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的感情中并没掺杂太多东西。
不过是跟冰和碎石一起扔进了搅拌机而已。
每当她看到姐姐时,她都不知道是该抱着姐姐哭,还是走开。当然她很爱海拉,如果没有这个姐姐蕾娜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
但她们的过去远远超越了“复杂”两个字。
海拉围绕桌子走来走去。她的黑色皮裤和黑色背心让她看起来很不错,在她的腰间挂着一串复杂而闪耀的金链——亚马逊女王的腰带。她二十二岁了,但她很可能被误认为是蕾娜的孪生姐妹。她们有同样长长的黑发,棕色的眼睛,甚至戴着同样的银戒指,上面的火炬和长矛象征她们的母亲柏洛娜。她们之间最明显的区别是海拉额头上那条长长的白色疤痕,经过了四年已经变淡了,现在别人认为那只是抬头纹。但蕾娜永远记得海拉在海盗船决斗留下伤疤的那天。
“嗯?对姐姐就没有什么热情洋溢的话了吗?”海拉故意点醒她。
“谢谢你把我绑架了,”蕾娜说,“用麻醉飞镖射我,用布袋套我的头,还把我捆在椅子上。”
海拉翻了个白眼:“规则就是规则,作为执政官你应该明白。这个配送中心是我们最重要的基地之一。我们必须控制访客,所以没有特例,尤其是我的家人。”
“我认为你对此很享受。”
“也算是。”
蕾娜想知道姐姐是不是真的像看起来这么冷酷和镇定。她觉得这有些惊艳,还有些吓人。海拉多快就适应了她的新身份呢?
六年前,她是个可怕的大姐姐,尽全力不让蕾娜受到狂暴父亲的伤害。她的主要技能是逃跑后找到地方隐藏。
之后在瑟茜的岛上,海拉为引起注意下了很多功夫。她穿着华丽的衣服,还化了妆。她微笑、大笑并且永远保持神气的状态,仿佛扮演快乐会使她快乐。于是她成为瑟茜最喜欢的服务员。
在小岛保护区被烧毁后,她们被囚禁在海盗的船上。海拉再次改变自己。她为了她们的自由而决斗,击败了海盗后她赢得了全体船员的尊重。黑胡子最终把她们送上岸,唯恐海拉接管他的船。
现在,她再次重塑自我,当上了亚马逊的女王。
当然,蕾娜知道为什么她姐姐像条变色龙一样。如果她不断改变,就可以永远不像父亲那样被时代抛弃……
“在巴拉齐纳那块牌子上的首字母HTK,是‘双杀海拉’的缩写,是你的新花名,一个小小的玩笑?”蕾娜如梦初醒。
“只是看看有没有引起你的注意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庭院着陆呢?”
海拉耸耸肩:“影子旅行是一种魔法。有几个跟着我的是赫卡忒的女儿,她们想让你偏离轨道很简单,尤其是你和我共享一个连接。”
蕾娜试图压制自己的愤怒。海拉应该比所有的人都更明白,她被拖回波多黎各是怎样的感觉。
“你有很多麻烦,”蕾娜刻意点明,“亚马逊女王和阿耳忒弥斯的队长一起冲向波多黎各,重要时刻一起拦截我们——我猜这不是因为你想念我了。”
姜黄头发狩猎者菲比咯咯笑着:“她很聪明啊。”
“当然,她之所以这么聪明都是我教的。”海拉说。
其他的亚马逊人开始从四面八方聚集,可能是感觉到了一次潜在的战斗吧。亚马逊人喜欢暴力娱乐,就像海盗一样。
“俄里翁就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原因。他的名字吸引了你的注意。”蕾娜猜想。
“我不能让他杀了你。”海拉说。
“不只是这些。”
“你的任务是护送雅典娜·帕台农——”
“这是很重要,但这还不是你来这里的原因。你来这儿是为了你的事,也是狩猎者们的事,你的游戏是什么?”
