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心城内,歌舞升平。
人们狂欢庆祝,在逃过灾劫之后,整座城市处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而在这段时间里被提到最多的暗黑法师,正安静地坐在自己府中的大厅里,喝了一口茶,向对面的男子道:“伯父,真的是许久未见了啊。”
看去比以前苍老许多的拉曼脸上有和蔼的笑容,道:“是啊,不过在此乱世之中,我们还有机会可以坐在这里喝茶聊天,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夏尔蒙目光一闪,径直道:“伯父怎么如此说,这可不像您的作风啊?”
拉曼看着对面这个暗黑法师苍白但年轻的脸,低低笑了一声,道:“想来是我老了吧。”
夏尔蒙正色道:“伯父说笑了。您正当壮年,年富力强,又深得陛下恩宠,正是为国效力,建功立业的时候,怎么说出这般话来了?”
拉曼目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道:“我不行了,倒是你年纪轻轻,就立下如此功业,前程远大,前途不可限量啊!”
听着这夸奖的话,夏尔蒙不知怎么在拉曼有意无意中看来的眼光里心中一惊,但脸上却微笑道:“这都是陛下洪福所致,我只不过略尽绵薄。”
这时,屋外有吵杂声传来,依稀可以分辨出是罗德、维西和塔尔等人的声音,拉曼向暗黑法师看去,夏尔蒙微微一笑,道:“几个朋友,在一起经常玩闹。这几日蒙陛下恩宠,赐下许多物品,他们想来是为了如何处置而在讨论吧?”
拉曼笑了笑,起身在大厅中走了几步,道:“这些日子来,你在梵心城里过得还好吧?”
夏尔蒙道:“是。陛下对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恩宠有加。”
拉曼点了点头,转身对夏尔蒙道:“不错,今时今日,你功高盖世,陛下若是对你不好,只怕反而落人话柄了。”
夏尔蒙心中一动,从容道:“伯父开玩笑了。”
拉曼看着面前这个黑袍男子不动声色的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贤侄,我想问你一句话,可以吗?”
夏尔蒙双眉一扬,道:“伯父请说。”
拉曼盯着他黑色的眼眸,道:“你以后有何打算?”
夏尔蒙目光一凝,但口中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道:“我将继续为陛下和纳斯达帝国效忠,为了陛下的宏伟大业竭尽所能。”
拉曼眼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深深地看着这个如今已羽翼丰满的黑袍男子,只觉得在他那黑袍之下,无限的野心隐藏其中,正蠢蠢欲动。
“你可知陛下的病情近日又加重了?”拉曼突然岔开了话题。
夏尔蒙微吃一惊,道:“是吗,我看最近因为大胜开兰,陛下的病情大有起色,怎么会又恶化了?”拉曼点了点头,道:“我也是今早刚听说的,据说消息是从宫里传出,不过还没经过证实。”
夏尔蒙盯着拉曼那张皱纹横生,历经风霜的脸,道:“请问伯父,这个消息是如何从宫里传出的?”拉曼笑了笑,却不言语。
夏尔蒙会意,面带微笑,不再追问,但心下念头却急转不休,以拉曼所言,可知就算在巴兹的皇宫中,目前也有人被买通把消息外传,由此可见,梵心城内暗中的斗争已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心里这般想着,口中道:“如此实在糟糕,希望陛下能够早日康复。”
拉曼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因为现在的纳斯达帝国可绝不能少了陛下,否则必生大乱。”
夏尔蒙看着他,似乎什么也不懂的样子,道:“大乱,什么大乱?请伯父明示。”
拉曼看着这个年轻的侄子,忽然觉得站在身旁的他,却离自己有天涯那么远。
“听说这段日子里,希拉尔王子常到你府上拜访,是吗?”
夏尔蒙淡淡道:“不错,蒙希拉尔殿下抬爱,常屈尊到我这里,实在是惶恐之至。”
拉曼眼中精光一闪,道:“希拉尔殿下热心国事,的确是个人才,不知道贤侄你怎么看呢?”
夏尔蒙皱了皱眉,过了好一会才道:“殿下他见识独到,办事干练,是治国之才。”
拉曼笑了笑,道:“如此说来,贤侄可是以为希拉尔殿下的才能足以担当一国之重任?”
