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老妈不是件容易事,槐蔻第二天早上起来,推开老妈房间门的时候,果不其然发现老妈已经出了门。
槐蔻站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在心里决定今天吃完早饭后,去老妈上班的地方找她。
周敬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来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色,一脸睡眠严重不够的疲倦。
他吃着花卷,看见槐蔻过来,总算勉强打起了点精神。
槐蔻喝了口粥,装作不经意地仔细看了看周敬帆,发现他不只是疲倦不堪,手上和露出的胳膊上都多了几道伤痕,衣服还是昨天那身,沾了不少土,脏兮兮的。
她忍不住眯起眼,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陈默的时候,对方说的话,明显是在暗示周敬帆在外面做了什么事。
槐蔻可不会觉得是出去上补习班去了。
“什么时候开学?”她随口找了个话题问。
周敬帆一激灵,拿起旁边的手机看了看,“还有两天。”
槐蔻知道他在附近的一所高中上高一,她没说什么,心底却推测出许多个可能。
周敬帆长得不错,这个岁数,难不成是早恋什么的。
但瞥见他有一道划痕的左手,槐蔻很快推翻这个猜测,她很难不怀疑和打架斗殴这种事相关。
怕不是跟什么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
但周敬帆明显不想说,槐蔻也不会多管闲事。
这个岁数最叛逆,越管越上劲,说他胖他就能给你喘上,她不是不知道。
周敬帆显然也怕她问到自己干了什么,生硬地换了话题,“那个,我听我奶奶说昨天你去交的房租,没事吧?”
槐蔻不知道他是否知道姑姥姥故意少交四百块,还拿□□糊弄这件事,盯了他一会,才淡淡道:“有点事。”
周敬帆怔住了,放下手里的花卷,“怎么了?”
“陈默说这个月涨价了,您少交了四百,”恰好姑姥姥从卫生间出来,槐蔻就扭头对她说:“其中两百是□□。”
姑姥姥干巴巴地啊了一声,才笑着说:“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又忘了。”
她只字不提最后谁补的那四百,即使谁都知道不补齐这四百,槐蔻走不了。
她只抓来一把筷子,对周敬帆发起难来,“兔崽子你昨晚又去哪了,成天野在外面不回来,死外头算了……”
槐蔻不相信她不知道陈默的性子,她记起姑姥姥这群人称呼陈默的话,“小阎王。”
这个称呼,可见陈默在这片的“淫威”和人们对他的畏惧,可偏偏又得受制于他。
槐蔻没再提这件事,她打算先和老妈商量一下。
吃过饭,周敬帆晃悠着打算去补觉,槐蔻经过客厅的时候,听见他在打电话。
“那就晚上六点吧。”
那头说了几句什么,周敬帆回绝道:“别在清茉超市门口,那是谁的地盘你忘了……”
槐蔻本已走了过去,却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她思考了片刻,想起貌似就是她昨晚买烟的那家店,她不禁停下脚步。
看着周敬帆放下手机,槐蔻犹豫一下,还是问道:“清茉超市是陈默开的?”
周敬帆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算是吧,不过一般都是他后妈在管着。”
后妈?
槐蔻一愣,周敬帆见槐蔻愿意和他说话,显得挺高兴,主动说:“对了,他妹妹叫宋清茉,和你一样大,也在附属学院学舞蹈。”
“他亲妹?”槐蔻还是问了出来,语气不明地说:“我昨晚见她了。”
周敬帆立刻会意地笑了一下,“觉得不像吧?因为那不是他亲妹,是他后妈带来的继妹。”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太多,槐蔻半晌没说话,姑姥姥擦着手从后面绕出来,听见他们的话,哼了一声,“什么后妈,听说连结婚证都没扯,就是一块搭伙过日子,反正那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当年陈默他老子生意做得多大啊,陈默他妈死得早,他奶奶一直看不上陈默他妈,嫌人家是高材生不顾家,他妈死了没两年,就被人下了降头一样,寻死觅活地硬是逼他爸娶宋秋枝,还带着宋清茉这么个拖油瓶。”
“不过要我说宋秋枝也是命不好,刚过了没两年好日子,老陈就出车祸死了,那小阎王又是个厉害的主,她一分钱把不到手,现在天天在外面找男人,也不嫌害臊。”
姑姥姥说得唾沫横飞,大有进行一个小时的苗头,槐蔻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每天坐在沙发上扯闲话的人,没什么区别。
她没再搭腔,和一脸困倦的周敬帆一前一后回了屋。
