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琰下午还要开经营会议,中午便在沙发上随便打个盹,他把下午要用的文件放在茶几上,一份用签字笔密密麻麻地做满了标准,而另一份是全然干净的。他睡得很沉,还是她看时间差不多了把他推醒。
她本来想扶卓琰上楼,却被他拒绝了:“让人扶上去太难看,我自己上去就够了,反正会议时间也不会太久。”
走路时还能用拐杖支撑,但是发言的时候就要一直站着,十分吃力。阮湘南坐着无聊,就玩手机打发时间,却突然收到叶徵的信息:“这周末我就要去德国了。”
她有点讶异:“怎么快?”
“也不快,距离上次跟你说起这件事,也过去快有一个月。何不祝我一路顺风?”
“祝你一路顺风。”
“那可不可以再得寸进尺一下,来机场送机?”
她跟叶徵相识也有近十年了,他们一直都是最佳搭档和损友,但是也仅仅止步于此。只因为有一个人,别的人再好再优秀,那也就只是朋友:“当然会,随叫随到。”
叶徵就没有再回复了。
她又等了半个小时,卓琰才回到办公室,脸色还有点发白。她站起来去扶他,他翻过手腕,握住她的手,在椅子上坐下来,玩笑道:“还好最近不用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不然就太丢人了。”
阮湘南笑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说就算拄着拐杖也一样风度翩翩。”她停顿一下,又道:“后天叶徵就要出国了,我想去机场送机。”
卓琰嗯了一声:“我脚受伤了,开车也累,就不送你去机场了。到时候记得问我要车钥匙。”
阮湘南惊讶地看着他,他这个反应跟她能想到的完全不一样,简直都让她觉得他今天一定是跟谁灵魂互换了。
卓琰见她这个表情都觉得有趣,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我发觉,偶尔你还是挺可爱的。”
——
阮湘南还是在内心深处觉得卓琰会放任她一个人去机场这件事实在太不现实,等到周末时,她就跟他说了一下,他便直接把车钥匙抛给她,然后回过身继续去伺候花架子上的两盆兰花。
虽说养花对修身养性挺好的,可是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有了这种爱好,是否有点太老年化?
阮湘南开车赶到机场,又很快找到国际航班的航站楼进口,在人流熙攘中寻找了片刻,便看到叶徵。他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低头正在看书。
她直接走过去,问道:“没有别人来送机?”
叶徵抬起头,把一边的耳机取下来,微微一笑:“不想麻烦大家了,送来送去也很乏味。”
“那你还叫我来?”
“你来,不是应该的吗?”叶徵笑着说,“我们是什么交情,连送机都不在场,你不觉得实在太薄情寡义?”
阮湘南忽然觉得面对他也没有多不自然,他那么含蓄,到底还是没有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你在听什么歌?”
“You took my heart away。”
阮湘南语塞了一下,刚才还在庆幸他不打算捅破窗户纸的,结果现在就给她迎头一击。她皱了皱眉,又笑了:“真酸。”
“歌词挺好的。”叶徵站起身,“时间差不多,我要过安检了。”
她陪着他走到安检入口,就停下脚步:“再见。”
叶徵看着她,微微笑道:“再见。”
他说歌词挺好的,是指那句“love will never lie”吗?
真的,他们的爱情都不会有谎言。
——
她出门没多久,卓琰就接到叶徙的电话。叶徙先是扯了一篇无关紧要的废话,等到卓琰快失去耐性的时候才神秘兮兮地说:“你有没有想过,今天我二哥去德国进修,我怎么还有空闲给你打电话?”
他随时都空闲得没事做。
他读了四年商科,简直就像是公关专业毕业的一样,除了这个,别的就一无所知。
卓琰打开电脑,搜索养兰花的诀窍,随口敷衍道:“为什么?”
“因为二哥让我们大家都不用送他了!”叶徙提高音量,“你家湘湘在不在你边上?”
“她不在,去送机了。”
叶徙立刻幸灾乐祸地嘲笑他:“我就知道,你还不赶紧去机场堵人,我二哥那样的分分钟就能把你家湘湘拐跑。”
卓琰还是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拐跑?怎么拐?出国是要签证的,再说她的护照上连申根都没几个,就算现在让她去领事馆面签,也未必过得了。”
“比如说什么突然劈腿、曾经的激情死灰复燃啊,啧啧啧,怎么想都很惊心动魄。”叶徙从小就到国外读书,一直到大学时候才回国旁听,用起成语来总是令人不忍卒听,“你算算看他们相识的时间,那才叫一个天长地久。”
“如果按照你的算法,我跟她认识的时间更早,就算是亘古不变了吗?更何况,就算以前你二哥多的是机会时,他不也没成?”他正说话间,就听门外响起了验证电子锁密码和指纹的声音,便随意敷衍了他几句,把电话挂断。
门打开后,阮湘南弯下腰脱鞋。
她换上拖鞋,抬头向他微笑:“路上有点堵,所以稍微迟了一点。”
卓琰合上电脑,又撑着拐杖走到客厅的花架边上,低头看那两盆兰花:“据说这两个品种的兰很难养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开花。”
阮湘南走到他身边,主动搂住他的腰,然后感觉他用自己的手掌覆盖住她的双手。她有点不解:“你最近的口味突然变得很奇特啊。”
卓琰道:“我现在行动不便,怎么去做别的事?当然也只能养花玩了,不过这似乎也很有意思。”
“有趣在哪里?”
