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聆感到傅妄的目光也在自己身上转了个上下,然后只听见他轻笑几声,不屑地说:
“怎么可能。”
话音落下。
江聆的心一时跌进谷底,身体仍旧发热滚烫,手指却冷透了。
她早不应该抱有期望的,但看见他如此凑巧地出现在她身边,她还是忍不住地产生了那么一丁点期待。
或许,傅妄会帮她圆下这个谎,再不济,会帮她驱赶这几个对她动手动脚的富二代。
他们明明那么害怕他,只需他一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决她撒谎挣扎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可傅妄什么都没做,反而当众扇了她一记无形的耳光。
他随口回的这一句话,清楚地告诉了那些人,他们不仅不是男女朋友,是这个女人在说谎,甚至还以“怎么可能”这样优越轻松的语气,毫不费力地就把她企图攀上他衣角的手轻蔑地拂开,再把她的一切死死踩在脚下。
初听到她的谎话,那些人的反应是——你也配?
傅妄附和了他们不屑的冷言冷语,无不在诉说着——她确实不配。
江聆死死抿着的唇失了血色。
如她所料,对面的几位浪荡子听到傅妄这句话瞬间像得了道圣旨,嘴角扯起的邪笑得别提多猥琐。
“我去,还真是说谎的啊,我他妈差点还信了这女的。”
“是说,傅少这么有身份的人,会跟这种女的谈恋爱?”
“哄得我一愣一愣的,说几年前就谈了,感情多好。结果还是他妈个臭婊子。”
他们的声音在半空中扭曲模糊,弯绕传进耳洞里时,像尖针细细密密地刺着鼓膜。
江聆有点儿站不稳,伸手扶住了旁边的墙。过腰的长直发从后肩滑落到前胸和脸颊,凌乱地虚遮住了她雪白的脸孔。
纹身小哥说了一会儿,眼睛还惦记着江聆清纯过分的这张脸,“既然她跟傅少没关系,那我们几个带她去玩玩总行吧。”
傅妄薄唇微掀,漫不经心道,“当然,这是你们的自由。”
恍惚的视野里,他越过她的肩头,继续往前走,而对面的人越靠越近。
下一秒钟。
江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傅妄顿止脚步,慢慢地,偏回小半个侧脸,视线下移到她手指尖捏住的地方,再移动到她不愿正视他的眼眸。
其实回想重逢后的种种,傅妄对她的冷漠确实不是演出来的。
他连听到那些人要把她带走也只轻然一笑,毫不在意。
江聆不愿相信他会帮她,却还是低声地开了口,似恳请,又似万般无奈,
“帮帮我。”
“我不想陪他们。”
盯着她的脸,傅妄眼中无波地命令:
“你求我。”
江聆手指又紧了紧,毫不犹豫,“求你。”
语调低轻,嗓音虚哑,听来楚楚可怜,惹人痛爱。
可她脸上的表情并不卑微怯弱,没有一点求人的低姿态,尽是无奈而为之的神色,眼睛也依旧没有看向他。
她不愿意正视自己的乞怜。
傅妄不怎么满意,漠然地抽开自己的手腕,冷声,“你不情愿求我,不如跟他们去更好。”
江聆僵住了一会儿。
他毫不动摇,没有一点儿同情心的冷脸,逼迫着她慢慢仰起头,看着他,
“傅妄,求你了。”
宛如细碎冰块在她眼中融化,湿漉又纯净,易碎感十足,轻悠悠地一眼就能勾人心魄。
盯着她雪白憔悴的脸上浮出的乞求与脆弱,傅妄的瞳孔微微尖缩了一下。
十年前的冬天,初初邂逅她时。
漫天飘雪,寒风刺骨,十七岁的江聆站在地铁站口,穿了一身白裙子,戴着商店老板要求的天使翅膀,抱着厚厚一摞宣传单,分发给行色匆匆的路人。
天太冷,基本没人愿意去接她给的无用之物。
她冻得双眼惨红,膝盖也红红的,如瀑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飘舞,清丽的容颜雪花般轻盈澄净。
“我们店里今天做活动,买一送一,先生您来看看吧……”
那时,她朝他递出传单,眼里的乞求,与此刻如出一辙。
纹身男走到一半,看见他俩对上了眼,万千情绪在对视中演绎,他和身旁的其他两人一起停住了脚。
他不禁怀疑他们的关系到底是否真如傅妄所说的简单,还是另有深意。
用拇指碰了碰鼻尖,纹身男低头吊着眼皮盯过来,“傅少?这女的……”
他们还打着江聆的主意不肯松嘴,跟眼红的恶犬盯上了一块独一无二的骨头一般,不吞进肚里,誓不罢休。
在他们的粘腻地注视下,傅妄把她眼底的哀求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低声对江聆说,
“不想陪他们,就跟紧我。”
江聆与他对看,了然他的意思。
她选择暂时放下一无是处的自尊,缓缓地用左手重新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后低下眼帘,“谢谢。”
傅妄咧嘴得意地笑了笑,偏头对着几位小阔少说道,“抱歉,扰你们兴了,她暂时还是我的。”
纹身男顿时眼尾紧缩,面容扭曲,看着他俩离开的背影,如被当小丑戏耍了一通,气不打一处来。
有钱人在外面攒些个花花轶事,养几只金丝雀这很正常。
男人嘛,有了钱,谁不爱女色。
但傅妄在圈里的名声一直还算干净,跟吴捧月绑上未来商业联姻的名头后更是一向片叶不沾身。
这突然冒出来个女人,他以为就只是傅妄新找的偶尔解决生理欲望的短时情人,就他方才说“怎么可能”时的语气,短时也许都够不上,一夜两夜罢了。
结果现在,这他妈玩的什么东西?
