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谁碰,谁遭报应

一场秋雨一场凉。

细细密密的雨丝,竟也渐渐成了规模,偶有半片残破的枯叶飘零而落,规则轻柔的蛛丝被黏湿扯破。

朦胧薄雾中,一辆曜岩黑的迈马赫低调停在校门口,不等西装革履的管家下,后排右侧的车门“咔哒”一声推开了。

一把普通的长柄伞打开,如同雨幕中盛开出一朵透明的花,天青釉色的及踝长裙,遮不住少女纤细白皙的脚踝。

那裙角还绣着纯白的花纹,像茉莉,又似栀子。

女孩单薄清瘦的身姿,温婉素净的脸蛋,五官也是明眸皓齿,清丽出尘的美。

司机明叔一边搬出她的26寸大行李箱,一边礼貌询问:“小姐,我送您进去吧。”

姚蘼接过箱子,却轻声婉言谢绝,她不想再跟江家有任何牵扯。

恰逢九月中旬,临大新生入学。

今年霁阳校区和校本部合并,她也跟随医学院的大部队回迁,从“山沟沟”来到高楼林立的临川。

校本部依山而建,路况高低起伏不平。

姚蘼拉着硕大的行李箱爬上高坡,而摇曳的裙摆竟沾染了几颗泥点,像是微瑕的白壁,蒙尘的明珠。

频有热情的学长学姐迎上来,一边抢过她的行李,一边喋喋不休介绍临大的辉煌校史,显然是将她错认成新生~

“抱歉,我已经大二了……”她都含笑拒绝,却听见迎面走来的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今天新生报道,说不定岑学长会露面哦。”

“哪个岑学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临大校草吗?”其中某个的分贝明显提高,“他不是醉心科研,六根清净,在工学院那栋和尚实验楼里不沾红尘吗?”

“除了他,谁还能收割临大万千少女芳心,当然是岑嚣!”

“哎,不是传闻他有未……”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姚蘼心跳霎时漏掉一拍,抓拉杆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留长的指甲抠进掌心,微疼又充血发红。

她听得吃力,转身想再听清楚些,但那几人的背影却渐行渐远。

只余雨丝“刷刷”划过伞面。

缠绵难歇的雨势,打湿她摇曳的裙角,心绪和着渐起的北风,不知吹向了何方。

操场上的欢声笑语,像能抚慰人心底的创伤,她却唯恐避之不及。

因为今天临大有她实在不想见的人,连火车都格外“善解人意”的晚点,奈何明叔开车风驰电掣,迫不及待送她来和那位叶家“哥哥”见面。

距离约定的时间,正正好。

但她要返回校本部的宿舍,必须横穿整个东操场,不过依约她手上要拿的那支香水百合,早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磋磨时间才能迟到……环顾四周,似乎只有那辆通身全粉的“hello kitty”爱心献血车,周遭是一片寂寥。

她收伞,鬼使神差登了上去,却猝不及防,恰巧和下车的某道高大身影撞个满怀——

“嘶……”姚蘼捂着撞疼的额角,迎面对上某双清透的眸,她像是误闯入俗世的懵懂小鹿,一瞬间石化。

她竟在这儿碰见了他!

“呦,还是咱们嚣爷魅力大,开学第一天就有小学妹投怀送抱哦?”从他身后传来戏谑的调侃声。

“少耍贫嘴!”他笑着呵斥,却声音朗朗。

当下里她竟忘记呼吸,像是石膏雕塑僵在台阶上,他的手还抓住她的肩膀,稍稍用力才勉强将她扶正,然后有礼貌后撤一步,留出足够的空间给她。

“外面下雨了……”

是岑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惊吓后,竟然是更大的惊吓——姚蘼进退两难,慌张无助地咬了咬唇。

玉颈的那抹雪色,更加耀眼。

岑嚣正神态慵懒靠着旁边的椅背,琥珀色的眸浅看过来。

他今天难得一身衬衣西裤正式笔挺,通身气质却带了三分痞意恣肆,头顶的灯光亮得耀眼,而阴影和他冷白的皮肤,在这张刀刻斧琢的俊脸上,画出一道阴阳分割线,眼下那颗小泪痣却不见了。

她心中炙热肆意的少年,早已长成大人模样。

“对不起……”她低头,声如蚊蚁地道歉。

岑嚣刚献完400cc的血量,却依旧气定神闲。

青绿色的血管仿佛藤蔓,微微凸起,蔓延至冷白色的修长手臂,还能看到针眼。

他放下挽起的袖子,散漫道:“没事。”

身后的廖辉继续耍贫嘴:“小学妹,咱们岑大校草,向来是万花丛中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按头教训了,“给老子闭嘴!”

