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因为心情阴郁,睡到半夜里又忽然醒过来。卓琰随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中央空调遥控器,按了几下调低温度的按键。

这个夏天,简直让人没法过了。

他直接抓起边上的一本财经杂志,砸到落地窗上,那杂志很快就落在地面上,发出哗啦一声声响。他稍微出了一口恶气,总算能再次入睡。

早上的时候,手机显示有微博信息。

他打开一看,竟然是阮湘南更新了微博,他不由心跳加速,一面暗自心道最好不是让他心情黑暗的内容,一面又阴暗地希望她能找到一个连她这种混蛋都肯接手的男人,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应当地不再有牵挂。

阮湘南的微博很简单,只是拍了一组玫瑰花的图片,看背景是在学校的园林里面。

早上去公司,才刚坐下来开工不久,他的父亲又一个电话把他召唤到楼上。

卓显扬这次是坐在沙发上跟他谈心:“我昨天忘记问你了,你原来是跟严央去英国休假,怎么才一天就回来了?”他从烟盒里倒出一支烟来,随手敲了敲,用打火机点燃,又问他:“你也要来抽一根吗?”

“不用。”卓琰一直烟瘾都不大,也就是在必要的应酬场合会抽得多一些,“关于这次休假的事,中间出了点问题,所以我就提早回来了。”

卓显扬有点诧异地挑起眉毛看他:“提早回来得可有点快啊。”

“我觉得严央并不适合我,”卓琰低着头,缓缓道,“她比我小四五岁,心理年龄也小,我一直都是把她当做妹妹一样看待,要转换成别的身份实在没有办法做到。”

“其实我也觉得她不适合。”卓显扬很快就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本来想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她足够漂亮也足够可爱,就是要花很多心思,也要为她多操心,既然不喜欢那就算了。”

卓琰忽然有一种恶作剧的冲动,如果他说出那个他心中人选的名字,是不是会让他的父亲破碎掉所有镇定和平静?

他想了想,到底还没这样做。

卓显扬捻着手中的那支烟:“我个人的建议,我觉得林小姐不错。她的母亲是严家的姻亲,她们林家本来就有商政背景,你不如在她身上多花一点时间。两个人互相了解得多了,你也更容易看到对方身上的优点。”

卓琰勉勉强强道:“我尽力吧。”

他回到他的那个楼层,只见秘书室的那群女人都聚在一起闲磕牙,连他到了门口都没发现:“你看今年又流行复古,早年的妆容也重新流行起来了。”

“你看我收藏的这本杂志上的化妆专栏,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再拿出来看也很不错的嘛。”

“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模特侧面跟安秘书长得很像啊?”

“是吗是吗?哎那个鼻梁的弧度和脸型还真的都有点像啊。”

卓琰径直走过去,一把把她们正在传阅的杂志收走:“上班时候还在聊天,没收。”

秘书们先是吓了一跳,又见他也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就立刻转变风向:“卓总,这个杂志很老了哦,现在可再也买不到了,你能不能没收这本新的啊?”

竟然还来跟他讨价还价。

卓琰微微一笑:“怎么,这个月的奖金都不想要了?”

秘书们立刻作鸟兽散。

他拿起那本杂志走进办公室,随手扔在桌上,杂志原本正翻到某一页,那一页上那张模特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卓琰陡然愣怔一下,又把那本杂志拿在手中,仔细看着那个做化妆示范的模特。别说是化了几个不同的妆面了,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出她。

那是好多年前的阮湘南。

他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一个刚读完大学一年级的女孩子,转身从家里搬出来独自生活,还要读完医科的七年临床再加博士,她到底是怎么度过这些日子的?他在大学里见到她,不是行色匆匆去上课,便是急急忙忙去做兼职,有时候会觉得她毫不遮掩的喜欢钱的本性让他厌恶。

尤其是在那年夏天里,他们发生了特殊的关系,她甚至还开展了贩卖他的个人信息的事业,不过总算做得不算太过分,一个月后就停止了。

他只当她是在迁怒,也就容忍下来。

可是又没有去剖析过,他为何要这样容忍她。

晚上加班到十二点多,卓琰索性又继续睡在办公室里。

他的那个办公室里有独立的盥洗室,因为平时就经常会在办公室里过夜,所以换洗的衣物和清洁用品一应俱全。他洗完澡调好闹钟的时间就去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张沙发上次被阮湘南来送宵夜时坐过了,他明明很疲惫,一躺下来立刻就入睡了,却不阻碍那种内容不太好启齿的梦境的发生。早上清醒时,只觉得更加疲倦,恨不得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简直就像中了诅咒。

