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家在一栋环境脏乱的大楼地下一层的酒吧。浅间踩着窄小且昏暗的楼梯下去,户仓跟在后面。
打开尽头的门,在吧台有几位客人的背影并排着。房间内充满了香烟的烟雾,估计是使用了不具备健康标准的空气清洁器。
调酒师穿着花哨纹路衬衣,目光尖锐地瞪向浅间他们。比起欢迎顾客,更像是戒备没有见过的人一般。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调酒师的表情,吧台边好几位客人回过头来,这些面孔都算不上友善。
户仓走近吧台,“叫胜山的家伙来了么?胜山悟郎。”
调酒师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你们是干什么的?”
户仓从上衣内口袋里掏出警察手册。这时调酒师厌烦地皱起了眉,“那人没来。”
浅间发出很大的咋舌声,“我知道胜山在这里,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告诉我谁是胜山的话,既节省了我们的时间,也不会让这个店有什么麻烦。怎么样?没坏处的。”
调酒师缩缩肩,“不好意思,我从不一个个地打听客人的名字,就算问了也记不住。不如你自己找?”
户仓转过头,冲浅间苦笑。
“那就这么办吧。”浅间说道。
就在这时,坐在里面桌于边上的一个年轻男子站了起来。他一边挠着头,一边迈着懒散的步伐。和浅间对上眼神,说了句“我去厕所”。厕所门就在入口处的旁边。
年轻男子伸手去拉厕所门,但就在下一瞬间,他用另一只手打开入口处的门,飞快地跑出酒吧。
“给我追。”在浅间命令前户仓就已经跑了出去,踏上台阶的脚步声连店里都能听到。
“刑警先生,不追吗?”调酒师问浅间。
浅间没有回答,看向里面的桌子。几名年轻人零零散散地坐着,坐在最边上的一个人,将编织帽重新向下压低。
浅间大踏步的走近编织帽男,“能把帽子摘了吗?”
男人用狠狠地目光瞪向浅间,但是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将装在易拉罐的啤酒倒进玻璃杯里。编织帽的下面,露出长长的头发。
“听见了吗?我让你把帽子摘了。”
“干嘛啊,大叔。跟我没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我来决定。你快摘了。”
“有完没完!”男人用手拽过浅间的衣领。
浅间抓住那只手的手腕,用力地按压他的大拇指。男人发出呻吟声摇晃着身体,浅间从他头上拽下帽子。耳朵露在长发的缝隙间,耳垂上有小小的烧伤。
“你就是胜山吧。”浅间冲那个耳朵说道,“装的真像啊。让手下代替自己跑出去,打算在我们追出去的时候跑吗?”
胜山没有回答,浅间加大抓着他的手的力度。
“疼死了。我什么都没干啊。刑警能这样做吗?”
“烦死了,闭上嘴跟我来。”
拽着胜山的手腕,浅间走出那家店。胜山虽然抵抗,但光有个头没有力气,手腕很细,身体也很轻,登上台阶的时候跌倒在地上。
“你带着‘高电器’对吧。从哪到手的?”
“那是什么啊?我不知道。”
浅间拉着胜山那只带有烧伤的耳朵,“我可是知道你在显摆那事呢。赶紧招了。”
“店名我忘了,在秋叶原的某处。随便进了个店买的。”
浅间更用力地拽着胜山的耳朵。胜山发出低声的悲鸣。
“要是不说实话耳朵会被拽掉的哦。”
“好了好了,我说行了吧。是叫‘TIGER电器’的店。本来想打算在那买‘电击器’的,但对方说有提高功率的,我就买了。没什么关系吧。我只是买了电子产品而已,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让别人用。”
“TIGER电器”——听到那家店名字的时候,浅间的心里突然失望感大增。
“现在带着吗?”
胜山将手伸进运动上衣的口袋里,掏出类似香烟盒一般的金属制盒子,上面连着两根软线。
浅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塑料袋,“把那个放进来。”
看着胜山把“高电器”放进去,浅间把塑料袋抢了过来,放下拽着耳朵的手。
户仓赶了回来,看着浅间他们,眼睛瞪得很圆。
“好像追错人了。”户仓皱起了鼻子,“这家伙是胜山?”
“是的。——你可以走了。‘高电器’先放在我这儿。”
胜山一边揉着耳朵一边站了起来,走出大楼,应该是觉得再回酒吧也没面子。
浅间盯着塑料袋,歪了歪嘴角,“又扑空了。果然是‘TIGER电器’啊。”
“可以相信胜山的话吗?”
