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需要一个让你能摆脱特定依赖或所有依赖的方法。这个方法是“解释”,不是吗?你正要练习运用这个方法及生活使你摆脱依赖,所以这种方法变成了另外一种依赖。你在试着使自己摆脱特定的依赖时,已经引入另外一种形式的依赖。
问:我觉得非常孤单,而且渴望和别人有一些亲密的关系。我找不到朋友,我该怎么办?
克:我们的困难之一就是,我们想要通过某件事,通过某个人,通过象征,通过信念,通过美德,通过行动,通过友谊来得到快乐。我们认为快乐,或事实,或者不论你称它做什么,能够通过某些事而得到。所以我们觉得借着行动,借着友谊,借着某些理念,我们会找到快乐。
因为寂寞,所以我想要通过某个人或某些信念而得到快乐。但是我还是寂寞,它一直在那里,在表面之下。但是当它吓到我时,我并不知道这寂寞的内在性质是什么,因此我会想找个东西依附。如此我认为通过某件事,通过某人,我可以很快乐。所以我们的心里总是关心着要去找到这些东西。通过家具,通过房子,通过书本,通过人们,通过信念,通过仪式,通过象征,我们希望从某些事物之中来发现快乐。所以那些事,那些人,那些信念,就变得特别重要,因为我们希望通过它们来得到快乐。所以我们开始依赖他们。
但是有了它们,我们仍然不了解、也未能解决这件事,焦虑、恐惧仍然在那儿。而且甚至当我看到它在那里时,我还想要利用它、经历一下,看看之后有什么。所以我的心灵利用每件事作为超越它的方法,因此使得每件事都变得很琐碎。如果我利用你来满足我的快乐,那么你就变得非常不重要,因为我所关心的是我快不快乐。所以当我的心里只关心着能不能通过某人,通过某件事或通过信念来得到快乐时,我不就把这些方法变成短暂的了吗?因为我关心的是别的东西,更进一步地说,去掌握住另一种东西。
我应该去了解这种寂寞、这种疼痛、这种极为空虚的痛苦,难道这不是非常重要的吗?因为如果我了解这些,也许我就不会利用任何事来获得快乐,我将不会利用上帝来获得和平,或利用仪式来得到更多的感动、兴奋和灵感。正在侵蚀我的心的是恐惧、寂寞与空虚。我能了解吗?我能解决吗?我们大部分的人都是寂寞的,不是吗?做我们想要做的,去广播、写书、参政、礼拜,这些都不能真正消除寂寞,我可能在社会上很活跃,我可能用某些人生哲理来肯定自己,但是无论我做什么,寂寞仍然在那里,在我的下意识深处,或是在我的生命深处。
我要如何处理这种情形?我如何把它显露出来,而且完全解决它?我一再所做的只是责备它,不是吗?我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而这种恐惧是谴责的结果。毕竟,我不知道寂寞的特质到底是什么。但是在我的心中已经替它作了判断,说它很可怕。心灵对事实有意见,对于寂寞有看法。就是这些看法、这些意见造成了恐惧,使我不能真正把寂寞看清楚。
我希望我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我很寂寞,而且我害怕它。是什么引起恐惧?难道不是因为我不知道寂寞的意义吗?如果我知道寂寞的内涵,那么我就不会害怕它。但是因为我知道它可能是什么,所以我逃避它。而正是逃避制造了恐惧,让你不敢面对它。要面对它,就要和它在一起,不能指责它。而且当我能面对它的时候,我就能爱它,看清楚它。
那么,我所害怕的寂寞只是一个字眼吗?它实际上不是一个必要的存在,也许经过哪一扇门我会找出真相?那扇门可能进一步引导我们,所以我们的心明白在这状态中一定是孤独的,不受污染的。因为所有其他远离寂寞的方法都是脱离正轨的、逃避的、分散的。如果我们的心可以与它在一起,而不指责它,那么也许通过它,我们的心会发现孤独的状态,一颗不只寂寞而且是完全孤独的心,不依赖、不试图通过某些事来发现真相。
我们必须非常孤独,只有我们的心不再寻找快乐、寻求美德或制造阻力时,才能知道孤独不是由环境造成的,知道孤独不是孤立,孤独是有创造力的。只有孤独的心——而不是被它自己的经验所污染堕落的心——才能发现这些。所以也许我们了解了寂寞,如果我们知道如何面对它,就可能打开通往真相之门。
问:我很依赖别人,特别是心理上。我不想再依赖。请指点我不再依赖的方法。
克:在心理上,在我们的内心里是依赖别人的,依赖仪式、依赖理想、依赖事情、依赖财产,不是吗?我们是依赖的,而且我们想要摆脱依赖,因为它给我们带来痛苦。只要依赖令我满意,只要我在它里面发现了快乐,我就不会想要摆脱依赖。但是当依赖伤害了我,带给我痛苦的时候,当我所依赖的事情逃避我,瓦解了,离开了我,转而去看别人的时候,那时我就想要摆脱依赖了。
但是,我真的想要完全摆脱心理上所有的依赖吗?还是只想摆脱那些带给我们痛苦的依赖?很明显地,是要摆脱那些带来痛苦的依赖和回忆。我不想完全摆脱所有的依赖,我只想要摆脱特定的依赖。所以我想找出方法可以让自己摆脱依赖,我向别人请教,如何来帮助我摆脱那个带来痛苦的依赖。我不想要摆脱所有的依赖。
有人可以帮助我摆脱依赖,摆脱部分的依赖或完全的依赖吗?我能告诉你一个方法——解释、字眼,或技巧吗?经由我告诉你的方法、技巧,或是给你的一个解释,你就会摆脱依赖吗?你还是有问题,不是吗?你还是有痛苦。并非经过我的指点,经过你和我一起讨论,你就能摆脱依赖。那你该怎么做?
