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漾有起床气,很浓很重。
赵妈按照倪岳明的吩咐准时前来敲门,听到里面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就赶紧走了,生怕倪漾出来找她麻烦。
好巧不巧,这一幕就被倒霉的许闻洲撞上。
倪漾拉开门,看到门前的少年,眉头皱了起来:“许闻洲?是你在敲门?”
许闻洲摇头。
他刚到倪家不就,赵妈让他直接去楼上书房准备上课,虽然很怀疑倪漾是否配合,但他还是来了。
书房就在倪漾的卧室旁边,而许闻洲刚才恰好从她卧室门前经过。
倪漾心下了然,必定是她亲爹下令,连懒觉都不让她睡。
这么一折腾,困意少了大半,倪漾倚在门边,歪头盯着许闻洲:“你昨天不是气冲冲的走了?”
许闻洲声音干脆地回答:“没有。”
“撒谎。”倪漾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洞穿他的内心。
可是眼前的少年很淡定,甚至是淡然,仿佛没有息怒,如一汪沉默枯寂的死水。
昨天她分明察觉到许闻洲情绪异样,只是无心探究,至于那件丢掉的衣服对她来说无足轻重,她不喜欢欠人情,花点钱赔给许闻洲就算两清。
她的想法就这么直白明了,但如果许闻洲对她心怀不满还能装成无事发生的模样,那可真是心机深沉,值得警惕。
倪漾把他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一遍,少年今天穿的黑T恤似乎跟昨天没什么不同。昨天热得汗流浃背,他都不换衣服吗?
心里这么想着,竟在不经意间脱口而出:“你没换衣服?”
突如其来的问题反倒让许闻洲愣住,不懂倪漾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后,他便听见倪漾的敲打:“作为我的家教老师,首先要爱干净。”
被喜欢的女生质疑生活习惯,许闻洲也是猝不及防,急忙解释:“不,不是,我有换,洗澡,换的。”
只不过他的衣服都是市场批发,款式颜色差不多,不仔细分辨看不出来。
许闻洲一着急就藏不住口吃的毛病,倪漾不禁觉得有趣,故意往前迈出两步,倾身靠近许闻洲。
他的身上有股奇特的气息,像阳光晒过的干净味道,很特殊,也很舒服。
她好奇地想要辨认那是什么味道,距离越发靠拢,却意外发现许闻洲脖子旁边有颗小痣。
少年五官深邃,脖颈上的小痣给他多添了一分性感与诱惑。
怎么说呢……是一种很对她胃口的帅气。
如果不是许闻洲紧张到身体发僵,倪漾还想再多观察两秒,看看还有没有她不曾发现的“惊喜”。
她退回安全距离,笑看着许闻洲说:“好像,确实很干净。”
相较于倪漾的游刃有余,许闻洲就像刚被人点了穴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看似没动,实则内心已经如擂鼓轰鸣。
刚才倪漾靠得太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孩细密的呼吸带着温和的热意。许闻洲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为她加速,无措到差点忘记呼吸。
直到倪漾远离,他才像岸边搁浅的鱼儿被送回海面,大口汲取氧气。
他的失态让倪漾心情大好,索然无味的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乐子,倪漾开始期待:“许老师,该上课咯。”
她称他为老师,算是认可他成为家教的意思。
今天的书房多了一把座椅,显然是为家教准备,倪漾刚坐下就拿出一张试卷,说要考考他的反应能力。
不知道倪漾心血来潮又想出什么招整他,许闻洲照单全收。
倪漾用笔随机指向试卷上一道选择,许闻洲只是游览完题目便立即作答:“A。”
印象中,许闻洲说话总是结巴,或者故意用“嗯”“哦”之类的语言代替回答,很少有这种简洁明了,吐词干脆的时候。
在他擅长的学习领域,许闻洲非常地自信,哪怕是个简单的字母,也能听出与平时的不同。
声音干净、清润,有种特别的少年气。
倪漾换了道题,指着题目看向许闻洲,那人不带任何犹豫地吐露答案:“C。”
下一题:“A。”
下下一题:“B。”
让倪漾头疼无比的英文在他眼里仿佛小学作业那般简单,许闻洲几乎在第一时间作答,倪漾显然有些惊讶:“这么快?”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被他自己藏起来:“好了,吧?”
点到为止,倪漾收起试卷说:“可以。”
就在许闻洲松了口气的时候,又听到女孩调侃:“看来许老师也还没做家庭作业。”
否则以许闻洲这个不懂变通的木头,怎么会爽快报出家庭作业的答案。
许闻洲神色一变,从书包里翻找出这周的家庭作业,发现手里的试卷跟倪漾刚才哪来“考验”他的题目一模一样。
“你。”许闻洲眉头紧锁,一双深邃眼神直直的盯着她。
倪漾举起双手,无辜眨眼:“我可没有强迫你哦,是你自愿回答的。”
许闻洲彻底拿她没办法。
“上课!”
