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里斯的手下渐渐熟悉了巨型客舱的处理方法,将它们安装到摩天轮上的进度加快了。到六月十一日星期天晚上,已经有六个客舱安装到位——自从摩天轮试转以来,平均一天安装两个。现在,应该安排乘客试乘了。天气很好,阳光金灿灿的,东边的天空一片暗蓝。
不管格罗诺如何劝阻,费里斯太太都坚持要参加第一次试乘。格罗诺再次检查了摩天轮,确保客舱的摆动不会受阻。检修坑里的工程师开启引擎,转动摩天轮,让接受测试的客舱转到载客平台。“我走进客舱的时候,心里可一点都不轻松,”格罗诺说,“我紧张得都快吐了,但我没有办法不去,于是装作很勇敢地走进了客舱。”
路德·莱斯也加入了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两位绘图员以及芝加哥市的前桥梁工程师W.C.休斯。休斯的太太和女儿也登上了客舱。
当乘客在客舱里面就座时,客舱会轻微地摆动。巨大的窗户上还没安装玻璃,罩住玻璃的铁丝网也没有安装。当最后一名乘客走入客舱后,莱斯朝工程师随意地点点头,摩天轮便开始启动了。出于本能,客舱里的每个人都抓紧了栏杆和窗台,让自己坐稳。
当摩天轮移动时,客舱也会随着耳轴摆动。耳轴将客舱与轴杆相连,并且让客舱保持在水平状态。“由于这是客舱第一次运转,”格罗诺说,“耳轴在轴承里有点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我们当时神经十分紧张,毕竟听到这样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
客舱再往上运行了一点,就出人意料地停了下来。有一个问题浮上大家的心头,如果没有办法再次启动摩天轮,客舱里的人该怎么下来?莱斯和格罗诺走到了没有安装玻璃的窗边检查情况。他们越过窗台往下望,发现了问题所在:越来越多的围观者看到乘客登上第一个客舱以后壮了胆子,不顾工作人员的大声呵斥,纷纷跳到了下一个客舱里。工程师担心有人受伤或丧命,于是停下了摩天轮,让这些人登上客舱。
格罗诺估计现在有一百号人乘上了下一个客舱。没有人试图把他们赶下去。摩天轮再次启动了。
费里斯创造的摩天轮可不仅仅是一项工程上的新奇事物。正如电梯的发明者一样,他创造了一次全新的物理方面的轰动效应。格罗诺的第一反应是失望,不过很快就有了改观。他曾以为乘坐摩天轮的感觉就像乘坐快速电梯,不过在摩天轮上他发现,如果自己直视前方,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
格罗诺占着客舱尽头的位置,这样可以更好地观察客舱的情况与摩天轮的运转。他透过客舱侧面看到了外面不断移动的辐条网,可以发现客舱很明显在快速上升,“似乎所有物体都在离我们远去,而客舱却保持静止。站在客舱的侧面,看着下面铁杆组成的网络,这种奇怪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建议胃不够好的人不要照做。
当客舱到达顶点时,距离地面会有两百六十四英尺,费里斯太太爬到了一张座椅上,欢呼起来,也引发了下面那个客舱里的人和地上的人跟着一起呼喊。
不过乘客们很快就安静下来。新奇的感受消退之后,这次经历的真实力道才显现出来。
“在客舱下降时看到的景色是最美的,因为整个世博会的园区都在面前展开来。”格罗诺说,“这个场面是如此壮观,以至于我都忘了自己的胆怯,也忘了要关注客舱的运行。”太阳开始下山了,给湖岸蒙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港口里停泊着各种类型的船,从我们这么高的位置望去,就像是小小的斑点似的,而夕阳美丽的反光照亮了周围的景观,使整个画面显得十分好看。”整个公园收入眼底,就像一幅错综复杂、色彩缤纷、质地丰富的运动景观图。潟湖如同琉璃一般,电动小船拖曳着钻石般的薄纱,深红色的花卉在芦苇和菖蒲丛里闪现。“这景色太令人激动了,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陶醉在壮美的景致里。我这辈子从未见过可以与之媲美的景观,我觉得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了。”
