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呀?”张婉凝站了出来,像是想为父子俩圆场,可言语间又在接过秦牧的话,好让秦牧说下去,“小牧,别跟你父亲开这种玩笑。”
秦牧对张婉凝的心思心知肚明,索性直接避开了她,面向秦仲钧,一字一顿道:“她叫顾絮影,是我的妻子。”
“你叫她什么?”
秦仲钧难以置信地望着秦牧。
此时怒火难抑,他早已忘了压低声音,以至于满座宾客都将他们的谈话听入耳中。
繁城人人皆知,秦家长子秦牧才干无双,又生得一副好皮囊,一双桃花眼惹来无数女孩倾慕。
可惜性子桀骜不驯,轻世肆志,万事自己做主,迟迟不愿成家。
这几乎成了秦仲钧的一块心病。
心病需要心药医,秦仲钧渴望看到秦牧成家。可却不代表秦牧可以任性妄为,随意和一个女孩结婚。
偏偏秦牧还是一副恬淡适然的姿态,故意与父亲有问有答。
“父亲耳力似乎变差了很多,我刚才说,絮絮是我的妻子。”
他说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住了顾絮影的手。
就像是明目张胆的示威,秦牧在打秦仲钧的老脸。
谁都明白秦仲钧方才引着江舒竹过来是什么意思。
可秦牧不仅不领这份“情”,还当面拒绝,将父亲置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身为父亲,对于长子结婚的事,竟然毫不知情。
众人看到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时只想装作没看到,眼见着秦仲钧的眼神扫视过来,慌忙躲闪。
这种刻意的留面子,似乎让秦仲钧更加难受。
然而在他发作之前,张婉凝的话压住了他的怒气。
“仲钧,秦牧虽不懂事,但咱们自家的事,还是回家慢慢说。”
张婉凝扶住秦仲钧,柔声安抚他。
秦牧听得清楚,知道她的话是在暗贬自己,也知道她确实是顺着秦仲钧的心意在说话。
“父亲。”秦泽也上前道,“今天是您的生日宴,还是不要动怒得好。”
秦仲钧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言行失了分寸,于是勉强入了席,只想早点息事宁人。
秦家在繁城确实有足够重的分量。
经历完这场风波后,那些宾客竟然真的能够当做一切没发生,依然殷勤地过来给秦仲钧敬酒,彼此觥筹交错。
秦泽与张婉凝偶尔也会说笑几句,烘托气氛。
但一旁的秦牧却是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盯着三人。
这样一家和睦的戏,秦牧压根演不下去。
顾絮影自认是个局外人,都能感觉到这股压抑。
她的手方才被秦牧久久牵着,手心出汗得厉害,却一直没舍得挣脱。
只因她能感受到秦牧的手在发凉和颤抖。
秦牧在生气。
此时她看到秦牧一个人沉默不言,不禁更是心疼起来。
“秦牧,你是不是不开心?”
顾絮影在微信上问。
两秒钟后,顾絮影自己都觉得问题不恰当。
明知故问的句子听起来,真的很傻。
可秦牧低下头扫了一眼,却还是回复了。
“嗯。”
足够简单,但也足够顾絮影继续聊下去。
“秦牧,我刚才有没有看上去很不自然?”
顾絮影问道。
想问的太多了,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她的配合。
秦牧想了想,回复也很快:“没有。”
过了几秒,他又认真补道:“你看上去就像是真的爱我一样。”
看到这几个字,顾絮影的心跳慢了半拍。
隐秘的心事仿佛已被秦牧揭穿。
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惊惶地抬起头看着秦牧。
而秦牧依旧神色平静。
顾絮影随之知道,那不过是虚惊一场。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秦牧发消息问道。
宴席上,秦牧像是习惯了与顾絮影的这种沟通方式。
他坐在顾絮影的身旁,可依然用文字与她交流,静谧而温和,也不容旁人打断。
“因为你猜错了。”顾絮影装作冷静地回道。
顾絮影以为秦牧会反驳自己,可是没有。
秦牧只是轻声笑了下,回她道:“我知道。”
顾絮影的心终于还是泛起酸涩。
就像当年的自己没能在秦牧的脑中留下印象一样,现在的自己也未必能得到秦牧的在意。
秦牧太平静,看起来根本不在意她究竟爱不爱他。
自然也不会被这种问题烦扰,影响到情绪。
顾絮影想到这里,就不再发消息。
秦牧当然不知道她这些百转千回的心思,于是也只不过是她一个人在生闷气而已。