“估计他没说谎,那种家伙不可能杀人的。”
推断“NF13”和“高电器”有关,浅间和户仓两人在收集情报。与“东京都安心生活研究所”的盐原取得联系,得到贩卖“高电器”的店的情况,那就是“TIGER电器”。浅间已经去过那家店,并问过店主有关情况。店主虽然最开始否认了,但浅间威胁说可能会取得搜查令进行搜查,店主就极不情愿地承认了贩卖“高电器”的事情。据说“TIGER电器”是从非法途径进到“电击器”,然后再改造成“高电器”进行贩卖。
不管是“电击器”还是“高电器”,都是单纯以脉冲发生器名义在售卖。由于可以声称将电极接在耳朵上让大脑受到刺激这种事都是客人自己擅自做的,所以售卖及改造都不会被问罪。当然购买者也是一样。只是诱导或强迫他人进行脑部刺激才构成犯罪。就算知道有接近麻药的作用,会被暴力集团等用于敛财,但不管是生活安全课还是组织犯罪对策部,总是无法对其进行取缔。
如盐原所说,“TIGER电器”也收到过奇怪的邮件。店主回复寄件人,表示想要购买改造的方法,几天后实物及存有改造方法的记忆卡被送了过去。赶紧对实物进行了试用,的确效果有所加强。原本还怀疑这是不是欺诈,这么看来并不是。
但奇怪的是,包裹中没有购买账单。过了两周之后,也没有收到账单。
在“TIGER电器”里,迄今已经有十多个人买过“高电器”了。改造比预想的要简单,因此不会有多少费用。但店主认为改造虽然简单,不知道方法的话还是无法做到。购买人的名字之类的信息,店里当然也没有记录。
之后,浅间和户仓联系以繁华街为根据地的情报屋,拜托他们如果听到有关“高电器”的传闻马上联系。结果发现了好几个持有者。那些人全都是从“TIGER电器”买到的。
“浅间先生,果然现在市面上的‘高电器’全部都是出自‘TIGER电器’?”户仓问道,“但在‘NF13’事件中使用的‘高电器’,是在‘TIGER电器’开始贩卖之前出现的。也就是说,设计‘高电器’并发送可疑邮件的人,同时也是‘NF13’。不是吗?”
浅间挠挠头,“就算是的话,怎么找出那人是准呢?‘TIGER电器’回信的地址,已经不存在了。”
“关于那件事啊,为什么那家伙没有发改造方法的账单呢?”
浅间叹了口气,摇摇头,“不知道。贩卖改造方法这一设想本身就没有意义。一家店开始出售,其他店家也会跟风出售。行家只要拿到实物,一眼就能看出是如何改造的吧。”
“那,到底为了什么发那种邮件呢?”
“要是知道理由就不那么费劲了。”
“浅间先生,将这件事报告给上级如何呢?再往后只有两人搜查有些困难。”
户仓的问题浅间没有回答,他翻着口袋,掏出香烟盒。
“浅间先生。”
“没用的。”浅间说道,“只会被骂不要擅自做没用的事情。然后让咱们不要管‘高电器’这事。将迄今为止收集的情报交给警察厅的人。那可就完了。我可不想看到那种事情发生。”
“虽然有可能……”
在户仓突然停口的时候,他上衣口袋的内侧响起电话铃声。
“我是户仓……嗯,浅间先生也在一起。我们正在打探有关神乐的朋友关系……诶……我知道了,马上回去。”挂断电话,户仓一脸惊讶地看向浅间,“是系长,说很紧急,让我们马上回去。好像得到了关于神乐的情报。”
“神乐的?”浅间夹着烟,还没点着火,就将烟扔进附近的垃圾箱内。
等在会议室的只有那须和木场,还有志贺三人。
“真是少数精英主义啊。”浅间一边讽刺地说着一边坐下。
那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和上级的会谈已经结束了,之后现场的人只需按照指示行动就可以。”
“对我们这些棋于没必要详细地一一说明吗?”
“没人把你们当棋子用,把你们叫过来就是证据。”
“那,会对我们做些说明吧,比如为何突然将‘NF13’的搜查权夺走。”
“浅间!”一旁的木场粗暴地喊道。
志贺浮现出微笑,“虽然有必要共享情报,但如果无秩序地流出情报,反而会招致混乱。之前也说过吧,想让你们做的事情很多。”
“那时是你们给出的指示吧。原来如此,所以才叫我来的。又轮到炮灰部队出场了么。”
“你注意点!”木场再次喊了出来,“连我都不知道详情,你只想着完成给予的任务就好了。”
浅间看着木场那张下垂的脸,你这窝囊废这样就忍了吗,想这么说但是又憋了回去,重新将视线回到志贺和那须身上。
“那,这次会给我什么样的任务呢?”
“在此之前我有重要的话要说。”那须说道,“已经找出神乐逃到哪里了。”
浅间不经意间将眼睛瞪大,“是哪里?”
“北面。”
“北面?”
那须冲志贺点点头。志贺将放在旁边的笔记本电脑的液晶屏朝向浅间。不久,一个戴着帽子的男子的静止画面出现了。他低着头,好像正操作着什么的样子。
“这是?”
“在东京站售票机设置的监控录像的影像。”志贺说道,现在全国主要车站都在售票机安装了多个监控录像。主要目的是为了追踪逃跑中犯人的行踪。本来是打算作为参考用的,考虑到有必要将网络在全国开展,就将这个影像的管理权交给警察厅了。“”这我知道。你想说这个戴帽子的男人就是神乐吗?“
“多半是他。”浅间凝视着画面。
“但在这个静止画面里。帽子挡住了完全看不到脸。但如果影像是活动的话应该会知道什么吧?”
“不,这个人最后也没有摘掉帽子。大概是意识到有监控录像。”志贺用淡淡的口气说道。
“那为什么说是神乐?”
“是耳朵。”志贺指着画面中男人的耳朵,“你也许知道,人耳朵的形状各有不同,可以用于识别个人。我们将主要车站安装的监控录像用计算机加以解析,找出了与神乐耳朵形状一致的人物。结果发现了这个人。”
“这是什么时候的影像?”
