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妮坐在控制室里,看着监视器。
史蒂夫和保安们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从“维修小组”进入大礼堂开始讲起,一直到他们中的两个人从BSL4里出来,经过小门厅然后消失在门外——其中一位手里提着一个暗红色的皮质公文包。唐告诉她,当史蒂夫在给他做急救时,有一个男人曾经试图阻止他们采用武力。那个人喊出的话深深地烙在了托妮的脑海中:如果你想让我们十点时两手空空地去见客户,那你就继续这样吧。
看来,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从实验室里偷走什么东西,并且他们把那个东西装到那个公文包里带走了。托妮毛骨悚然地想到,她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
她正在播放BSL4里从12:55到13:15的录像。虽然在当时监视器上并没有显示实时画面,但是电脑已经储存了那时的录像。现在她正看着实验室里的两个男人穿生物危害防护服。
当她看见其中一人打开了通向装着保险柜的那个小房间的门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他竟然知道密码!他打开了冰柜门,另一个男人开始转移样品。
托妮暂停了录像。
摄像头的位置位于门的上方,可以越过那个男人的肩膀拍到冰柜内的情况。他的手里拿满了白色的小纸盒。托妮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放大了监视器上的黑白画面。她能看到那些纸盒上的国际生物危害标志。他偷的是病毒样品。她再次拉近画面,启动了增强画质的程序。纸盒上的字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玛多巴-2。
虽然她之前已经多少料到了,但情况确认以后还是感到自己好像被一阵死亡的冷风所击倒了。她坐在原地盯着屏幕,因为恐惧而全身僵硬,她的心在胸腔中跳动的声音仿佛是一曲奏响的挽歌。玛多巴-2是她能想象到的最致命的病毒,而且它的传染性很强,所以必须采取多层安全措施进行保护,且只能由穿着隔离防护服、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专业人员进行操作。而现在它却被一伙小偷放在一个公文包里,大摇大摆地拿着四处乱晃。
他们开的车可能会出车祸;他们可能会在惊慌之中扔掉公文包;病毒可能会落入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的人的手里——这其中的风险实在惊人。就算他们没有一不小心泄漏病毒,他们的“顾客”也会故意释放它。有人计划用这种病毒杀死成百上千的人,甚至还会用它酝酿起一次瘟疫,毁灭整个人类种族。
而他们正是从她这里得到了杀人工具。
她在绝望之中重放了一次录像,恐惧地看着其中一个入侵者把药瓶中的东西倒进了一个写着“妖术”的喷雾瓶里。显然,他们要用这个瓶子运送病毒。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香水瓶现在成了一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在瓶外套上两层袋子,然后把它放进垫着聚苯乙烯碎屑的公文包里。
她已经看够了。她知道现在得做什么。警察必须开展一次大规模的排查行动——且动作要快。如果他们能快点开始行动,也许还能够在病毒被交到买家手上之前抓住这些小偷。
她把监视器调回到默认状态,然后离开了控制室。
保安们都在大礼堂里,他们正坐在平时留给来访者的沙发上,喝着茶回想着这次危机。托妮决定先用几秒的时间重塑她的控制权。“我们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她干脆地说,“斯图,请你去控制室里继续你的工作。史蒂夫,坐回桌子后面。唐,你就待在原地吧。”唐临时包扎了一下他额头上的伤口。
被短棍击伤了头部的苏珊·麦金托什现在正躺在一张沙发上,那张沙发本来是给等待的来访者坐的。她脸上的血已经被清洗干净了,但头部的瘀青仍然很严重。托妮跪在她身边,吻了吻她的前额。“真可怜,”她说,“你感觉怎么样?”
“头昏眼花。”
“我很遗憾发生了这种事。”
苏珊虚弱地笑了笑:“能让你吻我,挨打也值了。”
托妮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你已经在恢复了。”
她母亲正坐在唐的身边。“史蒂夫给我倒了一杯茶,他真是个好人。”她说。那只小狗正坐在她脚边铺开的报纸上。她喂了它一块饼干。
“谢谢你,史蒂夫。”托妮说。
母亲说:“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的。”
“他已经结婚了。”托妮回答。
“现在这个年头,结不结婚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对我来说有区别。”托妮对史蒂夫说,“卡尔·奥斯本在哪里?”
