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宣传棚前的游客散尽。
老馆长接待贵客去博物馆内主厅转了圈,是赵倚婷负责讲解接待。
锦棠她们跟在后面陪同,听着眼前这些人滔滔不绝,谈霏玉屑。
一边,沈悠宜凑到她耳边,放低声音道:“我觉得倚婷姐根本不用去讲解。”
压根没人听她说话。
总归,这群领导是要插话的。
拢共没来过主厅几次,一知半解也得装得专业。
赵倚婷还不敢反驳,就只能站在文物柜前沉默陪笑。
没来得及换工作服,赵倚婷还是穿的那身旗袍。
大红色更显突出,处于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僵局。
沈悠宜双手合十,默默念着:“幸好馆长没选我去做介绍。”
“看着都尴尬。”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跟着,走走停停。
正厅的空调开得足,单手抱臂,锦棠觉得有些冷。
他们馆内中央有处空地,还原战国时期的硝烟弥漫,鄢郢之战。
长江东下,宗祠寺庙火光一片,场面恢宏。
这算是馆里最精巧的作品。
馆长让那位江老提几个字,挂到自己办公室里。
老人笑着应了声“好”,说是回去写了派人送来。
原先想着只逛主厅,那知道这老爷子兴致来了,要去新馆瞧瞧。
馆长在旁边朝锦棠使眼色。
微微仰头,她从众人旁边绕到最前,高跟鞋的声音有条不紊响起。
她像博物馆里清风明月的存在。
和普普通通的讲解员不同,她的清冷长相就很有历史韵味。
气质适配度尤为高。
轻轻躬身,锦棠手臂微抬,凉凉嗓音响起,“您这边请。”
与主厅截然不同,新馆多是达官贵胄遗留的文物真迹。
事迹小众也偏门,周围人的声音明显降了几倍。
从茶盏到铜镜妆台,史传是那位夫人小姐的物什,她说得很细。
娓娓道来,引着群人从头到尾走个遍。
新馆只对外开了几日,但锦棠的准备很充分。
江老带头鼓掌称赞,掌心那串佛珠左右摇晃,夸馆长的眼光好,会挑人。
馆长颔首谦虚道:“您老谬赞,锦棠不过在博物馆工作了半年。”
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江老挺惊讶,随后暗暗感叹:“后生可畏啊。”
展厅冷色调的灯落在她的脸侧,讲解完毕,锦棠旋上了腰间扩音器。
眼见着江老一行人往门口方向走。
馆长这才让她们下班。
沈悠宜转了转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啧啧道:“又是领八十块餐补的一天。”
“今晚回宿舍涮火锅吗?”
一抬眸,看着沈悠宜眼睛里的圆光,她还是摇摇头:“不了。”
她说自己约了朋友。
远处,阮佳叫沈悠宜一起回正厅换衣服。
“那我先走了啊。”
锦棠点头,视线突然触及一道目光,赵倚婷眼底沉沉。
说不上来的敌意。
只依稀觉得不太友好。
……
锦棠把簪子卸下来装好,换了身蓝白色长裙。
门外,华灯初上,天色昏沉。
晚风带着股凉意,从山间徐徐吹过,她的发丝被撩起,模糊视野。
她冰凉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很久,视线定格,清清嗓,拨通后靠近耳边。
馆前,排排路灯将人影拉长。
旅游季人来人往,上午切断那通电话后,她没再见过江少珩。
等待接听的每一秒缓慢清晰,单手拎着包,锦棠微微垂着头。
脚下踩着残影和轻柔月光。
路边,那辆连牌迈巴赫从枕山栖谷般的地界驶到她眼前,缓缓熄火。
后排车窗降下,只看得见江少珩的侧脸,清隽缱绻,薄唇轻启:“上来。”
这是锦棠第三次坐上这辆车。
冷气充溢,和门外截然两个天地。
相反方向,似乎是要往山脚走。
她始终没有升起车窗,企图在晚来风里寻找些清醒。
“我们要去哪?”她扭过头问,发丝吹到眼前。
“斯里兰卡。”
锦棠默声,她在想象怎么踏进那样的场所,会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像第一次。
至少,别成为那么突兀的存在。
挑挑眉,江少珩问她:“会打牌吗?”