老妈工作的服装店不算太远,坐地铁大概三四站地,十几分钟就到了,槐蔻虽没去过,但听姑姥姥说那条商业街挺繁华的。
她算了算时间,可以压压腿再去,现在去有点早。
槐蔻随便点开个音乐,一边找节奏,一边压着腿,她在网上搜到了大一上学期的课表,虽然每个学校具体教的内容肯定不一样,但进度差不太多。
她心里也有了底,跟上进度是没问题了,在专业课上,她已经超过同龄人很多了。
艺术生就是这样,和年龄没多大关系,天生吃这碗饭的人就是比条件一般的同学走得远。
经常有人说艺术生烧钱,其实也是一个道理,专业老师一对一教学,当然比普通舞蹈老师效果更好。
槐蔻以前的老师是一个赫赫有名的舞蹈家,说出去名声响当当的那种,槐蔻是她的得意门生。
家里出事之后,她想让槐蔻继续跟着她,甚至提出可以帮她找某艺术院校的校长推荐。
但槐蔻当时正处于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状态。
她拒绝了。
可能是可笑的自尊心作祟,可能是对魔都产生了恐惧,想换个城市换种心情。
也可能是……她有点厌倦跳舞了。
可她也只会跳舞。
槐蔻现在还记得那位老师临别前说过的话,“天赋这个东西,老天爷给你了,就是你的福气,你不珍惜它,浪费了,它就走了,跳舞的女孩儿,是一天都耽误不起的。你不想来,我能理解,老师只希望你别在川海自甘堕落,后悔了随时来找我。”
槐蔻停下了动作,出神地望着窗外,对即将来临的大学生活充满迷茫与忐忑。
窗户玻璃突然震动了一下,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楼下面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是有人在吵架。
槐蔻回过神,皱着眉站起来,朝窗边走去。
还没站稳,她房间的门被人猛得打开了,然后哗啦一下子涌进来好几个人。
槐蔻震惊地扭过头看着她们,是姑姥姥和另外几个经常来家里的大姨。
“干,干什么?”
她声音颤了一下。
姑姥姥完全不用拄拐杖,走得飞快,笑呵呵地和她解释:“打架呢,打起来了!你屋里看得清楚!”
槐蔻:“……啊。”
几个大姨把她挤到一边去,把不大的窗户边占得满满当当,齐刷刷朝下瞅着。
“哎呦,你们猜猜是谁?”
“真行啊,反正一个月得来一回是吧?”
一个月来一回,我看你们也没看够啊。
槐蔻无奈地摇摇头,从她们身侧挤过去拎起包,打算先出门转转。
姑姥姥响亮的大嗓门却在身后响起,“可不是吗!谁家没交上租啊这是?”
“老许他们家呗,听说上个月还没交呢。”
“嚯,那小阎王不得给他拆喽!”
“还有这个孔柏林,和陈默开着个修车厂,天天在一块混,没一个好货。”
槐蔻停下脚步,听老太太们嘀咕个没完没了。
“这小阎王还真把人赶出来了,人不大,手挺黑!”
“老许也是,和那混球儿犟什么呀,这片谁惹了他能好过?”
槐蔻注意到他们的话音变小了,嘟嘟囔囔,好像很怕楼下的人听到一样。
她站在原地踌躇几下,见“最佳观赏位”被占得严严实实,转身朝楼下跑去。
经过二楼的时候,槐蔻瞥见201的门大敞着,屋里已经空了,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
等到了一楼,立刻就有了答案。
槐蔻站在单元门后面,一眼看到了鹦鹉头他们。
除了他们那伙人,还有一对中年男女加一个半大小子,连带着一堆家具和包裹。
“停停停!别跟老子说没钱!有钱去打牌玩钱,没钱交房租?”
鹦鹉头指着那个中年男人硬声骂道。
“你还有良心不?”在修车厂呛槐蔻的那个大高个,叫大蟒的也对着地上唾了一口,“把你老娘赶出去睡大马路,领着你老婆孩子吃香的喝辣的,要脸?”
中年男人对着他们一会骂一会求情,一米七几的男的恨不得在地上撒泼打滚,女人也是尖酸地骂个不停,时不时还推搡孔柏林几下。
中间夹着的男生,趁他们不注意,脚底抹油就要跑。
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孔柏林一把拉住了。
“小孩,去哪啊你?”
孔柏林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吓得那小子连声尖叫,“默哥,默哥,我错了!”
听他叫出来,槐蔻才知道陈默也在。
她伸出头去扫视了一圈,没看见陈默的身影。
直到那小子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槐蔻才发现陈默就站在楼旁边的阴影里。
他抱臂靠在墙上,手里似乎点了根烟,烟雾在他指尖弥散,整个人瘦削桀骜。
那小孩跑过去了又后悔了,看着陈默冷漠的脸,叫了一声就想跑,陈默长腿一伸,把他绊倒了。
从她的角度看,陈默还没开口,那小子已经吓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默哥,我不是故意撞坏你摩托车的,响哥他们说办成事给我五千块,我奶奶下个月的药钱还没着落呢,我一时鬼迷心窍,就收了!”