夏尔蒙立刻道:“伯父说笑了,如此大事,唯有陛下一人可以决断,夏尔蒙年轻无知,如何敢说这般大话?”
顿了一下,他重新看了看拉曼的眼睛,道:“莫非伯父是这么以为的吗?”
拉曼没有丝毫犹豫,马上道:“绝无此事。”
两人对视良久,忽然间相顾而笑,温和的笑容中,仿佛这个房间的气氛也温暖了一些。
笑声过后,拉曼恢复从容,道:“当日在玉山城初次见你,到如今不过半年多时间,你已身处高位,手握重权,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夏尔蒙微微低头,道:“这还要感谢伯父你的大力提携。”
拉曼微笑摇头,道:“我只不过助你一臂之力,主要是你自己能力出众,才能得陛下恩宠信重。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在梵心城中,要多加小心了。”
夏尔蒙目光一闪,道:“夏尔蒙年轻识浅,请伯父指点迷津。”
拉曼摇头,道:“我老了,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何况你这般人才,哪里还要别人教你?只是如今梵心城中,风云变幻,敌我难分,而你手握重兵,鹤立鸡群,难免为众矢之的。你要好自为之。”
夏尔蒙一鞠到底,脸色苍白而从容,丝毫无惊惧之色,道:“多谢伯父良言,夏尔蒙铭记在心。”
拉曼望着黑袍男子那年轻而沉静的脸,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好了,我也就是来看看你,这就走了。”
夏尔蒙也不多留,道:“如此伯父走好,改日我当上门拜访。”
拉曼点头示意,转身走了出去。
夏尔蒙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中蒙上了一层莫名的情绪。
他在门口呆了片刻,转身走回府邸,在大厅前过道上想了想,向着后园走去。
回廊曲曲折折,蜿蜒前行,不多时他便走到后园,远远的就听见维西的声音:“你给我把它放下。”只听塔尔怒道:“呸,这东西是皇帝赏赐给夏尔蒙的,怎么说得像是你的一样!”
维西以他一贯的理屈气壮的口吻道:“你懂什么,木头的东西还不就是我的东西,再说了,当初他欠我那么多的债,现在付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罗德站在一旁冷笑道:“我好像记得你的利息应该比那所谓的债都多得多了。”
维西脸不红心不跳,从容道:“哦,我以前没对你们说是我的错,其实我放的是高利贷!……喂,臭矮人,叫你放下听到了没有,那个可是从遥远海外而来的白玉瓷瓶,比黄金还贵呢,快放下快放下,否则破了一个小口我就和你拼命!”
塔尔立刻重新把手中这个轻飘飘的白色瓷瓶多看了几眼,只见玉也似的表面上镂刻着简单而美丽的花纹,瓶口窄小,瓶身却是极大,而从瓶口看去,瓶壁更是比小儿的手指还薄,直如鬼斧神工一般,也不知是如何做成的。
年老的矮人不顾维西杀人的目光,直接把这个瓷瓶抱在怀中,爱不释手,道:“你放心,你放心,我绝不会打破它的,呵呵……”
罗德在一旁看不过去,冷冷道:“看你那个傻笑的样!”
塔尔懒的去理他,只把这个瓶子抱得牢了,一屁股坐在地下。
“这个瓶子,你喜欢就拿去吧。”伴随着平和的声音,黑袍男子缓缓走来。
塔尔一跃而起,吓得维西大叫:“你小心、小心点,那个瓶子很容易碎的。”
塔尔白了他一眼,转身对着夏尔蒙时却已换上了一副笑容,道:“好,夏尔蒙,你果然够朋友。”
维西在一旁却大声道:“不行,那个瓶子凭什么给他,我也要!”
罗德不耐烦地道:“好了,你这家伙,现在满院子的东西都是你在整理,还不都是你的。”
维西瞪了他一眼,又转头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个白玉瓶子一眼,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
夏尔蒙环顾四周,只见在这个后园的院子里,居然遍地都是礼品,奇珍异宝,黄金翡翠,无一不是贵重物品。
他皱了皱眉,道:“这些都是别人送来的?”
