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芳景如屏,窗前人睡意朦胧。
门外响起一弦琴音时,阿妖猛然从榻上坐起,原本盖在脸上的书砸落在手中,她慌乱做出捧书细读的模样。
“……人间之上为天界,人间之下为冥界,人间之首为蓬莱,昔年蓬莱岛主逍遥子不愿上天封神,便以人间第一散仙之名领‘天选’之权,举凡人间修道者,唯有过蓬莱层层考验,才有成仙飞升资质……”
一边朗读着书上内容,一边暗搓搓等了许久,却也不见有人进来。
反倒是从门缝间飘进来薄薄物件,轻巧落到她面前。
“这是……”阿妖伸手接过信封拆开,不由得欣喜道:“这是菩生满月酒的帖子,等等,明天!”
阿妖捏着帖子走过去打开房门,门外走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但送信之人却不难猜,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苍玉。
不过比起道谢最要紧的,还是想想准备什么满月礼。
就在阿妖起了个大早,一路沿着山道上山,两旁树木葱茏,却怎么也挑不到合适的果树,最终在山顶凉亭处小歇,留意到绕柱而生的葡萄枝蔓时,才算是有了主意。
桃子李子也不是不能吃,但远远不如葡萄分食方便。
于是阿妖伸手握住葡萄枝,腕间水珠开始轻闪,很快便结出一串串核桃大小的葡萄,这已经是她尽力收敛了,不然每一颗葡萄还能大得多。
就在她摘下葡萄双手托在怀中时,一脸后知后觉的失算道:“这,总不能就这么抱到怀里下山去吧?”
“看来阿妖姑娘,缺一件装葡萄的容器?”身后传来君珩的声音,也不知他来了多久,或许是将一切都收入眼底,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
阿妖抱着大串葡萄朝他点头,君珩便颔首道:“稍等。”
沧溟出鞘,流光般飞向山林,再回来时剑身便携着一捆竹篾。
君珩将竹篾挪到凉亭石桌上,双手灵活的开始现编起来,没过多久就编出来一个青竹花篮,甚至还带着提手的那种。
青竹花篮被推到阿妖面前,君珩提议道:“阿妖姑娘,不妨试试看?”
几串葡萄放入花篮,阿妖终于能解放双手,便坐在石桌旁抚摸着篮子惊叹不已,“君珩,你可是九爻的大师兄,怎么还会有这种手艺?”
霞光漏过云层,打在山顶之上,更衬得君珩丰神俊朗。
他谦虚道:“少时便会的手艺,阿妖姑娘喜欢便好。”
“喜欢,我当然喜欢。”阿妖满意的提起篮子,正要准备下山时,就见君珩从乾坤袋取出一物伸到她面前,“阿妖姑娘且慢,此物还请收下。”
骨节分明的手心,躺着寸长的小剑。
阿妖一眼望去,就忍不住放下篮子,扭头看向君珩身侧浮空的沧溟剑,便将小剑伸手拿起来,放到沧溟剑左侧比对。
剑柄、剑身……除了大小,其他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沧溟小剑?”好险,差点说出‘沧溟剑的周边’这话。
阿妖刚说完,沧溟剑就欢快跳跃着,一副很得意自豪的模样。
君珩也点头解释道:“阿妖姑娘入住八方楼当是客,只是九爻处处有弟子巡逻守卫,带着此物便可畅通无阻。”
虽然是通行证,但也算是阿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她捏着小剑就准备往身上塞,可纵观浑身上下,内里暗袖外戴荷包都没有,这枚沧溟小剑……
君珩心思细腻,当即便提议道:“阿妖姑娘,不妨挂在你手腕那红线上?”
“红线?”阿妖抖了抖衣袖,将右手腕横在身前,露出手腕上层层缠绕的红线,原本垂在手背处的圆润水珠顺着力道落到手腕内侧,细细看去内里生出道道裂纹。
“君珩,你看见裂纹了吗?”阿妖有些疑惑,当初在竹溪村荒林时,这水珠分明完好无损的。
君珩闻声定睛,略带诧异道:“阿妖姑娘,这红线坚韧且牢固,不曾有一处开线痕迹,何来‘裂纹’之说?”
阿妖手腕顿住,抬眼望向君珩,“你在说……红线?”
君珩如实点头,又不解的道:“阿妖姑娘说的,难道不是红线吗?”
水珠摇摇晃晃的折射着天光,可君珩毫无所觉,阿妖垂眸间已有猜测——想来这个腕间水珠旁人根本看不见。
“没什么,许是我眼花了。”阿妖边说边动手,将红线一端穿过沧溟小剑的剑柄圆环处,然后便犯了难,还是君珩上手帮忙,才将沧溟小剑稳稳系在了她的腕间。
等阿妖提起青竹篮子,君珩更是帮人帮到底,一道传送符落到阿妖脚下,再睁眼阿妖就到了山下镇子口。
——
寒食一别,阿妖已有月余没来过镇子。
瞧着屋舍林立熙熙攘攘的街道,阿妖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仿佛那夜的地震从未发生过。
等她走到宋家食肆门外,见提着满月礼来的街坊们,正指着门口左侧悬挂的弓道:“这打眼一瞧,宋婶可算是老来得子,可喜可贺啊!”