海拉的大拇指沿着金腰带滑动:“俄里翁是个麻烦。他不同于其他巨人,因为他已经在地球上行走了几世纪。他对杀死亚马逊人、狩猎者,或任何想变得强大的女性都特别有兴趣。”
“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串恐惧的涟漪似乎在她周围的女孩们中荡漾开来。
海拉看看菲比:“你要解释一下吗?你也是当事人之一。”
狩猎者的微笑消失了:“在古代,俄里翁加入了狩猎者队伍。他是阿耳忒弥斯小姐最好的朋友。他打遍天下无敌手——除了女神,或许还有她的哥哥阿波罗。”
蕾娜战栗了,菲比看样子不到十四岁,但其实她三千或四千年前就认识俄里翁了……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
菲比的耳朵红了:“俄里翁突破了底线,和阿耳忒弥斯坠入了爱河。”
海拉嗤之以鼻:“跟男人在一起总会发生这种事。他们发誓把你当朋友,会平等对待你,可最后他们都想占有你。”
菲比抠着指甲。在她后面的两个狩猎者内奥米和凯琳不自在地动了动。
“当然,阿耳忒弥斯拒绝了他。”菲比说,“俄里翁很痛苦,他开始独自一人在旷野中进行越来越长的旅行。最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天阿耳忒弥斯回到营地告诉我们俄里翁被杀了。然后就拒绝谈论这件事。”
海拉皱了皱眉,这让她额头上的白色疤痕更明显了:“不管怎样,当俄里翁再次从塔塔勒斯回来时,就成了阿耳忒弥斯最大的敌人。因为没有人会比曾经爱你的人更恨你。”
蕾娜明白,她回想起了两年前在查尔斯顿和女神阿芙洛狄忒的对话……
“如果他是个麻烦,为什么阿耳忒弥斯不直接杀了他呢?”蕾娜提出了疑问。
菲比扮了个鬼脸:“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俄里翁很卑鄙,每当阿耳忒弥斯与我们在一起时,他就保持很远的距离。每当只有我们狩猎者的时候,就像我们现在……他会毫无预警地攻击然后再次消失。我们上一个队长夜影若依,花了几个世纪的时间试图找到他并杀死他。”
“亚马逊人也试过,”海拉说,“俄里翁分不清亚马逊人和狩猎者。我想我们让他想起了太多关于阿耳忒弥斯的事了。他破坏我们的武器库,摧毁我们的配送中心,又杀害我们的战士——”
“换句话说,他是在妨碍你统治世界的计划。”蕾娜冷冷地说。
海拉耸耸肩:“没错。”
“这就是为什么你冲到这里拦截我。”蕾娜说,“你知道俄里翁在追捕我,所以就设计了一次伏击,我是诱饵。”
在场的其他女孩都不敢面对蕾娜的脸。
“噢,拜托!现在不是内疚的时候,这个计划很好啊。我们该如何继续?”蕾娜责备道。
海拉对同伴们咧嘴笑笑:“我告诉过你们我妹妹很刚强的。菲比,你想来解释下细节吗?”
狩猎者把弓收在背后:“就像我说的,我相信俄里翁是在跟踪你,而不是跟踪雅典娜·帕台农。他似乎对女性半神的存在特别敏感。我猜你会说我们是他天生的猎物。”
“精彩,”蕾娜拍手称赞,“那么我的朋友们都安全吗,尼克和喜洋洋·海治?”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跟男性一起远行,”菲比抱怨,“我猜他们没有你在旁边会更安全。我把你的雕像伪装得很好。幸运的是,俄里翁会跟你到这里,直接掉进我们的包围圈。”
“然后呢?”蕾娜抬了抬眉毛。
海拉对她冷冷地笑笑,这在以前是用来给黑胡子海盗制造紧张感的:“塔莉亚和她的狩猎者们在圣胡安四周巡逻。一旦俄里翁接近,我们就会知道。我们在每条路上都设了陷阱。我有我最好的战士在警戒。我们会捉住巨人。最后不管怎样,我们都会送他回到塔塔勒斯。”
“能把他杀了吗?”蕾娜问,“我想大多数巨人必须要神和半神合作才能杀死吧。”
“我们会弄清楚的,当俄里翁被俘虏,你的任务就轻松多了。我们会祝福你让你继续踏上本属于你的路。”
“我们还需要比你们的祝福更重要的帮助,”蕾娜说,“亚马逊的船在世界各地运送货物,为什么不用来安全运送雅典娜·帕台农呢?八月一日前,把我们送到混血营——”
“恕我爱莫能助,”海拉露出了愁容,“如果我能我一定会的,妹妹。但你一定感受到了从雕像中辐射出的怒火。我们亚马逊人是阿瑞斯名义上的女儿,雅典娜·帕台农不会忍受我们的干扰。此外,你知道命运是怎样的。为了成功,你必须亲自交付雕像。”
毫无疑问,蕾娜垂头丧气。
菲比用肩膀撞了一下她,像只黏人的猫:“嘿,别那么悲观。我们会尽全力帮你的,亚马逊服务部已经修好了你那些金属狗。我们还有很棒的欢送礼物!”
