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听他复述李曼的临终遗言,呆坐了半晌。二十年,恍如一梦。随缘聚散,生离死别,全不由她左右。
一句对不起,往事烟消云散。
正伤感着,郝大来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把两个山竹放在萧山盟面前的桌子上,向他做了个感谢的手势。郝大来长得很有喜感,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牙齿却白得发亮,笑起来的样子如阳光般灿烂。锦书看见他就想笑,这使得沉重的气氛多少得到些缓和。
萧山盟把山竹推回到郝大来跟前,“说”帮助人是应该的,不用特意感谢,说不定他俩还要乘同一趟班机,如果郝大来有事需要和别人沟通,还可以找他翻译。
锦书自告奋勇“说”:“找我也可以。”
郝大来见锦书也会打手语,瞪大眼睛,“说”:“你也在等下一趟航班?”
锦书“说”:“咱们三个情况差不多,都在等改签,运气好的话,我们会坐同一趟航班。”
郝大来“说”:“你是他女朋友吗?”指一指萧山盟。
锦书做个否定的手势:“以前是,现在不是。”
郝大来像瞅怪物似的瞅着萧山盟:“这么好的女朋友你也舍得不要?”
萧山盟“说”:“是她不要我的。”
郝大来想想,觉得局面太复杂,他搞不清楚,就不再过问他俩的私事,把山竹重新分配,一人面前放一个,“说”登机前一定要吃掉,否则带水果过海关,会被罚款。锦书说她最喜欢吃山竹,谢谢他。
郝大来很开心,对萧山盟“说”:“她比你真实。”
锦书哈哈大笑。萧山盟有点儿尴尬,忙自我检讨,承认他说得对。
郝大来向他们竖起两根大拇指,走了。
锦书把山竹剥开,放一瓣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清凉可口。萧山盟打趣她:“吉隆坡最出名的两种水果,一是山竹,一是榴梿。还好他没买两个榴梿。”
锦书吐出果核说:“显然你不是吃货。吉隆坡的榴梿个头小,味道没那么重,马来人都当零食吃。我前年带七婶来吉隆坡玩儿,她最喜欢吃一种叫竹脚的榴梿,味道苦甜苦甜的,她每天必吃一个。”
萧山盟说:“七婶身体还好?我几年前路过曲水,去看她,她的老房子动迁了,没找到。”
锦书听他说去找过七婶,心里一动,表面却装作没在意地说:“早不在那儿住了。老人家七十几岁了,腿脚利索,一口气走出几里路不用歇。”又说,“好人有好报。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爸的案子也翻不过来。”
萧山盟又惊又喜:“你爸的冤情洗清了?”
虽然已过去几年时间,锦书提起这件事仍有些激动:“彻底洗清了。真凶伏法,我爸恢复名誉,恢复公职,补发了工资,还得到一笔政府赔偿。他在另一个世界终于可以安心睡去了。”
萧山盟兴奋得直搓手:“苦心人天不负,你到底等到了这一天。”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拍案而起,大叫一声“痛快”,吐出胸中块垒。他的激动程度丝毫不亚于锦书,她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她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她的心事就是他的心事。虽然没有在一起,虽然没有联络,他们的心却始终同此凉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