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舟”由驳船长特雷哥曼驾驶着。
第二天,3月23日拂晓,一支骆驼商队离开王国着都,走在海岸附近的大路上。
这是一支真正的商队,驳船长从未见过这样的商队。朱埃勒并不感到吃惊。这支商队由上百名阿拉伯人、印度人和数量相当的牲畜组成。人多势众,不必担心陆上的蠢贼袭击,他们还没有海盗危险。
在这些人中间,还发现有两、三位金融家和商人。他们旅中并不讲求排场。精力都放在苏哈尔进行的生意上。
商队有五位外国成员,便是三位法国人:昂梯菲尔师傅、朱埃勒、吉尔达·特雷哥曼和两位埃及人:纳吉姆和奥马尔。
他们两位,小心在意,生怕误了出发时间。他们听说商队第二天动身,所以也提前作好准备。圣马洛人对他们毫不理睬。但他们却愿意跟着他,自然就不必操心他们会掉队。他决意作出与他们不相识的样子,根本不跟他们打招呼。看他那威严的目光,驳船长连头也不敢转向他们。
坐骑和驮货的牲畜分三类:骆驼、骡子和驴。除了简陋的小轮车,别的运载工具都是无济于事的。坎坷不平的陆地上根本没有路;有时是沼泽地带,名副其实的“荒芜之地”。于是,人们各行其便地骑在牲畜上。
两头壮实、肯卖劲儿、中等个头的骡子驮着叔父和侄子。马斯喀特的牲畜出租是犹太人,精通业务,给他们备好了适合旅行用的鞍具——要出大价钱,这自不必说。昂梯菲尔师傅显然不会在乎几百个铜板的。但是,不管出多大价钱,也租不到一头壮实的骡子能跟特雷哥曼的体重相称。骡类牲畜中,没有一头能在50公里的行程中,承受得起这么肥大的身躯。因此,需要给这位“可爱的阿美丽”号前船长搞到一头更为壮实的牲畜。
“你知道你的处境很困难吗?驳船长?”昂梯菲尔把一个个试过的骡子退回后,彬彬有礼地对他说。
“我的朋友,你说怎么办呢,——本来就不该非让我陪你!……让我留在马斯喀特吧,我在那儿等你。……”
“绝对不行!”
“我总不能叫人把我切成几块驮着走……”
“特雷哥曼先生,”朱埃勒问题,“您讨厌骑骆驼吗!”
“不讨厌,一点儿不,小伙子。只要骆驼它不讨厌我。”
“好主意!”昂梯菲尔喊起来,“他骑在一头骆驼上,会很舒服的……”
“这才叫‘沙漠之舟’呢!”朱埃勒补充说。
“好吧!就乘‘沙漠之舟’!”驳船长也只好这样回答。
就这样,特雷哥曼骑上了庞然大物,坐在它的双峰之间。他并未感到什么不自在。别人处在他的位置或许会洋洋得意。而他,即使心里美滋滋的,他也不会有任何流露。当商队加快步伐,坐在骆驼上是很艰苦的。好在,驳船长那肉敦敦的臀部足以抵消那颠簸时的撞击。
萨伍克愿意走在商队的后面,骑一头敏捷的骡子,俨然是一名精干的骑士。走在他旁边的奥马尔,他全神贯注,生怕掉队,骑一头小毛驴,两脚几乎擦地,这样可以防万一,不致于摔下来。叉开两腿骑在骡子上,公证人还从未试过。这些阿拉伯骡子敏捷、骠悍、任性,必须有一只强有力手才能驾驱。
商队每天行走10余里,中午休息2小时,4天就可到达苏哈尔。
4天功夫,对昂梯菲尔师傅来说,是多么漫长啊!那小岛使他牵肠挂肚,梦寐以求。不过,这次冒险家式的旅行就要结束了……再走一段路程,就要到达目的地。……可为什么越接近那最后时刻,心情越为紧张不安呢?谁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他的伙伴们只能自己相互交谈。
驳船长骑在骆驼上,在那两峰之间摇晃着,他提出一个独特见解:
“朱埃勒,告诉我,你真的相信会有总督的财宝吗?”
“咳!”朱埃勒答道,“这确有些太离奇!”
“朱埃勒……要是小岛不存在呢?”
“特雷哥曼先生,就算有那个小岛,而却没有那巨额财宝呢?……我叔叔只好效仿那位著名的马赛船长了,去寻波旁王,没找到,只好又返回马赛!”