维西笑的合不拢嘴,道:“是啊是啊,不但是皇帝有赏赐,其他的王子啦、皇亲啦、贵族啦、大臣啦都有送东西来,真是收得我手都软了,哈哈哈……”
夏尔蒙淡淡一笑,也不多说话,看着维西在这片珠宝堆中跳上跳下,欢快不已。
忽然,他心中一动,回头向来路看去,只见一个绿瞳女子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那一双妖异的眼瞳,怔怔地看着前方那个黑色的身影。
夏尔蒙心中忽然发觉,自从梵心战役结束,自己带着众人住进梵心城里的府邸后,他就很少看见青瞳,仿佛在隐约中,自己和这个女子之间,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一层隔阂。
他转过身,向那绿瞳女子走去。
春天的风,在这后园中吹拂着,身后维西、罗德等人的吵闹声忽然变得遥远起来,眼中,在这一刻,只有前方的人。
青瞳忽然低下了头,不再和暗黑法师的目光对视。
他深深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和自己同样属于黑暗世界的女子,只是,为什么,即使如此,自己却依然无法了解她呢?
或者,她也是一样的想法吧,因为谁又能够了解自己呢?
这个世界上,谁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即使他和你无比亲近!
“有什么事吗?青瞳。”黑袍男子平和地道。
青瞳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身子一震,她在地狱般的战场上也恍如无所畏惧的狂魔,但在这个平静的黑色身影前,却不由自主地感到畏缩。
“有人来找你。”她低低地说着。
暗黑法师盯着她,声音逐渐冷了下来,道:“是谁?”
青瞳仿佛听出了什么,犹豫了一下,道:“是希丽娅公主。”
暗黑法师皱了皱眉,道:“好,我这就去。”说着,走过她的身旁,向大厅走去。
青瞳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了他的身后,只是,才走了几步,她却忽然发现暗黑法师停下了脚步。
她抬头,有些迷惑地看着他的黑色背影。
暗黑法师没有回头,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在前方静静地道:“就希丽娅公主一个人来吗?”
青瞳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全身一抖,但还是低声道:“不,还有特雷斯王子。”
暗黑法师不说话了,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却终究没有回头看一看身后的女子,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这么向前走去。
他的身后,那双淡绿色的妖异眼眸,深深地看着他孤单而骄傲的背影。
※※※
拉凯尔跟着一个侍从,走在通往皇宫内后宫的路上,看着两旁的红墙黄瓦缓缓从身旁退去,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就是纳斯达王家五百年基业的浓缩吗,如此威严而壮观的建筑,让任何人到了它面前,都有不由自主的渺小感。只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在往后未知的岁月里,却不知道这份威严还能保持多久?
今早,从宫中传来消息,当今皇后,也就是他的亲生姐姐安娜突感风寒,卧病在床,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撇开他和这唯一的姐姐关系亲密不说,拉凯尔家族能在纳斯达帝国内称上数一数二的大贵族,权势炙手可热,与这个当今皇后可是密不可分的。
他忧心忡忡地进了宫,首先去了巴兹处,向皇帝请求探望皇后,巴兹很痛快地答应了。
但当时巴兹的神情和话语,却在拉凯尔担忧姐姐的情绪外,又另加上了一分担心。他紧皱着眉头,想着巴兹见他时苍老的面孔,在听完他的请求后,年老的皇帝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人要是一老就不知道自己明天会是什么样了,想不到我和安娜都到了这个地步!”