凯琳递给了菲比一个皮包。
菲比的手伸了进去:“来看看……特效药水,我们用在你身上的麻醉飞镖。嗯,还有什么?哦,耶!”菲比得意扬扬地拿出了一块叠成长方形的银布。
“一条手帕?”蕾娜问。
“比那好多了,你往后退。”菲比说完把手帕扔到地上,瞬间它就展开成了一个露营帐篷。
“里面可是有空调的哦,”菲比说,“能睡四个人,里面还有自助餐桌和睡袋。无论你把任何额外装置放进去,它都会跟着帐篷一起缩小。嗯,还有……不要把你的巨型雕像塞进去。”
凯琳窃笑起来:“如果你的男旅伴实在恼人,你可以把他们永远关在里面。”
内奥米皱皱眉:“这不会奏效吧……对不对?”
“不管怎样了,这些帐篷太棒了。我有一个跟这个类似的,一直在用。如果你想收起来,口令是‘亚克托安’。”
帐篷缩小成了一个小长方形,菲比捡了起来,把它塞进皮包后递给蕾娜。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谢你们。”蕾娜有些结巴。
“啊哦……这真的不算什么——”菲比耸耸肩。
五十英尺远的地方,一扇门砰地打开。一个亚马逊人向海拉直冲过来。新来的这个穿着黑色套装,扎着马尾辫。
蕾娜认出她参加过朱庇特营之战:“坎齐是吧?”
这女孩随便点了下头:“执政官。”然后在海拉耳边嘀咕着什么。
海拉的表情凝重了:“知道了。”然后又看看蕾娜,“出了点事情,我们和外围防御失去联络了。我恐怕俄里翁——”
在蕾娜身后,大铁门嘭的一声爆开了。
蕾娜伸手去摸自己的剑——然后意识到身上根本没有剑。
“离开这里!”菲比准备好了弓箭。
凯琳和内奥米跑到冒着浓烟的门口,结果被黑箭射倒了。
菲比在狂怒中尖叫,当亚马逊人拿着盾牌和剑向前冲时,她也向敌人开火。
“蕾娜!”海拉拽着她的胳膊,“我们必须离开!”
“可我们不能——”
“我的护卫们会为你争取时间!”海拉大喊,“你的任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蕾娜不愿意这样,但她只能跟在海拉的后面跑。
她们跑到了侧门,蕾娜回头瞄了一眼。几十只狼——就像在葡萄牙见过的那种灰狼—— 一股脑儿冲进了武器库。亚马逊人立刻拦住它们。烟雾弥漫的门口堆着倒下的躯体:凯琳、内奥米、菲比。活了几千年的姜黄头发狩猎者四肢摊开一动不动,放大的瞳孔里满是震惊,一支黑红色的箭插在她的体内。亚马逊战士坎齐向前冲去,手里长刀闪烁着寒光。她越过堆叠的躯体后跳进浓烟中。
海拉把蕾娜拉到走廊中并肩向前跑。
“她们都会死的!”蕾娜大叫,“这里一定有什么——”
“别傻了,妹妹!”海拉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俄里翁用诡计战胜了我们。他把伏击变成了一场大屠杀。我们能做的只有在你逃跑时拖住他,你必须把雕像运回希腊然后击败盖娅!”
她带领蕾娜跑上一段楼梯。在迷宫长廊中兜兜转转后绕过一个角落,进入了更衣室。结果发现自己面对着一只巨大的灰狼,但就在巨兽咆哮出声前,海拉一拳击在了它的眉宇间,这只狼昏倒了。
海拉跑到最近的一排柜子前说:“就在这里,你的武器在里面,快点!”
蕾娜抓起自己的刀、剑和背包,然后跟着姐姐上了一段旋转的金属楼梯。
在顶部天花板尽头,海拉转身严厉地看着她:“我没时间解释了,你要坚强,跟紧我,好吗?”