“五天前的下午五点三分。”
“已经过了五天了吗?”浅间苦笑道,“都能绕日本一周然后回到东京了。”
志贺向浅问投向冷淡的目光,“请想象一下,在东京的主要车站里,一天会有多少人使用售票机。这还是让计算机全力运作的结果。我觉得这已经很快了。”
“要我认同你们的努力吗?科警研和特解研可是花了超出我们想象的预算呢,但就这样解析监控录像还需要五天。”
“我们提出在售票机的镶板上导入静脉认证系统。如果实现的话,会让逃亡者在接触触碰式镶板的瞬间自动报警。但是由于要保护个人隐私,计划没能进行。不是预算的问题,而是法律的问题。”
浅间探了探下嘴唇:“DNA之后是认证静脉……吗?和我简直是不同类的人啊。算了。那么,知道神乐到底买了去哪里的票了吗?”
“知道。显示器里映出疑似神乐的人的时间是下午五点三分,只要调查在那个时间从这个售票机里卖出的票就可以了。然后查出了买的是向北行进的列车车票。”
“是去哪里的车站呢?”
“是需要换乘好几次的路线,最后到达的目的地是——”
志贺说出的,是叫做暮礼路的站名,读作BORERO.“偏远山区啊。为什么要去那?”
“关于这个理由,你没必要考虑。总之确定神乐是去的暮礼路市。”
“这不就明了了吗?你的任务,是去暮礼路,然后将神乐抓回来。”那须说道。
浅间看回上司的脸,“只有我一个人吗?”
“我也一起去。你一个人的话,不知道又要擅自做什么。”木场说道。
“只有我和系长吗?暮礼路市是由好几个市町村合并而来的,听说相当大呢。”
“又没说让你找。”志贺说道,“警察厅应该已经和当地的警方取得联系了。这时应该正在用人海战术进行搜查。我想找到神乐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和那边的警方是怎么说神乐的事情的?”
“作为科警研的职员,拿着有关杀人事件的重要数据而失踪这种说法。不全是谎话吧。”
浅间叹了口气,“我把神乐带回来后,什么也不用做直接交给警察厅,是这么一回事吧?”
“神乐是警察厅的人。警察厅的问题由警察厅来解决,这是理所当然的。当然,在全部解决后,会适当地放出一些可以明示的情报。”志贺用淡淡的口气说道。
浅间拍着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瞪着志贺后,突然转身走了。
“拒绝接受任务吗?浅间。”那须问道。
浅间哈地吐出口气,回过头来,“我会做的哦。去暮礼路市就行了吧?我马上准备。”
“等一下,浅间君。”志贺这么说着,按着电脑的按键。
液晶画面的影像开始播放,快速放着大批客人买票的样子。不久,停止在某一画面上。看着映出来的人,浅间哈地喊了出来,是刚才的人——带着帽子的疑似神乐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如您所见,神乐再次出现了。调查售票机的记录发现,他又买了和刚才买的同样目的地的票。并且座位是在旁边。”
“也就是说有同行者吗?”
“这么想比较妥当吧。不过,应该是没有预料到会有同行者。如果是这样的话,在最开始买票的时候。就会连那个人的票也买了。”
“那到底是谁呢……算了,就算你们知道,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志贺缓缓地摇摇头,“要是那样,就不会特意让你看这个影像了。神乐的同行者是谁,我们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根据情况,也许会让你把那个同行者也带回来。”
浅间叉着腰俯视着那须,“不管带谁回来,我们都没有调查的权力——就是这样,课长?”
那须没有说话,木场反而站了起来,“走吧,已经安排好车了。三十分钟内汇合。”这么说着向那须他们行了个礼。走出了会议室。
浅间也瞥了一眼志贺和那须,跟在木场后面。
“系长。”浅间在走廊里追上木场,“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听特解研的调遣呢?”
木场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会议室后,看着浅间,缓缓地摇摇头,“不知道。恐怕科长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没打算跟我们说吧。”
“不能接受。”
“我也是。但是无能为力。我们是被操纵的一方,要是想变成操纵的一方,是需要更高的身份的。为此,必须有些业绩。”木场拍拍浅间的肩,再次迈开步伐。
神乐按下返回键后不久,画面开始出现数字。毫无条理的庞大的数字列,如同嘲笑他一般在一行行地排列出来。
遭了,计算机还在疯狂地弹出数据——神乐抱着头,这已经是第几十次尝试了。试着调查蓼科早树在这个家里到底做了什么程序,而将计算机残留的痕迹调出,但好像毫无进展。
和迄今为止得到的情报进行比照后,发现蓼科兄妹与名为吉尔·诺依曼的数学家所发邮件提到的补完软件,应该就是白鸟里沙所说的“MOGUL”。但从邮件内容来看,重要的不是“MOGUL”本身,而是由此提取出名为“白金数据”的产物。也就是说白鸟里沙应该是想要那个而在找“MOGUL”。
神乐背对还在不断列出无意义数字的显示器,环视地板。书本、笔记、文件类的东西弄得到处都是。这是把这个家里所有写着文字的东西全部翻了一遍的结果。想要了解天才数学家蓼科早树在做什么样的研究,但毫无线索,他连当中的十分之一都未能理解。
神乐听到了一些动静,看向房间的入口处。门就那么开着,然后铃兰出现了。
“稍微休息一下怎么样?喝茶吗?”
