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哑鸣、苏行敲响童教授家的房门。夫人刘子晨把二人让进客厅,冷冷地说:“教授年事已高,偶染微恙,已卧床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周哑鸣说:“请夫人转告教授,有一个很重要的事需要告诉他。”
夫人一看二人脸色肃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那好吧!请各位稍等!”
显然,夫人的客气是装出来的。她已经把他们当成保密局特务,小心翼翼提防着,又不敢得罪。这冷若冰霜的态度,让周哑鸣、苏行如坐针毡。自己明明是共产党,却被人平白无故地当成国民党特务打发,心里甭提多憋屈了。不过,他们心中始终有个信念在支撑着,真的永远假不了,假的永远不是真的,总有一天拨乱反正。
教授穿着一件睡衣拄着拐棍走了出来。跟几天前相比,他疲态尽露,本来容光焕发的面容,也似乎憔悴许多。夫人把教授搀扶到沙发坐下,然后垂立在教授身旁,二人一言不发,审视着周哑鸣、苏行。
客厅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周哑鸣率先打破沉默,不管教授什么态度,他们应该把拜访教授的目的讲清楚。
“教授,”周哑鸣毕恭毕敬地说,“近日多有叨扰,望请见谅,今天来,有三件事需要向您老亲口说明。”
“不必客气,说吧!”教授嘴上倒没什么不快。
“第一,我们正式向您声明,我们是真真正正的共产党人,而涂哲,您的老友,早已叛变革命,堕落成一个国民党特务,这是我们从上级刚刚发来的电报中获知的。他是保密局安插在《大公报》的卧底,表面上拥护共产党,为新中国摇旗呐喊,还为教授您这样的进步人士提供发表文章的阵地,实际上他是想通过这个手段,掌握教授的思想动脉,然后提供给高层做参考。”周哑鸣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递给了教授,“我们在他办公室书架的一本《词源》里找到了这个。”
教授拿出老花镜,展开那张纸看了起来。他一共看了三遍,然后抬起眼睛,问:“这是真的吗?”
“这张保密局委任状已经鉴定,是真的。”周哑鸣说。
教授把委任状还给周哑鸣,说:“也许是假的。”
周哑鸣微微一笑,说:“教授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你的老朋友是这样一个人罢了,没关系,您现在仍然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们,那么就当我们今天给您提个醒,可以吧?教授,请三思而后行,在我们的人没到来之前,请教授不要离开别墅半步,更不能跟张幕走……”
“你们的人?”教授扬起眉毛问。
“是的,这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件事,他们已经上路,正星夜兼程赶往香港,他们带有教授非常看重的证明信,有公章,有我们领导人的签字。先前,我们考虑不周,低估了敌人的能力,只派苏行一人来香港接教授,为的是不打草惊蛇,满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谁知道出了这么多乱子。我们没想到他们同时动手,并且派出教授曾经喜欢的学生,一下子把局面搞得扑朔迷离,也搞得我们措手不及。更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让我们非常信任的涂哲竟然是个叛徒,他的证言把我们和保密局完全颠倒,弄得整个世界黑白难辨。教训已经够深刻的了,现在,我们不再犯错。请教授耐心等待两天,他们很快就到。”
“第三件呢?”教授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些。
“之前我们给过教授一个名单,请问教授,名单交给张幕了吗?”
“交了。”
“教授可以告诉我,怎么交给张幕的吗?”
“是我女儿交给张幕的。”
“哦?”周哑鸣伸直上半身,“这一点很重要,教授。是您女儿交给张幕的,还是张幕找您女儿拿的?”
“张幕没来我家,是我女儿交给张幕的。”
“这么说,您女儿知道张幕在哪里。”
“也许是吧,我也不清楚,总之,名单给了张幕。”
“教授,是这样的,我们很想知道张幕的下落……”
“就算我知道张幕在哪里,也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到底谁是共产党谁是国民党,我现在一片茫然,根本搞不清。何况,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教授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们没奢望教授告诉我们,”周哑鸣说,“我们想,跟踪教授的女儿,说不定就能找到张幕,因为要把名单交给张幕,必须见面才能办到……”
“什么?你们跟踪我的女儿?”教授有些光火。
一旁的苏行说:“教授请息怒,跟踪您女儿不是目的,对童笙,我们不会造成任何伤害,请教授放心,我们要找的是张幕。”
“是的,是找张幕,”周哑鸣接着说,“但是,我们没有成功,跟踪您女儿的人在大街上被人杀害了……”
“哦?!有这事?”教授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被杀害的人,教授您也许认识。他来过这里,而且经常在教授家门外的大街……”
“冰糖葫芦?”夫人在旁一声惊呼。
“夫人猜着了,就是他。他在童笙公司附近,被人用毒针毒杀,杀人方法跟杀许才谦、计程车司机,以及咖啡厅的女侍者邛莉一模一样。可以肯定,杀人者是同一个人,与张幕无关,是隐藏在张幕身后的人干的。张幕不是一个人,他有同伙。”
这时,童笙从侧门走了进来,她一直躲在那里偷听。
“名单我已经交给张幕,”童笙说,“至于怎么交给他的,我暂时不会告诉你们,请你们谅解。还有,请不要打扰我的父亲,他最近身体不好……”
“好好,我们过来想要确认的就是这个,”苏行说,“名单交给了张幕,你们很快就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了。”
童笙说:“我知道,张幕按照名单找到那些人,然后把他们集中起来一起带向北方,或者把他们杀掉,是检验张幕是共产党还是保密局特务的最有效的方法,是吧?”