她闷着头勉强吃了些东西,但周围的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乏味,让她胃口大减。
而更让她坐不住的,则是耳边不断传来的谈笑声。
秦家经商,交好的人家也大多都是商人。
宴席一旦开始,就成了商人追逐的名利场,喧闹不息。
顾絮影转头去看秦牧,见他眼神中虽然如自己一样显露厌烦,但却依然安然地坐在原位。
“秦牧。”顾絮影终于忍不住又给他发了消息,“如果觉得没意思,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她指的是今天的生日宴。
旁边的秦仲钧、秦泽,乃至张婉凝,三人其乐融融,看上去热闹得很。
可秦牧却单着,没有半点融入的意思,喝酒时都带着心不在焉。
秦牧明白了她的意思,回了她两个字。
“不能。”
顾絮影不解地望着他。
“平日可以走,但今天还不能。”
秦牧笼统地解释道。
“因为今天是你父亲的生日宴?”顾絮影问道。
或许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哪怕父子关系再僵硬,秦牧也不愿提前离开。
但秦牧却摇了摇头。
顾絮影愈发云里雾里,只见秦牧新发了几行字给她。
“有人不想让我离开。而我有还没做完的事情,本身也不会走。”
“哦……”
好不容易挨到了生日宴结束,顾絮影终于知道了秦牧刚才话里的意思。
宾客散去,此时大厅中独留秦家的人。
原本还在笑着的秦仲钧,在与友人握完手后,脸色瞬间变得冰冷。
他方才貌似对秦牧毫不关注,可实际上,却一直在观察他的这位长子的一举一动。
原以为秦牧会在中途把这个女孩送走,可没想到,一直到生日宴结束,秦牧都毫无动静。
这也就让秦仲钧放弃了原本想要冷处理的打算。
“秦牧,你真的和她结了婚?”
周围已无外人,秦仲钧说话再无任何顾忌。
顾絮影能够听出秦仲钧不喜欢自己,所以宁愿用“她”来代指,尽管秦牧之前已经介绍过她。
“当然是真的。”秦牧笑看着满眼怒意的父亲,“如果不信,父亲可以看我们的结婚证。”
听他说得如此笃定,秦仲钧脸色更加难看下去,也知道秦牧与顾絮影登记结婚的事,已经是木已成舟。
“好,你们结婚的事,我知道了。”
秦仲钧瞥了一眼秦牧,又瞥了一眼顾絮影。
“你喜欢的女孩,确实很漂亮。”秦仲钧评价道。
但褒义词落到了秦仲钧的口中,听起来也显得毫无诚意。
顾絮影自己也知道,秦仲钧的下一句绝对不是什么好词。
只见秦仲钧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用那种锐利的眼神望着她。
“可惜……单单凭借样貌,又怎么能够与你相配呢?”
秦仲钧的目光仿佛穿过顾絮影,径直落在了秦牧身上。
果然是厌弃极了的。
一如秦牧了解的那样。
一个自己也曾经对联姻一事深恶痛绝的人,在三十年后,却又一门心思把自己长大的儿子推到了自己都厌恶的轨道上。
秦牧觉得讽刺至极。
“秦牧,这样普通家世的女孩,是不配进入秦家的大门的。”
秦仲钧断言道。
秦仲钧眼神毒辣,一如一开始的秦泽,在看到顾絮影时,虽然惊艳于她的容貌,但也早知道,她的家世根本算不上什么。
“若说家世,只怕你和你现在的妻子,也算不上门当户对吧?”
秦牧冷笑。
这样直接的讽刺,让秦仲钧与张婉凝都面色一僵。
一直以来,秦牧都是如此个性。
可这也是秦牧第一次直接地提起此事。
“父亲觉得絮絮配不上我。”秦牧眼神逡巡,“可却觉得这一位……配得上父亲你,很合父亲的心意呢。”
“秦牧!”秦仲钧几乎恼羞成怒,“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吗?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秦牧冷眼看着父亲如此失态,眼神薄凉中掺杂着一丝恨。
他知道自己戳中了父亲的痛处。父亲和这个女人能够在一起,本就是真正的一桩丑事。
秦仲钧见他这样盯着自己,渐渐心虚起来,于是把话题转向了一旁的顾絮影。
“你一定要有一个原因是吗?”
“看看你喜欢的这个女孩,自从她见到我们以来,就从没有问过一声好,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秦家这样的家世门第,不需要这样一个不知礼节的女人,成为未来的女主人。”
秦仲钧自认为自己说的极有道理,而顾絮影则有点茫然无措地望着秦牧。
秦牧父亲的责难,几乎戳中了她最自卑的地方,让她局促不安。
却见秦牧已站到了她的身前,像是要护住她。
“她不会说话,您不能逼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