“男士洗手间。”
托妮点了点头,拿出了她的手机。是时候报警了。
她回想起史蒂夫·崔姆莱特之前告诉她的话,今晚英维本本地警察部的值班人员有:一位督查,两位警长,六位警员,还有一位随时待命的警司。要处理像这次这样的大型危机,这些人远远不够。她十分清楚,要是现在是她负责指挥的话她会做什么。她会召集二十到三十个警察。她会征用扫雪机,设置路障,并且让一个武装小组随时准备进行抓捕行动。而且她还会抓紧时间布置这些任务。
她感到自己备受鼓舞。随着她把注意力放到眼下的行动上,这次事件带来的恐慌感已经慢慢从她身上消退了。行动总是能让她振作起来,而警察的工作则是最让她兴奋的行动。
接电话的又是大卫·莱德。当她表明身份后,他说:“我们之前派了一辆车,但是他们中途返回了。天气实在——”
她吓了一跳。她原本以为现在警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看到现在的路况了吗?人们把车丢得到处都是。警车开出来也是陷在雪里,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天!警队现在招的都是些什么软蛋?”
“女士,这么说就很没有必要了。”
托妮控制住了自己:“你说得对,我很抱歉。”她想起来,从她的训练经验来看,警察在应对危机时出大岔子,常常都是因为在最开始的几分钟里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危害的程度,而最先处理报警电话的正是像莱德警员这样经验不足的警察。她的首要任务应该是确保他会把关键信息汇报给他的上级。“情况是这样的:第一,那些小偷偷走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病毒,它的名字叫玛多巴-2,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所以这是一起生物危害紧急事件。”
“生物危害。”他说道,显然他正在把这个词写下来。
“第二,袭击者是三名男性——两名白人一名黑人——和一名白人女性。他们开的是一辆写着‘海伯尼安电信公司’的小货车。”
“你能详细地描述一下他们的长相吗?”
“我会尽快让保安主管给你打电话,他会告诉你相关信息的——他看见他们了,我没有。第三,我们有两个人受伤了,一个头部被短棍击伤,另一个则是被踢伤。”
“伤势如何?”
她觉得自己已经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但他似乎在对照着一张表格提问。“那位被短棍击伤的保安需要看医生。”
“好的。”
“第四,入侵者手里有武器。”
“什么武器?”
托妮转过头看着史蒂夫,他是个枪迷:“你看到他们拿的什么枪了吗?”
史蒂夫点点头:“九毫米的勃朗宁自动手枪,他们三个人拿的都是——就是弹匣能装下十三发子弹的那种。我觉得这些枪像是以前军队里用的。”托妮向莱德重复了一遍。
“所以这是一次武装抢劫。”他说。
“是的——但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没有跑远,而且那辆货车很容易辨认。如果我们动作快点,肯定能抓住他们。”
“今晚没人的动作能快得起来。”
“很显然,你们需要扫雪车。”
“警队没有扫雪车。”
“这个地区肯定有几辆扫雪车,我们在冬天的很多时候都需要清扫路面啊。”
“但清扫积雪并不是警察的职责;那是当地政府的责任。”
托妮快被逼得尖叫出声了,但她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弗兰克·海科特在吗?”
“弗兰克·海科特警司现在没空。”
她知道弗兰克正在待命中——史蒂夫告诉她了。“如果你不想吵醒他,那就我来。”她说。她挂断了电话,接着拨通了他家里的号码。他是个认真尽责的警察,肯定就睡在电话旁边。
他接起了电话:“我是海科特。”
“我是托妮。有人抢劫了奥克森福德医学公司,一些玛多巴-2被盗走了。正是这种病毒杀死了迈克尔·罗斯。”
“你怎么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很伤人了。她反驳道:“你要是够聪明,就想想该怎么在这些小偷溜走之前抓住他们吧。”
“我们不是在一小时之前就派了一辆车过来吗?”
“那车就没到过这里。你那些硬汉警员看到下雪就怕了。”
“好吧,如果我们动弹不得,我们的嫌犯们肯定也一样。”
“你们没有动弹不得,弗兰克。只要有扫雪车,你们就能过来。”
“我没有扫雪车。”
“市政委员会有好几辆——给他们打电话啊。”
那边沉默了很久。“我觉得不太合适。”最后他说道。
托妮真的想杀了他。弗兰克很享受像这样使用权力打压别人。这让他感到自己很强大。他尤其喜欢藐视她——他一直觉得她太固执己见了。她是怎么跟他一起过了那么久的?她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反驳,说道:“你是怎么想的,弗兰克?”