蕾娜不知道还有什么比刚才的场景更可怕。海拉推开了暗门后她们就向里面爬……进入了她们的老家。
大房间就像蕾娜记忆中那样。不透明的天窗在天花板上闪烁,鲜明的白墙没有任何装饰。家具有橡木的、钢制的和白皮革的——没有色彩,但却大气。两侧的房间带有凸出的阳台,这一直让蕾娜感觉自己被监视(因为通常情况下确实如此)。
她们的爸爸竭尽全力,想让这个世纪古庄园变成现代的家。他增加了天窗,把一切都粉刷成了白色,让整间屋子更轻快明亮。他唯一的成功也只是让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一具穿上了新衣服的尸体。
暗门出口是墙上的大壁炉,为什么在波多黎各还需要壁炉呢?蕾娜一直都不理解,但她和海拉一直把这里伪装成秘密藏身之处,让父亲找不到她们。还把这里想象成穿越到其他地方的入口。
现在,海拉把想象变成了现实。她把地下巢穴和童年的家连接在了一起。
“海拉——”
“我说了,我们没时间了。”
“但是——”
“这座房子现在是我的了,房契是我的名字。”
“你做了什么?”
“逃避过去真的太累了,蕾娜。我决定重新面对它。”
蕾娜目瞪口呆地盯着她。你可以在机场重新找回一个丢失的电话或背包,你甚至可以改造危险废物处理厂,但这座房子里发生过什么?它丝毫没有被重新找回的价值。
“妹妹,我们在浪费时间,你到底过不过来?”海拉说。
蕾娜注视着露台,半个预料中的发光影子在栏杆边闪烁:“你见过他们吗?”
“其中一些吧。”
“爸爸?”
“当然没有,你知道他不在了!”海拉不耐烦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能回到这里?为什么回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海拉大吼,“你就不想知道在爸爸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不,海拉!你在幽灵身上不会得知任何事。你和所有人都应该意识到——”
“我走了,”海拉没有理会她,“你的朋友们就在几个街区外。你要跟我来,还是我告诉他们你死了,因为你迷失在了过去?”
“我又不是这个地方的所有人!”
海拉抬脚走出了正门。
蕾娜再次环顾四周。她还记得上次在这里时她十岁,甚至爸爸愤怒的咆哮声还回荡在耳边,阳台上还有齐声哭泣的幽灵。
她跑出出口,突然间就置身于温暖的午后阳光下,发现街道并没有改变——摇摇欲坠的粉刷房子,蓝色的鹅卵石,数十只猫睡在汽车或香蕉树的阴凉处。
蕾娜的心中升起丝丝乡愁……但就在几英尺外,她姐姐正面对着俄里翁。
“不错啊。现在柏洛娜的两个女儿都在,太棒了!”俄里翁笑了。
蕾娜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她印象中的俄里翁是个高耸的丑陋魔鬼,甚至比波吕玻忒斯还要丑陋,那个袭击过朱庇特营的巨人。
但相反,俄里翁还会被误认为是人类——高个子、强壮、英俊的人类。他的皮肤是小麦面包的颜色。他的黑发底部被削去,留下的顶部梳成了一个尖。他穿着黑色的皮革马裤和短夹克,手持猎刀,后面背着弓箭。他看上去像是罗宾汉既邪恶又帅气的兄弟。
只是他的眼睛毁了形象。乍看之下,他似乎戴着军用夜视镜。然后蕾娜意识到那不是护目镜,而是火神赫菲斯托斯把铜制机械眼嵌入了巨人的眼眶。看蕾娜的时候聚焦环旋转并发出咔嗒声,定向激光由红色变成绿色。在他看蕾娜时,蕾娜很不舒服——她的热感应、心率、恐惧程度都被一览无余。
在他旁边挂着一把黑色的复合弓箭,像他的眼睛一样奇特。多条弦上面缠着滑轮,看上去像是微型蒸汽火车车轮。手柄是用抛光铜做的,点缀着刻度盘和按钮。
箭并没有在弦上,他也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动作。他笑得如此灿烂,甚至让人忘了他是敌人—— 一个至少杀了六名狩猎者和亚马逊人的敌人。
海拉握紧刀说:“蕾娜,你快走,这只怪兽我来处理。”
俄里翁窃笑着:“双杀海拉,你很勇敢啊。你的队长们也是,但她们已经死了。”
海拉向前迈了一步。
蕾娜抓住了她的手臂:“俄里翁!你的手上已经沾满了亚马逊人的血。或许是时候沾些罗马人的了。”
巨人的眼睛咔嗒一声后扩张了,红色激光点飘过蕾娜的胸甲。“啊,年轻的执政官。我承认我一直都很好奇,在我杀你之前,或许你会解开我的疑惑。为什么一个罗马的孩子会如此卖命地帮希腊人呢?你被迫放弃了自己的军衔,抛弃了你的军团,把自己变成个罪犯是为了什么呢?伊阿宋·格雷斯嘲笑你,波西·杰克逊拒绝你。难道你没……那个词怎么说来的……傻够吗?”