“这样,对他就太可怕了,朱埃勒,我真不知道他那大脑神经能否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
驳船长和他的年轻朋友自然不会当着他的面,谈论这种种猜测。那有什么好处呢?这顽固的家伙,没有什么东西可动摇他的信念。价值连城的珠宝、钻石,那个已经掌握了方位的小岛,对这些,他决无半点怀疑。为了这次远征的凯旋而归,他唯一担心的是,在进行过程中可能会遇到某些困难。
实际上,去小岛比较容易,很可能会一帆风顺。到了苏哈尔就买一只小船,去寻小岛,把那三只橡木桶挖掘出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扰乱圣马洛人坚定不移的决心。有驳船长和朱埃勒的陪同,他骑在骡子上,走在商队中,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可以想象,把财宝运往苏哈尔,也不会遇到障碍。然而,返回马斯喀特,就需要把这些盛满钻石、黄金的橡木桶放在骆驼的驮架上,就会像沿海商品过境那样。怎么把它们装上船,既不惊动海关人员,又无须交重税呢?……谁又会知道,国王会不会把它们掠为己有,宣布他是这块土地上,海岛中的绝对主人呢?也实在无可争辩,那个岛屿的确是马斯喀特王国的一部分。
上述这些就是使他不知所措的主要原因。
我们那位埃及首富却把他的财宝安置在阿曼湾的一个小岛上,岂不是荒诞无稽吗?……这样做,既然可以逃过一切监视,没人会提出财产权的要求。那么,继承人不是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份遗产,而不引起任何怀疑吗?
总之,事情就是早已安排好的,目前已无法改变。小岛天经地义的占据阿曼湾的一部分。总不见得可以拴上一条施船把它拖到圣马洛去吧!多么糟糕呢!……如果真那样,工程就简单多了。
人们都已觉察到,昂梯菲尔师傅忧心忡忡,内心深处极为焦躁不安。啊!可怜的他始终在喃喃自语,对任何人提出问题都不予回答,骑在骡子上独自走着,不时打那牲口几冤棍……老实说,如果那骡子真的四蹄猛跳一下,把他从背上抛下去,也是没有理由拖怒它的。
朱埃勒对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已猜出八九分,但却不敢提及。
坐在驼峰之间的吉尔达老头,也明白朋友脑海里想些什么,两个人都摆脱不了这精神上的折磨,相对无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开头的一天旅行还不算疲劳。不过,这一纬度线上,气温已经升高。阿拉伯南部的气候是无法忍受的。灼热的风掠过被火辣辣的热气吞噬的天空,经常从高山那边吹来;凉爽的海风无力驱散这股热流。耸立的群山犹如一幅垂幕,面朝南方,像一架巨大的接热器,反射着太阳的光辉。这么烈日炎炎的季节,夜间也极为闷热,实在无法入睡。
尽管如此,三个法国人旅程刚开始阶段,并未吃太多的苦头。因为,商队是在沿海有树的平原上行进的。在马斯喀特周围,并看不出沙漠地区的旱象,植物生长茂盛。当土地干旱时,种植谷子;而河水上涨时,则种上水稻。再说那无花果森林,那盛产阿拉伯胶的树丛中,一点也不缺庇荫之处,这种树胶大量出口,是该国财富主要来源之一。
夜间,露宿在小溪旁。西部小泉流水,先入小镇,然后才缓缓流向海湾。人们解下僵绳,让牲畜自由啃草,饱餐一顿,甚至不需看管,因为它们早已习惯了这有规律的停歇。再说,叔叔和侄儿把它们的骡子撒放到草原上;商队一停下,萨伍克也照此办理。驳船长的骆驼,象一个作晚祷时的虔诚教徒,跪坐在草地上。吉尔达·特雷哥曼立即跳下来,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坐骑。至于勃·奥马尔的毛驴,它突然停住,而骑士动作缓慢,它冷不防地扬起后蹄,把他摔倒在地。公证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面向麦加城,作出伊斯兰教徒祈祷的姿势。或许他并不是诅咒那该死的毛驴,而是在瞻仰真主穆罕默德吧!
商队露夜之处,距马斯喀特足有40多公里,一夜露宿过去,倒也平安无事。
第二天,天刚破晓,便启程了,继续踏上通往苏哈尔的路程。
这里地势开旷,一望无垠的广阔平原上,满眼是沙子,呈现出一幅撒哈拉沙漠的景象。一切都变得不方便了,缺水,无处庇荫,随之而来的是疲惫不堪……对那些阿拉伯人来说,这样的旅行已习以为常。而在三伏天,他们也可以在炽热的阳光下,长途跋涉。但,那几位欧洲人又怎能经受得起呢?