“收了我就后悔了,可我想退回去的时候,响哥说要打死我,我实在没办法……”
那小子也就和周敬帆差不多大的年纪,个子不太高,瘦瘦的,头发有点油,说着说着,就要给盛煊跪到地上。
陈默抬起脚直接抵住了他的膝盖,没让他真跪下去,孔柏林和麻团马上把人拉到一边去了。
“你干嘛呢?要挟阿默啊?”孔柏林狠狠剜了他一眼,“自己收钱把阿默的车撞烂了,现在装可怜给谁看呢?”
“别弄的好像我们是坏人一样,你们家上上个月就交了一千,上个月交了五百,这个月干脆没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麻团平时看着瓜兮兮的,看不出来骂人利索得很。
“默哥的摩托车你都敢动?看你毛都没长齐放你一马,真以为不找你就没事了啊?”
那小子呜呜地哭,旁边他妈护着他,可能也是见今天注定要被撵走了,也不怕了,指着陈默骂个不停,骂得极为难听,听得槐蔻忍不住拧起眉头。
她从没一次性听过这么多这么脏的污言秽语。
鹦鹉头几个人都气得脸色难看,却不好像揍男人一样上去让她闭嘴。
等女人尖声骂到陈默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应该跟他爹一起去死的时候,槐蔻注意到孔柏林几人的神色变了。
槐蔻知道这女人骂到点上了,她咬着唇瓣,看向陈默,陈默整个人都靠在楼房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不知为何,或许是同样失去了父亲的经历,让她再看到陈默的时候,比往日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听了女人的话,槐蔻内心也陡然升起一股怒意。
不等她上前阻拦女人,孔柏林终于被女人惹怒了,捡起旁边的板凳就作势要砸下去。
槐蔻看清那板凳,心中一惊,下意识走出去阻止道:“别!”
孔柏林的手一顿,几个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她。
“槐蔻?”孔柏林上下看了看她,“没你事啊,一边躲着去。”
槐蔻没理他的话,只拽住那把椅子,道:“你们是不是过了?这儿这么多人,要是有人报警,这就是故意伤害罪!你们都得背案底。”
“又他妈来一次,不是我说,您是有什么不管闲事会死的病吗?”
孔柏林转转脖子,瞪着槐蔻道:“你要报警吗?那也行,先帮他们把租金交了,不然就别管闲事。”
槐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刚刚就头脑一发热,跑出来阻拦他,她涌起一股悔意。
她没再说什么,撒开椅子腿,手掌捏紧衣角,扭头朝楼道里走去,余光偷偷瞥向那边的人影。
陈默依旧靠在墙上看着这边,在她看过来的时候,早已察觉一般对槐蔻勾了勾手指。
他在阴影下的脸更显桀骜锋利,少年黑发黑眸,对着她勾手指的时候,透着股又冷又野的玩世不恭。
她左右看看,确认陈默在叫自己,她心底升起一股没由来的委屈,没理那边,假作没看见地朝楼道里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停住脚,动作极小地侧头望了一眼。
却正和陈默的视线相撞。
陈默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神色散漫,似乎早已猜到她会回眸。
槐蔻吸一口气,忍着气走了过去。
陈默抱着肩膀,看着她走近后,把烟掐灭了,抬头看了她一眼,“找我有事?”
槐蔻一怔,怎么还冤枉人,皱眉道:“我没找你,明明是你叫我!”
“哦,我见你那会像个拨浪鼓一样四处找我,以为有事。”
陈默似笑非笑地说。
槐蔻的脸腾一下红了,她从没被人这么形容过,瞪着他回嘴:“我,我没像个拨浪鼓一样找你……”
她忽然收住话头,因为陈默咧开嘴笑了,眼睛都眯起来,声调微微上挑地道:“是吗?”
拉长的尾音揶揄中带着逗弄。
槐蔻的脸立马不红了,转而挂上了浓浓的怒意。
陈默又在耍她玩。
她恢复往日的神色,没再搭理陈默,冷冷地转身要走。
陈默却又用极淡的口吻,在她身后道:“生气了?”
槐蔻不知道他指的是生谁的气,但不等她再思考,陈默就扬声道:“柏林!”
她一怔,就见孔柏林朝这边跑过来,看看陈默又看看槐蔻。
陈默扬起下巴,对槐蔻点了点,“给解释一下,人家被你吓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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