在上演一个施暴者和受害者的戏码。
徐默觉得有点莫名奇妙,自己现在这个情况,是属于施暴者还是受害者?
按理说,男人被女人骑在身下,应该是受害者,但这女人是周围人强迫的,和自己干‘那个事儿’。
得了便宜的是自己,那自己应该是施暴者。
可为啥也会被摁着,和案板上待宰的鸡一样,不让你乱动?
要不这几个男人就是变态,不喜欢自己干,喜欢看别人?
徐默觉得这种人斩了算了。
可他既然能被按着动不了,就说明现在的情况,很特殊,他没有神通,没有修为,甚至连肉身武功都没有。
仔细一看,这身体也不是自己的。
那,就是在过剧情,强制性的,只能看,不能参与其中。
“这次袭灵术,有点不一样。”
既然如此,不如坦然接受,徐默不挣扎了。
挣扎也没用。
不过下一刻便是眼前一黑,再看,徐默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牢房里。
牢房他去过,还是比较熟的。
昏暗、压抑、刺鼻的臭气。
这里还是一个单间,想找人说话都不行。
好在等了一会儿,就有狱卒进来,押着徐默出去。
过堂!
县衙大堂上,县官宣读罪状。
“奸淫妇女,暴起杀人,毁尸灭迹……”
条条状状,那都是死罪。
“画押,收监,待秋后问斩!”
徐默就和看戏一样,又被拖了回去,当然,拖回去之前还被要求在认罪状上按了手印。
等被拖回监牢,徐默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进入某人梦中,成了某人,经历的,也是对方的梦境,又或者,是对方曾经的记忆。
这某人,自然就是瞎子。
瞎子本名‘杜仲’,梦里面,对方不瞎,就是有点惨。
明摆着是被人诬陷,成了替罪羊。
徐默知道这个杜仲死不了。
果然,又一阵黑暗,剧情跳到了某天深夜。
明明是酷暑,但很快,周围变得阴冷,徐默对于这种跳跃式的梦境切换已经见怪不怪,这些都只是一些铺垫。
是那瞎子故意让自己看到的,就像是你看电影,前面总会有一些冗长的铺垫剧情,让你明白一些前置剧情。
这样到后面高潮爆发的时候,才能看懂,才能共情,才能过瘾。
徐默觉得,高潮快来了。
果然,高潮如约而至。
一个女鬼,从破旧且狭小的,如同一条缝一样的天窗里挤了进来。
掉在地上的时候,如同一滩烂泥。
这场面实际上非常恐怖,如果是恐怖片的画面,徐默可以给它打个九分。
足以成为影史N大恐怖场面之一。
不光是画面震撼,音效也吓人,骨骼折断,血肉撕裂的声响,可以刺激任何一个正常人的神经。
最终,那女鬼居然还扭曲的站了起来。
徐默忍不住道:“都成这样了,不用强撑了,看着都疼得慌!”
女鬼没听见他的话。
或者,这是剧情,无论徐默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见。
女鬼在看他。
徐默也在看她。
眼熟。
这不就是之前露着两个欧派在自己面前晃悠的那个女人嘛?
也就是说,死的人,就是她。
“来寻仇的?”
徐默好奇。
“你含冤入狱,我则含恨枉死,咱们一起报仇。”女鬼发出声音。
“同意!”
徐默虽然知道对方听不见自己的话,但显然,杜仲也是同样的选择。
女鬼杀了狱卒,附其身,将人放了出来。
接下来的复仇过程,绝对是高潮迭起。
曾经的施暴者见到女鬼和杜仲时,胆子都吓破了,不出意外,死的都很惨,女鬼和杜仲杀的也很痛快。
四个施暴者,一晚上死了三个。
死状各异。
还有一个施暴者,远走他乡,逼问同伙知晓地点,女鬼索性直接附身在杜仲身上,赶路三日,找到最后一个施暴者,将其虐杀。
徐默全程是身临其境式的观看。
借用杜仲的眼睛,身体,感受到了这一切。
如果只是复仇,那到此为止。
可这,却是一切恐怖的开始。
梦境没有结束,而诡异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杜仲和那个女鬼一起修炼,他们修的是某种吃鬼的法门,专门逮着恶鬼冤魂吃。吃了,再帮那些恶鬼怨魂复仇,这样,还能吃人,一举两得。
开始还算正常,直到某一天,杜仲抓住了一个女鬼。
姑且,称这个新抓住的女鬼为B,之前找到杜仲复仇的是女鬼A。
女鬼B的样子,和女鬼A一模一样。
杜仲自言自语,说这世上有长得一样的人,那遇到长得一样的鬼,也正常。
但它们可不光模样一样。
女鬼B认出了杜仲,发出了尖叫,说那天在草丛中,也有你。
说完,就是痛骂,诅咒。
似乎,这个女鬼B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
杜仲十分不解。
如果这个女鬼B才是真正的受难者,那女鬼A又是谁?