“啊,好啊。”神乐站起身。
“出来好多数字呢,就那么放着行吗?”铃兰看着计算机的画面问道。
“放着吧。看这情况我怎么做都无济于事,估计蹦完数字之后自己就停了。”
估计会花五个小时吧,神乐心里这么想着。
下到一楼煮开水,泡了红茶。两人并排坐在起居室印有花图案的沙发上,仰头透过窗户看着略带乌云的天空。
已经在这个家呆了五天了,虽然有事先贮存的食材,但也所剩无几。
“这里真好啊。刚才去了附近散步,经过了一大片开着红白两色郁金香的地方,就好像梦境般漂亮。”铃兰很高兴地说着。
“那块郁金香田我见过,好像有人从很远的地方专程来这里拍照。”
“自然风光很丰富,空气和水也都很好,真想一直住在这里。”
“我虽有同感,但那是不行的,必须要尽快找出‘MOGUL’。”神乐歪了歪茶杯,不知是不是茶叶放多了,红茶有些苦。
到这里来的事还没有告诉白鸟里沙,他的电话一直关机。如果让她知道了这个家的事情,肯定会说对蓼科早树制作“MOGUL”的电脑进行解析的事情由他们来做的。那种情况下,神乐就变得碍事了吧。不论是“MOGUL”还是“白金数据”,什么都不会告诉他的。
但是他开始考虑,这样下去也是无济于事。对“MOGUL”毫不知情的他要从计算机中解析出蓼科早树的研究内容是不可能的,这样的话倒不如借助白鸟里沙的力量。
回过神来的时候,铃兰的表情里充满了悲伤,一直盯着他看。
“怎么了?”她眨着眼睛,“没事。只不过觉得你有点可怜。”
“可怜?为什么?”
“因为神乐君的人生一点也不快乐。好不容易来到这么好的地方,却完全不出门只盯着计算机看。那样的人生一点也不快乐。真可怜啊。”
神乐将茶杯放到桌子上,“我也不是一直这样生活的。现在是非常时期。”
“是吗?”
“当然了。因为有杀人的嫌疑而到处逃跑,同时还必须要找出‘MOGUL’。不是享受人生的时候。”
“但是神乐君不是犯人对吧?那不逃跑也行啊。”
“我不是犯人,起码我没有杀人的记忆。但是——”说到这神乐突然间停住了。
铃兰的眼皮微微抽动了一下,“想说是Ryu干的吗?神乐君还在怀疑他?”
“我也不想。但是从逻辑上来考虑的话,怎么说他也——”
在神乐说完前铃兰站了起来,然后快速地奔向门口。
“等一下。你要去哪?”
她没有回应地走出房间,哐当一声关上了门,扬起的灰尘轻轻地漂浮着。
神乐站起身,缓缓地走向门口,他想,铃兰应该还在走廊里。但是打开门,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好像已经出门。
神乐挠挠头,坐回了沙发上,拿起放在一旁的电话。
现在这样,不是寸步难行了吗。他嘴里念叨着,打开手机电源。如他所料,白鸟里沙打过好多次电话。深呼吸后,他打了过去。
能感觉到电话接通了,但对方没有说话。不久后,听到了叹气声。
“为什么要关机呢?我应该嘱咐过不能断绝联系的吧。”果然,白鸟尖锐地提出了质问。
“对不起,有想一个人思考的事情。当然,是关于‘MOGUL’的。”
“有什么新进展吗?”
“没有。我放弃了,看来只能借助于你的力量。但估计你应该也不知道如何着手,毕竟对手是蓼科早树用过的计算机。”
“蓼科早树的……你现在果然在暮礼路市啊。”
神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警方开始行动了,那里很危险,赶快去别的地方。”
神乐手举电话摇了摇头,“这个家的事情应该谁都不知道。”
“已经查明你去的是暮礼路市了,好像警方也查到了暮礼路市是蓼科兄妹的故乡这一线索。”
神乐蹦了起来,“是哪里走漏风声了?还是哪里有问题?”
“不要小看科学警察的力量,这点你应该最清楚。万幸的是,警方应该还没有掌握具体地址,因为蓼科兄妹的老家似乎已经被拆了。”
“是以别人的名义秘密购买的别墅。”
“那也不能大意。警察厅应该已经和当地的县警取得了联系,会动用大量的警察,对房屋进行调查。”
神乐感觉嘴里突然间变得干涩,“那就糟了。”
“请马上转移。就算‘MOGUL’是在那个家的计算机上制作的,估计也已经被消除了。我想复原恐怕是不可能的。蓼科兄妹不是粗心大意的人。”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没有其他线索了。”
“请先考虑逃跑的事情吧。还有我想问你,从‘NF13’上采得的样本保管在哪里?”
“样本?是说犯人的体液吗?”
“是的。就是你做DNA解析的东西。”
“D金属片的话在研究所里。”
“D金属片是将DNA情报电子化的产物对吧。不是那个,我是指原本的样本。虽然调查过保管室,但没在那里。”
“那就在志贺所长那——”
“我想瞒着所长拿出来,告诉我保管的地方。”白鸟里沙快速地询问着。
“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没有时间告诉你了,请赶紧告诉我。”
神乐舔舔嘴唇,“未解决事件的样品,放在分析室的冷冻保管库里。开门的密码是destiny.D、E、S、T、I、N、Y.”
“命运吗?知道了。我会祈祷你好运的。一定要继续逃亡,并找出‘MOGUL’。”
“关于此事,我有个问题——‘白金数据’是什么?”
