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我也说不清我们是怎么熬过接下来那几个月的。
我们没有吃的,唯一解渴的机会是不久后的那一场雨。雨水将秋天干燥坚硬的土地变成了烂泥的沼泽,当积聚的污泥开始涌入房底,逼近我们栖身的地方时,我终于鼓起了继续行动的勇气,去寻找其它容身之所。
我还没有放弃寻找妈妈的希望,也许她的裁缝技能让她逃过劫难,这个可能性给了我莫大的支撑。但我最重要的任务还是保护尼古拉和伊洛,绝不能让这个可怕的坟场将他们吞噬。
我们像没有灵魂的机器一般在夜色中潜行,那些哨兵们都在房子里躲避冷雨寒风,恶劣的天气反而成了我们的掩护。尽管必须避开通电的带刺铁网和瞭望塔,但我们在营区里的行动还是相对安全的。
泥水的泛滥和污秽的堆积迫使我们不得不离开原本栖居的地方,寻找没有上锁的建筑作为藏身之地。
我们找到了一个这样的藏身处,那儿成了我们的救赎之地,但讽刺的是,那同时也是奥斯维辛-伯克瑙死亡工厂的核心。
我们在那里住了好几个星期,也许是几个月,我记不清了。我们躲在上百个标记着“Zyklon-B”的罐子后面。如果当时我知道这些容器里装的是氢化物,那种灭绝几万,甚至几十万无辜生命的毒气,我们想必会离开那里,寻找别的容身之处吧。然而,那个地方既温暖又干燥,或许事实上,我们顾不上其它,为了活下去,依然会选择留下。
在这个不可思义的庇护所里,我们住了下来,晚上我会偷偷出去找吃的,像野猫野狗一样,捡回被纳粹哨兵丢弃的面包皮和吃了一半的腌牛肉罐头。就这样,靠着贫乏的食物来源解饥饿,在干燥温暖的营房里休息,除了噩梦,也算睡得安稳。于是,我们十分缓慢地,一点一滴地恢复着体力,尼古拉和伊洛也渐渐从巨大的刺激中缓了过来。
起初我们一心只想着活下去,当日子一天天未受侵扰地过去,我们的信心便逐渐增强了。每一顿简陋的食物都使我们疲惫的身心振作了几分,而平安地度过每一天后,我都将冒险的范围扩大了一些,有时壮着胆子直接来到纳粹军官的营房下,在窗外偷听,希望能听懂几句话,捡到一些食物或是听到有用的信息,以增加我们生存的机会。
我甚至还为我们三人添置了衣服,那天我无意间来到了一排房屋前,发现里面堆满了各种式样和大小的衣服。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营区里服装制造厂的储货仓,但很快就知道自己错了。当我把一件外套拽到灯光下时,看清了袖子上的犹太臂章。但那时我已经不再震惊了。
我在那些外套,裙子和内衣之中翻找着我们能穿的衣服,当我爬过几千只堆积如山的童鞋,在其中寻找适合弟弟小脚的一双时,我心里很明白它们是从哪儿来的。但现在,我已经麻木了,甚至是漠不关心,明知这些就是数不清的孩子留下来的遗物,他们随着爸爸妈妈被送到这里工作,实际上却像成百上千的牛羊一样任人宰杀。
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我在乎的只有我们自己的性命:尼古拉的,伊洛的,还有我的。
我发现营区的警卫似乎越来越松懈,散漫游逛,玩忽职守,这使我看到了一丝希望。偶尔,我还听见一些支言片语的波兰话,更使我的希望与日俱增。红军正在逼近这里的谣言不径而走,我发现营区的气氛悄然转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