请读者也别耽心,他们也都安然无恙。尽管几周后,驳船长那肥硕的身躯好象被焦灼阳光给熔化了。他简直像躺在摇篮中,随着那骆驼富有弹性的步伐,有节奏地摆动着,痴呆地在驼峰中打起盹来。他本人似乎变成它身体的一部分,丝毫不用担心会摔下来。再说,他很快意识到,那坐骑比自己更了解路途的艰难。索性不去管它了,就是用纤绳指着“可爱的阿美丽”号,沿朗斯河航行,也不会比这更安全。
至于充满活力,年轻的朱埃勒,当他漫游在马斯喀特和苏哈尔之间的大地上时,他们心却早已飞向布列塔尼的高房街,飞到了爱诺卡特的身边,……叔父要想给他娶公主,他根本不放在心上。除了那漂亮、动人的表妹外,他永远不会娶别的女人!世界上有哪个女人能同表妹相媲美呢?即使是一位出身皇族的公爵夫人。
不!卡米尔克总督的价值连城的财主,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这次探险只不过是那《一千零一夜》中不可实现的梦想罢了。
毫无疑问,一到达马斯喀特,朱埃勒就给他的未婚妻写了封信。可是,她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呢?
这些日子,昂梯菲尔师傅显得一天比一天更为忧愁;那三只橡木桶的运输问题一直使他牵肠挂肚,惴惴不安。
若是他知道,在商队中已受到特别的监视,他将会感到如何恐惧呢?的确,有一位面目清秀,五十多岁,从未引起他疑心的土著人,在注意他了。
事实上,来往苏伊士和马斯喀特之间的邮船,在为期半个月的停泊期间,不可能不引起王国警察的特别关注。除了叫所有外国人交纳关税外,君王对前来拜访他的欧洲人,还表现出东方人所特有的好奇心。他为了解到这些人来的目的,如果仅仅是过路停留,那一切都将很自然……因此,当三位圣马洛人登上码头,住进一家英国旅馆后,警察局长毫不迟疑地对他们进行了巧妙的保护。
然而,马斯喀特警察不仅在维护街道安全方面组织出色,在对从海上或陆路来此旅行家们的监视、亦毫不逊色。他并不要求出示证件,也不进行什么询问,因为,那些都发现不了什么实质问题,只有用眼睛紧紧地盯住他们,不让他们溜掉。这警察极为谨慎,办事留有余地。总之,以东方人的机敏“跟踪”他们。
因此,昂梯菲尔一行始终处于警察的监视之下。他的任务,就是“跟踪”他们。警察并未向昂梯菲尔等人问什么,但终于弄清了这些欧洲人来到王国的意图。而他们,来到这里,却不懂得人家的语言,多么不方便啊!偏偏这个民族又那么殷勤,对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鉴于这种情况,国王认为,除非某些原因无兴趣挽留他们,他是不会让这些外国人离开的。
可想而知,这种监视将会阻碍昂梯菲尔师傅的伟大事业。要把挖掘出的无价之宝,平安带回马斯喀特,再装上开往苏伊士的邮船,这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国王陛下知道此事的由来,那可凶多吉少了。
幸好,皮埃尔·塞尔旺·马洛对这一切完全蒙在鼓里。
眼前的忧虑已足以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他根本不知道,至少是并没有怀疑他是在警察眼睛的监视下,进行的旅行。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那两位伙伴,都没有注意到,在商队中那位矜持寡言,十分谨慎,从未和他们攀谈过的阿拉伯人。
然而,如果说这些可避开法国人的话,未必能骗过萨伍克。勃·奥马尔的那个“见习生”会讲阿拉伯语,会去和苏哈尔的一些商人交谈。而这些人对警察并不陌生,总会透露秘密,说出他的身份的。当警察注意昂梯菲尔之际,萨伍克已产生了怀疑。这不能不引起他的担心。事实上,他是不愿意这笔遗产落入法国人手中,但他更不愿意使它落入国王的手中。这儿的警察对两位埃及人,毫不怀疑,他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与三位法国人是在寻求同一个目标。因为,他们本民旅的旅行者也经常去马斯喀特,这说明,即使在陛下的伊斯兰王国里,警察也会有失误之时。
经过一天的劳累,商队在夕阳西下时,开始宿营。在一个半干枯,类似池糖的附近,有一件自然古董。这是一棵可供整个商队乘凉的大树。中午烈日当空,有此树荫躲避,真是难得。那茂密的枝叶构成一个圆形屋顶,就像一块巨大的苫布,高出地面足有15尺,阳光是无法射透过去的。