目光不移,看着她摇摇头。
锦棠不怎么玩牌,大学那会,周末倒是和同学去推过几次麻将,她不太会玩,运气也不行。
“没事,我教你。”
蜿蜒公路,一驶离葱蔚洇润的天光寺景区,继而拐进雅致公馆。
门外,散尾葵随风摆动。
车灯照亮前方,这牌号就是斯里兰卡的钥匙。
高台厚榭,月色浓浓。
锦棠双手交叠,攀在窗边沿,让这场纸醉金迷肆意闯进视野。
在一片神邸后方,原来是这样的景色,雕梁画栋。
几秒后,江少珩替她开车门。
单臂搭在棚顶,掌心捏着边缘,防磕碰。
夜里,斯里兰卡灯火通明。
跟在江少珩身边,踏入前厅,高悬在头顶的水晶灯光晃得她眼晕。
大理石地面映出两个浅淡人影。
在看到私人包间走出的昳丽身影,胸前的logo是她在商场专柜见过的。
一件普通夏装大几千块。
锦棠忽然意识到,自己今天穿的似乎没有那么正式。
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个共同点,不缺钱。
从外厅到私人包间,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疑惑猜忌,也不乏羡慕妒忌。
服务人员引他们到紧闭房门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男男女女,或站或靠。
“江少,”出声的是个女人,红唇浓妆,微微歪头,盯上了他身后的锦棠,“呦,这位是?”
闻声,她缓缓抬头。
挺多熟面孔,锦棠在电视剧里见过。
然而跟江少珩搭话这位,并不是银幕上的女明星。
她在等答案,江少珩沉默,被动忽略这个话题。
扯扯领带,他脱掉西装外套扔在一边。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跳动的心忽然冷静下来,锦棠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在人群外的空桌落座,有个小明星主动来搭话。
正当红,手里有几部热播的网剧。
她演得女主,锦棠记得这人叫苏烟宁。
她眨眨眼,自来熟般的坐在锦棠身侧,“你是明星吗?”
一进门,苏烟宁就觉得这人漂亮。
还不艳俗。
摇摇头,锦棠的目光落在江少珩那个方向,他似是感受到了,空气中,一秒钟的四目相对。
江少珩微挑眉,目光幽深。
“那你是做什么的?”
“讲解员,我在博物馆工作。”
苏烟宁“哦”了一声,压低声音继续道:“你和江少是什么关系?”
锦棠没作声,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捏在掌心里,始终都没喝。
“其实你不需要避讳什么,看到最右边那个男人没。”
进门时,这些人叫他楚老板。
不算出众的长相,高高瘦瘦,偏偏有种斯文气质。
苏烟宁说,是他捧了自己。
他们这圈人,凑不出半颗真心。
“幸好,我有颜有身材,演技还好。”苏烟宁耸耸肩,朝那位楚老板的方向甜甜一笑。
他们像热恋情侣。
那在江少珩眼里,她又是什么存在,值得一个怎样的身份。
锦棠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她借故离开,从苏烟宁身边绕过去,去走廊上找洗手间。
镜面装潢,大理石砖面被擦得透亮,她几次都觉得自己要撞到墙上。
锦棠不知道洗手间在哪。
盲目地走,最后还是服务人员引她去的。
这边,连洗手间都装修得气派。
柔和的灯光散下,锦棠伸手接了捧冷水,往脸上洒。
颗颗水珠从下颚滑落,双手撑在干净洗漱台上,她渐渐抬头。
镜子里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耳边的碎发都湿了,清醒几分,锦棠拎着包回去。
十分钟后,屋里几个人玩起牌。
锦棠刚推门,江少珩正靠在软沙发上,扔掉手里最后的几张。
“江少,好歹给我们点体验。”那位楚老板攥着十几张没打出去的牌,撂进一堆里。
江少珩笑着开口:“换个人跟你们玩。”
“锦棠。”
刚把包放到方桌上的人回眸,理理头发。
江少珩说要教她打牌。
“来。”他起身,让出位置。
擦肩而过,锦棠闻到他身上淡淡酒意,江少珩单手拎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双腿交叠。
她连摸牌动作都有些生疏。
没什么技巧,一只手攥不过来几十张。
“我帮你拿一半。”
把手摊开在她面前,江少珩主动提议。
动作一停,她回头看江少珩。
后者的目光落到锦棠手里那堆凌乱排序的牌,尾音缓缓:“嗯?”
示意她给自己。
锦棠慢吞吞递给他,指腹擦过江少珩的掌心,轻轻碾过,有些痒。
微微蹙眉,他的声音挺轻,却撞破整个牌局,“手怎么这么凉?”
下一秒,他慢慢攥住锦棠的指尖。
江少珩的掌心,很热,很烫,灼意蔓延至全身。
锦棠的手一僵,牌差点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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