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吃得安静如鸡,温若拿出这辈子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用餐礼节,刀叉碗碟硬是一点声音没发出。原本就清淡的饭菜她更是吃得如同嚼蜡。
她不明白,旁边的这个男人不吃为什么还要坐在这?坐也就坐吧,还一句话不说,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
是怕她偷了抢了,还是怕她打包带走当宵夜?非得在这盯着。
她拿餐巾擦嘴,故意清了清嗓子以表示自己吃好了,可是顾翊礼还是不看她,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把她当空气。
“......”
她心说,小时候是学习狂,长大了是工作狂?那他现在还会不会逼人学习了?她没由来地心疼起沈小姐。做他妹妹都已经很累了,做女朋友应该更累吧?
一阵门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转身看见顾翊礼终于从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里抬头,她心思一动,觉得吃人嘴短,立马按下他,“我去我去!您好好工作。”
说完,拔腿就跑去开门。
看着那个殷勤的背影,顾翊礼敛了笑意,什么也没说。
来的人是欧阳晓,头发、肩膀处都湿了一大片,裤管也是,脚下那块地毯的颜色洇了水而加深。他手里端着的皮质方盒,一点也没湿。
“你怎么搞成这样,抗洪去了吗?”温若笑问。
“没,外面雨下得大,我去接沈小姐没想到车子陷水里了。”
“啊?人没事吧?”
欧阳晓摇了摇头。
他把手里的方盒递过去,腾出手抹了把脸上的水之后才说:“麻烦你把这个交给顾总,顺便转达一下沈小姐想约老板去招商会的时间。”
“招商会?是乐橙文化主办的那个吗?”
“嗯,那个是沈小姐的公司。”
温若听辉叔说过,乐橙的招商会是联合好几个大娱乐公司一起办的,搞什么战略联盟,找了一帮投资人去交流,其实就是去拉投资,没什么意思。但是偏偏像DDS这种小公司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辉叔给她指了条捷径,却不告诉她通行方法。
短短几秒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你说去接沈小姐,她不上来吗?”温若问。
欧阳晓自始至终站在门外,连脚都没挪过地,他神色略微谨慎,俯身说:“你不知道我老板古怪,不太喜欢被人打扰。而且沈小姐也只是把项链还回来,没什么其他事。”
说完,欧阳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温若心说,我比你知道。
但立马又想,难道顾翊礼谈起恋爱也是军事化管理么,时间要预约,规矩还特多。不过沈蔚不上来也好,她现在和顾翊礼的关系,在这里容易让人误会。
“诶,你到底是姓欧还是欧阳?”
“我姓欧,只有老板会叫我欧阳。”
温若点头,没再说话。
欧阳走后,温若把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给顾翊礼,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像座冰山。桌子上的方盒十分显眼,温若犹豫再三问:“这就是那条‘遗落的蓝色海洋’吗?”
几秒过后顾翊礼淡淡“嗯”了声,敲击键盘的动作却没停。
“那我能看看吗?”炙热的目光看向他。
顾翊礼停住,修长的指节也跟着定格,他侧过脸深邃的目光落在温若的脸上,带着几分考究。然后顺手合上了电脑,他脸上的光黯淡下去。暖光氤氲无形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黑暗仿佛有魔力,让人会自动屏蔽周围的环境,只专注于某一样。
就比如现在,他们彼此的目光。
温若吞了下嗓子,莫名紧张。
顾翊礼的长相是偏冷峻的,眼底情绪很淡,总给人一种高贵、难以接近的冰冷气质,好像这个世界就没有他在乎的事物。即使他有时候是笑着的,但是依旧会让人畏惧,又帅又邪气。比之少年的他,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成这个样子,男人嫉妒,女人想爱又怕。难怪别人会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就这么喜欢?”顾翊礼的嘴角淡淡扯了下。
温若回神,心说我才不怕你呢,她瘪了瘪嘴道:“人总是喜欢自己没得到的。”
顾翊礼回说:“是吗,这听上去像个渣男说的话。”
“......”
温若理不直气也壮,故意提高音量:“顾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爱!”
言下之意,他不是君子。
顾翊礼不以为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嗯,周越是君子。”
不咸不淡,好像在揶揄她眼瞎。
温若脸上写着不高兴,撇过脸摆弄刀叉,她心里憋着口气又碍于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发作。但她不是个肯吃亏的,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两人这样像是在怄气。温若没注意到旁边的目光一直没移开,过一会儿又听到顾翊礼说:“你真喜欢现在拿去。”
“?”温若费解,更不开心了,“那您当时花高价跟我抢什么?再说这不是你送给沈蔚的吗?”