白鸟里沙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大概是想不出话来解释,“你还没到思考那种事情的阶段。”一瞬间她似乎动摇了,“先逃吧,到达安全的地方后再联系。我挂了。”
“你等一下。”
“我再说一遍,祝你好运。”白鸟里沙自顾自地挂断了电话。
神乐把电话紧紧攥在手里,出了房间,然后直奔大门。
穿上鞋,飞奔出房子,没有看到铃兰的身影。他大声地喊着铃兰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神乐走进房子旁边的小型车库,那里放着蓼科耕作的摩托车,是为了买食材时使用的。钥匙放在旁边的空罐里。
神乐骑上摩托车,确认加过汽油,然后发动了摩托车。
从暮礼路站下车的,只有浅间和木场两个人。穿过小小的检票口,下台阶走出了车站。虽然车站周边并排着街灯,但向远处看的话,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这是什么地方啊?真的是日本吗?”浅间旁边的木场自言自语。
车站前有一个交通转盘,排列着公交站牌,但似乎过了末班车的时间,也没能找到搭计程车的地方。
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开来一辆轿车,停在两人面前,下来一个瘦小的年轻男子。
“是警视厅的人吗?”他一边打量着两人一边问道。
“是的。”浅间他们拿出警察证。
那个男的也拿出证件。他叫玉原,是暮礼路署刑事课的。
“让你们久等了,现在带你们去署里。”
“真是谢谢了。”
木场坐在后座,浅间坐在助手席上。
“穷乡僻壤的吓了一跳吧?”玉原发动了车子说道。
“没那回事,就是路途比想象的要远。”
“我刚被分配过来的时候也吓到了,毕竟是像远离陆地的孤岛一样的地方。不知是不是这原因,从大都市移居过来的人还挺多的呢。这里到处都成立了小公社。总之,面积还是很广阔的。”
“犯罪数量如何?”虽然不是很关心,但浅间还是问道。
“虽然之前没有发生过大的事件,但最近也偶尔会有穷凶恶极的事件发生。现在哪里不都一样?”
那么说着的玉原,继续说道,“不过像这次的事情还是头一回呢。毕竟县警本部派了一百多人过来支援。明天会有直升机过来,我还跟人说就好像好莱坞的电影一样呢。”
浅间看着玉原那张瘦瘦的脸,他指的好像是搜查神乐的事。
“搜索进展得很顺利吗?”
玉原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摇摇头,“具体的我不知道,毕竟我们只是单纯的小喽啰罢了。而且辖区警察也不过是按照指示办事。不过,我想今天应该已经调查过很大的范围了,明天也许能抓住什么线索呢。”
“是由谁来进行指挥的?”
“那个啊,让人吃惊的是由本部长亲自来执行的。”
“本部长?”坐在后面的木场探出身子,“是由北峰本部长指挥的吗?”
关于叫做北峰的县本部长,在来此之前事先调查过。
“这么回事啊。刑事部长和警备部长也来了,我们的署长变得很惊恐呢。”一脸兴奋地说完后,玉原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这事该不该问,失踪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除了是科警研的职员以外,别的什么都没告诉我们。不过,既然不是通缉中的嫌疑犯,这么大规模的搜查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浅间偷偷瞥了木场一眼后,摇摇头,“我们也没听说详细的情况,只告诉我们要把那个职员带回去。”
“这样吗?嗯,不过,就算您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我这样的小警员吧。”玉原现出谄媚的笑容。
浅间没有说话,看向前面。不久在黑暗的前方看到了光亮。
暮礼路警察署的建筑物小而整洁,那周围停了数十辆大大小小的警车,恐怕都是从县警本部开来的吧。仅仅是一会儿工夫,就有好几辆车开了出去,也有车开回来。到处弥散着紧张的气氛。
浅间和木场被玉原引导到警察署内的大会议室,入口处写有“K关联特别搜索对策室”。
会议室内充满着人的热气和香烟的烟雾,放在中央的巨大桌子有十几个男人围坐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玉原走近穿着制服的中年男子,“署长。我把警视厅的人带来了。”
被称为署长的男人,回过头看了看浅间他们,说了句“是吗”。
“大老远地赶来真是辛苦了。”
“劳烦您了。”木场低下头。
“请等一下。本部长——”署长冲那些坐在会议桌边的男人其中一个说道,“本部长,现在方便吗?”
“怎么了。”看向署长是一个身材瘦小但是眼神非常有魄力的男人,他歪了歪嘴角。这个人好像就是县警本部长北峰。
“警视厅的人现在到了。”
听了暑长的话,木场向前迈了一步,“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木场,这是我的部下浅间。”
“请多多指教。”浅间说,但北峰一脸厌烦地挥了挥手,“还没发现问题人物。如果发现并逮捕了会联系你们的。那之前去哪里待命就好了。谁来带这两人去住的地方。”
“我来。”玉原回答着走了过去。
浅间伸手拦住了他,“等一下。能告诉我现在的情况吗?我需要对上级汇报。”浅间对着北峰说道。
北峰右边的眉毛动了动,“东京那边我会直接联系,所以没关系,你们只要想着把问题人物安全带走就好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可是……”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也在搜查中,还在等部下的报告。暮礼路的面积太大了,又有山有河的,当然住宅也很多。能让一两个人藏身的地方多得是,没工夫向你们解释—赶紧带这两人去住宿的地方。”这么说着北峰又转了回去。
浅间正要朝那个背影逼近,被木场拦了下来。
“别这样。”木场小声说道。
玉原站在浅间的前面说道,“我来带路,请往这边。”
浅间来回看着玉原和木场的脸,重重地叹了口气。
玉原带去的住处,是位于车站旁不大的商务酒店。警察署的区域内应该也有住宿设施,但那应该是让从县警本部来的搜查员们用的。虽然应该有能让浅间和木场住下的地方,但北峰肯定不想让他们和部下接触。
“那个本部长一定知道我们到底在找什么人。”玉原走了以后浅间说道。
“是吧。要不然怎么亲自进行搜索的指挥呢。”
“并且,他大概也知道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不告诉我们情报。恐怕是警察厅给出的指示吧。”
木场缩缩肩,“也许吧。毕竟是老手了,他原本就是警察厅的人。”
“那也很奇怪啊。要是抓了神乐的话,应该会交给我们吧。那为什么不将进展情况告诉我们呢?”
