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有的第一次婚姻帮了一个孩子和一个单亲妈妈,没有婚礼仪式。他的第二段婚姻依旧没有婚礼仪式,这次帮的是两个家庭。
那时他已是三十几岁的大龄未婚男人了,父母的叹息像锋利的碎玻璃片,在脊梁上深深浅浅地划。
父母是再普通不过的职员,熟人社会里老实本分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通这么优秀的儿子为何始终单身。
出柜吗?去和父母坦白吗?不可能的,他们会疯,会被亲戚朋友的各种目光压死。
一直单身拖延下去吗?也不可能的,他是独子,常规伦理中,结婚成家让老人安心是他的义务和责任。
唯一拖延的方法就是借口工作繁忙,少回家。
他的工作半径陡然变大,经常差旅至国外,一去就是几个月。
异国的午夜独坐,他想他们,却不敢多打电话。
酗酒的习惯或许就是那个时期养成的吧。
不工作的日子里,他像株盆栽植物一样长在了酒店大堂,一杯接一杯的白兰地,一次又一次刷卡。
那是东南亚一个贫瘠的小国,酒却卖得出奇地贵,一个外国同事陪他饮酒,越喝,他的表情越落寞。
那个皮肤黝黑的外国女同事问他:你是遇到了多么大的困境,怎么这么不开心?
她说:你身体健康,你喝得起这么贵的酒,在你的国家被人仰视——有什么事情值得你愁眉苦脸的?
她扬起漂亮的脸庞,说:来,我领你去看看另一个世界,然后你再决定是否要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这点儿不开心里吧。
她带他坐出租车,然后换乘小巴,再在三轮车上颠颠簸簸。
马路消失后,是丢满垃圾的小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贫民窟。
只走了几步,锃亮的皮鞋就糊满了烂泥巴,空气中充满了热带独有的破皮革和烂水果的味道,三三两两神情茫然的人呆立着,赤膊,呆呆地看着他们。
她领他闯进一间破铁皮破石棉瓦搭成的小房子,一屋子人慌张地抬起脸,她不打招呼,直接把他拉到床前。
她指着一个卧病在床的老妇人说:她的儿子刚刚被人打死了。
再拽过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说:他的爸爸刚刚被人打死了。
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说:她的哥哥刚刚被人打死了。
她捂住眼睛哭了起来,一家人全都哭了起来。
这是一个素来以贫穷和危险著称的国家,她的哥哥得罪了一名有黑帮背景的警察,被当街爆头,惨死在离家500米的地方。
打官司?没用的。打了,输了,对方已经放出话来:等着吧,斩草除根。
最恐怖的不是被枪指着头,而是等着枪来指着头。
跑?这是个弹丸小国,没地方去的,且家里穷,她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这么多人的车票船票是买不起的。
她摸着希有雪白的衬衫,哭着对他说:你知道你的一杯酒能换多少磅大米吗?你知道你的这件衬衫能换多远的车票吗?你知道别人多惨你多幸运了吗?你现在能开心一点了吗?
……
希有回到酒店,独自喝了一夜的酒。
第二天他找来女孩,对她说:我有一个计划。
他说:我们可以去假装登记结婚,你会有个新的国籍。你年轻有能力,又会中文,好好努力,早点把家人都带出去,越早越好。
女孩二话不说,拉起他就往电梯口走去。
他问这是干什么。
女孩不看他,低着头说:去你的房间吧。我什么都没有,只能把我自己给你。她说:我在你们中国工作过,我知道你们中国人的习惯……你放心,我这就证明给你看,我是处女。
希有挣脱她,苦笑着说:你不必如此,也不必对我抱有任何感激……反而是我需要谢谢你。
不久希有再度结婚。
婚礼在老家秘密举行,规模很小,只限亲友,没有闲人和媒体,外界并不知情。
从没见过父母如此地高兴过。
他们和外国亲家语言不通,只能不停地夹菜,又张罗着要找中医给外国亲家母调理。
他们抹着眼泪看着希有笑:好儿子,之前以为你当真狠心光棍一辈子,原来你是眼光高……
希有醉了,他走到父母面前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上:爸妈,儿子让你们操心了!
他久久地跪在地上,冰凉的水泥地,任旁人怎么拖拽也不肯起。
几年后,希有再次离婚。
其实婚礼之后希有和她就没怎么见过面,希有只是每隔几个月就飞一次她的工作地广州,拍几张照片邮寄给父母,报一个平安。
女孩起初不肯,她说:你救了我们一家人,我一辈子当你名义上的妻子也心甘情愿。
希有摇头:国籍已经快拿到了,家人也都安顿好了,听话,你走吧。他说:你别哭,怎么全世界的女生都这么爱哭……
他说:你还这么年轻,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任,听话,世界这么大,去嫁一个真正的爱人吧。
她问:希有哦,那你怎么和你父母交代?
希有说:不用管我,我会处理好的。
他说:你记住,你并不欠我的……
她拗不过希有,婚终究还是离了。
每隔几个月,她都会跑来找希有拍照片,希有躲她,怎么也躲不开,也就默许了。
因为照片的缘故,父母那边一直不知情。
又过了几年,她领着一个帅气的法国男生来到希有面前。
希有哥,她流着眼泪,搂着希有的脖子喊,我遇到我的爱人了,我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