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心情复杂的拿着简南交给他的组队表格。
这个阵容很惊人,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三个专家学者加一个保镖,全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全是从来没有出现在这类国际支援项目中的人,全是不太好惹的人。
尤其是这个他想都没想到的环境专家塞恩。
“他居然愿意出门?”埃文仍然不相信组队表上的签名真的是塞恩本人。
“唔。”简南今天心不在焉。
那晚警方追击战坠入山崖的假贝托DNA检测报告终于出来了,和他们之前预想的差不多,DNA检测结果和贝托的高度吻合,官方宣布了贝托的死亡。
与此同时,切市彻底混乱。
群龙无首再加上新大佬开始清理贝托的残余势力,小规模的武力冲突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官方疲于奔命,平民惴惴不安。
混乱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怀念和平,哪怕那种和平需要付出巨额的保护费。只是两天时间,切市就已经出现要是贝托在该多好的声音,甚至有人开始在假贝托坠入山崖的地方放鲜花纪念。
阿蛮担心照这样发展下去,贝托重新出山的日子会提前,而且可能会用切市救世主这样最不要脸的出现方式重新控制住切市的黑暗角落。
所以她今天只是把他送到了办公处,叮嘱他千万不要离开这里之后,就消失了。
已经三个小时,没有电话没有讯息。
这样很不好。
这样莫名其妙的病态的依赖,很不好。
他只是后天原因产生的缺乏同理心,他没有边缘型人格,在遇到阿蛮之前,他并没有这种强烈的分离焦虑的症状。
……
还是说,他的大脑前额叶区块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异国他乡,他终于又向彻底病态迈进了一大步?
“简?”埃文说了长长一大串话,发现简南似乎压根没在听,“我说那么多,只是担心塞恩的身体状况能不能承担这份工作。”
“抱歉。”简南回过神。
“这是塞恩的健康报告和心理咨询师给的指导意见。”他虽然走神,但是埃文的那一大段话他每一个字都记得。
一如既往的,他准备的十分充分。
“血湖现场检测工作大多都在白天,塞恩的夜间恐惧症在这个项目的影响并不大。”
“塞恩拒绝说话是因为他拒绝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耳内三块听小骨发育畸形[1],他听到自己的发声要比普通人听到自己的发音更加尖利,基于个人原因,他放弃了自己的声音,选择用发声器发音。”
“只要有发声器,和他沟通就没有任何障碍。”
塞恩昨天把个人原因告诉他了。
他觉得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像他已经过世的亲妹妹,他走不出失去妹妹的阴影,所以他再也无法让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
“其他的都不是大问题,塞恩应该可以胜任这个项目。”简南按照人性合理的方向,向埃文省略掉了塞恩的私人原因。
“另外。”他又开始从包里面往外抽文件。
他这个巨大的工具包永远都能抽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是普鲁斯鳄的心理评估报告,这是我的。”他递过去两份文件,“普鲁斯鳄这份是最新的,我的是一个月前的。”
“普鲁斯鳄的主要问题在于自恋型人格疾患,不过他已经参与过很多项目,数据证明他的这个问题除了团队合作上面有困难之外,其他的并不影响工作。”
“我们这个小组团队合作比较特殊,所以普鲁斯鳄的问题也不会影响项目。”
“至于我,都不是工作上的精神问题,评估报告下面有三个精神病专家的签名。”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他永远都随身带着心理评估报告。
大脑前额叶区块反应迟钝,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典型症状,但是他不想被套上这个名词,他不想因为缺乏同理心、悔恨和羞耻感,就被默认划到“啊,难怪”这个区域。
“他是反社会人格啊,啊,难怪会放火烧实验室。”
“他是反社会人格啊,啊,那难怪能把这项研究做的那么好,没感情的人就是聪明。”
……
所以,他永远随身携带着他能够胜任工作的心理评估报告,并且每个季度都会更换一次。
近乎执拗。
三个游走在精神病边缘的人物加一个武力值爆表的暗网保镖。
这个队伍出乎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
埃文把简南提交上来所有的文件都铺开排在办公桌上,在申请表上摁下了印章。
“我听说过你,见过你,最后才认识你。”埃文伸出右手,微笑,“很高兴认识你,简南。”
简南,是一个完全能够胜任这次工作的年轻兽医、科学家。
他聪明专业坚定并且并不迂腐。
埃文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会以曾经和这样的年轻人共同工作过为荣。
***
“然后他就同意啦?”阿蛮一口吃掉被她叠成四折的比萨,猛灌了一口可乐。
她运动量巨大所以不会胖。
自从请阿蛮做了他保镖之后,就再也吃不到阿蛮做的饭的简南小口小口的吃披萨,一次性饮料杯换成了马克杯,里面是他自己泡的大麦茶。
“你这么控制身材是因为怕胖了要买内裤重新消毒抽真空么?”阿蛮实在看不下去他喝大麦茶的样子。
至于么?