“不知道。”木场从狭窄的床上探出身体。
浅间的视线从上司肥胖身体移开,转向了窗外。蕾丝窗帘的外面,是一片漆黑。
这座城市有什么秘密吧,他想,神乐以这里为目标的理由,志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也许这座城的某个地方对神乐而言有重要的意义。难道说,对警察厅、志贺还有北峰而言,都害怕公开搜查他的过程吗?
木场开始打呼暗,浅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房间里没有烟灰缸,浅间也知道所有房间都禁烟,但还是夹起烟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将烟雾冲木场的脸吐了出去。
神乐回到蓼科兄妹的家时,已经是凌晨了。到那时为止,他一直骑着摩托车在来回找着铃兰,但是哪儿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因为是徒步,不可能走得太远,但还是没找到。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访问一般民众家的形迹可疑的身影。他们明显是在找谁。
看来白鸟里沙说的话是真的,警方的搜查网的确已经延伸到这座城市了。
要是按照白鸟里沙说的话去做,现在早已经逃出这座城市了。到了明天,恐怕会动员更多搜查员,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但不能放着铃兰不管。虽然她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擅自跟来的,而且又是擅自离开神乐的,所以本没有担心的必要。但是她要是被警方发现了,会被拘留而且肯定会进行询问。想到让什么都不知情和事件毫无关系的她遭遇这种事,神乐怎么也不能一个人逃走。
蓼科兄妹的家就跟神乐刚刚离开时一样,没有亮灯,静悄悄的。原本期待铃兰可能会回来,现在幻想破灭了,但似乎也没有被警方察觉。
考虑到搜查员会潜伏进去的可能性,神乐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近房子。没有从正门进去,而是转到车库,那边也有进出口。
不出声音地开了锁,将门打开。好像没有人的样子。
神乐呼地喘了口气,走了进去。但还不能打开灯。深夜还开着灯的话,可能会有搜查员拜访。
如果铃兰已经被警方逮捕的话,这个家的事情应该已经败露了。但好像还没败露,也就是说她还没被捕吗?不,也许警方已经从她那里打探出这个地方,现在正在算计何时埋伏进来也说不定。这么一想,神乐突然有种想立刻离开的冲动,但他还是走了进去。如果自己就这么走了,铃兰回来的话,一定会陷入困境的。
并且,他想铃兰万一被警方逮捕了,也未必会说出这个地方。甚至可以说,在想象迄今为止她的言行后,她极有可能会固执地保持沉默。
走到起居室,坐在沙发上。茶杯还放在桌子上。里面还剩三分之一已经冷了的红茶。
他回想起和铃兰的对话。她说神乐很可怜,好不容易来到这么好的地方,但只瞪着计算机,这样的人生好可怜。
虽然自己不觉得自己可怜,但在旁人来看也许就是这样的。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和自然接触过了。如果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也不会感觉到空气气味的不同。但那就足够了。让人类生活变得更丰富最必要的是科学文明,他为能促进人类发展这一工作而感到骄傲。必须保护自然,只不过是为了维持最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罢了,亲近自然醉心于自然都是浪费生命。
不经意间,神乐的脑中浮现出一张画,画中画着两只手。是Ryu画的。他频繁地画着手。那些画一张张地浮现出来。
那是……什么的手?有什么样的意义呢——?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在神乐心里扩散开来。混杂着怀念及难过的感情。神乐对那张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在神乐的视网膜里,画着的两只手开始移动,一点点变换姿势的手的画,在以极快的速度交替着,如同动起来了一样。像是定格动画。
在凝视的时候,应该只是画出来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真的手。那双手开始做着更为复杂的动作,本以为会突然停止的,但在下一瞬间突然伸向了神乐。
他发出悲鸣,睁开眼睛,身体痉挛着。
透过昏暗的光,模模糊糊地看到墙壁。墙上挂着表,圆形表的指针指向半夜三点刚过的位置。
神乐眨着眼,反复进行着深呼吸,身上已经都是汗水。他用指甲挠着脖子,感觉到右侧有人的气息,猛地看向那边。
铃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地笑着。
“在那种地方干什么呢?”声音非常沙哑。
“我在看神乐君。因为你好像睡得很舒服。”
神乐皱皱眉,“不可能,心情差到极点了。梦见了很恐怖的梦。先别管这个——”神乐看向铃兰的脸,“你去哪了?我还到处找你呢。”
本应该是用非常苛刻的语气说出来的,但铃兰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微微笑着,“我哪也没去哦,只是到附近散散步。不是说了吗。这附近有很多非常漂亮的地方。”
“弄到这么晚吗?”
“因为有不到晚上就看不到的东西。”
神乐马上就理解了她在说什么,“是星星吗?”
“狮子座、仙后座、双子座,这么清楚地看见还是头一次。神乐君要是一起来的话就好了呢。”
“不是说了去找你了吗?”神乐站起来,“总之没什么事就好。没遇到警察吗?”
“警察?那是什么?”铃兰歪歪头。
真是悠闲啊,这时候他很想苦笑,“稍后再细谈吧。总之,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
“现在就出门吗?”