请你注意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你正需要一个让你能摆脱特定依赖或所有依赖的方法。这个方法是“解释”,不是吗?你正要练习运用这个方法及生活使你摆脱依赖,所以这种方法变成了另外一种依赖。你在试着使自己摆脱特定的依赖时,已经引入另外一种形式的依赖。
但是如果你真正地关心如何摆脱所有心理上的依赖,如果你真的关心,那么你就不会去寻求某一个方法或某一个方式。然后你会问一个很不同的问题,不是吗?你会问你是否有能力处理它,也就是处理依赖的可能性。所以,这个问题不是如何摆脱依赖,而是,我有能力处理这整个问题吗?如果我有能力,那么我不再依靠任何人。只有当我说我不能的时候,我才会这样要求:请帮助我,告诉我一个方法。但是如果我有能力处理依赖的问题,那么我就不会要求别人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了。
我希望表达得够清楚。我认为不去问如何摆脱依赖是很重要的,而应该问我有能力处理这个问题吗?因为如果我知道如何处理,那么我就能摆脱这个问题,所以我不再要求一种方法、一种方式。但我有能力处理有关依赖的问题吗?
现在,在心理上,当你问你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当你有意识地问,我有能力摆脱依赖了吗?在你心理上会发生什么结果?你不已经摆脱依赖吗?在心理上,你已经依赖,而且现在你会说:我有能力使自己摆脱依赖吗?很明显地,在你认真地问你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不再依赖了。
我希望你不只是口头上说了解,而且还要在实际上经验我们正在讨论的内容。那就是倾听的艺术——不只是听我的话,而是真正地听你内心发生的事。
当我知道我有能力的时候,问题就消失了。但是因为我没有能力,我就想要得到指点。所以我创造了主,创造了上师,创造了救世主,创造可以拯救、可以帮助我的人。所以我变得依赖他们。然而如果我有解决问题、了解问题的能力,那么那就是非常简单的,而我也不再依赖。
这并不意味着我充满着自信。来自自己——“我”的信心,不会通往任何地方,因为那样的信心是自我封闭的。但是正是这个问题——我有能力发现真相吗——给了一个人特别的顿悟和力量。问题不是我有没有能力——而是我能有吗?然后我将知道如何打开心门,它一直被自己的怀疑、焦虑、恐惧、经验和知识封闭了。
所以当全部过程被了解的时候,能力就在那里。但是通过任何特定模式的动作,是无法找到那种能力的,我不能通过个例而来了解整体。经由针对特定问题的分析,我无法了解全部的情形。所以我有能力看到整体的状况吗——不是了解一个特定的事件,一件特别的事情——而是看到生活中的所有过程,它的哀伤,它的痛苦,它的欢喜,它永远追寻安慰的心理?如果我能认真地问自己那个问题,那么能力就在那里。
有了那种能力,我能处理所有的问题。生活中总是有各种问题,总是发生一些事,有各种反应,这就是生活。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问题,所以我就去找别人帮忙,向他们请教处理问题的方法。但是当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我能有这种能力了吗?这时候,就已经是信心的开始,不是“我”的信心,自己的信心,不是借着累积产生的信心,而是每天反省自身的信心,不是通过任何的特别经验或任何事情,而是经过了解,通过自由,所以心才能发现什么是真实的。
伦敦·一九五三年四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