“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树!”朱埃勒高声说道,他的骡子在大树的枝叶下自动停下来。
“我恐怕也不会有机会看见这样的树!”驳船长答道,并从刚刚卧下去的骆驼双峰中站起身来。
“您说呢,叔叔?”朱埃勒问。
叔叔一言不发,因为,他对这里根本没有留意。
“在我看来,”特雷哥曼说,“我们好象在圣波德莱昂,在我们的布列塔尼,在一座奇异的颇有名气的葡萄园里。……”
是的,不管圣波德莱昂的葡萄园是多么了不起,但在这株巨大的植物面前,也只不过是一片是的,不管圣波德莱昂的葡萄园是多么了不起,但在这株巨大的植物面前,也只不过是一片普通的灌木林面已。
这是一棵榕树,或说成无花果树,树干粗大无比,若您有兴趣,不妨仔细量一下,树围足有100尺。树干犹如一座塔,有10多个细枝的树叉,枝叶交织,盘根错节,舒展开来,半公顷的范围内可以纳凉。这就像一把巨大的遮阳伞,也是一把能避开暴风雨的大雨伞。总之,无论是阳光还是雨水都别想透过它。
驳船长如果是时间允许,他会精心地去欣赏这棵参天大树的,他肯定是有这份耐心的。
这种好奇心真的得到了满足:当他观察大树低矮的枝叶,转来转去,伸着手、翘起指头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说出这样几个字:
“一万。”
这是两个英文字,用很重的东方口音迸出来的。他对此语言一窍不通,不知是什么意思。
而朱埃勒会说英文,他和土著人交谈几句,那人说了下述情况:
“看来有上万个枝叉!”他对驳船长说。
“上万?”
这位阿拉伯人刚才是这样说的,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盯住他们的警察。找到了和他们拉关系的好机会,他是会利用的。朱埃勒和这位阿拉伯人用英语交谈了几句。他自我介绍说,他是马斯喀特英国军团的翻译,很乐意为他们效劳。
朱埃勒谢过土著人之后,把此情况告知他的叔叔,他认为这是一次幸运的机遇,对到达苏哈尔后的活动有利。
“好吧,——好吧!”昂梯菲尔师傅答道,“尽可能跟这个人搞好关系。告诉他,我们会重谢他的。——”
“至少要有酬金!”不开窍的吉尔达老头嘟哝着。
朱埃勒觉得这一相遇值得庆幸;而萨伍克可能并不满意。看到警察和三个圣马洛人打交道,他很担心。他准备仔细监视这位本地人的行踪。还有,奥马尔可否知道人们的去向,旅行看似接近尾声,还会再延长吗?——小岛到底是卧在阿曼的海面上,霍尔木兹海峡里,还是在波斯湾?——今后如何行动,要多少时间……他们打算在苏哈尔重新搭船吗?既然在马斯喀特并未乘船,这是否说明小岛的方位远在霍尔木兹海峡之外呢?——除非还跟着商队还继续向查迪亚、埃尔卡利夫方向进发,可能直至古兰和波斯湾海底?
捉摸不定,令人不安的假设,残酷、不停地刺激着萨伍克的神经,最后,只有拿奥马尔这个可怜虫出气。
“这是我的错吗?”他重复着,“昂梯菲尔师傅那么顽固,完全把我当局外人!”
不,比这个还坏。因为,公证人参与此事不过是遗嘱制定人强加于他的罢了!啊!倘若不是那百分之一的酬金——现在却得经受一番考验!……只是,何时考验才能结束呢!……
第二天,商队穿行那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一片看不到绿洲的旷野。这几天,由于炎热,令人感到极度疲劳。驳船长以为他将要融化了,就像北冰洋冰川的一个冰块,流向赤道地区一样。可以断言,他那超重级的体重减少了十分之一。被他压在身下的双峰驼总算松了一口气。
行程的最后,没有什么意外。需要强调的是,那位自称翻译的阿拉伯人和朱埃勒,因语言相通,彼此更为熟悉了。但是,请别耽心,年轻的船长始终谨慎、谈吐适当,丝毫没有泄露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在沿海,寻找建立子公司的城市,也就是在马斯喀特骗法国代理人而杜撰的故事,同样得到那位塞利克翻译官的赞赏。他果真相信吗?朱埃勒也只能这样认为。这狡猾的家伙弄这套把戏,不过是为了搞得更多的实情罢了。
3月27日下午,商队经过4天半的路程,终于越过了苏哈尔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