“是的。”
“我也想看看,张幕怎么对付名单上这些人。”童笙说。
“呵呵,不单单这些。”苏行和周哑鸣相视一笑。
“还有什么?”
“现在还不是揭开谜底的时候,”周哑鸣说,“你过两天见见他,问他找到那些名单上的人没有,找到以后他怎么做的。当然,他肯定不会说杀了那些人,那他将会怎么说呢?我们很有兴趣知道。你亲耳听他怎么说以后,我们再来教授这里,听听他的精彩答案,然后再给你们解开这个谜团,好不好?现在我们不说,怕影响你的独立思维,你自己亲耳听到,才能深刻地认识他。”
童笙点头同意了,说:“这样吧,我明天下午跟他见面,你们最好别跟踪我,让我一个人去,我自己来判断,不需要你们给我指明方向,你们能保证吗?”
“能保证,让你自己去,见证一个奇迹。”
“奇迹?”
“是的,是奇迹,到时候你回来,我们会告诉你,那将是怎样的一个奇迹。”
周哑鸣和苏行就像一对魔术师,把悬念铺垫得如此神秘,这更挑起了童笙的好奇心,她像一个痴迷的观众,仰着脑袋,渴望着奇迹快点发生。
下午3点,童笙出现在渣甸山富人区。
她是在街上绕了三个小时才来到这里的。她先去了一家百货店,买了几条毛巾,家里的毛巾早该换了,这些日子被张幕弄得心烦意乱,便把这件事耽搁了下来。更重要的是,她想借买东西的空当,观察有没有人跟踪她。
苏行他们的话是不可信的,答应不跟踪,谁知道会不会暗地跟着呢!他们是专门干这个的,跟踪是他们的职业,也是他们的专业,想要发现他们,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童笙太清楚了,他们想通过跟踪她找到张幕。但是,在没有确定他们的身份之前,她还不想把张幕交出来。她也觉得张幕的身份特别诡异,逐渐远离过去对他的认识,但在还没有彻底了解他的情况下,他仍然属于她个人。她不想轻易出卖张幕,除非彻底认清他的真实面目。
从百货店出来后,她去了一家香水店,挑选了几个品牌的香水,但并没有买。然后又在一家咖啡厅待了一个小时,从咖啡厅出来后,又乘坐有轨电车到了终点站,又从终点站坐到另一头的终点站。在确定真的没有人跟踪她时,这才往渣甸山方向走。她不担心苏行他们跟踪她了。她现在唯一的担心是,张幕还住在那儿吗?按照狡兔三窟的原理,张幕应该搬家。在拿到名单后,他没有必要再住在那里,况且她也知道那个住处,万一透露出去,他就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除非,他信任她,无比地信任,再加上拿到名单后的懈怠,他觉得没必要再那么麻烦了,反正事情已经办成,马上要离开香港。
走进别墅区后,童笙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知道,越接近张幕,就越接近真相。事情往往这样,当真相真的来临时,人们往往选择退缩、犹疑、胆怯,担心真相会伤害自己。童笙就是这种感觉,她害怕张幕让她失望。一旦受伤,她对他的所有思念,所有爱恋,所有回忆,所有忐忑,都会变成一片浮云,被真相刮得无影无踪。其实,她不舍得张幕,这份不舍不在于对张幕还残留多少爱,而在于自己曾经的付出。潜意识里,她想保护他,而保护他的唯一办法,就是远离真相。真相不被揭穿,或者让真相来得慢些,应该是此时此刻童笙最真实的心理写照。
她站在那里,不想再往前走,但脚仍有向前迈动的欲望。她想控制住自己,但是脚根本不听使唤。她明白,想保护张幕是假的,是所谓潜意识欺骗了她。应该说,在她最深最深的潜意识里,她更渴望真相。真相能让她明白这个世界,能让她彻底不知道疼痛,能让她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傻。
不该再傻了,如果过去真的傻过的话。
她坚定地走上台阶,鼓足勇气,准备迎接真相对她的考验。
哒哒,她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答应。她又敲了一下,还是没人答应。屋里真的没人吗,还是张幕已经搬离此处?她不甘心,又敲了一下,这次有点手重,把手指都敲疼了。
“谁?”屋里有人回应,是张幕的声音。
“是我,童笙。”
“是你?你……你……你怎么……”张幕的声音有些慌张,“你等一下……”
童笙感觉到了张幕的慌张,也许……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或许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有其他人在屋里呢?比如女人。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门开了,张幕站在门里,张开手臂,做了一个欢迎的姿势,说:“没想到你来,快进来吧!”