不知谁家小孩发问,稚嫩的声音倒也清亮,“姑姑,咱们还没看见小宝宝,你怎么就知道是个儿子?”
稚子单纯,惹得众人朗声大笑。
人堆中有个书生模样的解释道:“《礼记》有言:“子生,男子设弧于门左,女子设帨于门右,这‘弧’呢就是弓,‘帨’呢就是绢帕,客人只需看门外左右悬挂之物,就能断定孩子是男是女。”
话音刚落,红光满面出来迎接客人的宋叔便惊呼一声,越过人群朝着阿妖走来。
“恩人姑娘,快快请进,你宋婶方才还念叨着你呢。”
众目睽睽下,阿妖只好提着竹篮先进了家门,一路朝着后面宋婶屋子而去,正好对上宋婶弟媳娟娘迈步而出。
后者霎时白了脸,软着腿靠在门框上,“您……这就来了?”
这好歹也是大姐儿子的满月宴,大妖竟毫无顾忌要来吃孩子,当真是丧心病狂。
阿妖见状,高深莫测的道:“此时不来,我更待何时?”
娟娘哆嗦着嘴唇,愣是挤不出一句话音来。
阿妖探头看了眼屋内,见宾客们人头攒动,便将怀中青竹篮子递给娟娘,“这是本妖的贺礼,屋中人多本妖便不进去了,等客人走了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说。”
娟娘眼珠子僵在眼眶里,甚至不敢低头看篮子,就这么木木的抱着篮子离开,下台阶时还差点一头栽倒。
阿妖:“……”
出息。
院里的梧桐早已恢复如常,树下的秋千架仍在原地。
阿妖不想引起别人注意,便飞身坐到梧桐树上,正摸着梧桐树叶思索那夜场景时,就见有个妇人疾步走到树下,又是从怀里掏出丝线缠制的银锁物件,又是从袖中摸出瓷瓶,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眼看着妇人将瓷瓶液体滴到银锁上,嘴里还阴阴念叨着什么‘陪葬’之类的怪话。
阿妖扬声‘啧啧’道:“你这妇人眼界太小,如何能成大事?”
突如其来的开口,吓到了树下做亏心事的妇人,更是慌乱之下打翻瓷瓶,内里液体汩汩流入地面。
妇人欲盖弥彰的用脚踩着瓷瓶,仰头质问道:“你,你又是谁,胡说些什么?”
阿妖俯视着她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主意很好,你既是缺人陪葬,盯着个满月孩子做什么,不如将毒药倒入镇子水井里,等上个两三天,整个镇子的生灵都会共赴黄泉。”
“到时候八玄幽都之内,阴森可怖的冥君殿中,你便能领受百刑加身的滋味,往后永生永世沦为畜生道,那才叫痛快解恨啊!”
阿妖越说越起劲,妇人越听越惊悚,最后更是尖叫着扔掉银锁,掩面奔逃离开。
“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眼见妇人跑得更匆忙了些,阿妖这才回眸望向地面,恰巧娟娘颤颤巍巍走近——她本想回到后门家中躲着的,可是想到儿女们,尤其是儿子大壮贪嘴等吃席,便不得不又过来一趟。
谁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正好被阿妖点名,便咽着口水软着腿走到梧桐树下。
阿妖指了指地上瓷瓶,“认得吗?”
“认得,这是东门口韩大夫家药铺才有的,”娟娘紧张回答后,就见阿妖伸手指向三步外的银锁,“你去寻个铁锹过来,将银锁和瓷瓶一并送入灶上炉火中。”
瓷瓶倒不金贵,可这五色线缠着的银锁,一看就是很值钱的宝贝。
娟娘眼底闪过一抹贪婪,正打算回头偷偷昧下,阿妖幽幽警告道:“本妖方才施了嗜血妖术在银锁上,你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给你家胖儿子戴吧。”
娟娘:“……”
娟娘狂咽口水,惊得差点跪倒在地,忙举手发誓道:“您放心,娟娘绝无私心,定将它们送去焚烧。”
宋家的满月宴很是热闹,宾客们齐聚在前头吃酒时,阿妖正在后院逗弄着浑身奶香的小菩生,面上富态的宋婶笑眯眯看着。
“宋婶,韩大夫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妖问完,宋婶便感慨道:“我也是抱着菩生回到镇子上才知道的,那夜地动时,镇上房屋尽数垮塌,韩大夫那身怀六甲的娘子遭了殃,人虽救了回来,可肚子里孩子却是没保住,也是可怜。”
原来如此。
阿妖正想出言提醒时,见宋婶抱着包袱走来,笑眯眯让她接着,“宋婶,这是什么?”
“打开瞧瞧?”
阿妖依言打开,见包袱内叠得整齐的衣裙,顿时愣在原地。
宋婶还不好意思解释着,“从先前第一面见你时,你就是这身衣裙,我便在坐月子的时候,给你做了这身衣裳,虽比不得你身上衣料,但好歹还能用作换洗。”
阿妖感动极了——这是她在游戏里收到的第二份礼物。
先前想求游戏策划给她重新建模换肤,可如今游戏策划没做到的事情,宋婶竟然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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