正想着,拉凯尔忽然发觉前边的侍从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转头对他道:“公爵大人,这里就是了,你自己进去吧,小人告退了。”
拉凯尔向他点头示意,迈开步伐,走进了皇后寝宫。
皇后安娜比拉凯尔大上两岁,二十岁时与巴兹成婚,巴兹登基之后即为皇后,数十年间地位从未动摇,并生下一子一女,即大王子克里斯汀和公主希丽娅。正是由于这层关系,所以拉凯尔在三个王子中与克里斯汀自然特别融洽,也因此在玛咯斯大会战前被巴兹发现而被申斥,自此就不敢和克里斯汀再公开往来了。
安娜的寝宫比起巴兹的寝宫来,无论规模还是气派都逊色多了,但仍然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宫殿,拉凯尔在走进门后,仍然走了好一会的过道,才来到了安娜居住的房间。
房门是开的,但门上有珠帘,看不清房间里的人和物。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清了清喉咙,道:“臣拉凯尔求见皇后殿下。”
房间里传来了他熟悉的悦耳声音,道:“是拉凯尔啊,进来吧。”
拉凯尔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拉开珠帘,走进了房间。
一进门,他就皱了皱眉,很浓的一股药味弥漫在房间中,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这间屋子的主人的身体必定不好。他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宽大豪华的床铺上,躺着一个妇人,她保养得极好,看去似乎比拉凯尔还要年轻几岁,但如今原本丰满的脸却已经陷了下去,整个人看去没有精神,很明显是有病在身,所以无精打采。此外,在床前还坐着一个年轻男子,手里端着一碗药,正服侍着她,正是大王子克里斯汀。
拉凯尔在心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上前,站到床旁,关切地问道:“皇后殿下,身子可还安康吗?”说着,向克里斯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克里斯汀也是微笑回应。
安娜看了拉凯尔一眼,道:“这里没有外人在场,你就不要如此拘束了,坐吧。”
“是。”拉凯尔应道,然后小心翼翼地在床前坐下,道,“姐姐最近身体不是一向可以的吗,怎么说病就病了。”
安娜叹了一口气,道:“人老了,不中用了,受了一点凉,吹了一些风,便躺在这里了。你看你姐夫,他也是一般模样,病了这么久,老是好不了啊!”说着,似乎勾起了心事,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坐在她身旁的克里斯汀此刻把手中的药吹得稍稍凉了,递给安娜,口中安慰道:“母后,您千万不要多想,不就是偶感风寒嘛,关年龄什么事?您看我年轻吧,吹冷风受了凉,还不是一样要病倒。”
安娜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己这么大的人了,也要知道自己保重,可千万不要再让我为你操心了。”
克里斯汀立刻道:“母后,您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
拉凯尔微笑着看了看克里斯汀,对安娜道:“姐姐放心,克里斯汀他年轻有为,这点小事还难得了他?”
安娜哼了一声,道:“年轻有为算什么,年轻有为也未必就能照顾好自己呀。”
克里斯汀陪笑道:“母后说的是,孩儿一定注意。”
安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拉凯尔笑道:“这不就得了,祢看克里斯汀多明白道理。”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什么,向四周看了看,对安娜道:“怎么希丽娅不在吗?”
安娜道:“哦,她早上来看过我了,后来又跑到陛下那儿去,听说现在出宫去了。”
拉凯尔一皱眉,道:“出宫?”
安娜道:“是啊,听说是去见那个新近立下大功的暗黑法师。这个孩子,和克里斯汀不一样,平日里都是和她父亲亲密一点的。”
克里斯汀闻言,低低叫了一声,道:“母后。”
安娜摆了摆手,道:“没关系,你舅舅又不是外人。”
拉凯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克里斯汀,喃喃道:“去见夏尔蒙公爵了?
“
克里斯汀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安娜看了拉凯尔的脸色,突然道:“拉凯尔。”
拉凯尔一愣,道:“什么事,姐姐。”
“我还没见过这个暗黑法师,听说此人还是由你和拉曼推荐给陛下的,你觉得此人如何啊?”
拉凯尔微一沉吟,道:“姐姐,夏尔蒙此人不说其他,光此次在梵心战役中以少胜多,就可看出他的才能出众。而且据我和他相识至今,此人城府极深,喜怒一向不形于色,就算是形于脸色之上的,却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的,还是他要让别人以为是真的。”
说到此处,他深深看了克里斯汀一眼,道:“克里斯汀,这一点你要紧记。”
克里斯汀怔了一下,随即会意,道:“我明白的,多谢舅舅教诲。”
安娜淡淡道:“我一向不怎么关心朝政的,但一般的动态我还是知道,如今这个暗黑法师在我们纳斯达帝国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拉凯尔点头,道:“姐姐说的是,事实正是如此。眼下时节,我纳斯达帝国在半年之内连续几场大战,伤筋动骨,虽然得陛下洪福,打退开兰贼子,但国力已是一落千丈,不复当年景象。”而如今放眼全国,只有夏尔蒙公爵的苍云集团是唯一精锐,说得难听些,就算眼下他要造反,只怕也没什么人可以制得住他了。“
安娜变色道:“什么?”