蕾娜的耳朵里满是嗡嗡声。她想起了阿芙洛狄忒两年前在查尔斯顿的忠告:“你不会在你渴望或希望的地方找到真爱,因为没有半神会治愈你的心病。”
她强迫自己面对巨人的目光:“我不会用喜欢或不喜欢我的男孩子来定义自己。”
“勇敢者的话语。”巨人的微笑令人恼火,“但你跟亚马逊人、狩猎者们,甚至阿耳忒弥斯本人相比真的没有区别。你在谈力量与独立。当你面对一个真正英勇的男人时,你的自信心立刻粉碎。你感觉到我的优势所带来的威胁,以及它如何吸引你。你只能选择逃跑、投降,或是死。”
海拉甩掉了蕾娜的手:“我要杀了你,巨人——”
“海拉。”蕾娜打断了她,无论在这里发生什么,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死,所以她不得不把巨人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俄里翁,你声称自己很强大,但你却没有遵守狩猎的誓言,你被拒绝,然后死了。现在你供你的母亲差遣。请你再告诉我一次,你的威胁到底有多大?”
俄里翁的下颌肌肉绷紧了,他的笑容越来越淡薄,越来越冷酷。
“不错的试探,你希望让我失去平衡。或许你认为用谈话来拖延时间,就能等到增援部队来救你。哎,执政官,没有增援部队!我是用你姐姐自己的希腊火点燃了她的地下巢穴,里面的人无一幸免。”
海拉咆哮着向他攻击过去。俄里翁用弓击中了她,她飞了出去跌到后面的街上。俄里翁从箭袋里拉出了一支箭。
“不要!”蕾娜大喊。
她的心脏猛击着肋骨,她需要找到巨人的弱点。
巴拉齐纳就在几个街区之外。如果她们能走到那么远,尼克应该可以用影子旅行带她们离开。狩猎者们也不可能全都死掉……她们在围绕古城巡逻。她们其中的一些肯定依然在外面……
“俄里翁,你刚才问我的动机是什么,”蕾娜尽量让语气平和,“难道你在杀我们之前不想知道答案吗?这肯定困扰着你,为什么女人会一直拒绝一个像你一样高大帅气的家伙呢?”
巨人把箭搭在弦上:“现在你已经错把我当作那耳喀索斯一类的人了,阿谀奉承对我没用。”
“当然不是了。”蕾娜说。此时海拉脸上的杀气渐浓,但蕾娜打开自己的所有感官,试图把最难分享的控制力传给姐姐。“不过……这肯定会激怒你。首先你曾被一个人类公主抛弃——”
“墨洛珀。”俄里翁的语气很是嘲讽,“一个美丽的女孩,但很愚蠢。如果她稍微有点脑子,就会明白我只是和她开玩笑而已。”
“我猜,相反她尖叫着召唤了警卫吧。”蕾娜说。
“我当时没有武器。谁会在向公主求爱的时候带刀和弓箭呢?警卫很轻松就把我拿下了。她的国王父亲让我失明后就把我流放了。”
就在蕾娜的头顶上,一颗鹅卵石蹦蹦跳跳越过黏土瓦屋顶。这可能是她的幻觉,但她想起了无数个夜晚海拉从自己的房间溜出,从屋顶走过,只为看看她有没有事。
蕾娜让自己不要向上看,这用尽了她所有的意志力,然后对巨人说:“但你有了一双新眼睛啊,火神赫菲斯托斯很同情你。”
“没错……”俄里翁的目光开始飘忽不定。蕾娜感觉得到,因为她胸口的激光点消失了。“我停留在了提洛岛,在那里我遇见了阿耳忒弥斯。你知道有多奇怪吗?遇见死敌后,却最终被她吸引。”俄里翁笑了,“执政官,我在说什么,你当然知道。或许你对希腊人的感受就是我对阿耳忒弥斯的感受——都有一种罪恶的魅力,钦佩变成了爱。但太多的爱会变成毒药,特别是当爱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如果你还不明白,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海拉一瘸一拐地向前,她的刀还在手里:“妹妹,为什么你要和这只野兽交谈?快打倒他啊!”