“那伙人可都带着枪,我总不能让我的手下不带武器就去追他们吧。我们得先召集这里受过枪械使用训练的警察,领他们到武器库,让他们穿上防弹背心,带上枪和弹药。这得花上几个小时。”
“与此同时那些小偷已经带着病毒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那种病毒可能会杀死好几千人!”
“我会让人注意那辆货车的。”
“他们也许会换车。他们可能已经安排了一辆越野吉普车,就停在附近。”
“就算这样他们也跑不远。”
“那要是他们有直升机呢?”
“托妮,你的想象力真是脱缰的野马。在苏格兰没有小偷会开直升机跑路的。”
这些可不是什么当地的小流氓,他们跑路时拿的也不是珠宝或钞票——但是弗兰克从来就没有真的明白过什么叫“生物危害”。“弗兰克,你的想象力就是死水一潭。这些人想做的是引发瘟疫!”
“我该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弗兰克——”她住了口。他挂断了电话。“弗兰克,你就是个蠢猪。”她对着占线的电话说完,也挂断了电话。
他一直都这么差劲吗?在她看来,他们俩还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似乎要通情达理得多。也许她那时为他带来了正面的影响。他从前非常乐意向她学习。她回忆起迪克·巴肯那件案子,这人是个多次犯案的强奸犯,尽管他们不断恐吓他,用暴力威胁他,朝他大吼大叫,他还是拒绝交代藏尸的地点。而托妮只是安安静静地和他谈了二十分钟他母亲的事,这人就缴械投降了。从那以后,弗兰克每次遇到重要的审问都会询问她的意见。但自从他们分手之后,他似乎退步了不少。
她看着她的手机皱起了眉头,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她究竟要怎样才能给弗兰克投下一枚重磅炸弹?她手上有他的把柄——农夫约翰尼·科克的事。要是情况继续恶化,她还能用这件事来要挟他。但是,在那之前,她还可以向另一个号码求救。她往下滑动着手机上的电话簿,找到了她在苏格兰场工作的朋友奥黛特·克莱西家里的号码。
等待良久之后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我是托妮,”她说,“抱歉把你吵醒了。”
奥黛特对另一个人说道:“不好意思,宝贝儿,这是工作上的事。”
托妮十分惊讶:“我还以为你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
“这只是圣诞老人送的礼物而已。什么事?”
托妮告诉了她事情的经过。
奥黛特说:“上帝啊,我们就是担心会发生这件事。”
“不敢相信我竟然疏忽至此。”
“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让我们知道他们准备在什么时候、怎样使用它?”
“有两条线索:”托妮说,“第一,他们不只偷了这个东西——他们还把它倒进了一个香水瓶里。也就是说他们随时都能使用它。他们可以在任何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喷洒病毒——电影院里,飞机上,百货公司里,都有可能。没人会察觉到异样。”
“香水瓶?”
“‘妖术’。”
“干得好——至少我们知道要找什么了。还有吗?”
“有个保安听见他们说他们会在十点去见客户。”
“十点。动作真快。”
“确实。要是他们今天上午十点就把东西交给他们的客户,那晚上病毒就已经到了伦敦,明天他们就能在艾伯特音乐厅传播瘟疫了。”
“你做得很好,托妮。我的天,真希望你没离开警队。”
托妮精神一振:“谢谢。”
“还有什么事吗?”
“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往北走了——我看见他们的货车了。但是这儿正在下暴雪,道路也快不能通行了。所以他们现在可能离我这儿并不远。”
“也就是说我们有机会在他们交接病毒之前抓住他们。”
“是的——但是当地的警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交给我吧。负责反恐的是内阁办公室。唐宁街10号会给你老家的小子们打电话的。你需要什么——直升机?皇家海军的直升机搜救队离你只有一小时的路程。”
“让他们随时待命吧。雪下得那么大,我觉得他们可能没办法飞起来,就算可以,机组人员应该也看不清地面上的情况。我需要的是扫雪车。他们应该把从英维本到这里的道路清扫干净,这才是警察的首要工作。扫干净以后他们就可以开始追捕逃犯了。”
“我会让他们扫干净的。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行吗?”
“谢谢你,奥黛特。”托妮挂了电话。
她转过身。卡尔·奥斯本就站在她背后,正做着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