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歌的描述有些露骨,孟韶露在外面的皮肤一下子升了温,明明没到夏天,她却觉得好热。
孟韶拉过被子,将发烫的脸颊埋了进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假装根本没有同乔歌讨论过这个话题。
但她脑海中还是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了程泊辞的脸。
漆黑的头发,疏淡的眉眼,高挺的鼻梁。
不过跟他接触的几次他都戴着口罩,她真的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看上去很好亲的嘴巴到底是什么样子。
孟韶告诉乔歌宿舍里熄灯了,又跟对方聊了几句就退出了聊天软件。
躺在黑暗中,她想起教师办公楼下面的宣传栏上会挂优秀学生代表的照片,程泊辞上学期的期末考试也是年级第一,应该会有他在。
孟韶用还剩百分之四十电量的手机给第二天早晨定了一个比平常提前十分钟的闹钟,然后闻着自己洗发水的香味,努力平息突然悸动的心跳。
窗外是寂静的春夜,而她喜欢程泊辞,却是一个人的喧嚣。
为了不打扰室友,孟韶的闹钟用的都是震动模式,而她通常会在第一下都没有震完的同时就拿起手机把闹钟给关掉,之后轻手轻脚地下床。
孟韶背着书包走到办公楼外面的宣传栏附近时,校园里还没什么人,清晨明朗,风越过她的肩头,带着微凉的触感拂上脸颊。
孟韶在宣传栏前面停下,先朝四周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才开始仔细地用目光一寸寸搜索里面的内容。
的确有一栏专门用来陈列上次期末考试各年级的前五名,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学期到来的缘故,所有的照片和名牌都已经被撤了下来,只剩下一排排长方形的空白。
没见到她想看的那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看到程泊辞不戴口罩的样子。
孟韶带着遗憾从宣传栏前面离开,走进了教学楼。
班里只零零星星来了三两个人,孟韶坐下之后,从课桌抽屉里摸出高中英语3500词的小册子,接着上次的进度,专心致志地往下背。
从开完月考家长会之后,她每天早自习打铃前的时间都会用来背单词,除此之外,她还每周给自己安排了精听听力材料和练习英语作文的时间。
礼外作为外国语中学,英语教学的深入程度和学生的平均水平本来就高出其他中学一大截,孟韶其实从高一入学就学得很吃力了,但那时候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骤然提高难度的物理和化学上。
可现在她学好英语的念头忽然前所未有地强烈。
挂钟上的分针又走过几格,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
许迎雨在身边坐下的时候,孟韶闻到了一阵花香。
是花店里所有花卉种类混合在一起的,那种清新的馥郁。
她转过头,看到许迎雨怀里抱了一大束鲜花。
许迎雨把花束朝向她:“漂亮吗?刚刚跟班长他们从花店买的。”
“这个是给英语老师的?”孟韶问。
许迎雨点了点头:“每个女老师都有,我准备晚上放学也给我妈妈带一束。”
孟韶“唔”了声,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给迟淑慧打个电话或是发条短信祝她节日快乐,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迟淑慧不是那种性格浪漫的人,只会说她浪费电话费。
孟韶记得程泊辞花粉过敏,本来想问许迎雨一班是不是也是课代表给老师送花,转念一想,他那么受欢迎,怎么会没人替他考虑这些。
今天的英语课也是下午才有,许迎雨担心花蔫了,早自习下了之后就直奔高一英语组办公室,顺便叫了孟韶跟她一起去搬上次英语老师批完的练习册。
英语老师收到花之后很开心,一边拿手机拍了很多照片,一边说“我是办公室里第一个收到花的”。
许迎雨便笑眯眯地告诉老师这束花她挑了多久,又是怎么亲自指挥花店老板包起来。
孟韶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许迎雨游刃有余地跟英语老师说那些好听又能拉近距离的话,觉得很羡慕。
她从小县城来到礼外,面对老师永远只有敬畏和小心翼翼,不敢像许迎雨这样凑上去套近乎,甚至连问题都不敢问,怕被老师觉得资质平庸,怕耽误老师的时间。
英语老师拍完照之后对许迎雨说:“你回去之后让程泊辞第三节课间带着他的周测作文来找我,年级组要复印发下去当范文用。”
许迎雨答应下来,招呼孟韶跟她一起搬练习册。
两个人离开办公室之后,许迎雨扫了眼手表:“我等下课再去找程泊辞吧,现在来不及了,反正也不着急。”
她看起来对这件事并没多上心,孟韶本来要提醒她等到那时候办公室里应该会摆满了送给各班老师的花束,是不是应该替程泊辞把作文送给英语老师。
毕竟只是戴口罩,并不能完全阻绝花粉落在皮肤和衣物上。
然而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第三节课打了下课铃之后,孟韶离开教室,一直走出了教学楼。