回过神来的姚蘼,脸上早就烧成樱粉色,抓着扶手悄悄钻了进来,怯弱慌乱的小鹿终于找回了理智。

“白大褂”正在敲键盘,随意问了句:“献血吗?”

从他身旁擦肩而过时,她低着头,纤长微翘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含糊着回答:“我,我献血。”

“多少cc?”

“200行吗?”她语气有些为难,长发如瀑,用一根坠着毛绒草莓的发圈绑成高马尾,一脸懵懂无辜。

这时“白大褂”抬眼,打量了下她纤弱的小身板,好言相劝:“同学,你体重肯定没达标……这要是献血晕了,回头我们还要打120给你抬走!”

“不,不用……”她刚想说她就学医。

“哈哈哈!”旁边的廖辉早就笑得前仰后合,“小学妹,做好事可得量力而行呀!”

闻言她脸更红了,像是爱神格外垂怜,在不经意间给她搽上了一层胭脂,那嫣色灼眼。

皙白修长的雪颈,纤细欲折的手腕……像是家里春末庭前的荼蘼花,不争艳,白如雪,却花繁香浓。

萦绕在鼻间,香味悠长久久不消散。

“就你长了嘴。”岑嚣微挑剑眉,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痒。

她红着脸刚想下车,却被身后的他叫住。

“等等!”

转身一只半人高的巨型粉色hello kitty就被塞进她怀里,这是献血的纪念玩偶,他留着没用。

“这个,给你。”

“不用了……”

“拿着!”他坚持。

他身体前倾,高大挺拔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地身体后撤。

那散漫不羁的语气,仿佛她不能拒绝,她环抱了玩偶道谢,人却一溜烟跑不见。

那清澈眼眸中的楚楚可怜,让岑嚣一度怀疑自己是奥特曼要消灭的恐怖怪兽。

“我今天很吓人吗?”他嘴角勾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岑校草的魅力爆棚,怕是小学妹超负荷运转不过来了!”廖辉仍不知死活开玩笑。

“再贫,揍得你找不着北!”

“错了错了,我错了……”

消失在雨幕中的纤妙身影,她乌黑发丝间的毛茸草莓,紧贴耳后的黑色导线和处理器被隐藏得很好,那是——人工耳蜗。

难怪,她刚刚要侧着身体听他讲话。

见他愣神,廖辉拍了拍他肩:“你今天格外反常,难不成心动了?”

恐怕还是个未成年……

他清透的眸秒变深邃,语调一贯雅痞散漫:“乖得像只兔子……谁碰,谁遭报应!”

廖辉突然想起“正事”,笑得八卦:“那咱们到底,还要不要去接你那素未谋面的小未婚妻?不去的话,小爷我可要去拥抱如花似玉的大一学妹了~”

他临时起意献血,不过是为了刻意迟到,不相关的人和事,从来不值得他费心神。

“哎,谁家长辈不长眼,会跟你这厮定下娃娃亲?”

岑嚣眸若星河璀璨,语带淡淡不屑:“老头子老眼昏花,输一盘棋就把老子抵出去了……”

廖辉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不是说你们小时候不是见过面吗?”

“小屁孩不作数……”他嗤笑,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才发现刚刚烟盒和hello kitty一并送了出去。

姚蘼抱着粉色hello kitty走在校园中,雀跃的心情像是摇晃快满溢出的美酒。

没有隔着茫茫人海与车水马龙,第一天他跟她说了话,还送了她“礼物”,哪怕他只是随手,哪怕玩偶对他来说是滑稽的累赘。

但足够了。

“小荼蘼!”早早返校的舍友们来接她,一哄而上将她的行李瓜分干净。

“还是你面子大,连昼伏夜出的稚恩都出动了。”徐星笙剪了一头利落短发,调侃正在打哈欠的陆稚恩。

满头茶色羊毛卷的陈茉一针见血地揭穿:“到底是帅哥面子大些……”

他们霁阳校区再孤陋寡闻,也知道风靡八大校区的那位临大校草,今日他罕见露面,倒比新生报道更瞩目轰动。

回寝一路上,姚蘼被强制灌输一系列关于岑嚣的丰功伟绩——高考状元,绩点满分,生得风流倜傥,个性桀骜不驯,绯闻对象都是各院一等一大美女。

那些她都知道,而且只多不少。

女生聚一起总是喋喋不休,交换各种匪夷所思的八卦。

“岑学长不近女色,莫不是好男风?”徐星笙大胆猜测。

向来消息灵通的陈茉:“据传闻岑校草家里是有未婚妻的,既是世交又两小无猜,他的‘小青梅’今年也考上了临大!”

