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声淡笑后,
“谁又惹我们家小公主了?”
江聆动作僵住了。
身后叩门的显然是个男人,但她听得出来,这不是傅妄的声音。
傅妄的嗓音比他更加润冷,语调虽然一样的温和礼貌,但傅妄的温柔里有阴戾腹黑的一面。
那是他从年少轻狂到家财万贯这一路走来,被功利社会磨出的一点锋利的棱角。
而这个人的声音更加像温醇的老酒,透着一种成熟包容的气度,没有一丝多余的烦躁之气。
老绅士。
江聆不自觉联想到这个字眼。
吴捧月看见门外的人,抱起手臂傲气地哼了一声,“又关你什么事了,我教训一个酒店的工作人员你也要管?”
“天气热了,少为这些事儿动火。一个小员工而已,说两句就可以了。”
吴捧月蛮横地一字一顿地回,“不可以。”
“……”
“爸刚打了电话,说打你的手机也不接。家里晚上有私宴,二叔也要过来,还有你的傅哥哥。”
“你不回他电话,是不打算去了?”
兴许是听见傅妄的名字,吴捧月满是怒火的脸上一点点变得温和,她不自然地收敛住浑身的戾气,别扭地解释道,
“那个跟这个是两码事。我晚上当然要回去的,现在有事儿才没接他电话。”
皮鞋踩着地板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江聆嗅到若有似无的古龙香水味。
男人一手放在裤兜里,垂眸扫过半跪在地上的女人。
她身形削廋,曲线玲珑。
露出的小半个侧脸干净清丽,淡红色的掌印在她白皙的皮肤很刺眼,一缕碎发绕过小巧的下巴,看着很可人怜。
吴捧月注意到他在打量江聆,刚被岔开话题的好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她烦躁地质问他,“你眼光也差到这种程度了吗?”
跟傅妄一样。
那人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仿佛刚才只是随意多看了一眼。他答非所问道,
“跟我一块回家了,傅妄都进咱家大门了,你还在这里耽搁。”
吴捧月犹豫地在他和江聆之间来回看了看,妥协般说,“我知道了。”
隔了片刻。
男人温厚的声音直朝向她,沉声道,“快起来吧,小心地板上的玻璃扎到腿。”
江聆反应了两秒,往后偏了一下头。
而后手撑着地板,慢慢地站了起来。
半跪太久,她两条腿都麻透了,回过身朝男人轻轻弯腰道谢。
她顾不上麻痹的双腿走得一脚深一脚浅,头也不回往门外去。
走到门边,吴捧月冷冰冰对她说:“江聆,你别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
“……”
江聆离开房间,在走廊口的楼梯间旁靠墙站了好一阵。
她曲下腰锤着自己的腿缓着麻劲儿。
酒店走廊暗红的地毯上,一双皮鞋慢慢入画。几分钟前才闻过的古龙香水味也飘进了鼻尖。
江聆缓缓抬起头,果不其然是方才出言帮她脱困的那位先生。她道谢时没有看清他的脸,现在仔细一看,眼前的人果然是吴斐回。
付楚媚一见钟情,现在还保持关系的好好情人。吴捧月大小姐的亲兄长,吴世龙家的大少爷,港城无人能出左右的顶级豪门二世祖。
真要算起来,他比傅妄的水更深。
江聆直起腰,一只手握着另一边的手肘,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这么近距离看,吴斐回比杂志照片上要好看不少,是端正温和的长相,眉目舒朗,皮肤白皙,越看越能品出成熟男人的味道。
“你叫江聆?”
她点头,“嗯,刚才,感谢您的解围。”
吴斐回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笑,还真有股付楚媚口中形容的,如沐春风,风度翩翩的感觉。
“付楚媚跟我说过你,没想到这么巧,今天就遇到了。”
江聆默默点头。
她实在不认为眼前的男人会和付楚媚长久保持关系。所以,她没有必要刻意逮住这条线去和他拉近关系。
他们一家人,都不像会把小人物看在眼里。
吴斐回:“刚听见我妹妹说了几句,你也认识傅妄?”
江聆推测不出吴捧月把她和傅妄的关系说到了什么程度。
可眼前的人毕竟是吴捧月的亲哥哥。未来傅妄和吴捧月商业联姻,他怎么可能对傅妄身边的花花草草视而不见。
为免招惹麻烦,江聆谨慎地开口道:“算不上认识吧,只是短暂接触了一下,他可能已经把我给忘了。”
吴斐回微微点了下头,眉眼平顺,看上去像已经相信了江聆的话。
他悠悠地说起了过往,“我跟傅妄认识也有几年了,除了我们家那位小公主,他身边就没出现过别的女人。”
“………”
“你跟他,应该不只是认识而已吧。”
话锋不经意间一转,他身上的压迫力如同开了十成马力,压得人难以自如呼吸。
江聆强忍惶然,冷静应答:“傅先生也可能有过别的女人,只是没让您知道而已。”
“我就是个普通人。”
他忽然笑了,“别紧张,我妹妹现在和他连男女朋友都还算不上。”
“他有点儿别的心思也很正常。”
江聆:“……”
看来他已经默认了她和傅妄就是发生过关系。怎么解释,开脱,他都听不进。
江聆:“傅先生和吴小姐很配,其他人可以偶尔出现一下,但不可能介入他们当中的。”
她摆明了要把自己从他俩之间摘清出去,一点儿关系也不愿牵连进去。
吴斐回看她怕极了自己会对她做出恶事。
他弯唇亲和地笑着,不自觉地安抚,“江小姐真的不用这么紧张。我妹妹和傅妄会不会结婚还不一定,我管他的私事,多此一举了。”
不一定?
