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微微怔住,他非常熟悉这种精神状态,但这绝不是现在的宇智波清彦应该有的……
就仿佛,他正在亲历亲人逝去的那个瞬间。
黑发的少年在招架团藏之余勉强抽空问道:“他现在——”
时间会抚平伤口。
就算仇恨依旧熊熊燃烧,但精神上的创伤和刺激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层缓和。清彦半截身子跌跪在地上,却被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架在中间,强行支撑起来。
三日月宗近伸出套上了指贯的手,握住清彦的一只手臂,将他战栗的手指攥在自己的手心——他凑近清彦的耳畔,发出轻飘飘的耳语。
“请您拿起刀,清彦大人。无论是仇恨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敌人就站在您的面前了。”
佐助甚至觉得这样的语气有些残忍——那些积压下来的情绪在同一个时间点爆发,等同于他要在一瞬间重新面对父母双亡,血亲离世,面对仇敌的恨而不得和十年之间所层层堆叠的辗转难眠。
这种情况下,甚至只要维持着精神不崩溃,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而他还要拿起刀。
须佐能乎猛地将团藏掀翻,雷霆万钧的麒麟从天而降,明明是必中的杀招,团藏却毫发无损地重新出现在原地。
那只遍布写轮眼的手臂上,其中一枚悄无声息地阖上了眼睛。
清彦的手指微微蜷曲,下意识地做出了握刀的动作,三日月顺势化作白色的光团,重新变作被握在手心的太刀。
黑发的审神者胸腔急剧起伏,简直要过呼吸,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够战斗的样子。刀尖跟着他的动作发颤,虚虚描摹着团藏的位置,但以这种速度,根本不可能跟得上团藏的动作。
鹤丸国永以同样的姿态幻化成刀剑,被紧握在另一只手当中。
“二刀流……吗?”
伊邪纳岐的幻术效果能够持续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他甚至有着欺骗世界的本领,此时他垂着眼睛看向宇智波清彦,神色晦暗不明。
“明明从未修炼过二刀流的刀术,如今就算多了一把刀,又能成什么气候呢?更何况这种样子,就连站在原地就已经用尽了力气吧。”
“大概是这样——”
膝丸横刀在清彦的身前:“或许如此,所以才到了需要由我们来保护审神者大人的时候。”
写轮眼无意识地启动,三枚勾玉在眼眶当中轮转起来。清彦的两振刀尖蓦然泛起一蓬火焰,而火焰愈来愈烈,就好像是刀剑本身配合着这具身体的本能在强行运作,清彦神色惶然地摆出了一个陌生的起手式。
“一刀三拜,突破极限直至零境。”
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和鹤丸国永的声音一起响彻:“这是主公大人在无数世界的历练当中镌刻在我们身上和写轮眼当中的剑技,一生一次的技法。”
“那就试试看吧,团藏阁下,清彦大人的觉悟和这十年间的厚积薄发,绝不是您轻而易举可以撼动的东西。”
*
另一边,五影会议。
古今传授之太刀的故事仍在继续。
“时之政府和清彦大人做了一个交易。以审神者的身份为时之政府工作,而作为酬劳,允许他携带一部分其它世界的知识回到原本出身的世界里。”
他在高烧和彻夜的辗转难眠之中开眼,又在无尽的梦魇当中将这双眼睛和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并重新封印。
“写轮眼是能够复制对手招式的眼睛,但是在身体能力无法完美复刻这种力量的情况下,清彦大人选择了另一种方法。”
在走访无数世界的旅途当中,他将不少剑豪名士全力一击的力量用封印术封装进刀剑。有人拒绝了这种请求,而更多的人在听说了他的来历之后欣然同意帮忙,这种招式就像是一次性的压缩武器卷轴一样,在写轮眼的配合之下,构成了只有那个人能够使用的、一生一次的招数。
“如果这样的话,确实有可能干掉团藏……”
照美冥拖着下巴:“但是这样的话,意味着他现在必须要解开大脑当中的封印,恢复所有的负面情绪吧?……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继续战斗吗?”