拉凯尔随即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姐姐莫怪,是我一时嘴快说错话了。不过眼下在军方之中,的确以苍云集团鹤立鸡群,实力超群。而且在梵心之战后,夏尔蒙公爵声望大涨,在普通民众中威望无人可及,所以,”他看了克里斯汀一眼,继续道,“所以,无论是谁,只要能够令夏尔蒙公爵站在自己的阵线之内,必定会在实力和声势之上大幅上涨。到时如果还要做什么大事的话,就事半功倍了。”
克里斯汀目光闪烁,忽然道:“以舅舅之见,夏尔蒙公爵他现在持什么立场呢?”
拉凯尔欲言又止,忽转头对安娜道:“小弟这次前来,主要是探望姐姐病情。现在见姐姐祢神色还好,想来不日即可康复,我心中很是欢喜。不过后宫之中,我始终不方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克里斯汀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安娜皱着眉头,撑起了身子,仔细打量了一下拉凯尔,且看得拉凯尔低下头去,才道:“你怎么回事?”
拉凯尔道:“姐姐祢说的是什么?”
安娜不耐烦地道:“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克里斯汀向你求教,你为什么不说,反而要立刻离去?哼,是不是你现在当公爵当久了,连我你也不放在眼里了!”
拉凯尔大吃一惊,连忙道:“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拉凯尔能有今日,都是您一手造就,这一点我从来就不敢忘记。”
安娜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拉凯尔看着姐姐生气的脸,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不是我故意如此,只是我是担心陛下他……”
克里斯汀讶道:“父王?”
这时连安娜也看了过来。
拉凯尔苦笑一声,道:“不错,其实在去年玛咯斯会战前,陛下不知如何知道我和克里斯汀私下里会晤,你们也知道他老人家最讨厌别人介入这王位继承的家事,当时他就警告了我。”我只怕这次若对克里斯汀说的太多,万一再传到陛下耳中,我受些责罚倒是无所谓,但要是因此连累克里斯汀在陛下他心目中的印象,以至在王位继承上受到影响,那就太可惜了。“
克里斯汀脸色一暗,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安娜把儿子的神情看在眼中,微怒道:“陛下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克里斯汀哪里不好,能力出众,血脉纯正,而且还是纳斯达王家长子,从哪方面说都应该是王位的当然继承人。至于其他人,那个卤莽的乌勒和少不更事的希拉尔,又哪里有资格当我们纳斯达帝国的继承人呢?”
克里斯汀听她话里颇有对巴兹不敬之意,担心地叫了一声:“母后。”
安娜一摆手,道:“没关系,这里没别人。”说着转头对拉凯尔又道:“弟弟。”
拉凯尔已有很多年没听安娜这么正式地叫过这个称呼,一时愕然,道:“什么?”
安娜正色道:“你准备站在哪一边?”
拉凯尔一时犹豫,说不出话来。
克里斯汀看了拉凯尔一眼,眼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道:“母后,舅舅他也有他的难处,祢就不要逼他了。”
安娜瞪了儿子一眼,道:“你懂什么!”转头对拉凯尔道:“你说。”
拉凯尔苦笑,道:“我还能站在哪儿?姐姐,祢我姐弟数十年,克里斯汀是祢亲生骨肉,也是我的亲外甥,我不帮他帮谁?只是现在陛下尚在,又极忌讳旁人干预此事,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安娜点了点头,道:“你知道这些就好,我们将来的命运,都系于克里斯汀能否登上王位,否则,若王位落于他人之手,那还会有我们的好日子过。我知道现在叫你明着支持克里斯汀不大现实,不过此处是我的寝宫,没有外人在场,你在官场几十年,有什么见解就教一教克里斯汀吧!”
拉凯尔沉吟了一会,道:“姐姐祢说的是。”
说完,他转头对克里斯汀道:“你刚才问我夏尔蒙公爵他现在持什么立场,老实说吧,我也不知道。”
克里斯汀愕然。
安娜皱眉道:“怎么回事?”
