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盯着秦牧的眼睛多看几秒,就能知道秦牧此时的态度有多认真。
他把一个大问题抛给顾絮影,让她去做出关乎一个人命运的决策。
换言之,他在悄悄让渡自己手中的权力。
顾絮影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样打击自己的半个情敌,而是开始为秦牧担忧。
“她现在是公司的红人,公司如果和她解约,你父亲会追究你的责任吗?”
在手机上,顾絮影不喜欢打出阮望星的全名,只单纯地用别的字指代。
顾絮影对很多事都知之甚少,然而至少在那篇新闻里,她看到了些许内情。
秦牧虽然能够控制这家娱乐经济公司,但公司背后终究是被秦仲钧控制。
秦牧突然和她商讨此事,看上去也不像是与秦仲钧通过气,所以一定又是先斩后奏。
“他乐意追究,就追究去。”秦牧毫不在意,“左右公司不会赔钱,也谈不上多大的损失。”
顾絮影对他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早已经习惯。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秦牧的后一句。
“公司主动和她解约,也不需要赔钱吗?”顾絮影疑惑。
秦牧则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她违约了。”
看顾絮影不明白,秦牧又补道:“不作为和作为,她全占了。”
在随后的十五分钟里,顾絮影第一次这样深入地了解娱乐经纪公司与艺人之间的纠纷该如何处理。
阮望星嫌弃公司给她接的某部农村题材正剧的女二角色,耍大牌拒绝参加商业活动,就可以视为不作为。
而她未经公司同意,就在偷偷接触一档真人秀综艺,则是作为。
“她并没有严格履行合约,还总是不满合约里的条款,这样高的运营成本和潜在风险,我负担不起。”
在与阮望星解约的这件事上,秦牧实在是一个冰冷残酷的人。
经纪公司有着天然的优势,而且阮望星确实存在根本违约行为,一旦公司诉请解约,法院一般会支持公司的解除诉请。
捧一个艺人,或者弃一个艺人,有时只在一念之间。
平日艺人与公司关系良好时,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相对宽容。
一旦二者之间的关系开始交恶,公司就再也不会留情,所有的条款自然也按照最严格的标准走。
阮望星在设计秦牧,铤而走险时,就该明白这一点。
“原来是这样。”
顾絮影听着他讲话,思索一阵后给他发消息。
“什么?”秦牧抬了抬眉。
“原来那不是因为感情而纵容,而是因为计划而有意放纵。”顾絮影回他道。
她这两天高强度上网,看到了阮望星的近一个月情况。
自认为得到秦牧纵容的阮望星,依靠秦牧确实在知名度上又上了一个台阶,渐渐忘乎所以,仿佛真的成为了众人追捧着的巨星。
公司在秦牧的授意之下,也不曾追究和管束她,反而比从前还要放纵她。
傲慢使人犯错。
阮望星自以为前途无限美好,未来可期,却不知道公司已经开始收集她违约的证据。
狡猾的狐狸。
顾絮影在心里评价秦牧。
可一个“狡猾”的人,能够心甘情愿地与她分享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那些缜密的计划,又让顾絮影感受到了被信任的感觉。
以婚姻为基础,秦牧乐意与她建立同盟。
“暂时的打算就是这样。”秦牧道,“我外祖父那边还有些产业,有空也需要和你聊聊。”
秦牧在她面前,或许有所保留,但那份保留并不算多。
顾絮影多少有点感慨,打字的速度都慢了许多:“秦牧,你今天告诉了我很多。”
“这些都是应该的。”秦牧笑了笑,望着她道,“我需要一个可以和我同仇敌忾的人。”
顾絮影顿时想起了诗经里的那句:“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他们利益相同,一致对外,顾絮影很享受这种并肩站着的感觉。
顾絮影用餐结束,和秦牧一起往外走时,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他们在餐厅里聊了足足两个小时。
其中有顾絮影输入文字时手速过慢的缘故,但更多的是他们谈不完的话题。
秦牧不止将她带进了他的家庭,还将她带进了他的产业。
顾絮影想,她不能奢望秦牧在此时就对她投注爱意,但至少他已经对她投注了信任。
这个发现让她万分雀跃,直到回家后,她坐在书桌前,被手边的手机振动打断了思路。
每月一号,下午四点。
顾絮影自己特意定的备忘录,时间到了就会提醒她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可是好像每一次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不会开心。
闹钟只响了一遍,很容易就可以忽略了它曾经的响动。
但顾絮影没有直接放下不管的意思,她最终还是在微信上寻找那个人。
因为每月都会聊,所以她根本不用翻通讯录。
她直接从首页往下划,简单的人际关系很快就让她看到了那个人。
顾絮影没敢直接发新消息给他,而是慢慢把之前的聊天记录往前划。
他们聊的内容每次都很少,每月的结果也是大同小异。
顾絮影越看越丧气。
把所有的都看完后,顾絮影终究还是回到了聊天框。
“请问我妈妈这个月同意见我吗?”顾絮影问道。
对方可能是在忙工作,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她。
她不觉得不耐烦,反倒有点希望这段时间能被无限延长。
但这段延长似乎也不能改变事情的结果,一个小时后,对方回复了她。
“今天早上我就特意问过你妈妈,但她还是不愿意见你。”
“很抱歉,没能帮到你,但是不要泄气,我觉得她还是很在意你的。”
或许对方也在感慨她的不容易,在职业习惯的理性中多了抹怜悯。
妈妈真的会很在意她吗?