可乐有毒?
这个问题可以不用回答。
简南的脑子在新订的关于怎么和阿蛮相处的规则上面,打了一个勾。
“埃文同意了。”简南从工具包里面抽文件递给阿蛮,“我们接下来要做这个。”
一张被射出来的钢丝把下巴捅了个对穿的鳄鱼,张着血盆大口对着镜头的照片,只看照片,都能想象得到当时鳄鱼愤怒的怒吼。
还有扑面而来的腥臭的血湖的记忆。
这是她拍的照片,拍照的时候简南正在树上训练他的弹弓准度。
阿蛮放下了手里的第四块披萨。
“我们接下来要解决的是鳄鱼的蛀牙?”失去食欲的阿蛮同时也失去了友善。
简南因为这个充满了想象力的回答短暂的沉默了。
“……是舌形虫。” 简南手指遮住了照片上鳄鱼的嘴巴,露出了鳄鱼的鼻孔。
阿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简南的手指好看,细长白皙,指甲是健康的粉色,修剪的非常干净。
阿蛮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对比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黑黑瘦瘦看着就硬,啧了一声收了回去,在餐巾纸上擦了擦。
简南:“……”
这又是一个不用做反应的阿蛮式的心理活动,他的脑子里又勾上一个勾。
“舌形虫病是一种人畜共患的寄生虫病,虫体通常会寄生在鳄鱼的鼻、气管、肺等部位的呼吸道内,并在肺内移行和发育。”简南放下照片,“除了我之前提交的动物粪便样本上面验出了舌形虫,现在唯一的现场资料就是你这张照片,信息太少,所以还得去血湖取样本来分析这病的传染阶段,另外还需要去周边的村庄检查是否有传染的人和动物。”
寄生虫病非常容易跨越物种屏障,只要进入传染阶段,感染的物种就会非常多,检查会十分繁复。
阿蛮拿过照片,肉眼分辨了半天,总算在阴影里找到了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舌形虫病的诊断需要取得虫体标本,这病近几年才开始引起重视,临床症状还不是特别完善,免疫学方向的诊断方法还有待开发。”简南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你打算再进血湖捉一只鳄鱼?”阿蛮只听懂了一部分,迅速抓住了重点。
“和国际兽疫局的人一起。”简南算了算,“人挺多的,而且有好几个有活捉鳄鱼的经验。”
他还打算活捉。
也对,他们是科研队,不是偷猎的。
阿蛮擦干净手又把之前放下来的第四块披萨重新捡起来,折了四折,塞进嘴里。
再灌一大口可乐,嘴巴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满足。
阿蛮吃东西会让人有食欲。
哪怕只是巨难吃的兽医院对面买的平时都没人买的便宜披萨……
“你那边呢?”简南等阿蛮吃完了才问。
她失踪了整整一天,最后来接他回家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能体会到幼儿园孩子等父母来接他们放学的心情了。
托她的福。
他这辈子本来没有机会体会这种感情的。
阿蛮本来还想吃第五块。
简南的食粮基本是小鸡的水平,一块披萨啃到现在只吃下去一个角。
和他在一起吃饭从来都不用担心不够吃。
这也算是优点。
“最近切市的混乱贝托在里面的功劳很大,他确实就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打算在最混乱的时候以救世主的面貌出现。”
很聪明,之前因为血湖曝光的那些犯罪记录都可以在这种时候逐渐被人遗忘,他趁着混乱还可以一步步蚕食新来的大佬刚刚组建起来的势力。
贝托毕竟是贝托,能在切市做了十几年的黑暗之王,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的计划如果成功,我们会很惨。”阿蛮实话实说。
卷土重来的贝托,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尤其血湖项目已经轰轰烈烈的开始了,最近新闻一直都在播报,各类专家入驻切市,切市是否成为了瘟疫之源之类的耸动标题轮换了好几次头条。
“哦。”简南点点头。
阿蛮看他。
简南正慢悠悠的把那块还有三分之二的披萨里面的青椒挑出来,然后咬了一一小口,再砸吧砸吧嘴,喝了一口大麦茶。
最后呼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满足还是烫的。
“我真想把你的嘴巴用筷子撬开,把这些东西折一折全都丢进去再灌上可乐然后缝起来。”阿蛮阴森森的,继续看着他。
……
简南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披萨。
他不吃了……
“他不会成功的。”简南总算解释了他那一句哦,“你跟我去附近的村子里看一看就知道了,已经太晚了。”
瘟疫,病毒,永远比人可怕。
人为制造的战争,最终会在瘟疫面前,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