*
——答案是,可以。
他们终于站在同样的高度了。
被无数的宇智波一族族人所堆砌而成的骸骨之上,和无数世界的武者与刀剑们构筑而成的荆棘之山。
风雪在接近这团火焰的时候就滋滋化作白烟,清彦刀尖轻轻一偏,明明是大开大合的刀法,动作却快得像是掠过湖光水色的雨燕。
“南无,天满大自在天神,以愤怒斩断诸恶。剑轰拔刀——”[1]
明明是格外有气势的招数,他的声音却轻飘飘得像是呢喃耳语。
暴涨的灵力裹挟在周遭,甚至以一己之力,迸发出了和须佐能乎近似的威压。
“六道五轮·依舍那大天象!”
新免武藏守玄信的得意招式,天元零式,应其剑心,带着摧枯拉朽的磅礴气势倾轧而来。即便是保持着如此磅礴的灵力输出,清彦还仍旧维持着雷之呼吸的呼吸法,无数个世界的刀技交汇在一个人的身上,形成了任何地方都无法再见到的奇迹。
刀气像是风雨,在地面上斩下深深的辙痕。仇恨或许真的可以让一个人迸发出更强的力量,在这种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力量宣泄之中,清彦的眼睛里终于又重新有了微弱的光彩。
“唔——”
团藏被气浪掀翻在地,转瞬之间又出现在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位置,伴随着他的动作,第二枚写轮眼阖上了眼睛。
“这是……”
佐助有些诧异。
“还剩八只,以牺牲写轮眼为代价,即便遭到致命伤也会恢复如初的力量——家族的密卷里有相关的资料,但是关键的部分却被撕毁了。”
清彦的声音沙哑极了,但还是勉励着自己去向佐助解释:“……不过没关系,我还可以再杀他八次。”
“你……”
考虑到须佐能乎的查克拉消耗和写轮眼过度使用对身体的负荷,佐助略微收敛了四处逸散的查克拉:“这种程度的打法,你还能用八次?”
即便是用全集中的雷之呼吸强化身体,即便使用的是提前封印好的力量,强迫自己做出身体难以承受的动作也不可能毫无代价——那家伙,现在应该浑身上下每个部位都在承受着剧痛吧。
但他还是再度拿起了刀——即便整个身子每一处地方都在发颤,但一旦手掌接触到刀剑,就会强行维持着蓄势待发的状态安静下来。
三日月宗近重新恢复成人形,清彦改为双手持刀的起手式,微微弓步,握住鹤丸国永。
传入耳中的不是清彦本人的声音,而是来自刀剑鹤丸国永的、仿佛精神暗示一般的咏唱声。
“无念无想,剑禅无双,剑禅一如。”[2]
御留流剑术的极意,生死夹缝间被淬炼而成的剑法,柳生但马守宗矩的剑法——此时像是被附身一般,在轮转的写轮眼当中被强行复刻。
“不惜做到如此地步,也要为了时之政府而和自己原本的村子为敌吗?”
团藏怒斥道,手下结印,强烈的飓风化作铺天盖地的透明之刀。写轮眼的视野之下,这些迎面而来的高浓度查克拉显得边缘清晰可见,清彦在半空中翻转身体,查克拉风刃切割下一缕漆黑色的头发。
“团藏大人,您应该知道,我想构筑的新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过您的位置。”
深红色的眼睛当中,不住流淌出泪水。
如果成为忍者是不得已而为之,加入暗部是不得以而为之,成为审神者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样随波逐流的人生当中,也有值得珍视的意义与价值吗?
负面情绪像是呼啸而来的海浪,冲刷着仅剩的、意志的礁石。
但那之中,又不是全部的内容都值得摈弃。
“阿清,如果战争结束以后,你想做些什么?”
他停留在过去的、温和的兄长曾经如此问道。
“——不是很好嘛,反正咱们家里已经有两个忍者,阿清做阿清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
二哥的声音里多了促狭。
“我们已经没什么别的期望啦,真要说的话,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好好长大,度过和我们一样的,平静而幸福的一生……”
对不起啊母亲,就连这么简单的嘱托都没办法完成。
曾经有人认可他的努力。
“我觉得阿清的话,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担当教师。”
——曾经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拼尽全力来到他的身边。
“宇智波清彦!”
