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很多年里,温颂对上那双眼眸,大多是寡淡的、浅薄的。
他的视线从不落她身上,也从不对她有多青眼。
温颂住在郁泽父母家,可身为童养媳,她在家中地位身份并不怎么好。
郝凤把她待女儿,那也是在郁老爷子面前。温颂除了有基本的上学权益,吃穿用度一度还没有郁家雇佣的下人好。
第一次听说郁承礼,还是她念高中的时候。
在她身陷人潮只知抱着书本埋没在做不完的难题里时,商业人物回国,那位独揽大权如霜清冷一样的年轻男人抵达。就像如今很多人对他的态度一般遥望着他。
温颂深受温家没落带来的限制和困扰中。
就连在学校,也基本都是受那些少爷小姐排挤打压的境况。
那时候,她极需要权利,极需要帮助。
温颂有过一段时间,注意力曾打在那个她逢年过节也见不到一面的郁家男人身上。
他有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年龄,夺魂摄魄一样的面容,他的面孔甚至是比她收藏的那些海报男模还要帅。温颂没有资格见到他,却偶尔也要跟着别人喊他一句:七叔。
他在郁家排行老七,是年龄最轻的那个。
可他的行为准则是一点也不稚嫩。
温颂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他的劳斯莱斯经过她们大学城,她恰好下晚课背着包出来,无意瞥过他那冷白且寡淡的面庞,勾心,就像他那辆车能带来的价值一样叫人心动。
可是此刻。
她早已不是那个平凡学生温颂,她是被寄托了希望的温家小姐,是如今新温氏赋予厚望的唯一底牌。
温颂呆愣在那儿好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而那个穿着黑衬的男人就坐她对面的沙发上,双眸本淡睨着她。在温颂醒来以后,他终于有了动作,站起身,拿过桌上杯子放好,倒了一杯温开水在里面。
“你怎么会在这?”
温颂缓释很久,才慢慢问。
“这个问题不该问你自己么。”
郁承礼眼皮也没抬,只淡淡看着那水流落入。
法兰大厦有一部分是郁承礼的产业。
在这儿,他有特别的处置权。
也有特级的VIP休息室,通俗易懂地说,他是这儿的总裁,享有□□一切的人。
他挑起眸来看她:“我还不知道,我的太太身体竟弱成了这样。不是我秘书来说,我还不知道你能直接倒我公司前边。”
温颂才知是自己刚才低血糖直接众目睽睽之下倒了。
可正常来说她是晕在车旁边,又不是他公司。
她助理正常情况不是该直接送她回温公馆。
再怎么样也不会来这。
“我不是来你这儿碰瓷的。”温颂犹疑:“我不知道这是你公司。”
他扯唇漫不经心笑笑:“你是碰瓷也没关系。”
修长指节只把那杯水静推置她面前。
“喝点水吧。”
结婚以来,他很少对她这么温情,确切来说领证以来,他俩见面次数也寥寥无几。
温颂只记得上次在酒店,也唯独那次他俩不一样。
暗光下的宾利后座夜里一点光也透不过,哪怕是跟再紧的狗仔镜头也照不到里面。温颂半年来第二次见到郁承礼,以他隐婚妻子的身份,隔着车门,温颂一眼看到男人那双染情透红的眼眸。
就连黑色衬衣衣领微微敞着都透着汗水痕迹,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反正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
温颂猝不及防撞见她,空气都好像是浓稠如墨的,感官也被夺取。
她快要不能呼吸。
“七爷好像被人下药了,太太,您看这……”
糜叔当时是送郁承礼来的人,就在那家酒店。后面还有狗仔跟着,温颂刚忙完工作,甚至客户都没走完。
她盯着眼前面颊酡红眼眸却冷如霜的男人,好不容易敢微微伸手,手腕却被他扣住。
她人一下被拉陷到车里边。
他力道还是那样大,那么骨节分明的手,扣着人却如桎梏一样,好像她的人都在他鼓掌之中。
他唇上的雨珠都快要滑落到他敞开的衣领里了,笔直且秀长的腿蕴藏暗劲,那黑发的眼眸好像能夺人心魄。温颂仅仅是那么近距离跟他对视,心都要跳出来。
一度以为回到了好久以前那个晚上。
媒体报道的那个夜晚确有其事。
他被爆疑似结婚的新闻。
郁承礼似随意搭车窗上的那手腕,是因为温颂。
当时车里,他另只手正扣着温颂的后颈在强吻她。
再度想起这些,温颂不仅思绪像那晚一样发烫,就连被他扣住的位置也好像隐隐作痛。
“在想什么?”