关门的时候,张幕很警惕地向外望了望,这是他的职业习惯。
“家里没有其他人吧?”童笙问,她把刚才的胡思乱想随口说了出来。
“没有,怎么会这么问?”
“你让我等一下,我以为有其他人。”童笙不自在地说,“嗯?什么味儿?”进屋后,她闻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令人不适。
“有吗?”张幕吸了吸鼻子,“我怎么没有闻到?”
“真的有,很臭,还有一些其他的怪味,你刚才关在屋里干什么呢?”
“哦,”张幕边把椅子拉出来让给童笙坐,边回答,“我刚才在厨房烤鸡,那个小家伙特别爱吃。但是,鸡让我烤煳了,嘿嘿……”张幕尴尬笑着,“我打开窗户,把味儿放一放。”
张幕踩着凳子,用根竿子,把客厅侧面的一扇斜窗捅开,味儿很快散了。
“我今天来,”童笙准备言归正传,“是受我父亲嘱托……”
“你说吧,教授嘱托我什么?”张幕毕恭毕敬,好像童教授就在身前。过去,他在教授家里时,一直是这样谦逊的态度,很受教授赏识。
“父亲问,名单上的人你去找了吗?”
“找了,但是进展很慢。从昨天到今天,只找到前面四个。后面的人,我会加快速度继续寻找,请教授放心。”
“你通知他们做好去北方的准备了吗?”
“是的,已经把出发的时间以及集合地点告诉了他们,并嘱咐他们轻装上阵,该丢的东西丢了,不该拿的别拿。到了北方,什么都有,没有也能买着。你想,北平是个什么地方?几代王朝定都在那儿,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是,”童笙心里等待奇迹的发生,但是好像没有什么奇迹,“带好换洗衣物就行。就这些吗?”
张幕扬起眉毛,说:“就这些啊!你还想知道什么?找到人,通知他们,就这么简单,本来也不复杂。”
童笙有些失望。她没有等到苏行说的奇迹,一切都按照预想的轨迹在进行,没有发现张幕有什么异样的表现。看来,要让苏行,或者说让她失望了。但是,童笙仍然不太甘心总觉得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主要是……”童笙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童笙。”张幕漫不经心地点燃一根烟。
“虽然名单上的人是我父亲的朋友,但是平时都没怎么来往,有些人就算我父亲知道地址,也不知道那条街在哪个方向,是远还是近,他对香港其实不熟。这次你要是全把他们找到了,让父亲跟他们团聚团聚,父亲一定特别高兴。”
“你要说的是……”张幕觉得童笙话里有话。
“父亲想知道,嗯,想知道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比如第一个人,你是按照名单次序找的吗?”
“是按名单次序找的。我想,名单你早就看过,对吧?”
“我当然看过,那20个人的名字我都能背下来。”童笙答道。
“其实按地址就能轻易找到,只是过去教授没去找而已。比如你刚才说的第一个人,他的家庭住址在柯士甸道140号……”
“柯士甸道140号?”童笙突然打断张幕。
“难道是我发音不准吗?”张幕盯着童笙,以为自己读错了,“英文是austin road,是这样读吧?”
“发音没错,”童笙很勉强地笑着,她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了,“然后呢?”
“他在140-14号,一个很瘦很瘦的老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松松垮垮,像马上要掉下来似的。脖子上戴了个十字架,银子的,上面布满灰尘。你知道他有多瘦吗?竹竿见过吧?就瘦成那样。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脸上是老人斑,手上全是青筋……对了,既然是教授的朋友,你过去见过这个人吗?”