当时女鬼A不在,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女鬼A都会神秘消失几天,不知所踪,所以就算是当面对质也做不到。
杜仲一想,有些诡异擅长蛊惑人心,说不定对方只是通过某种手段探知了自己的一些记忆,所以装模作样,故弄玄虚。
加上修炼诡法,饿了,有些忍不住,一天后的夜里,就将咒骂他的女鬼B,生生的给吃了。
吃鬼的场面,正常人绝不想再看第二次。
女鬼一开始在骂,后来求饶,但杜仲吃的很认真,无论是骂还是求饶,他都充耳不闻,惨叫声,咀嚼声,吞咽声。
后来,就只有咀嚼声和吞咽声。
三日后,女鬼A回来了,杜仲将女鬼B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必是邪异,想要蛊惑人心,所以我吃了它。”杜仲声音有一种自鸣得意。
女鬼A听完,却不说话,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杜仲。
随后说了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看戏的徐默直接头皮炸裂,因为即便是他,在这一瞬间也感觉到了一种毛骨悚然。
“你忘了?其实,我并不存在,你吃的,才是真正的她。另外那四个人,也是你找来的帮凶,你才是大恶人呀,忘了?”
“忘了?”
“忘了?”
“……”
女鬼A的声音在不断发问,带着讽刺和嘲笑。
随后,女鬼A在怪笑声中消失。
杜仲懵了!
徐默也是心头狂跳,他之前还真没看出问题来,但仔细回想,才发现大有问题。
这个杜仲不正常。
从始至终,就没有女鬼A,或者说,女鬼A只是杜仲幻想出来的诡异,而且县衙的官员也没抓错人。
那件事罪魁祸首就是杜仲,找帮凶,借机强暴民女的是他,杀人的是他,后来被抓,不甘心受死,想象出女鬼助他逃脱的,也是杜仲自己。
但如果只是单纯想象出的女鬼,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我想起来了!”杜仲沉寂许久,然后疯了一般往回跑,他跑好几天,毫不停歇,最后跑到了他家乡一处大山当中。
然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中,寻到一个山洞内,修有古庙,庙内供奉着一尊尸像。
所谓尸像,便是用尸体制作的神像。
不是随便找的尸体,而且要制成尸像,也需十分复杂的工艺,放血,替换脏腑,涂药,风干,再涂药,再风干。
而这只是第一步。
还需以香火供奉,整个过程需耗费数年。
这才能制成一个尸像。
这些,杜仲也是从这尸像口中知晓的。
对,尸像会说话。
可以直接响彻在脑海当中,杜仲想起来,自己不过一介凡人,机缘巧合才发现这处古庙,当时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对他说,问他愿不愿意学法,想不想成仙?