“你能吗?”俄里翁沉思说,“很多人都试过了。甚至阿耳忒弥斯的哥哥阿波罗也在古时候试过,他都没能杀死我,后来不得不使用诡计来摆脱我。”
“他不喜欢你和他的妹妹在一起吗?”蕾娜的耳朵搜寻着屋顶更多的声音,但什么都没听见。
“阿波罗很是嫉妒。”巨人的手指绕在了弓弦上,向后拉动,让弓上的滑轮转动起来,“他担心我会迷惑阿耳忒弥斯,让她忘记保持贞洁的誓言。天知道如果没有阿波罗的干扰,也许我就得逞了。她也会更快乐。”
“让她当你的用人?你的温顺小主妇?”海拉怒火中烧。
“现在都不重要了,”俄里翁说,“无论如何,是阿波罗把我逼疯的,逼我成了一个要杀光所有地球上野兽的嗜血者。我杀死了成千上万的生命,直到我的母亲盖娅阻止了我的狂暴。她从地下召唤了一只巨大的蝎子,让它刺伤我的背部,然后我中毒而死。是我欠她的。”
“你欠盖娅什么?欠她杀了你?”蕾娜不解。
俄里翁的机械瞳孔聚焦成了一个小小的发光点:“我的妈妈向我展示了真相。我在和自己的本性做斗争,它只能带给我痛苦。巨人不意味着要去爱人或神。盖娅帮助我接受自己。最终我们必须要回家,执政官。我们必须拥抱过去,无论多么痛苦和黑暗。”他向她身后的别墅点点头,“正如你所做的。你也有跟着你的幽灵吧,嗯?”
蕾娜握紧她的剑。“你无法从幽灵身上得知任何东西。”她曾这样告诉姐姐。或许她也不能从巨人身上得知什么。
“这不是我的家,而且我们不一样。”蕾娜说。
“我已经看见了真相。”巨人说的话很是让人产生共鸣,“你沉溺于幻想,你能让你的敌人爱你,可你不能,蕾娜。在混血营里,没有属于你的爱。”
阿芙洛狄忒的话再次萦绕于她的脑海:没有半神会治愈你的心病。
蕾娜端详着巨人英俊又残忍的脸和他发光的机械眼睛。在这个可怕的时刻,她明白了一个女神,甚至像阿耳忒弥斯一样发誓守贞的圣女,都会倒在俄里翁的甜言蜜语中。
“到现在我本应杀了你二十次了。你没意识到吗?我是让着你的,我就是想观赏一下你为了自己的信念可以做出什么。告诉我,雕像在哪里?”
蕾娜手中的剑差点跌落。雕像在哪里……
俄里翁并不知道雅典娜·帕台农在哪里。狩猎者的伪装很成功。这一次只不过是巨人在跟踪蕾娜,这意味着即便她现在死了,尼克和海治教练也能保持安全。任务不会注定失败。
此时她仿佛脱下了一百磅的盔甲。她笑了,声音回荡在下面的鹅卵石街道上。
“菲比比你聪明得多。在你跟踪我时,就已经失去雕像了。现在我的朋友们还在照常执行任务呢。”蕾娜笑着说。
俄里翁撇起了嘴:“噢,处理完你之后我会找到他们的,执政官。”
“如果我们先干掉你呢?”蕾娜依然有恃无恐。
“这就是我妹妹!”海拉语气中满是骄傲。
她们一起冲了过去。
巨人的第一箭本应射中蕾娜,但海拉快一步。她的箭划破空气冲向俄里翁。蕾娜刺中了他的胸口,巨人用弓抵挡着二人的攻击。
他把海拉踢到后面一辆旧轿车的前盖上。车底下的六只猫四散逃窜。巨人一转身手中就多了把匕首,蕾娜只好想方设法避开刀刃。
她又刺了巨人一下,划破了他的皮夹克,可仅仅擦伤了他的胸口而已。
“你的身手不错啊,执政官。但还不足以活命!”俄里翁胸有成竹。
蕾娜让她的剑伸展成短矛:“死亡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蕾娜的朋友们能平安继续任务,那么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首先她一定要让这个巨人伤到永远记住她的名字。
“那你姐姐的死亡呢?应该算什么?”俄里翁问道。
就在蕾娜眨眼的工夫,他的箭就飞向了海拉的胸膛。一声尖叫从蕾娜喉咙中发出,但不知怎的海拉接住了箭。
海拉从汽车引擎盖上滑下,单手折断了箭:“我是亚马逊女王,你个白痴。我身上有皇家腰带,它给了我力量,今天我要为死去的亚马逊人报仇!”
