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走了出去,关上了身后的门,然后是一阵沉默。我颤抖着,心里混杂着恐惧、愤怒和绝望。就算尤里入狱,事情也不会了结。不管现在是谁在卢克的学校里,这一点显而易见——还有别的人在威胁我的孩子。
给当局打电话自首保护不了我的孩子。
还有什么能保护他们吗?
尤里一脸愉悦地看着我。我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谁在威胁我儿子?”我说话的语气很吓人,就连我自己也被吓到了。我怎么会如此冲动?我们在工作中反复训练——永远不要先入为主。然而我所做的不正是先入为主吗?听说有个男人,一个有口音的男人,就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尤里。
有口音。这是卢克说的,对吧?我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到尤里?我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对话,回忆卢克说的话。他说话的声音很怪。天啊,我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俄罗斯口音。
那个人是尤里所说的内部人士吗?我认识的能够登录“雅典娜”系统的人都没有口音。有没有可能是高层的某个人,来自IT部门的人?
或者可能是另外一个俄罗斯特工?
“谁在威胁我儿子?”我又说了一遍。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眼神嘲讽着我。我本能地抓起枪托,狠狠地砸向他的额头,他惊呆了,我也惊呆了。我一生从未打过人。“我会杀了你。”我说,我真的会的。如果能保护孩子,我会一眼不眨地杀掉他。
他讥笑着我,嘲讽着我,额头上留下一道伤痕。他的脖子随着刚才那次重击向后弯去,衬衫领子贴到了脖子上。金链子上挂的吊坠从衬衫底下掉了出来,金光闪闪。那是一个很夸张的十字架。“为什么不呢?”他说,“你也没什么可损失的了。”
我内心充满了怒火。“谁?”我把枪对准他的太阳穴。不管是谁,等马特到的时候也都离开了。我们到底怎样才能找到他?
“可能是好几个人。我有很多朋友可以帮忙。”尤里得意地笑着。他在捉弄我。我转身避开他,这样他就看不到我的脸,看不到我的绝望,看不到我内心的恐惧。
很多朋友。我脑中酝酿着一个想法,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不管尤里认识的内部人士是谁,肯定知道马特的身份。如果潜伏间谍小组高度机密,那么他们不应该对所有人隐藏起他的身份吗?
还有我们婚礼上的那些特工呢?同时聚集在同一个地方。或许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机密,或许我们对这个项目的理解有误,或许……
双面间谍德米特雷。这个名字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把其他想法都挤走了。双面间谍德米特雷,他来自首,坦白说美国有数十个潜伏间谍小组。我们认为他是双面间谍,是俄罗斯人派来混淆视听的。但他是对的,不是吗?如果我的婚礼上有那么多间谍,他就是对的。
他说的是实话。
我绞尽脑汁,回想他还说过什么。还有哪些说法与我们已知的信息不符,所以我们都直接忽略,当作误导信息了?
他说潜伏间谍的名单由间谍管理者随身携带。随身携带,在他们的身体上。
我看了看尤里。脑子里乱糟糟的,我把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信息碎片拼接到一起——名字随时随地存在间谍管理者的身上。我们一直相信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情报是真的:名字是以电子形式存储的。我忽然领悟到一件事。
会是这样吗?我移开视线,看着他的脸,终于舒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从他的脸上能看出来。他意识到我知道了。他脸上写满了无助,就像过去几周我的感受一样。他被绑在椅子上,没法把它藏起来,也不能保护它。他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也消失了。
我向他身边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直到站到他身前,他别无选择,只能抬头盯着我,彻底暴露了,他脆弱不堪。我能看出他眼神中的恐惧愈来愈深。我抓住那个吊坠,看着它,看着金色十字架的外形,打量着它。我把它翻过来,看到四颗小螺丝。
我伸手抓住吊坠,一直看着他的眼睛,猛地用力从他脖子上拽下了吊坠。他的脖子猛地向前一弯,随着拉断的项链掉到我的手上,又向后一仰。
“就是这个,是不是?”我说,没等我再次说话,就听到身后咔嗒一声——有枪对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