上了点心思就打算改长期情人了?
都说不在意了,结果到嘴的肉轻飘飘一句话又被他抢走。
感情谁都得顺着傅妄的心意来,他想要就是他的,他不想要,他们才能像狗一样把他扔的东西叼走。
被傅妄打压已久的商少忍不住想,这事情要被吴捧月知道,整不死那小贱人。
————
回到第一晚住过的房间。
江聆蹲在门廊换好鞋后,一起身,眼前发黑。她低低垂着头,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身后的傅妄长臂一伸揽住了她的肩膀。
一片漆黑中的视界里,很缓地出现一抹亮光,从小小的光圈慢慢扩大。
低压症加感冒高烧,江聆的视线回复得很慢很慢,但自己的后背靠在他坚硬胸膛的触感却很真实。
还有他身上好闻的香烟味道,因为视线模糊的缘故,更加清晰。
江聆忍不住往后侧了一下脸,发顶柔软细绒的发丝随之蹭过他喉结的位置,骚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酥痒。
傅妄微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你真会勾引人啊,江聆。”
刚才也是,现在亦是。
江聆的双眼一点点清明,她轻轻吸了口气,手扶着一旁的高立柜,从他怀中脱离出来。
“我只是求你帮我,没有别的意思。”
“你也很反感我有别的意思,不是吗?。”
她虚软的眼神斜盯着他的脸,几缕发丝黏遮着眼尾。
还真像她的作风,有求于人,就毕恭毕敬,没有好处可求,立马变了一副面孔。
江聆知道傅妄厌恶她的唯利是图,她对他的每一点示好和动摇,都会成为他攻击她的剑。
她现在躲着他,也为保留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尊严。
傅妄:“别这么低估你自己,你肯像刚刚那样多勾引我一下。”
“把你养起来留在身边,也不是不行。”
江聆不再信他,自嘲地说:“您别开玩笑了,我哪里还配得上傅先生。”
“当个玩意儿怎么配不上。”傅妄语气轻讽地接道。
江聆咬紧的牙根里隐隐作痛,扯着脑袋里的一团神经成了混沌的火海。
他何时变得这么尖酸刻薄,非得让她跪下来给他磕三百个头才能气消。
“抱歉了,傅妄。
“我是个人,不是玩意儿。”
“我也从来没有拿你当玩意儿。”
他优越不屑的表情变了,双眼死寂无波的看着她。
或许是对她正经的反应感到无趣,又或者是若有所思的诧异,她居然会主动提起过去的事,用这样负疚的语气。
江聆:“我今晚可以还住在这里吗?”
傅妄简短答:“嗯。”
江聆:“明早下了船,我就不会再出现你的生活里碍眼。”
“都说大人有大量,你已经是大人了,不会再因为过去的事情一直跟我这种小人物斤斤计较的,对吧,傅妄。”
她的神色紧紧绷着,希冀着他能顺着自己的话乖乖地回答“对”
然而,傅妄盯着她,朝别处别开脑袋,噗嗤一声笑了,“你还挺不要脸的,江聆。”
傅妄的脸其实很精致,脸庞偏瘦,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明利清冷,看着很清俊。
他笑起来时通常也是温和有礼的,活脱脱一副周游在上层圈里的名流形象。
但他面对江聆时的笑,却总是尖锐刻薄的,不经意间捅得人鲜血直流。
江聆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和他平等交流,说谎,哄骗,求好,示弱,道歉,在他面前统统都没有用。
“你能出去吗,我没力气再…”
傅妄:“没力气再装可怜了。”
江聆:“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撑在她身子两旁的柜面上,把她圈在了其中。
江聆的后腰抵着抽屉柜上凸出的金属栓,皮肉慢慢嵌进去,有痛感。
她拧着眉,看他的脸一点点靠近,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眼下细嫩的皮肤上,晕开一层薄薄的绯红。
江聆睫毛一搭,闭了左眼,别开脸。
他也在这时越过了她的脸庞,唇挨近了她的耳尖。
傅妄压根没想跟她调情,占便宜更是无稽之谈,他只冷冰冰地说:
“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再钓凯子钓到我头上。”
“我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