明明400万的东西非要花800万买下来,温若想,要是他真想送女朋友,那等自己拍了再转手卖给他,给她赚个几十万的差价也总比让这钱给拍卖行挣了好吧?
顾翊礼沉默片刻,语气突然又不悦:“我不高兴成人之美。”
“......”嗯?现在又高兴了?
“没说白给。”顾翊礼觑她,“400万。”
温若白了一眼,“我不要!我没钱!不喜欢了!”
又是一阵沉默。
紧接着,顾翊礼先是极其欠揍地“哦”了声,然后挑了下眉说:“大金主也没钱?”
温若:“......”
没完了是吧!!
凌晨三点,温若在客房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气。
顾翊礼到底有没有认出她?为什么这个男人嘲讽起她来这么顺嘴?有一刻,她甚至都觉得顾翊礼的脸上写着——哥哥教训在外面混的不三不四的妹妹有问题吗?
她心里骂了顾翊礼一百遍。此时窗外突然打闪,雨势又大了起来,她睡不着干脆就起来坐着赏了会儿雨。
其实她小时候就不喜欢下雨天,阴暗潮湿。在外面流浪的小猫小狗更是可怜,更别提下雨的冬天,很多流浪的动物都活不到春天。可能她从小就觉得自己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十分能共情。
她想起自己还在祁家住的时候,也是在一个雨天捡到了只刚出生的小猫,小猫瘦瘦巴巴的,连路都走不稳。她求着祁父让自己养它,但是没过多久她就被送去顾家,祁岚不让她把小猫带走,加之顾翊礼是个猫毛过敏的体质。当时的她是个人人都推脱的麻烦,连自己在哪都决定不了,更何况一只猫。
所以刚到顾家的一段时间里,她都十分讨厌顾翊礼。后来她回去过祁家一次,祁岚说小猫走丢了找不回来,她因此偷偷哭了好久。
之后这就成为了她的心结。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她也没想过要养一只小动物陪伴自己,她觉得自己没资格。
玻璃窗上的雨水汇聚成一片水幕,朦朦胧胧的将世界都缩小到眼睛里。温若趴着不动好一会儿才起身,趿拉着拖鞋往房间外走。
客厅没开灯,她有夜盲症什么也看不清,这个病不是先天的,是某一晚突然就看不清了,对生活没什么影响,她也就不在意。只是突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她找不到灯的开关在哪,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一下嗑到桌角,一下绊到椅子,她小心翼翼看着像鬼鬼祟祟,最后终于摸到了餐桌吊灯的拉绳。眼前恢复光明,她眯着眼短暂感到不适。
800万的项链依旧躺在桌上,那么随意。温若站定了会儿,表情凝重,下一秒便趴在桌上打开项链盒,纯净的蓝色碧玺在灯光的折射下更加璀璨。她在网上研究了真品的细节,于是仔仔细细地和眼前的这个一一对比。
翻来覆去看,心里打消了疑虑。这个好像是真品,那么就不是拍卖行所有的拍品都有问题,有问题的只是周越拍的,也许不止那条红宝石项链,其他的可能也都不是真的。
她思考着,客厅的大灯忽然亮了,更加强烈的光刺激着她的眼睛,她紧急闭眼缓解。安静的室内,雨声都透不进来,低沉缓慢地脚步声一下一下由远及近。
最后,耳边响起顾翊礼那混不吝的音调。
“怎么,买卖不成改偷了?”
温若僵住。看着自己拿项链的手,一时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大半夜的她这幅样子,的确像个贼。
项链脱手,她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里,然后转头笑嘻嘻道:“您这么晚还不睡呢,也不开灯?”
防贼还是防我?
顾翊礼说:“要是睡了还怎么抓小偷?”
“......”温若无语,解释说:“上回晚宴你说周越那条红宝石项链是赝品,我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当天所有的拍品都有问题,事实证明只有周越的有问题,而且我觉得他是知情的。”
说完,她盯着顾翊礼看。
嗯?波澜不惊?面无表情?
“我说的不对吗?你也怀疑周越对吧?”温若眉头皱着补充,她的猜测不可能有错。
两人对峙着,不分高下,顾翊礼冰冷的眼眸更多藏着的是未可知,显露在表面的情绪只是冰山一角。他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没说过。”
温若望着他倨傲的后颈,恨不得蹦上去捏住,逼他承认:你说过!你说过!你当时就是这个意思!
