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厌低垂的头颅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南蓁。
头颈相交。
他们看上去像在接吻。
这旁若无人的互动,除了付白薇,其他人连一眼都不敢多看。
付白薇从没在陈厌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温柔的,沉醉的,他的目光缱绻如春水,紧紧裹缠着南蓁,仿佛要将她溺死在这片山泉里。
她好嫉妒。
她不懂南蓁究竟有什么好。
开始上菜之后,南蓁几乎没有自己动过筷子,陈厌就像她的专属男仆。夹菜、倒水、递纸巾,他比她以往任何一个时候见到的都要殷勤。
这种殷勤其他人都无福消受。
只有南蓁。
只有她。
凭什么是她?!
吃到一半,陈厌去了趟洗手间。
付白薇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
没人来往,她加快脚步追过去,将陈厌堵在墙角。
他还没喝酒,但他脸上那抹还未褪去的温柔无比扎眼。
付白薇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拽着陈厌的手腕,颤抖着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她?”
陈厌嫌恶地皱了眉头,仿佛她手上有什么生化病毒一样甩开了她。
还是那句话,“跟你有关系么。”
付白薇忍不住哭了,花一样娇嫩的年纪,被泪水打湿的脸颊花瓣一样惹人怜惜,可陈厌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空气。
冷淡,凌冽。
甚至比不上方力何。
他起码还会对他笑一笑。
她就这么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吗?
她强忍着哽咽:“我不许你跟她在一起!”
付白薇长得很漂亮,寻常时候只要她愿意,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是以她此时的颐指气使都带着种可笑的天真。
陈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微微压低身子,高大身影带来的仿佛山海倾倒般遮天蔽日的压迫感近乎灭顶。
在即将摧毁掉她的最后关头,他忽然笑了。
“你不许?”
“凭什么。”
他轻蔑的讥诮让付白薇的自尊心受了重创。
她下意识地喊出来:“不然我就在学校曝光你们!”
陈厌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怎样一种刺骨的冰凉。
付白薇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投降了,但她还是咬牙坚持着拿出手机,“我有证据。”
“她根本不是你姐姐,你跟在她在一起只是为了钱。我没说错吧?”她强作镇定,试图用自己的拙劣演技威胁他,“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你们的这种关系吧?方力何那么崇拜你,如果被他们知道你表面上的要强全是装出来的,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样?”
她没有底气,甚至是心虚。
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她那天压根就忘记拍照了。
他完全可以死不承认。
但付白薇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竟敢就这样和他对峙。
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万一呢。
沉默持续了很久。
久到她几乎要放弃了。
“你想做什么。”
陈厌的声音依旧冷得像冰。
付白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他直起了身子,肩膀靠向墙壁,脸色很淡,不像是生气,更不像是被威胁。
陈厌的视线向下,几乎是俯视着她,黑眸里一抹幽凉的淡漠,深不见底。
付白薇甚至有种激动的错觉——他是故意跳进这个套子里的。
他淡声,“说吧,你的条件。”
陈厌出去了很久。
南蓁在屋子里面对一群男高生,心头全是刚才陈厌近得差点就要亲上她的样子。
他是要亲她吗?
他们刚才的距离近到彼此之间的呼吸几乎是纠缠在一起的。
疯了,肯定是疯了。
陈厌怎么会想亲她呢?
他才多大啊?
不是,她都多大了?
怎么还能对着个小男生犯这种花痴!
与此同时,包间门被推开,小男生回来了。
南蓁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这身高,这长腿,这宽肩。
这也……不小了。
陈厌目不斜视地朝这边走过来。
身后还跟着付白薇。
付白薇刚才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怒气冲冲,这会儿回来却一脸的羞怯,春心荡漾的红晕明摆挂在她脸上,唇角处一点貌似被蹂躏过的红痕,暧昧得令人想入非非。
南蓁一怔,下意识扭头看向陈厌。
他在身边坐下,正用餐巾擦嘴。
优雅的,慢条斯理的,
毁掉证据。
南蓁心下一沉。
他们是...接过吻了吗?
陈厌没察觉她的失神,扔了餐巾,低头靠过去,小声在她耳边问:“吃好了吗?”
他身上仍是那股清冽的莲花香味。
但南蓁敏锐地在这股味道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属于他的香水味。
视线不禁望向了付白薇。
故作成熟的装扮,那张美丽青春的面孔上此时一片春意盎然。
她红着脸,双手无意识地搓着桌布,不时害羞地看向他们,目光一触及南蓁,又立刻胆怯地低下去。
娇娇柔柔的,一副早恋了害怕被家长发现、迫害的模样。
再看陈厌。
他仍然高冷如山泉,要不是他嘴角那一抹疑似唇印的红,南蓁就要相信他只是单纯去了个厕所。
心沉到了底。
“南蓁?”
陈厌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你怎么了?”
他一碰到她的手背,南蓁顿时弹开,
她这才回过神,“嗯,你刚才说什么?”