“没见过,他是干什么的?”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相信,他竟然是个神父。”
“神父?”童笙张大嘴巴。
“是啊,我就没明白这件事,一个神父,竟然抛弃自己的宗教信仰,转而信仰共产主义,这听上去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而且,他还那么大岁数,看上去有80多岁,真是人老志不老,确实让人钦佩。不过,他说话很有意思,每句话都忘不了来点小幽默,一口一个我的孩子,还喜欢引用《圣经》上的话。我问他是不是140-14号的主人,他说他叫matthew,神父马修。先说一句英文,然后再说中文,香港人喜欢这样,连神父也这样,哈哈哈……”张幕大笑起来。
“马修?他说他叫马修?”童笙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是啊,是叫马修,你能背下名单上的人,自然应该知道第一个人叫什么。”
“是的,我能。”童笙的嗓子开始发干。
“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记忆力,当年你背英文单词,一天能背下300个,确实让人瞠目结舌。我想,一个20个人的名单,你只需要5秒,就能全部拿下。我说的没错吧?哈哈……”张幕继续笑着。
奇迹真的要出现了。童笙想。
“现在记忆力大幅度减退,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呵呵,”童笙装作很谦虚的样子,“你能不能把名单给我再看一下,我看我到底记对没有?”
“你还怀疑起你的记忆力?”张幕收住笑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童笙。
童笙拿起名单,迅速地扫了一眼。倏地,她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包围了。她打着哆嗦,牙床子咔嚓咔嚓直响,有一股令人恐惧的冰冷顺着经脉从背部向上游动,慢慢地到达头顶,直到她差不多瘫倒在椅子上。
“怎么样?你的记忆力没错吧?我相信没错。你是不是说自己老了?大错特错,你根本没老,仍然像以前一样美丽……”
“没错,没错,”她嘴里喃喃说着,“跟我记的名单一模一样。”
其实,她心里想说,这份名单跟她记忆中的名单完全不一样。她的名单里根本没有马修。
有人把名单调换了。
怎么回的家,童笙已经完全忘记。回来坐的什么车,沿着哪条路走的,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有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教授看到女儿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和夫人把童笙扶到卧室,让她平躺在床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开水。
“童笙,发生了什么事?”教授满脸焦愁。
夫人悄悄拽了一下教授的衣角,说:“让她休息一会儿再说。”
教授说:“你去给孩子拧一把热毛巾,给她敷一下。”
“嗯。”夫人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夫人拿着热毛巾走进来,敷在童笙额头。看着童笙的脸色比刚进来时好看多了,没有那么苍白,渐渐有了一些血色。
教授问:“童笙,感觉好点了吧?”
童笙点了点头。
“唉,真不该叫你一个人去的,真不该叫你一个人去的,”教授喃喃说着,“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妈后悔都来不及。我越来越感觉张幕有问题,他把涂哲毒成那样,涂哲还替他做证,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简直不符合逻辑嘛!”
教授越说越气,夫人连忙用手捶打教授的背,生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
夫人说:“先别气,童笙不是安全回来了吗?”
“我这不是后怕吗?”教授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幕没伤着你什么吧?”
“没有。”童笙声音很小,没有气力的感觉。从童笙的表情来看,一定有什么事惊骇到她了,掉了魂儿似的。
“那,你见到张幕后,有没有看到苏行他们说的奇迹?”
童笙听到“奇迹”二字,立即紧张起来,好像很害怕。她左顾右盼,确定房间里只有她和父亲母亲时,神情才缓和下来。正在这时,韩姐进来禀告,说有客人。夫人出去一看,是周哑鸣和苏行。
周哑鸣关切地问:“夫人,童小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好像她被什么吓着了,见了鬼似的,脸色非常难看。现在已经缓过来不少,这会儿在卧室躺着呢,教授也在里面。”
“那,夫人,童小姐身体不舒服,不好让她到客厅来,我们能不能到卧室,当着您和教授的面,揭开张幕的真面目?”
“请吧!”夫人在前面带路,把周哑鸣和苏行请进童笙的卧室。童笙一见是周哑鸣和苏行来了,连忙撑着身子,半靠在床帮子上。
童教授说:“我女儿现在好多了,有什么话你们就直说吧!”
周哑鸣听教授这么一说,便放下心来。他说:“教授,夫人,童小姐,现在这个屋里没有外人,我们可以好好说说张幕这个人了。童小姐一定记得,之前我对你说过,如果去见张幕,你将会看到奇迹,我现在问童小姐,你见到张幕后,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去找了名单上的人。”
“嗯,请问他找到没有?”周哑鸣追问道。
“找到了,到目前为止找到四个。”
“然后呢?”