想到吴捧月对傅妄的一心一意,势在必得。
江聆从他口中的这三个字里品出了一种完全相反,难以言说的,对傅妄的不满和敌意。
难道吴斐回做为哥哥,其实是不希望吴捧月跟傅妄在一起吗?
他递了一张黑色名片给她,上面有他的姓名和电话,江聆晃神地接过。
吴斐回:“怎么说你也是付楚媚的朋友,有事情可以联系我。”
就因为是朋友,才更不可能联系他。
江聆抿唇,把出于礼貌下意识接过的名片又给递了回去,“我好像,没有联系您的必要。”
吴斐回的手已经插回了西装裤的口袋,垂目平静地看着她,意味深长说:“总会有的。”
————
夜晚吴家私宴。
□□院里支了几张桌,铺着红白桌布的桌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西餐甜点。
烧烤架噗呲噗呲冒着烟火气,让沁凉悠然的夜晚多了几丝炙热的温度。
今夜来的客人并不算多,都是吴世龙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因为彼此间关系熟识,大家也都没绷着脸面讲客套话,说说笑笑地聚了几堆,氛围很自在。
偏偏傅妄不在其中,兀自坐在庭院后的游泳池旁抽烟。
他大多时候都很合群健谈,游刃有余地周旋在黑白混沌的名利场里,按时按点像机器一样工作,永远清醒有力,理性果断,丝毫不会让人觉得他疲倦于此。
但近来,他无坚不摧的身上似乎混进了微末的倦怠和空虚。
那感觉很少很少,少到只有他的助理和永远盯着他的吴捧月发现了。
肩膀被一只小手轻轻拍了下,紧接着是她娇柔的声音从头顶飘过,“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聊天了?觉得没意思么。”
傅妄把烟按灭了,在她牵着裙摆要坐下之前站了起来,握住了她细细的手臂,“别坐,地上脏。”
吴捧月感受着他手掌温热的触感,握着自己冰凉的皮肤,心脏砰砰直跳。
她今年已经满二十二岁了。
之前的四年在美国留学,外国风气开放,比不了国内。身边九成的女同学都谈了男朋友,连那方面的事情都体验过许多次,她还是个单纯天真的小女生,对爱情充满向往和期许。
而这所有的愿景和她刻意保留的纯洁,其实都是为傅妄一个人。
她亮亮的眼睛仰看着傅妄,假睫毛弯起的弧度很夸张,像一朵过度绽放的太阳花,
“傅妄…”
“我已经满二十二岁,不是小女孩了,你……”
傅妄:“知道,所以平常要学着成熟点儿,别再像个小孩一样耍脾气。”
他说的,和她心里想的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很久以前,傅妄就像拿她当妹妹,现在她长大了,他还是拿她当妹妹。
吴捧月变得有点儿急躁,他松开了她的手,她就反手紧抱住他的手臂。
“我不是要说那个,傅妄。”
他眼神很沉静,一点波澜没起,“先回去吧,他们估计到处找我呢,出来抽烟有一阵了。”
他一再故意的岔开话题让吴捧月突然意识到傅妄或许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不愿意面对她。他不想说好,也不想否认。
她的家族背景帮了傅妄太多,从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暴发户,到港城屈指可数的年轻企业家,他们家就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发家所需的资金,机会,商机,能力,人手,哪一个曾经的吴世龙没有经过手。
所以他对自己的温柔与好,很可能也是与这些利益挂钩而不得不戴上的虚伪面具。
思及此,再联想到那个女人。
吴捧月心中渗出不安,她一直以为傅妄只能是属于自己的,没有任何人能从她这里抢走他。
她甚至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傅妄根本从不属于她。
吴捧月双眼凝重地看着他,“傅妄,我要你跟我解释一下,那个叫江聆的是怎么回事?你在游轮上是不是跟她有过关系。”
傅妄闻言,眉心轻微皱了一下,似乎在诧异吴捧月竟然知道游轮上的事情,并在这时突兀地诘问他。
隔了几息。
他懒懒地笑了,若无其事,“你听谁说的?”
吴捧月:“商义跟我说的。”
商义当然不知道江聆的姓名和工作,他只见过江聆的身材和脸。
但只要知道傅妄身边有这个女人的存在,转达给吴捧月,再稍微推想一下。
游轮港口与满月酒店相邻,派对前几天晚上又才捉到江聆引诱傅妄未果,派对的工作人员也是抽调的酒店职员。
如此一联系,吴捧月理所当然想到江聆。
再次入住酒店后,她装模作样地诈了江聆几句。即使江聆隐藏得极好,谨言慎行,小心翼翼,但“捉奸雷达”开到最高档的吴捧月还是拿住了分毫端倪。
江聆和傅妄,的的确确有关系。
吴捧月额头边卷的碎发乱了,傅妄抬手帮她温柔地挽到耳后,“别信那些人瞎说。”
“她也承认了。”
“傅妄,你糊弄我。”
吴捧月的声音里不知何时沾了湿润的哭腔。
傅妄的手僵在她耳侧,过了须臾,慢慢垂下,平声问道,
“她,承认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案梗在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