“……不可说。”
阮湘南最多的就是耐性,最缺乏的就是好奇心,他这么说,她也就懒得去问。不说就不说,她也没那么想知道。
——
阮湘南又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节奏,之前那次手术台上的意外的阴影,也随之淡去。她整理了一上午的病例,就听外面有人敲门,便头也不抬地回答:“请进。”因为时常有手术病人的家属或者是别的医生来托付她办事,早已见怪不怪。
结果这次进来的却是余熙。
她拎着好几只保温盒,把东西一排完整地摆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说:“请享用。”
阮湘南看了看眼前的饭盒,有点拿不准她的意思:“都是给我吃的?”
“那当然,我发觉你瘦了好多哎,当然要补一补。”
“补身体的话也不是靠吃点心补吧?”
余熙被直接揭穿,也不恼,笑道:“那就吃过后给个意见。”
她做的点心样子卖相很好,木瓜酥的褶皱都做得精致,红豆椰汁糕的形状看上去也好看,这样各种颜色摆在一起,还真让人有了食欲。阮湘南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评价道:“比护士长做得好。”
她也是蹭过护士长无数点心的人了,现在这么说,还真有点心虚。
余熙道:“我前几天去报了个西点班,再加上我本来底子就好,很快就有成果。”
阮湘南只是笑:“看你得意成这样。”她想她也不必去问,她是否还对顾医生难以忘情,一生之中,爱情虽会占据很大比重,却未必就是不可缺少的。爱情美满是锦上添花,而人生还是要靠自己继续。
她把没吃完的点心都带回去给卓琰吃。
他正忙着看报表明细,她递过去什么东西就直接就着她的手吃了,机械地咀嚼了两下,忽然道:“你做的?还算过得去,就是甜了点。”
卓琰的口味向来都刁钻,能得他一句还过得去,就很不错了。
阮湘南道:“才不是我做的,是余熙做的。”
卓琰看了她一眼:“有事求我?”
她悻悻道:“没有。”
“别跟我耍小手段,我分分钟就能拆穿你。”
阮湘南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我在想什么,你又不可能全都知道,何来分分钟就拆穿我?”
——
趁着周末休息,她陪卓琰去复诊了一次,确定骨头的愈合情况良好,总算把笨重的石膏拆了。接下来只要静养就好。
出了医院,卓琰忽然道:“周六有的民政局应该也会有人值班吧?”
“大概有吧。”
他语气平静:“那就顺便去领个证?”
阮湘南顿了顿,回答他:“……哦,好啊。”
卓琰开车到前方路口,直接一个掉头回去,她这次决定得倒快,还省掉了他多费口舌的时间。他在停车的时候,又确认了一遍:“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机会,进去之后就不能反悔了。”
阮湘南又哦了一声。
“你除了这个单音节字就不会说别的了吗?”
阮湘南笑着揶揄他:“你不是就喜欢这款含蓄又温柔贤淑的吗。我都照办了你还不满意。”
结果休息日来领证的情侣数量也一点都不少,所有的流程都只是潦草地过一遍。就连拍照都只是坐下立刻就看见闪光灯闪过,也不管拍成什么样子,就轮到下一位。
阮湘南看着即时打印出来的照片,感叹道:“卓琰,你还蛮上照的。”
她直接从他的口袋里摸出皮夹,准备把结婚照放到里面,可是放照片的那个位置却早已有先来者。她愣了愣,忽然道:“这张照片不就是——”
卓琰忙不迭从她手里抢过皮夹,直接把结婚证塞进照片夹里。
原来他们并不是没有合照。那年刚毕业时候,他们站在学校里那棵年纪老迈的大树下,互相斗嘴,最后被相机捕捉到那一瞬。他把照片放大了,就只有他们两个。她笑靥如花,可他却阴沉着脸,降低了不少英俊度。
“蜜月去长途旅行吧,这样就可以拍很多照片。”
“再说吧,等我能请得出假期来。”
“我也觉得我们的照片太少了,怎么说也应该多拍一点,可是我又不太喜欢拍婚纱照,那种照片大家都长得差不多,估计连我妈都认不出我来。”
“再说吧……”
“你喜欢去哪里玩?如果你不选地方的话,就由我来决定了?”
“……再说。”
“其实我买了几套新睡衣,要我穿给你看吗?”
“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