“他说已经把出发的时间以及集合地点告诉了他们,并嘱咐他们轻装上阵,该丢的东西都丢了,不该拿的都别拿,到了北方,什么都有,没有也能买着。”
“哈哈,”周哑鸣和苏行都笑了,“他说这些一点都不脸红,如果他再把时间和地点说详细点,那就更完美了。现在我来告诉你们,所谓的奇迹是什么?”周哑鸣说,“童小姐,你交给张幕的那份名单,还能记得那上面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
“你现在能把那20个人背给我们听吗?”
“需要吗?”
“非常需要。”
“李惟棉、谢力公、杨华波、刘芳雄、黄国和、赖鸿汉、林淑柄……”
童笙还没有背完,周哑鸣和苏行就鼓起掌来。
苏行问:“张幕说是按照这个次序寻找的人吗?”
“他是这么说的。”
“那就更精彩了!”苏行笑了起来。
教授坐在一边,听周哑鸣和苏行让童笙背人名,心里非常着急,他催促道:“别绕弯子了,有什么你们就直说吧?”
苏行说:“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教授,名单上其他人先不说,就说前四个:李惟棉、谢力公、杨华波、刘芳雄,他们是谁?他们是国民党保密局香港站站长和副站长。”
“啊?!”教授、夫人、童笙同时发出惊呼。
“我们之所以提供这样的名单,就是想让这个张幕展现一下他的才能。我们可以这样推理,如果他是保密局特务,香港站的大小头目他即使不认识,也会熟悉名字,或者听到过。他一看这份名单,前四个都是他们保密局的,而且还是头儿,他能相信这些人要一起投靠共产党吗?张幕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拿到这份名单,基本可以认定教授在耍他。如果此时他说他去找了,并找到这些人,还通知集合的时间地点,他分明就是在说假话。我的推理对不对?教授。”
教授点头,说:“如果张幕真的是共产党呢?找到保密局这些带有血债的头儿,不正好一网打尽吗?”
苏行笑了,说:“教授,道理上应该如此。不过,如果张幕真是共产党,那我们就是保密局的特工,就像涂哲说的那样,对吧?那么我们到底有多傻,把自己的头儿的名字与地址提供给共产党,然后让他们摧毁保密局香港站,可能吗?不可能!”
教授又点了点头。
“还有,我们可以告诉教授,共产党已经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并利用各种技术手段,想摧毁保密局设立在各地的工作站,尤其香港站这几个人。他们作恶多端,我们早就想除掉他们了。可是几年来,我们只知道他们的姓名,就是找不到他们到底在哪儿。张幕一天时间就能找到,并且找到四个,他要是共产党,真应该受到褒奖了。再说,名单上写的姓名是真,可地址全是假的,通过假地址他都能找到名单上的人,他不是说谎是什么?教授您说他真的是共产党吗?”
周哑鸣插话说:“这就是我反复说过的奇迹。也就是说,作为保密局特务,他不可能找名单上的人;作为共产党,他不可能找得到。而此时,他说已经找到,这就是奇迹。”
童笙嘴角一撇,不以为然地说:“说实话,你让我见识的奇迹只是一个小小的奇迹,而我见到的是比你这个奇迹还奇迹的奇迹。”
“哦?”周哑鸣和苏行饶有兴趣地问,“是怎样的奇迹呢?”
“你们刚才说的奇迹,是建立在你们提供的那份名单上,对吧?”
“对,就是你刚才背过的那份20人名单。”
“你们失算了,你们用名单当试金石,测试张幕的真假。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他拿到的名单,跟你们提供的那份名单根本不一样。”
周哑鸣和苏行一下子愣住了。
苏行问:“名单不是你交给张幕的吗?”
“是我交给的,放在一个信封里给他的,可是……”童笙说到这儿,脸上又显露出恐惧的神色,“有人把名单调包了。”
“调包?”
“我看到了张幕手里的那份名单,跟你们提供的那份根本不一样,第一个人的名字叫马修,是个神父……”
“神父?可谁会把名单调包呢?”苏行打断童笙,“为什么调包呢?”
“只有一个答案,”童笙说,“有人看到你们提供的名单,并且认识前四个人是保密局香港站的头目,这人不敢保证张幕认识香港站的站长和副站长,担心张幕对他们下毒手,就像他对付涂哲那样,于是就把名单换了,而且……”童笙心有余悸地盯着苏行,“换名单的人就在我身边……”
正在这时,门口那里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大家把目光转过去,刚好看见门缝下有个人影在门外一晃而过。苏行和周哑鸣立即掏出手枪,悄悄摸到门边,然后猛地拉开了门,门外什么也没有。
童笙用变了调的嗓子,说:“是韩……韩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