他淡瞥过眸。
温颂思绪拉拢,也从床上坐起来:“没有什么。今天糜叔那个外套,是你要人送去的。”
“作为丈夫关心关心妻子,不是很正常么。”
郁承礼声线很低冽,并不完全的沉。
更符合当下男人成熟却年轻的那种,带有苏感。
拿圈内那些女人的话说,足以要人耳朵怀孕的声线级别了。
温颂只近距离看他摆弄茶杯的动作:“可我以为,你早已经把我给忘了。”
郁承礼:“你在跟我欲求不满抱怨?”
温颂脸色微微一变:“我没有。”
郁承礼勾勾唇。
温颂只侧过脸问:“今天是法兰年选现场,那么多女星和名流都在的,你不去支着场子?”
“和我又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郁承礼也在贵宾邀约名单内。
但作为法兰这块地的老板,他想出席什么场合也都是他心情说了算的。
温颂一眼就从名单里看到那两人的名字。
郁泽,谈冰莹。
谈冰莹作为今年年度星选小花,在圈内颇有美名。一场堪比国民初恋脸的现身,一段片场视频流出,她靠着那部剧收获不少粉丝,一度把不少人压下去。
温颂的团队前两年是专供明星区服装和妆造特供的。
也是因为那两年有这些交涉,如今谈冰莹攀上郁家少爷郁泽以后才更盛气凌人。
也特别针对温颂。
对此郁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像是注意到温颂在看对方名字,郁承礼道:“在意他们俩?”
温颂才发觉郁承礼一直在注意她神色。
她回避:“没有。”
作为郁泽的七叔,郁承礼和郁泽之间关系一直就那样。
距离方面,郁泽离郁承礼段位太远,远见和成就方面远远达不到他那样优秀。
扪心自问,温颂也觉得他这位七叔确实比他好不少。
“那你一直看着他的名字。”郁承礼淡道。
“今天他们和我说你晕倒的时候。我以为是被他气的。”
前几日郁泽跟几个模特上虞城绯闻时,正好带着温颂上了热搜好多天。
温颂是温家独女,在虞城,怎么说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即使这个身份是负面的。
她要开口解释,男人却忽然伸手,修长指节就那么扣住了她裸露的肩。
温颂动作止住,呼吸也连带着停滞不少。
郁承礼手指很白,且纤长,他食指中指指腹会带一些薄茧,那是来自男人的岁月和阅历。他每次扣住她后颈时,温颂还能感受到那薄茧摩挲过她耳后的感觉。
像带电一样,人体筋脉都是发麻的,半天不能回过神。
“医生说你吃过药,这是什么意思?”
郁承礼那双眼就居高临下轻缓地看着她。
指腹来到她锁骨,又划落至她下颚,轻轻挑起她下巴。
就这么一个动作,温颂不得不抬头起来看他,面对他视线。
一些小心思也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呼吸也像灼烧了,像冰凉着,微微带颤。
“上次我回郝溧水湾收拾东西。郝凤刚好也在那里,她看到了我在那儿。”
温颂说着话,或许是皮肤接触到室内温凉的空气,又或者是外面那些时不时经过的脚步像加紧警钟,她声线都带着虚意,像是怕人随时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又或许是这段关系也见了光露了底。
她声音微微延顿。
“上次工作特别需要,我需要生理期延迟,吃了一颗避孕药。”
郁承礼视线就那么落她那张清透漂亮的脸上。
看不清神色,更不觉得他对这句话有什么特别反应。
可温颂不敢说话。
只补充:“医生说过,身体健全一次药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所以这次晕倒也是因为这个?”