卡卡西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我现在立刻就……你再坚持一下!”
你再,坚持一下。
就好像重新燃烧起什么莫名而无谓的坚持,黑发的青年摇晃了一下,再度歪歪斜斜地举起刀。团藏的攻击一轮紧接着一轮,显然对方也已经开始有些焦虑,即便佐助阻拦掉了其中的大部分,这些压力也不可避免地逐渐倾注在他的身上。
第三枚写轮眼闭上了眼睛。
“——这之中,会有富岳族长的眼睛吗?”
青年的声音微不可闻,在这种恍惚的语气当中,他的动作却形同疾风迅雷。
“我的父母卖了一辈子仙贝,连苦无都没有拿起来过,所以他们在团藏大人您的眼里,甚至不值得被留下眼睛镶嵌在手臂上。”
气势仍在层层拔高,借来的力量糅杂在灵力当中,掀起疾风怒涛。
“无刀取。”
“无谓的,复仇心——”
噗呃一声,真空波割裂肩胛,这具身体的行动能力仍旧有极限,佐助回防不及,须佐能乎是能够覆盖他自己全身的绝对防御,但要他时时刻刻去顾及别人,在这种级别的战斗中还是太勉强了。
“该死,香磷不在这边!”
就在少年如此在心中懊恼一声之后,却见到清彦的动作毫无停顿,裹挟雷火的刀锋直接迎着真空波而来,毫不犹豫地斩下团藏的头颅。
第四枚写轮眼。
但是这样的话,他没办法坚持下去的吧……?
就在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时候,白山吉光的身上迸发出亮光。
“——仅能治疗生死垂危的目标个体,这就是清彦大人麾下的我的作用。”
银白色的刀剑抬起手,治愈之力覆盖住气息奄奄的黑发青年:“目标确认,心率恢复正常,生命体征安定。清彦大人,这是您的愿望吗?”
被勉强治疗之后立刻离开原位,而清彦原本的位置则变成了真空大玉造成的深坑。他在半空当中放开了鹤丸国永,再度伸手的时候,膝丸立即换位,成为了被使用的第三把刀。
原本就已经因为雷之呼吸而快得眼花缭乱的动作,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加速。
团藏通灵出巨大的梦貘,但清彦的刀锋已经染上火色。源义经的佩刀膝丸又名“薄绿”,由他来记录下的,则是异世界当中源义经牛若丸最为擅长的刀法。
“遮那王琉璃谭第二景,天刃缩步!”
细而狭窄的刀身像是透明的镜面,倒映出团藏惊愕的面庞和铁之国冬日里经久不衰的皑皑白雪。
从刀锋一点开始,整个人都将要被火焰吞没,火焰的痕迹划过天空,形同燃烧自己失坠而来的陨星。
像是陨石坠落在大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的刀剑无惧幻术,攻击直接又凶险,灵力奔涌而出,直接将梦貘彻底贯穿。
嘭地一声,甚至团藏还没有发出指令,通灵兽就化作一团白烟消失了。
*
“就是那边的方向……清彦和佐助,一定在那边。”
爆炸的声响传递至四面八方。
我爱罗的砂分身同步直播了五影会议的境况,将情报提前告知了追击而来的卡卡西。银白发的上忍心中懊恼,但如今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只希望自己能够再快一些——
十年前没有赶上的那一刻,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但是没想到,宇智波一族的真相,竟然是……”
这样的消息,小樱也听得遍体生寒:“那么,清彦先生其实是早有准备,要让团藏死在那个地方吗?”
