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
我这个人还真是卑鄙啊,岩川想。
岩川高声大笑,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他若无其事地搜集佐野的诈欺证据,取得了逮捕状,但却备而不用。他单独行动,用计以伤害未遂的现行犯将佐野拘捕,并成功地使他招认自己是两件杀人案的凶手。目黑署刑事课搜查二股岩川真司警部补一夜之间成了众所瞩目的名人。
岩川有十足的把握,他知道佐野就是凶手,只是知而不报,装作浑然不觉。
不,不止装作浑然不觉,岩川在拿到逮捕状之前,小心翼翼地隐蔽证据,不让一股将焦点集中在佐野身上。
只要不至于构成犯罪,说谎也在所不惜。
岩川尽量不动声色地诱导调查本部往错误方向调查。
没人能想像搜查二股的股长竟会做出如此过分之事,恐怕到现在也还没有人怀疑,部下也没人察觉,大家都是笨蛋。
走着瞧吧——
岩川想。
不独断独行就干不了刑警。其他人若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也都会采取相同行动。岩川认识的人当中,这样的人多如繁星,而能出人头地享受荣华富贵的也必定是这种人。证据就是岩川的上司们跟他一样,净是卑鄙的家伙。
所以——
谁还管那么多?谁管他们讥讽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还是渔翁得利,想讲就随他们讲,也没必要在意那些说他龌龊狡猾的批评。如果今天他的行动让犯人给逃了,受人批判自是有理,但无论如何他至少成功地将犯人逮捕归案了。
岩川认为射向他的冷漠目光,全是因为羡慕与嫉妒。
反正只是丧家之犬的远吠,无须理会,岩川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倾听他们的哀嚎。
伤害未遂是岩川的计谋。
岩川平时便有计划地放过一些犯了小罪的无业游民,笼络他们帮自己做事。他早知道佐野脾气暴躁,他让游民装成醉汉纠缠佐野,待佐野反击,在他出手的瞬间立刻将其逮捕。而诈欺嫌疑的逮捕状只是一张保险牌。
岩川获得了表扬。
事件之后,岩川的运势随之蒸蒸日上,事件的侦破率也跟着一路攀升。
没人想与运势正旺的人作对,批判岩川者反遭排挤,失败者的言论永远是错误的,昔日的竞争对手如今一改态度,纷纷向岩川靠拢。
所谓的实力并非指个人的力量,而是个人背后的势力,岩川现在正具备了实力。报章杂志的采编听闻风声立刻前来拜访,市町的大老——其实就是黑道——也跟着顺应情势,向岩川摇尾示好。这些人与刑警的关系其实是相互勾结、利害一致,交情愈好对自己愈有利。
于是情报自动汇集到岩川身边,绩效也愈来愈好。
岩川益发傲慢了,自我陶醉有何不可?强者张扬威势本是自然之理。
俗话说“鱼若有心,水亦有情”正是这个道理。
对于提供情报者,岩川亦会给予他们诸多好处,有时撒钱,有时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积极与黑道人士接触。
大量取缔外国人窃盗集团、侦破大规模的鸦片黑市组织、举发企业干部的盗用公款行为,天上的好运一个接一个掉下来,岩川犯罪情报一把抓,办案绩效之好,令人笑得阖不拢嘴。
岩川愈来愈——傲慢了。
现在的岩川与原本敬而远之的上司也能相处得游刃有余。只要该奉承的时候就奉承,上司们便不会对他造成妨碍,他们本来就没有理由嫌弃成果丰硕的岩川。只要小心别做出可能威胁这群家伙死巴着不放的地位的言行,什么也不会过问。这群人是非常单纯的种族。岩川甚至觉得这么简单的事情至今却办不到,着实不可思议。
可笑——
真是太可笑了。
岩川现在觉得工作非常有趣,有趣得不得了。
于是——岩川再也不回家了。
听说岳父的病情不乐观,妻子向他哭诉看护工作很辛苦,但他仍不打算回家。岩川有不回家的正当理由。工作的确很忙碌,而且岳父在病床上也不知叨念过几回,再三叮咛要他专心在工作上,要出人头地,有时间吃饭就去调查,有时间睡觉就去逮捕犯人归案。
他只是照着岳父的话做而已。
这是岳父自作自受,错不在岩川身上。
不久,岳父死了。
岩川一丝感慨也没有。
接获讣闻,岩川只是冷漠地回应:“喔,是吗?”倒是丧礼办得非常盛大,理由不消说,是为了掌握岳父的人脉,当成购买名单的话一点也不贵。
妻子在长期的看护生活下实在疲惫不堪,对生活感到厌倦。她在丧礼期间病倒了。
但岩川还是无动于衷。
他抛下了妻子。难得运势如此兴旺,不希望被人拖累,不想受这种蠢事所阻挠,他以经受够了。所以他把妻子丢进医院,从不去探望,不打算浪费时间。反正本来就是为了出人头地才娶的女人,若为了她浪费时间而阻碍升迁之路乃本末倒置。
岩川为了收集情报,出入违法场所,与不法之徒来往,最后——
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了——”
梦中的岩川大叫,做梦的岩川张开眼睛,眼皮沉重,什么也看不见。
瘾头又发作了。
不该做出那个交易。
岩川已没办法离开毒品——
不行了,无论如何就是睁不开眼,记忆随脑髓一并融解。“早就警告过你了。”腹中的老头子说。岩川慢慢蠕动身体,脑中的虫也跟着蠢动。
你太自以为是了,才会被那小鬼煽动。你是个笨蛋、无能的家伙,什么也做不到的愚者。我早就警告过你,别信任他人,别人都是小偷——
“罗唆,住嘴,别想阻挠我——”
蟑螂老头从岩川的鼻孔滑溜地采出头来,“住手!”他说。
“闭嘴,你又想来阻挠我,就是因为一直被你阻挠,我才、我才会变成——”
“阻挠个鬼,你向来就只是怕麻烦而已,难道不是吗——”
“啊啊!”
岩川醒了。
在黑暗狭窄的客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