“是的。有想拿的东西的话,五分钟之内拿齐。”
“那个就好了,放在窗边的摇椅。”
神乐用力摇头,“那东西带不走的。”
“那就什么都不要。”
“好,那就赶紧走吧。”神乐将手伸向自己的背包。
拿着手电简,从后门走到外面,铃兰也跟在后面。缓缓地走下正门前的楼梯,偷偷看着马路。一片漆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有手电简,但也只能照到脚边。要是照向远处的话,就好像告诉别人这里有可疑人士一样。虽然在黑暗中很难走,但是好好抓住我的手,小心脚下就行了。明白吧。”
“好的。”铃兰回答。那声音几乎感觉不到忧伤,估计是没理解他们自身的处境吧。
虽然是沥青路,但是在一片漆黑中走山路的话,还是很难。如果没有手电筒的话,连一米开外都看不见,并且还拉着铃兰的手,走起来有些吃力。
“喂,咱们要走到哪里啊?”铃兰用不安的声音问着。
“我在不远处藏着摩托车,在那之前忍耐一下。”
“为什么不把摩托车骑回家呢?”
“半夜响着发动机的声音,要是引起谁的怀疑就遭了。车前灯也可能会引起警察的注意。”
“嗯。”回答之后,突然问,铃兰站住了,“对了。”
“怎么了?”
“我发现了一个藏身的好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就在那里待到天明吧。”
“藏身地?是什么样的地方?”
“教会。”
“教会?为什么在这种山里会有教会呢?”
“我也不知道。不管在哪里都有基督教徒。你知道吗?在意大利和西班牙,基督教徒们在地下建造的教会的遗迹,到现在还有很多留着。”
“我也听说过,不过你说的教会应该不是在地下,而且还住着人吧。要是被发现了,会被举报的。”
“那里啊,好像现在没人住的样子。玻璃也破了,入口处的门也没上锁。我想估计是废旧的。就算是废旧的,里面也很漂亮哦。我都没有觉得讨厌呢。”
神乐将目光落在手电筒照射下的脚边,思考着她的提案。到藏着摩托车的地方,还必须要走一会儿。就算到了那里,现在这个时间段逃走是不是上策还不知道。警方估计也考虑过神乐他们会在半夜移动。深夜里,在寂静的城市响着摩托车的声音,可能是一种自毁行为。
“那间教会,离的近吗?”
“很近的,就在那里。”铃兰指着一个地方。
那种地方有教会吗?虽然心中有疑问,但神乐还是迈出了脚步。到这片土地来已经不知道几次了,也曾经在周围走过,不记得有看到过那样的建筑。
但铃兰说的是真的。在走了两三分钟后,有一间被树木包围而建的小小的教会,房顶上立着十字架。
“你看,不是说谎吧。”铃兰很高兴地说道。
“真的没有人住吗?”
推开已经坏了的门,通过短短的引道之后走近正门。抓住门上已经生锈的把手,缓缓地拉开门,一声低沉的咯吱声响起,门打开了。的确没有上锁。
神乐谨慎地迈步进去,用手电筒照了照室内。那里放着一排排长椅,里面是讲坛。正面的墙上被巨大的十字架占据,围绕着它墙上装饰着一些植物的雕刻。
“的确是废旧的。不过室内并不脏乱,应该是不久前才开始不用的。”
“感觉很好吧。”铃兰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神乐君也坐下吧,没有什么脏。”
神乐点点头,坐在和她不同的椅子上。
“为什么要坐那么远?”
“要说为什么……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那,你坐过来不就好了么。靠着身体比较暖和哦。”
“……好吧”神乐站起身,重新坐在了铃兰的旁边。虽然隔了一点距离,但她将身体靠了过来。
“看,很暖和吧?”
“是啊。”神乐回答。她的天真无邪,让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笑容。
想着要让外面看到就麻烦了,神乐关了手电筒。这时,黑暗将二人包围。铃兰靠得更紧了,并将自己的胳膊挽上他的右臂,手握在了一起。是冰冷且干燥的手。
“没事的。”神乐说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嗯。”她回答,“我知道的哦。”
神乐闭上眼,并不是困意来袭,而是因为就算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是不是因为阻断了视觉,其他感官敏锐了起来。灰尘的臭味变得浓烈。微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可以听到虫子的声音,并且还有铃兰身体的温暖……神乐想,和自然同化也许就是这样的。平常被那么多情报围绕着,在自己的身边自然在如何变化都察觉不到。能看到但看不到,能听见但听不到,能触碰但触碰不到的东西,应该会有很多吧。
这么说的话,铃兰对于Ryu的画这样说过。他所画的手,神乐正在看着,但同时也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其中深意没能理解。
神乐突然想看看那幅画,估计现在的话应该能明白当中的含义。
不知那样过了多久。斑鸠的叫声让神乐回过神来,好像是稍微打了个盹。他缓缓地睁开眼,从破碎的玻璃窗里,照进白色的光。灰尘在光线里飞舞着。
神乐重新环视教会。比在黑暗中看到的感觉更宽敞一些,但也不过是小学教室的大小。在手电筒照着的时候有着庄严氛围的祭坛,在太阳光下能看到有些褪色。
并且——神乐觉得这个情景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好像进过同样的教会。只是单纯的似曾相识吗?
“早上好。”背后发出声音,他回过头去。铃兰笑着站了起来。
“你没睡吗?”