思考这个问题时,顾絮影有点想哭。
自从高一以来,她甚至只见过妈妈几面,因为那时她的妈妈无从拒绝。
而后来的情况则有所不同,妈妈有权利拒绝见她。
可被拒绝的次数多了,顾絮影到底还是变得更加坚强。
她把泪水悄悄擦去,重新问他:“那我写给她的信,她有正常收吗?”
“收了,全都收了。”对方回道,“每一封都放得很好,她很珍惜。”
顾絮影看到这句话时,已说不清自己心里复杂的感受。
多么矛盾。
会珍惜她每月寄去的信件,却不乐意见她哪怕一面。
“这个月你还写吗?”那人问道。
这是每月固定的问题,顾絮影犹豫了下,还是给了肯定的答复。
原因无他,毕竟这是母女两人之间,存在的唯一的联系了。
“我一直很想坚持寄信,但是不知道后面会不会选择放弃。”
因为与对方交流过无数次,顾絮影的话稍微多了点,也隐隐透露心事。
“我妈妈她从来没有给我回过一封信。”顾絮影道。
从十六岁开始,顾絮影就是孤单的一个人。
开头两年,她暂时住过小姨妈的家。
但高考之后,随着她读大学和工作,她又成了一个人。
亲情成了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尽管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你妈妈应该是有别的顾虑。”对方想了想后,才道,“我也了解过情况,你们之前的关系非常好。”
“嗯……”
顾絮影没否认。
但正是在这种强烈的对比与反差之下,顾絮影才如此痛苦。
“我们也会努力劝说她的,也请你继续坚持寄信。”
失落久了,对方稍显官方的回复,也会让顾絮影心上一暖。
“谢谢你,张警官。”顾絮影感激道。
对方没再回复,日复一日的工作总是这样忙碌。
顾絮影从抽屉里拿出信纸与信封,开始写起给妈妈的信。
简单的几句问候之后,顾絮影就提到了她已经和秦牧登记结婚的事。
她的终身大事,妈妈当然有权知道。
顾絮影一边写,一边在猜妈妈看到信时的反应。
或许正是因为妈妈从来不回信,才让她这样大胆,敢于把一切都写得那么详细,不加隐瞒。
她写到了她对秦牧的暗恋,也写到了六年后的重逢。
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秦牧的求婚,几乎是一反常态,完全颠覆她在妈妈心中的印象。
顾絮影觉得,她妈妈一定会大吃一惊。
可是,又会不会因此而生她的气呢?
顾絮影很快就想起刚上高一时的那些事。
她在班上听到了同学早恋的传闻,回到家后,就与妈妈说了这件事。
母女俩无话不谈,顾絮影一点也不怕因此被妈妈责备。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自己对恋爱有着好奇,还问起妈妈年轻时的事。
但妈妈只是笑笑,然后反问她,是不是在班里有了心仪的男生。
顾絮影连连摇头,但也悄悄观察起妈妈的神色。
妈妈好像并不是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只是在努力引导她。
“絮絮,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希望那个人是能和你一起进步的人。”
多年过去后,坐在书桌前的顾絮影不禁想,秦牧是不是妈妈口中的那个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出自《诗经·秦风·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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