“那家伙……我现在也不太清楚了,阿清从来都不太愿意给别人说自己的打算,而且现在除了忍者以外,又多了审神者的身份。”
卡卡西声音顿了顿,安抚着自己的弟子:“不过阿清向来很有计划,他们不会出事的。”
——又是这样。
卡卡西自己的心情,却格外糟糕。带土,阿凛,老师,阿清,仿佛每一次都迟一步,而迟了的这一步将境况变得越来越坏。
小樱的表情稍稍好看了一些,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他的话就会让对方放下心来。
“清彦是时之政府的审神者,而五影会议上那个自称宇智波斑的家伙则是妄图颠倒时间的人,两者之间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随时有可能爆发冲突……咱们得快一些才行。”
他知道清彦脑海当中的封印。
想要和团藏有余力一战,就必须要直面过去十年间所有的死亡和苦痛。他自己非常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就像沉入绝无可能呼吸的深海……他成为如今驰名忍界的复制忍者旗木卡卡西用了很多很多年,但属于阿清的时间,根本不够让时间来弥合这样的裂痕。
卡卡西在林间一闪而过,再度提速。
“父亲……再给我一些勇气吧。”
净土与现世的缝隙之间,他和朔茂聊起如今的木叶,竟然有一大半的变化都来自于阿清。那个时候他确实隐秘地想过关于封印术的事情,但人的一生格外漫长,卡卡西总觉得这件事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疗愈和缓合。
远处,有别于查克拉的灵力波动变得愈来愈近。
*
第七枚写轮眼阖上了眼睛。
佐助猛地喘气,一甩刀锋。
千鸟流再一次击中了团藏,但这仍不过是漫长拉锯战的一部分。团藏或许不是他这些年遇到的最强的对手,但绝对是最难缠的一个……他瞥了一眼身边更加年长的那位,对方的状态简直糟糕极了,但却一直保持在诡异的坚持当中,总也不肯彻底地倒下去。
白山吉光进行了第二次治疗,将这具身体的状况稍稍恢复了一些。清彦勉强还有意识,双手结出一个影分身的印——然后分出了七个和他自己一样脸色发□□神萎靡不振的影分身。
如果不是现在情境严峻的话,佐助简直要笑出声。
这种程度的影分身用法,甚至让他有点想起鸣人——这好像也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
八个清彦纷纷抬起刀,指向团藏的方向。
“佐助,接下来希望你能送我一程——伊邪纳岐本质上也是幻术,所以要用到能够彻底击溃幻术的方法。”
“我倒是无所谓……”
佐助瞥了他一眼:“说真的,我总觉得你下一秒就会死。”
“即便是如此不器用的我,也有一定要做到的事。”
清彦一字一句地抬起头:“因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追上那位义经公的速度,所以到最后我才采取了这种赝品一样的办法……”
雷之呼吸,金色的电光缠绕在每一个影分身身上。
今剑的周身也泛起了灵力柔和的白光。
“就算耗尽神通力,努力修行过的我也要为清彦大人开辟道路——”
小天狗少年的神色坚毅,在幻术的对决当中,他们的眼睛就是审神者的眼睛,这是联合了多方世界的力量才能够促成的一招,义经公的绝技……
“恶鬼·必衰!”
今剑率先行动,就连写轮眼捕获并追踪对方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困难。
紧接着,八个清彦从不同的方向弹射而出。
岩石,废墟,真空玉的压缩空气,须佐能乎巨大的躯体,甚至高浓度灵力凝结而成的团块……似乎一切都能成为他的落脚点,清彦的动作像是无视了重力一样,在天空与地面上疾行。
“遮那王琉璃谭第四景——坛之浦·八艘跳!”
漫长的,像是骤雨一样的攻击。
一枚写轮眼的伊邪纳岐时间是一分钟,佐助的须佐能乎能够荡开大部分的攻击,而坛之浦·八艘跳则总能见缝插针地贯穿对方的要害。
三分钟之后,所有的写轮眼被消耗殆尽。
清彦保持着突进的姿态,从背后将刀剑平直地送进团藏的心脏。这个时候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到几乎站着都能陷入昏迷,但仍旧坚持着将手中的膝丸又向前推出半寸。
团藏向前倒下,视野没了阻碍之后,迎面而来的是终于赶到的木叶众人。
“卡卡……西?”
下一秒,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穿着暗部制服的审神者膝盖一屈,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