可她不敢。
她快步跟上顾翊礼,衣服面料摩擦着他的手臂,顾翊礼走一步她就跟着走一大步,“你说过!”
“没有。”
“......”
她不甘心,满脸委屈道:“顾翊礼不带你这样的!你说的话怎么能不承认!”
话落,男人突然停下,转身垂眸冷冷地看着她。光线从他身后投射进来,照亮他周身的轮廓,面部是暗的,昏暗中他的眼睛格外亮,又格外淡。顾翊礼低头,声音陡然低了几度:“你喊我什么?”
温若抿唇,缄口不言。
几秒后呐呐道:“顾总......”
顾翊礼依旧不太高兴。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上面密密麻麻满屏的代码,温若看不懂也没心思去懂。她走到顾翊礼旁边,商量道:“顾总,我们一起合作怎么样?”
她继续说:“我不知道您和周越有什么过节,但是我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他到处说您坏话,还想打沈小姐的主意,好色又不自量力。不过他现在好像还挺喜欢我的,我在想如果我去查他,应该比您要容易一些,我们可以联手互惠共赢。”
越往后说顾翊礼的脸色越差,他攥拳,拇指捏了下食指,发出“咔嗒”一声,气氛的凝固此刻达到顶峰。
“你再说一遍。”音色犹如魔鬼的呢喃。
“啊?”温若窘态,根本听不出警告的意思,她觉得顾翊礼是不是聋了。深吸一口气,她继续道:“我说——”
“你最好离周越远一点!”顾翊礼疾言厉色打断她。
“为什么?你是不是已经查出来什么了?我们可以——”
“我知不知道都和你没关系,周越的事你少管。”
“......”凭什么!
顾翊礼语气不好,眼神也变得十分可怕。温若努了努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合作算是谈崩了。没了合作她更是没资格要求顾翊礼带她去招商会了,原本一石二鸟的计划算是没戏了!
“......”
温若转身,疾步往回走,她也要面子,又不是全世界就顾翊礼一个人有本事。
她气冲冲,像个小刺猬一样横冲直撞。顾翊礼突然叫住她,“回来。”
她下意识停住,顿了下又立马疾步。
“温若!”这是顾翊礼第一叫她的名字。
声音传过去,她脚下像灌了铅。
沉默如钟。
“我是为你好,别去招惹周越。”他耐心说。
“少管我!我们什么关系啊!”温若吼道。
“......”顾翊礼无言。
他望着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来话,沉默好像能把他撕碎。
温若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话脱口而出她就后悔了。生气委屈让这么多年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她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明明讨厌,却又自责,她总是很矛盾。
今夜如此安静,暴雨无声。
她无处安放的惶恐不安险些溃不成军,但她又如此熟练地把在意、爱和愧疚都藏进心底,关起来。
不在意就是最好的铠甲,她可以刀枪不入。
顾翊礼走到她面前,巨大的身高差在他们之间形成一种不对等的关系。温若始终低着头,脸色涨红,不去看不去在意,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刚刚是我语气不好。”顾翊礼低头,把他们之间的不平等打破。
温若不说话。
他继续说:“你刚刚说的互惠共赢,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温若嘴角扯了下,还是不说话。
有台阶就该下,这是人和人相处的体面。但是温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他犟,这么多年了,她都快忘记顾翊礼哄人是什么样的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几秒,顾翊礼突然抬脚离开。温若又慌又气,更多是怕自己把戏唱砸了,立马喊他:“你怎么这么没耐心,我还不能矜持会儿吗?”
顾翊礼停下,眼睛里揉着光,“我是去给你倒水,本来以为会是场持久战。”
“......”
“你说吧,我听着。”他两步走回来。
温若在心里叹了口气,抿嘴道:“你带我去过两天的招商会,就是你女朋友公司主办的那个。我没有邀请函,所以......”
“行。”顾翊礼一口答应,什么都没问,只是说到女朋友的时候他微微皱起眉。
温若脸上缓慢地漾起笑容,情绪就像孩子一样说变就变。
“不许骗人。”
“嗯。”
顾翊礼直直地看着她,眼睛像被水熨贴过一样,亮晶晶的,莫名也跟着翘起嘴角。几秒后,他不紧不慢问道:“但,你想以什么身份跟我去?”
嗯?温若笑容在脸上凝固。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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