心脏在胸口砰砰地跳,像去执行机密任务。
她一路上时不时地回头,心里矛盾交织,怕慢了来不及,也怕走在程泊辞前面被他发现。
终于到了教师办公楼,孟韶安静地等在一层通向二层的转折平台上,让楼梯拐弯的那一部分挡住自己的身体。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她所期盼的那道身影。
程泊辞手里拿着一张对折过的答题纸,从大门的方向走进了办公楼,清淡的阳光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斜长的影子。
孟韶连忙回身往上走,走到二楼之后又掐着时间重新下来,正好跟程泊辞在楼梯上照面。
她停了步,因为站得比程泊辞高三级台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
孟韶主动抬手,带着慌张和期待,跟程泊辞打了招呼。
程泊辞点了下头。
“你是要去给英语老师送作文吗?”孟韶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程泊辞说是。
“我帮你吧,今天办公室里有很多花,”孟韶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口罩,“听许迎雨说你花粉过敏。”
她还准备了很多别的话,比如是因为跟许迎雨一起来搬过作业送了花才知道英语老师要他来送作文,比如她现在只是碰巧遇见他。
但程泊辞都没有问起。
他只是又往上走了两级台阶,把答题纸交给她,然后说了谢谢。
男孩子身上好闻的气息似有若无地飘散在周围的空气里,孟韶的脸红了。
“不客气。”她小声说。
周测的答题纸是老师人工批改的,不过阅卷机,为了节约成本,做得比正规考试时用的要薄很多,孟韶拿在手里,上楼的时候被气流托得要飞起来一样,如同白鸽的翅膀。
也像她的心情。
高一英语组就在二楼刚出楼梯口右转的位置,孟韶趁短短的几步路,低头瞟了一眼他的作文。
依然是那种清端的字体,全文没有涂改,好看到像字帖。
把程泊辞的答题纸给英语老师的时候多少还是紧张的,但对方正忙着准备课件,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闻言并不追问为什么是她代程泊辞来送,只是朝手边的位置别了别下巴:“放着吧。”
孟韶听话地放下,说了声老师再见,离开的时候隐约听见别的老师把答题纸拿起来,说了句:“嘉远程总的儿子?”
再次下楼的时候,程泊辞已经走了。
楼梯上只剩下从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和被阳光投下的,扶手栏杆的影子。
孟韶有种在泳池里游了很长时间之后,浮出水面呼吸的眩晕和畅快。
她回到教室里的时候快要上课了,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课间的消失和归来,就像楼梯间里假装偶遇的心事,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晚自习的时候英语组复印的程泊辞作文被发了下来,人手一张,正好这天轮到英语老师看晚自习,她便布置大家一起把程泊辞的作文读了两遍。
孟韶混在鼎沸的人声里,正大光明地朗读他写下的词句,遇到不会的单词,她还会停下来查字典。
因为对自己的口语不自信,她几乎从不在班上出声说英语,只有这样可以藏匿在人群中的时刻,才会让她觉得安全。
读者读着,孟韶忽然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
“对,学英语就是要这样大声读出来才能提高。”英语老师赞许道。
听到老师在说话,班上安静下来。
英语老师继续说:“多用嘴说练的不仅仅是口语,对你们的语感、听力和英语思维能力都有好处,大家要经常出声读一读好的材料。”
或许是难得听到平日里安静内向的孟韶出声朗读,英语老师有意激励她:“像孟韶同学刚才读的就非常好,读的时候要声情并茂,来,孟韶,你给大家示范一下。”
察觉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孟韶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知道英语老师是好意,但众目睽睽之下,她想到自己不够流利不够标准的口语有可能受到嘲笑,便没了发声的勇气。
孟韶用很小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读了一段。
“是站起来之后紧张了吗,”英语老师温和地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先坐下吧。”
然后又问:“有没有哪位同学想来范读一下?”
“老师,我来吧。”蒋星琼举起了手。
英语老师点了点头,蒋星琼便落落大方地站起来,用起伏分明的语调朗读起了程泊辞的作文。
夹杂着自卑的羡慕从孟韶心中满溢出来。
她也想拥有随时可以展示出来的漂亮口语,她也想在礼外成为优等生,她也想变成像蒋星琼那样闪闪发光的女孩子。
因为想走进程泊辞所在的那个世界,因为想离他,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