更多的螺栓和螺帽从上面掉到客舱的顶部,打破了这如梦似幻的场景。
围观群众还在试图突破警卫防线,爬上下面的吊舱,但此时格罗诺和莱斯已经不予理会了。检修坑里的工程师让摩天轮一直运转,直到天色黑到继续运行会存在危险才停止。这时候仍然有寻求刺激的人嚷嚷着要试一试。最终,莱斯对那些想方设法爬到客舱里的人说,如果他们不下去,他会让客舱运行到摩天轮的顶端,然后让他们在那儿待一整夜。格罗诺说:“这一招起到了预想中的效果。”
费里斯太太一离开客舱就给丈夫发去电报,详细地描述了这次成功的运行。他回电说:“上帝保佑你,亲爱的。”
第二天是六月十二日星期一,莱斯给费里斯发去电报:“今天又安装了六个客舱。人们疯了似的想乘坐摩天轮,甚至需要额外的警卫来驱赶他们。”到了星期二,安装好的客舱总计达二十一个,只剩下十五个有待安装了。
伯纳姆一如既往地沉迷于细节,想决定摩天轮围栏的风格和位置。他想要个开放式的带孔的围栏,而费里斯想要个封闭式的围栏。
费里斯受够了来自伯纳姆的压力以及审美上的干涉,他给路德·莱斯发去电报:“……除非是从艺术的角度出发,不论是伯纳姆还是谁都没有权力命令我们造一个封闭式还是开放式的围栏。”
费里斯胜利了。最终的围栏是封闭式的。
终于,所有的客舱都安装完毕,摩天轮已经做好迎接第一批付费游客的准备了。莱斯希望在六月十八日星期天开始对乘客开放,这比计划开放的日期提早了两天。不过,鉴于摩天轮即将经历一场最大的测试,即将满载付费的游客,其中还有不少是全家出动的——费里斯的董事会竭力劝他再往后拖延一天。他们给费里斯发去电报:“在预定的开张日之前就冒着准备不充分和发生意外的风险贸然开放摩天轮,是不明智的选择。”
费里斯很不情愿地接受了他们的指示。在动身前往芝加哥前不久,他给莱斯发去了电报:“如果董事会决定直到周三才开放摩天轮,那就如他们所愿。”
董事会的决定很有可能受了上周三六月十四日在大道乐园冰轨道发生的事故的影响。这是一个倾斜的椭圆冰轨道,上面的两个拖挂式大雪橇载满乘客时可以达到每小时四十英里的速度。冰轨道的业主才刚刚将这个景点建好,进行第一次测试时,乘客都是工作人员,但这时围观群众挤到了雪橇上,第一个雪橇上坐了八个人,第二个雪橇上坐了四个人。其中包括三个布鲁姆的阿尔及利亚人,有一个人解释道,他们之所以跑来试乘是因为“从来没见过冰”,这个故事十分可疑,因为这个阿尔及利亚人才刚刚经历了芝加哥最冷的冬天。
下午六点四十五分左右,操作人员松开了雪橇,这两个雪橇很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冰轨道飞驰起来。“当我听到雪橇拐弯的声音时,正是日落时分。”一位目睹这次试运行的哥伦布警卫队员说,“它们似乎要飞起来了。第一个雪橇经过了拐弯处。它撞到了道路西侧尽头的角,不过还能继续向前运行。第二个雪橇也撞到了同一个位置,不过它跃出了轨道。雪橇上的人们紧紧抓住座位,雪橇的顶部撞开栏杆,摔落在地面上。与此同时,雪橇翻转过来,将乘客压在了下面。”
雪橇从十五英尺的高空摔落到地面。一位乘客死亡,另一位女乘客的下颚和两只手腕骨折。还有四名男乘客受了挫伤,其中包括两名阿尔及利亚人。
这起事故是个悲剧,也让世博会蒙上了污点,但每个人都清楚费里斯的摩天轮有三十六个客舱,可以承载超过两千名乘客,具备酝酿一场无法想象的大祸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