卓琰连着睡了三天沙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夜夜春-梦来报道的夜晚——明明每次那个梦的开端都还好,只是坐着聊聊天,但聊着聊着就滚到沙发上去开始限制级内容。而且梦里的某人还十分温顺,简直比她平时的最好表现还温柔一万倍,

现在他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是换掉办公室里那张沙发,第二种则是把加班后睡觉的场所改换成附近的酒店客房。

如果选择换沙发,有点莫名其妙还有点劳师动众的嫌疑,而这个办法也未必会管用。

卓琰直接给安雅拨了内线:“你帮我在附近的万豪酒店订一个套房,环境要安静,最好在顶楼。”

安雅的办事效率一向来就高,很快就把房间门牌号发了过来。

从办公室的沙发改换到酒店套房,那夜夜做梦的情况总算终结了。

卓琰松了口气。

早上开车来上班的途中,看到阮湘南又发了新微薄,还是对着校园园林区那些花卉进行细致的、全角度拍摄,他看了只想骂人。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虽然他知道她的想法一直是同正常人迥然相异,但是这样每天早晚各拍一朵花还把这个奇怪的习惯维持了一个月,实在太让人不解。非但他一个人不解,底下的留言也都是问她最近是怎么了。

阮湘南难得回复了:因为,这很好玩啊。

因为这很好玩。

难道她知道他会每天关注她的微博,所以故意发这种东西来消耗他的耐心?

卓琰撑着额头,虽然这个结论有点匪夷所思,可是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他真的要跟她在一起,现实的阻力反而不是最大的问题,他有能力又能赚钱,就算真的选择了她,他的父亲最多也只会觉得失望而不会阻拦,真正的障碍却是他们互相了解得实在太少,而她又太会折磨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想要跟她在一起?

这个想法才是最惊悚的了。

阮湘南听完医学讲座回到住的地方,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之前被卓琰揍的那个英籍华裔的脸上的青紫乌青终于看不出来了,她刚开始看到他还会尴尬,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不过在她周围这个留学生圈子里,偶尔打架斗殴抒发抒发多余的情感也还是正常的,再加上她皮厚,过了几天就完全把这件事淡忘了。

严央的旅游签证到期,她也就送她上了飞机。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严央简直把十八相送的古代离别戏演绎了个彻底,到后来阮湘南都开始担心她会来不及过安检。

其实也是她的幸运,正因为有严央这样同母异父的妹妹,才能把她跟这个家的羁绊栓得更加牢固,在她第一次下狠心斩断过去的人和事时,没有成功。

她对着电脑写了一会儿论文,Skype突然跳出提示,是来自叶徵的。

她点了接收,只听叶徵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准备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叶徵比她高了两届,当初一直在同一个导师底下,认识至今也有好多年了。人人都说叶徵是怪胎,明明家中是好好的政商背景,就算随便混个商科的文凭,至少也会在名利场上大展宏图,却偏偏去当一个医生。大概她也是这样一个怪胎,所以他们倒是从第一天认识就意外的气场相合。

阮湘南想了想,道:“还是先来坏消息吧。”

她对所谓的好消息向来不抱希望,对于坏消息的承受能力却出奇的高。

叶徵在那头笑了笑,笑声很悦耳:“坏消息就是,我家人对我的容忍度达到了极限,开始逼婚了。”

阮湘南同情心的合格线永远没有下限:“这个消息不坏,我开始期待那个好消息了。”

“好消息就是——”叶徵继续笑得很愉快,“被逼婚的那个组合中除了我,另一个人就是你。我们又要合作愉快了。”

阮湘南一个没提防,原本含在水里的水直接喂了电脑屏幕。

叶徵疑惑道:“你的反应有点超出我预料的激烈啊,怎么了?”

“我根本没有答应过这种事吧,”阮湘南拿出纸巾来收拾了一下残局,“再说了,你家人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我很穷,外科医生的薪酬实在很低,”叶徵笑道,“而你的确也是一个十分适合的人选。”

“如果你算穷的话,那我算什么?”他好歹也是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啊,起码前途无量,这样对比起来她应该算什么?难道已经落到贫民窟级别了吗?

“湘南,考虑一下吧。”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又循循善诱,“医生配医生的确是跟草莓配鲜奶一样的完美组合,既可以解决我的个人问题,同时也可以解决你的,我们对彼此的感觉也都一直挺好的,不是吗?”

阮湘南道:“你这人真没诚意,我像是那种会随便凑合的人吗?”

“你当然不是,而我也不是。只是某人是不可能会娶你的,他这种在商场上打滚的人都太现实了。”

“谁说我会想让他娶?”阮湘南双手抱臂,“别开这种玩笑了,早八百年我就知道的事,我又不是笨蛋。”

叶徵投降了:“好吧,就当我说错话,一切等你回来再说,先做个预告给你,免得到时你会觉得跟不上这个世道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