凡人撞见奇遇,杜仲自然愿意。
当然也有代价。
任何事,都有代价。
学法的条件是为尸像寻觅‘美食’。
杜仲当时满脑子想的是成仙长生,于是答应,尸像也是如约教他法门。只是待到天亮后,杜仲冷静下来,又觉这尸像诡异,原本成仙的念头也被恐惧冲淡不少,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逃下山去。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杜仲明白,他虽然逃下山,但根本无法摆脱尸像的控制。
此刻,想起之前记忆的杜仲,日夜不歇狂奔三天,回到那个山中古庙,对尸像训斥,道:“那日我从山上逃走归家,发现家中父母已为我做好饭食,慈母缝衣,慈父犁地,对我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甚是幸福。但问题是,我父母早亡,坟头之草也有半人多高,但家中双亲的样子,却如此的真实。我知是你施了妖法,他们都是鬼,所以我逃出家,与那四人一起掠走女子,强暴杀害。之后故意被官府捉拿归案,下了大狱,本以为必死无疑,可就此解脱,却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你这怪物的掌控,居然被你化形的厉鬼迷惑,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说到最后,杜仲已声嘶力竭,形同厉鬼。
尸像传音道:“你已拜我为师,且与为师有约定,之前种种,只是略做小惩,若还执迷不悟,下次,你便是被旁人噬吃的厉鬼冤魂。”
这一刻,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徐默,都能感受到杜仲的那种绝望。
“你家中父母,是真,你所修仙法,也是真,何必执着于过往?你能找到此处便是与我有缘,而且你天资卓越,只学了一晚,便可施展‘观想之法’,造就心魔厉鬼,为师甚感欣慰!”
“你,你什么意思?”杜仲意识到不对。
尸像继续道:“你家中父母,并非是我所创造,而是你自己观想所得。牢狱中救你脱困的厉鬼,同样也是你心中恐惧所化,至于被你吃掉的那个女鬼,倒是真的,她,生时被你所杀,死后,依旧难逃你之口,当真是缘分不浅。你一夜所修,便有此成就,是一个修仙登岸的好苗子,你跟我学法,必有成就。但若你执迷不悟,不需我杀你,你所修之法,便可将你灭杀,神魂不留。”
杜仲头皮发麻,四肢颤抖,只感觉恐惧在心中沸腾,压都压不住。
他自然不傻,这尸像嘴上说得好,但教自己法门,必图谋不轨。
只是,他有得选吗?
因为杜仲此刻回头看时,已发现双亲父母,正一脸慈爱的站在他身后,冲着他微笑。
不远处,那女鬼也是一脸阴冷,死死的盯着他。
女鬼身后,是那四个被他杀死的同伙恶徒,同样是鬼相恐怖。
不答应,杜仲知道自己活不到天亮。
当即是心下一横,冲着尸像拜倒,许违心之诺,道不甘之言。
如此,算是正式踏入诡异修仙界。
有一件事尸像倒是没骗他。
杜仲,当真是一个修仙的好苗子。
百年不到,已从最开始‘食气聚灵’,到‘脏宫凝丹’,又以最快速度凝结‘紫府元婴’,紧接着便是‘破灵聚顶’。
最后十年时光,成功‘脱胎成仙’。
这个过程,徐默作为旁观者,如看剪辑好的电影片段一样,也全程经历了一遍。
其中大都充斥着诡异之事。
杀戮、吃人!
一些磨难之恐怖,便是徐默也是倒吸几口凉气。
成仙后,下一步,便是‘登岸’。
登岸之事非同小可,而杜仲知晓,他那个尸像师父,就是‘岸上人’,百年前收他为徒,不是想要寻找传人,的确是心怀不轨。
简单说,就是将他当成了‘灵丹’来培养。
等培养到一定阶段,便是收获的时机。
杜仲知晓。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这次梦境变化,等光影稳固后,徐默见杜仲跪拜在一个巨大的王座面前,而高高的王座上,坐着一个伟岸无比的人影。
显然,这个巨大的人影,就属于‘岸上人’。
“剑君大仙明鉴,我愿与剑君大仙联手,偷袭尸魔皇,此事若成,尸魔皇归剑君大仙,我只求活命。”
一句话,道出杜仲此刻的阴狠。
为了活,只能是先下手为强。
但光是他自己,不可能斗得过他师父,所以,只能寻找外援帮手。
面前这个剑君大仙便是他选中的帮手。
对方并未答应,杜仲也料到如此,只能是晓以利弊,苦苦哀求。
这个过程,更像是一种谈判。
徐默作为旁观者,此刻却也是盯着王座上那个剑君大仙看。
“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心中喃喃自语。
下一刻,徐默眼睛一亮。
他想起来为什么看着眼熟了。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