陆稚恩一脸心痛哀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有妻,还有比这更悲苦的人间惨剧吗?!”

仿佛一道闪电从天霹下,姚蘼一晃神,抱着的hello kitty差点脱手滚到泥水里。

徐星笙关切问:“你怎么了?”

“风,吹得眼睛疼……”

几人不知不觉,竟走到熙熙攘攘的东操场,横幅和彩带四处飘舞,音乐声和吵闹声不绝于耳,各类社团趁机招新,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方程式赛车社小众又门槛极高,但眼前却被围得水泄不通,报名表一张难求,只因他们把岑嚣的照片等比等高做成了海报。

他的肤色是冷沁透明的白,若山峰勾连起伏的五官轮廓,兼具锋锐与清隽,上挑深邃的琥珀眸,高挺立体的鼻梁,薄而锋抿的唇……无一不是上帝的恩赐,女娲的毕设。

笑起来却是写意风流,摄魄张扬。

他有未婚妻?

姚蘼心底那点子雀跃,顷刻间荡然无存——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她大意,竟然忘了给母亲报平安。

“妈妈,我到学校了,现在跟舍友她们回寝室。”

话筒那边的母亲柔声细语,不厌其烦嘱咐她注意衣食健康,临了才姗姗提起:“知闲阿姨家的哥哥,你见了吗?”

姚蘼耳根微红,明显不擅长撒谎:“见了,叶哥哥他……有些忙。”

“关于联姻的事,不只是你奶奶迫切,妈妈也希望你见见。”那边语重心长叹了口气:“妈妈的身体……我只希望我走后,能有人好好照顾你!”

“您养好身体,别担心。”

姚蘼嘴角笑容稍涩,像雨打霜后颓靡的海棠花。

她甚至连悲伤都来不及。

回到宿舍,姚蘼将kitty玩偶套袋后,匆匆放进柜子里,却突然发现kitty粉色蝴蝶结里还有个被压瘪的红烟盒,男生嘴里的“华子”,里面只还剩可怜兮兮的一根。

淡淡呛人的烟草味……

姚蘼眼眸微敛,丝毫没犹豫把玩偶和烟盒,一并封存进她的“秘密”里,只敢偶尔开启。

一切收拾妥当,她把右耳的人工耳蜗摘下拆分,放到电子盒里干燥。

世界,瞬间一片宁静。

同舍友们丰富精彩的大学生活相比,她宿舍与图书馆向来两点一线,枯燥又乏味。

看着勤工俭学办公室的短信通知,下午就可以去快递驿站报道。

因为她需要攒钱来做左侧的人工耳蜗,无论是手术费还是耳蜗后续的升级包养,六位数的费用,对她都是“天文数字”。

简单吃过午餐,她换上利落的T恤仔裤,来到藏在工学院后的快递驿站。

站长是位五十多岁的大叔,言语和善,简单嘱咐过她一些注意事项,就安排一位姓牟的大三学姐带她熟悉工作流程。

“就是整理快递、发取件码、等到他们过来核对签收,其实很简单的。”

“谢谢学姐。”她听得仔细,温婉可人的样子任谁见了都喜欢。

鉴于她第一天上岗,学姐体贴地只安排她摆摆小件,那一排排的货架笨重高大,整齐划一。

她像叠俄罗斯方块一样,将快递盒按日期分门别类放好,最顶层的那排她需要踩着凳子才能碰到。

少女微微仰着头,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是温柔沉静的侧脸,像是芭蕾舞者轻轻垫起脚,雪白的脚踝仿佛能被人单手覆盖。

午后的阳光投下,为她发丝披上一抹蜜色的光晕,如绸缎,远看像是一幅中世纪的油画。

身后似有人影晃动,她胆小,刚想转身下来却一脚踩空。

竟然是“岑嚣?!”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开更,撒泼打滚求收藏!情人节快乐!

单身小狗也要记得宠爱自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