许闻洲知晓自己语言障碍影响教学,就在书中做了大量笔迹,确保她能直接看懂。相对的,他这样备课会比正常人更麻烦、耗费更多时间。
倪漾没想那么多,拿钱办事天经地义,只觉得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让人看得头疼。她以后要读理科,目前着重辅导以后要考的科目。
倪漾的语气成绩不错,但她好像不乐意写八百字作文,每次考试都随心所欲,导致扣分较多。只要说通她完成答题,单科成绩排到年纪前十也没问题。
数学跟生物相对较弱,属于中等成绩,而英语和物理简直是灾难。
为了防止打消她的积极性,许闻洲计划先从数学跟生物入手,循序渐进让她适应补习。
然而倪漾的好精神并没有持续太久,每次来例假前两天最难受,倪漾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揉按小腹,这样才能稍微缓解。
“今天,学……”许闻洲从书中抬头,一眼就看出倪漾状态不对,“你,身体?”
“痛经而已。”倪漾毫不掩饰,也并不觉得羞耻,一切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
“休息,一下?”许闻洲主动提议。
倪漾摇头:“继续吧。”
她一向不肯在人前示弱,既然决定学习,就不会随便找理由荒废时间。
她相信自己可以坚持,许闻洲却无法看她继续这么难受:“等,等我。”
许闻洲飞奔下楼找到赵妈,简单描述倪漾的身体状况,问怎么才能帮她缓解。
赵妈也是女性,深知痛经的状况因人而异:“小姐一般会吃药止痛。”
“除了吃药,没,没别的?”在许闻洲的成长经历中,吃药并不是什么好事。
赵妈叹了口气:“这样吧,我煮一碗红糖水,待会儿送上去。”
“好,谢谢。”许闻洲重新回到书房,发现倪漾直接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走近了才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倪漾早上缺觉,刚才本想放松一下,结果一眯眼就睡着了。
许闻洲不想打扰,轻脚轻手拉开旁边的椅子,半梦半醒的倪漾察觉有人靠近,睁了下眼睛。
许闻洲以为她被惊醒,却听到倪漾在梦中呓语:“妈妈。”
声音又细又轻,带着对亲人的眷恋,跟平常张扬毒舌的嘲讽截然不同。
许闻洲忽然想起,他好像在小时候见过倪漾的妈妈,并不是周兰心的样子。
她们看起来都很温柔,但气质又完全不同,生活在底层的许闻洲从来没见过那么温婉漂亮的女人,故而印象深刻,留存至今。
倪漾是小学三年级转到他们学校的,那时她的脾气并不像现在这样差,只是与生俱来的矜贵与骄纵使她与普通大众拉开距离。
有人在背后说倪漾坏话被听到,小公主绝对不能忍,在教室里扯头花。事后双方被请家长,不少人跑去办公室外的走廊看倪漾的妈妈,说她长得漂亮,像童话故事的女王。
许闻洲也混其中,想看看小公主的妈妈长什么样,结果一个不小心,他被后方的同学挤出人群,跌倒在倪漾妈妈的脚边。
周围发出七嘴八舌的声音,夹杂着嘲讽,然而一双温暖的手拉起他:“小朋友,你没事吧?”
许闻洲说不出话。
倪漾仰头望着母亲:“妈妈,他是我同学,上次就是他考了一百分。”
倪妈妈低头,看向女儿的眼里满是宠溺与爱意:“那你也有也要好好向他学习呀。”
“嗯嗯。”那时的倪漾还很听话。
忘记从什么时候起,倪漾的性格逐渐扭曲,演变成如今浑身长刺的样子,任何试图靠近她的人都会被扎得遍体鳞伤。
……
不知过去多久,倪漾被一道熟悉的敲门声唤醒,抬头就看到许闻洲模糊的身影走来走去,最后往她面前送了一碗红糖水。
“这什么东西?”她明知故问。
许闻洲如实回答:“红糖水。”
倪漾盯着碗迟迟不动,似乎在发怔,许闻洲试探性地把碗朝她面前推近:“身体不,不舒服,影响,学习。”
“呵。”倪漾鼻间哼出一声笑,“那你可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好、老、师。”
她又开始浑身冒刺,许闻洲只当做听不懂弦外之音,以不变应外变。
倪漾拎起精致小巧的汤匙,贴到唇角试了一下温度,“呀,好烫。”
许闻洲心口一紧:“放,放凉,再喝。”
少女的唇色逐渐恢复红润,眼睛就这么望着他:“那老师待会儿记得提醒我哦。”
许闻洲连忙低下头,握着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