拉凯尔道:“以我看来,夏尔蒙公爵此人年纪虽轻,但处事沉着老练,目光独到,远胜他人。当前克里斯汀和两个弟弟争权之事,纳斯达帝国举国皆知,朝廷之中文武百官,更是暗地里连横结党,分山立派。但直至现在,夏尔蒙公爵仍然没有明显的公开立场,而以他眼下的实力、势力和声望、声势,必然是各方极力争夺的目标。”
克里斯汀接口道:“不错,我也曾暗中接洽试探过他的口风,但夏尔蒙公爵只是彬彬有礼的敷衍几句,而且据我所知,他对两位王弟也是相同的态度。实在是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娜目视拉凯尔,道:“那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拉凯尔正欲说话,忽又想起什么,起身走到门口,向四周张望一下,确定无人后,把房门合上,再回到安娜和克里斯汀身边,低声道:“以我看来,由于当前形势已极为明显,陛下年岁已大,确定继承人已刻不容缓,在此关键时刻,梵心城内各派势力倾轧不止,明争暗斗,对此夏尔蒙公爵不会不知道。”但他一直戍守边城,对朝廷内政局并不熟悉,虽然手握重兵,权势炙手可热,但仍然保持中立,想必是要观察清楚,看清局势,再选择阵线。“
克里斯汀紧盯着拉凯尔,道:“现在谁都知道夏尔蒙公爵在我纳斯达帝国的份量,我想请教舅舅,他有没有可能站在我们这一边?”
拉凯尔深深吸气,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安娜母子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紧紧盯着拉凯尔。
拉凯尔沉思良久,终于开口,断然道:“有!”
克里斯汀喜形于色,安娜也露出笑容,不过还没等他们说话,拉凯尔已然接着道:“但是他同时也可能投*乌勒殿下和希拉尔殿下。”
克里斯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拉凯尔道:“以目前来看,夏尔蒙公爵还在犹豫不决,可以说,在这种时候,你们三位谁能够得到他的信任,就能够把他拉到自己的阵线上来,换句话说,同时也就是把纳斯达帝国内最精锐的苍云集团二十万军队掌握在手中。到时有了这强大助力,王位还怕不唾手可得?”
克里斯汀点头,忽然又道:“但是我听说最近希拉尔经常前去夏尔蒙公爵府邸拜访,只怕……”
拉凯尔摇头道:“殿下放心,若只是几次拜访增进感情就能够得到这个名动天下的暗黑法师的支持,那夏尔蒙公爵也不会有今日这么大的成就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政争中,莫说是普通朋友感情,就是几十年深厚无比的亲情、友情、爱情,还不是一样说背弃就背弃!
所以夏尔蒙他是不会这般轻易决定的。“不过话说回来,有感情总比毫无感情来的好,殿下若有意收拢这暗黑法师,平日里也不妨与他多亲近亲近,但重要的还是你要表现出胜过你两个弟弟的才能和势力,明白了吗?”
克里斯汀陷入沉思,缓缓点头。
安娜看了看儿子,轻叹了一口气,对拉凯尔道:“唉,你看看,本来好好的由克里斯汀继承王位不就行了,偏偏陛下在这件事上这么顽固,搞到现在这种局面,真是烦死了。”
拉凯尔宽慰她道:“姐姐莫要担心,其实以克里斯汀的才能,就算陛下想多考虑一番,最后必然还是要传位给他的,您只管放心好了,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安娜咕哝了一句,只觉得头有些疼,想来是累了,也不理那么多,就躺了下去,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拉凯尔静静坐在座位上,看着姐姐安详沉睡的面容,又看了看克里斯汀正在冥思苦想的样子,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希丽娅公主居然会到夏尔蒙的府邸去拜访他,这个普通事件的背后肯定另有隐情,而且希丽娅公主是巴兹陛下的儿女中与他最亲密的一个。他一直认为,有许多事,现在这三个权高势大的王子未必会知道,但巴兹陛下一定会告诉他的女儿,正如几个月前,巴兹陛下出人意料的派遣希丽娅公主前去苍云走廊犒赏军队一般,其中必定另有深意。
只是,这个美丽的公主究竟是为什么前去会见那个暗黑法师呢?
他隐隐的,甚至是吓了自己一跳的感觉,看见了巴兹那一双深邃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