“睡了哦。睡了一会。不过在这么好的早上一直睡觉的话很浪费吧。”
她手里拿着花,好像是在外面摘的。她走向祭坛,然后将花放在台上,两手合拢跪下。
“你是基督教徒吗?”神乐问道。
“现在是。”保持着祈祷姿势的她回答,“神乐君不一起祈祷吗?”
“祈祷什么?”
“什么都行。健康也好幸福也好,世界和平也好。”
神乐走近祭坛,向上看着十字架。
“拜托神灵,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当中还没有过。”
“祈祷井不是向神灵拜托事情哦。”铃兰看着他说道,“是为了净化自己自身而祈祷的。要求回报不行的。”
“嗯。”
如果是之前的神乐,在这种时候肯定会反驳。对宗教或信仰完全没有兴趣,觉得沉醉在当中的人们是白痴。但现在很不可思议地能听进去这些话。
铃兰站起来,“喂,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和Ryu说过,想在某时举行结婚仪式。在远离人世的教会里,只有两个人来举行。你不觉得很棒吗?”
“童话世界一般昵。”神乐微微歪过头,“那,你有什么请求?”
她一边笑着一边伸出右手。手掌上,放着两枚用草编出来的戒指。
“难道说……”
铃兰点点头,“代替Ryu,和我交换戒指。”
“我吗?”
“因为,我想这种机会可能不会有第二次了。没关系的,不是要和神乐君结婚。只不过是代理罢了。”
“代理啊。”神乐挠了挠鼻子,点点头,“行啊。怎么做才好呢?”
“首先,神乐君拿着这个。”铃兰递出小的那枚戒指,“然后和我相对站着。行吗?开始了哦。”
对着祭坛的正面,她小声说道,“Ryu,你愿意将铃兰作为一生的伴侣,发誓好好疼爱她吗?”
“诶。”神乐出了个声。
铃兰撅着嘴,“不应该回答‘诶’的吧。因为是交换誓言,你要说‘我愿意’。”
“啊,是吗?知道了。”
“再来一次哦。Ryu你愿意将铃兰作为一生的伴侣,发誓好好疼爱她吗?”
“我愿意。”
“接下来是神乐君,问我同样的话。”
“那个,钤兰,你愿意将Ryu作为一生的伴侣,发誓好好爱他吗?”
“嗯,我发誓。那么接下来是交换戒指哦。首先是新郎给新娘戴上,把刚才的戒指戴到我的无名指上。”
她伸出左手,神乐将草编的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接下来是新娘给新郎戒指做礼物。伸出左手。”
正在神乐打算伸出左手的时候,听到窗外传来说话声。不知是谁来了。神乐和铃兰对视一下。
“藏起来。”神乐将铃兰抱起,藏在了讲坛的后面。下一瞬间,门被粗暴地踹开了。
“这里没人用了吧?”响起男人的声音。
“没,但是先看看吧。”另一个人回应道,能听到走近来的脚步声,“喂,看这里。只有这的灰尘被擦掉了,最近应该有谁进来过。”
“那也未必是通缉中的人吧。”
“话虽如此,总之先向本部报告吧。”
听对话,果然他们是警察。不久他们就吧嗒吧嗒地走了出去。
神乐从讲坛后面探出脸,看着情况。门就那么开着,他们好像还在门外的样子。
他背起背包,拉着铃兰的手。
“结婚仪式结束,从窗户出去。”
将生锈的窗户,不出声地小心打开,神乐蹦到外面。铃兰也意外地身手轻盈地跟在后面。
教会后面的森林是缓缓的下坡路。神乐拉着铃兰的手,一边看着周围的情况一边前进着。
不久就出现一条窄窄的路,是记忆中的某条路。
“这前面的废弃屋里藏着摩托车,赶快走。”
神乐开始小跑,铃兰虽然穿着跟很高的凉鞋,但也没有抱怨。
道路的两侧是空地,在角落里有一间老旧的小房子,可能是土产店之类的房子。牌子上的字已经脱落,看不出来了。
神乐进入小屋,那里藏着摩托车,上面盖着苇帘。
推着摩托车,回到小屋前面。在铃兰面前骑了上去。
“坐在后面。”
“真——厉害,好紧张啊。”铃兰坐在后面,抱住神乐的身体。
这时,听到“喂”的声音。看到骑在自行车上的制服警察过来了。
“糟了,抓紧了。”神乐蹬了下发动机,急速出发。耳边传来警察在喊着什么的声音。
在骑了不到五分钟的时候,从远处开始响起警笛声。神乐加大油门,但看到前方停着警车,好像在进行盘查。
神乐快速地扫视了下周围。有一处护栏的裂缝,从那里伸出一条窄窄的田间小路。他改变摩托车的方向,朝那条路开过去。
盘查中的警官好像察觉了一般,开着响着警笛的警车追了过去。神乐骑着摩托车飞了过去。
“铃兰,绝对不要放手啊。”
“嗯,死也不会放开的。”
铃兰那细细的胳膊紧紧地缠在神乐的身上,后背能感觉到她身体柔软的触感。神乐被这种感觉包围着骑着摩托车。两个人急速飞越,迎面而来的风如同要将身体穿透一般。
警笛的声音已经被抛在后面,而且田间小路接连着山路,道路突然变得狭窄起来。这样的话警车就开不过来了吧。
逃掉了,就在刚放心的时候,窄窄的山道上突然出现一个急转弯。飞快速度奔驰的神乐控制不住摩托车。在想着完蛋了之后,神乐和铃兰与摩托车一起飞到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