陈厌黑眸扫过她藏到桌不下的那只手,什么都没问,只是眉目间更加阴沉一些,“我说,我想回去了。”
“哦,那就回去吧。”南蓁像是没看见他眼中的黯淡,起身结账。
这顿饭吃的很尴尬。
至少最后是这样。
明眼人都看得出气氛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尤其是付白薇。
酒店门口,目送南蓁和陈厌开车离开,付白薇一改往常要目送陈厌到看不见的习惯,这次竟然提出要先回家了。
她之前一直爱而不得,总把自己搞得跟个怨妇一样,今天看陈厌跟别人走了,居然还有心情跟他们打招呼。
这是怎么回事?
方力何觉得奇怪,给陈厌发了条信息。
不出意外没得到回复。
车上。
陈厌手机响了。
他没看。
南蓁也听见了。
以往她是不会管他都在跟谁联系的,但今天鬼使神差的,她想知道是谁给他发的信息。
“怎么不看?”她装作观察后视镜,面上的调侃表情拿捏的恰到好处,“女朋友这么粘人,才分开就想你了?”
他没说话。
“看不出来啊,你喜欢这个类型。不回的话,她会不会跟你闹别扭?”
南蓁有个习惯,她越想装若无其事,越会不自觉地强调。
陈厌眉梢抬了抬,侧眸,视线一碰到她,她马上目视前方,淡定的表情好像无事发生。
他勾了勾唇,拿出手机,调出短信,伸到她眼皮底下。
南蓁晃眼瞟到发件人姓方,她顿时猜到是谁,表情依旧镇定,“干嘛。”
“我开车呢。”
陈厌于是收回手机,身子往车门靠了靠,他歪着头,像动物似的打量着她,“你吃醋了。”
“……”
他没用疑问句。
答案心知肚明。
南蓁就像一只没扎紧口的气球,不断地在漏气,“我吃什么醋啊。”
她眼神乱飘,“我是担心你马上要高考了,别影响了成绩。”
她嘴硬的样子可爱的让人想咬一口。
齿尖发痒。
“是么。”陈厌轻轻磨着牙,“那高考完,你还有什么理由?”
车里安静,他磨牙的声音简直像在磨她的骨头。
南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陈厌忽然拉着安全带探身靠过来。
他的呼吸吹在她耳朵上。
南蓁一下慌了神,差点没抓稳方向盘。
“你干嘛!”她虚张声势地大喊。
陈厌毫不在意地轻笑,“接吻是什么感觉?”
“……”
问她算是问对人了。
她单身二十多年,别说接吻,就连最普通的亲脸颊她都没有过。
“我怎么知道?”南蓁莫名觉得他在故意耍她。
“你不知道?”他好像很惊讶。
随即又笑了,“不知道最好。”
“……”
确认了,他就是在耍她。
南蓁气性上来,没再理他。
高考前最后两个月过得简直飞快。
虽然不是她自己考,但每天看着新闻上的倒计时,南蓁也跟着紧张的不行。
考试那天,她特意请了假,开着新车送陈厌到考场。
“进去了要仔细审题,就跟平时考试一样,别紧张知道吧?”
她一遍遍叮嘱,焦虑写在脸上。
陈厌不厌其烦地回应,“嗯,我知道。”
“你成绩好,稳定发挥应该没问题的。”南蓁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要是早知道送考是件这么麻烦的事,她说不定就让他自己来了,“再检查一遍吧,准考证带了吧?”
她拉开他的文具袋里看了看,确认无误了,刚想还给他,手腕突然被人拉住。
一股力量带着她,撞进一方温凉的胸膛。
少年的怀抱比想象宽阔,舒服的体温在这种燥热的初夏也显得清爽。
她被按在他肩上,脑后那只手安抚地揉了揉,南蓁感觉自己瞬间冷静了下来。
陈厌轻缓的笑擦着她的耳垂,微微发痒,“我会好好考试的,别担心我。”
这句话如同一颗定心丸,那些虚无的焦虑顿时销声匿迹,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充斥进她的呼吸。
南蓁有片刻想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个拥抱里。
直到她感觉耳垂被人含住。
潮热的湿意柔软地在她耳肉上刮了一下。
像被猫舔过。
刺刺的麻痒席卷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呆住了。
陈厌放开她,直起身时,她看见他眼里全是深不可测的浓郁。
他扬起眼角,笑了。
“等我考完。”
然后呢?
考完怎样?
他没说完。
这简短的四个字之后,他便走向了考场。
南蓁留在原地,怔愣一直持续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她失神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滚烫。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仿佛失忆了。
不敢相信那一瞬间真的发生过。
是错觉吧......
肯定是。
考场内外人流车流都不少,周边来往的人群终于让她醒过来。
南蓁低着头,试图掩盖自己脸上明显的潮红,她走向车子。
刚坐进去,手机响了。
她看一眼,脸色骤变。
血色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恐慌。
她迅速启动车子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