“不。”温颂说:“我从小就容易这样了,七叔,难道你比别人还不懂这些吗?”
她是在示弱了。
温颂有心悸,是打小起离开温家后犯的毛病。
那场雨夜,温公馆被贴了封条,温颂就坐在郁家的车里慢慢驶离那条街道,她怀里还抱着从小陪伴到大的兔子玩偶。
父母死亡给她带来不小的心理创伤。
此后温颂适应不了过于紧张的环境。
每次紧绷久,她都容易产生一些身体连锁反应,无法控制。
郁承礼确实比任何人都懂这些,因为不会有人比他清楚温颂的这一特性。
他们的第一次打交道,就是源于温颂心悸。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
“知道了。”
郁承礼松了手,可指腹上好像还遗留着她体温痕迹,像黏膜一样消散不了。
要他不免多关注一些,视线也落回女人那白皙纯净的脸颊上。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那些。”
他声线这次淡冷却又没有语调。要温颂思绪不免也往那上面回溯不少。
她家里还有些避孕套,可是那一次,他们在那家小旅馆里。
意乱情迷,情难自禁。
婚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可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那种地方。语言还没有进行交涉,身体先一步进行了交流,深刻的,彻底的。
她承认那确实是很刺激,可是清醒之后……难免尴尬且微妙。温颂甚至还有点后悔。
“怎么会呢。”
她既然是已经选择嫁给郁承礼,那么肯定会承担起该尽的责任。
只是这性生活方面的确实还没有那么浓重的经验。
但原则性问题,她不会犯。
“所以,你不在意郝凤那些人对这事的态度?”
郁承礼又到桌边去了,拿起上边摆件茶壶,掀起杯盖,随意倒了点茶水进去。
清流水声响起,室内也无形跟着多一丝热气。
温颂看着袅袅往上升的水雾。
“他们上月还来求我办事,想买虞中那块地。”郁承礼:“给他们儿子做娶妻备礼。”
温颂脸色变了变,心坎某个地方也像被人踩中。
一时虚了不少。
郁承礼侧目朝她望去,也正看到女人这个反应。
他没多说。
“那……你给了?”
“还没谈,我有几项跨国会议要在法兰参加,就在十分钟后,VIP会议室。”
温颂才知道他今天来这儿还真不是为那些哗众取宠的活动。
是他自己的商务要事。
可这么忙了,却要为她这件事短暂离场,一直待在这儿。
温颂看看周围景象:“那你现在……”
“不急。”
像早知道她要说什么,郁承礼先回了。
手里茶水还冒着热气,蒸腾在他那漂亮的手指上。郁承礼会品茗,也会泡茶,他的一些手艺同级客户都会称赞的程度。
经他手出的茶水,总是少几分涩意。
可是,虞城没几个人喝过他的茶。
没资格,也没身份。
接着,温颂也看他连杯盖拿那杯茶水放置她面前。
指尖也泛红了,不比女人逊色几分的皮囊。
可他那眼睫一直没抬起过,也没看任何人。
“今天法兰活动上有几个你们行业的人,待会儿我会让糜平把资料给你,你可以具体去商谈。”
温颂缄默几分,也问了:“刚刚我说那些,你不生气?”
这问题其实从刚才就憋她心里了。
揣测,又不敢提。
吃避孕药,换做任何男人,早该动气了。
她不信郁承礼听见那些的第一反应,是没有任何想法。
没想郁承礼只是道:“如果你真的吃了,是因为工作需要,你个人需要,我不会生气。”
温颂心微微提了两下。
也见郁承礼那狭冷眼眸淡淡朝她望来,明明没有神色,却生生要人肢体凉几分。
“但如果你是因为我,因为那天晚上才吃,我会寻你的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