海拉抓住了轿车的前挡泥板,把整辆车向俄里翁翻去,轻松得仿佛是在水池里向他泼水。
俄里翁夹在了轿车与房子的外墙之间。墙皮哗啦啦掉落下来。一棵香蕉树也折断了,更多的猫逃了出来。
蕾娜跑向汽车残骸,但巨人怒吼着把车推飞了起来。
“你们一起死吧!”他仰天长啸,两支箭出现在了他的弓弦上,铆足了劲向后拉。
然后屋顶发出了爆裂声。
“受死吧!”喜洋洋·海治直接跳向俄里翁身后,向巨人的头使劲挥舞着棒球棍,棍子断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尼克·德·安吉洛在俄里翁身前落下,手中的冥铁剑划过巨人的弓弦,滑轮和齿轮嘎吱嘎吱尖叫起来,弓弦伴着几百磅的力量反转缠绕,直到它重击了俄里翁的鼻子,像一根绷足劲的鞭子。
“啊哦——!”俄里翁摇摇晃晃向后退,手里的弓也掉了。
阿耳忒弥斯的狩猎者们出现在屋顶上,顿时雨点般的银箭向俄里翁射去,直到他变成了一只发银光的刺猬。他捂着鼻子,跌跌撞撞地摸索,脸上流出金色的灵液。
有人抓住了蕾娜的手臂:“来吧!”是塔莉亚·格雷斯。
“快跟她走!”海拉命令道。
蕾娜的心都要碎了:“姐姐——”
“你必须离开!现在!”这也是六年前海拉对她说的,一个字都不差,在那个逃出爸爸房子的夜晚。“我会尽力拖住俄里翁的。”
海拉抓住了巨人的一条腿,拖拽得他失去平衡后,一举把他扔出了圣何塞街外的几个街区,又多了几只惊慌失措的猫。狩猎者们沿着屋顶追击他,射出带有希腊火的箭,巨人被火焰包围了。
“你姐姐是对的,你必须得走。”塔莉亚说。
尼克和海治落在了她旁边,二人看起来很为自己高兴。显然他们去了巴拉齐纳纪念品商店购物,他们在那里用招摇的热带T裇换掉了原来的破旧衣服。
“尼克,”蕾娜说,“你看起来——”
“别提衣服,一个字都不许说。”尼克警告说。
“为什么你回来找我?”蕾娜质问,“你可以逃到任何地方,巨人一直在跟踪我。如果你刚才离开——”
“不用客气,纸杯蛋糕,”海治教练嘟哝,“我们不会扔下你离开。现在一起走吧……”
他向蕾娜身后扫了一眼,声音便呛住了。
蕾娜也转过身。
身后,她家房子的二楼阳台上挤满了发光的人影:一个男人长着分叉胡子,穿着生锈的征服者盔甲;另一个大胡子男人穿着十八世纪的海盗衣服,上面满是弹孔;一个女人穿着血色睡衣;一个美国海军上尉身着白色制服;还有十多个蕾娜从童年起就认识的人物——他们都谴责地看着她,很多声音在她脑中喃喃低语:叛徒,凶手。
“不……”蕾娜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岁那一年,她想蜷缩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紧紧捂住耳朵逃避一切。
尼克抓起了她的胳膊:“蕾娜,他们是谁?他们——”
“我不能,”蕾娜辩解道,“我……我不能。”
多年来,她在内心筑起了一座屏障,用来阻挡恐惧。现在这道屏障破了,她的力量被席卷一空。
“没事的。”尼克抬头注视阳台,幽灵们消失了。但蕾娜知道他们没有彻底消失,他们从没真正消失过。“我们会带你离开这里,走吧。”尼克信誓旦旦。
塔莉亚抓起蕾娜另一只胳膊。他们四个跑向餐馆,也跑向雅典娜·帕台农。在他们后面,蕾娜听见了俄里翁痛苦的咆哮,希腊火爆炸了。
而在蕾娜的脑中,那些声音依旧喃喃低语:凶手,叛徒。你永远都甩不掉你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