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怎么,还有别的客人?”

话里的刀枪剑戟快把她的那点儿自尊心捅了个稀巴烂。

听到他不再与她演戏,直白地揭露她的肮脏心思,江聆全身的血都在倒流。

她可以忍受其他人说这些话,但不能忍受,说这些话的人是傅妄。

她微微咬着牙关,下意识推了他一把,他扣着她腰的手也松了。

江聆直接后仰,掉进了泳池里面。

冰冷的池水一霎那间淹没了全身。

有些人分手错过,也许还会记挂着某一天能在街头巷尾,偶然重逢。

而有些人错过了,是一辈子不堪回首的记忆。不仅仅是因为会回想起离别时的苦楚与无奈,还因为厌倦过去那个自私无能,只知道逃避的自己。

江聆和傅妄的分手并不美好。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辈子都不再遇见他。

………

游动的,光彩的池水,她在水下缓缓下沉,看着上面那人依旧漠然无情,如同在看她笑话的模糊冷脸。

她不认识他,那个人是谁?

又一个瞬间,那张面孔奇妙地变幻成了傅妄温柔清俊的脸,朝着海中溺水的她伸出手。

江聆看着他,越沉越深,忽然莫名地呛了一口水进去。

她在水中猛地扑腾了几下,手爬到泳池边上,湿漉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周围的吃瓜人笑得十分开心,尖锐刺耳的笑声慢慢地灌入满是池水,混沌不堪的耳内。

江聆趴在池边上,一声声地咳。

脸色惨白,双眼红通通的。

咳了好一阵。

他蹲下来,手搭在膝盖上,好似在欣赏她的丑态,“哭了?”

江聆用手背蹭着脸上的水渍,一字一顿,嘶着喉咙回答,“没有。”

他站起来,仍是居高临下地垂眼睨着她。

江聆很艰难地从池台爬了上来。

凉丝丝的风吹着她湿透的全身止不住地打颤。她穿纯白色的连衣裙,布料已经像薄纸贴在她曲线玲珑的身上,里面的内衣颜色看得很清楚,下面的底裤也是。

周围的人有在吹轻佻地口哨,笑嘻嘻地打量她。

傅妄就站在那里,跟他们一样,看她的笑话。

江聆盯着他,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傅妄根本不是她认识的傅妄。

从前那个会在冬天抱着她冷僵的手给他哈气取暖,会在起风时,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围腰挡腿,把她保护得仔仔细细的傅妄终究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江聆死死埋着头,往大门的方向走。

身后傅妄说,“房间在三楼,308。”

江聆僵着后背,满身写着“我不可能去”

傅妄:“船已经开了,你要自己吹风把衣服吹干也可以,记得挑个偏点的地方,我请上船的人,别给我丢人现眼。”

江聆想到此刻自己的窘境,捏着裙摆的手指往下拉了一点。

她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忍耐再忍耐。

现在这副样子,被船上的客人们看到也就当个饭后喜剧,笑过就算了。

但如果被同在酒店工作的工作人员看见,江聆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熟人异样的眼光。

她本就是推掉了今天的工作,偷偷上船赴约的。要是让他们知道她做的事,跟把引诱客人的道歉申明挂在酒店大堂有何区别。

江聆深深吸了一口气,呛过水的喉管里如刀割般火辣辣的痛。

她拧着脖子,头也不回,径直去了三楼他说的房间。

房间门没有锁。

里面空荡安静,水滴从她的身上淌下,门廊到房间里踩出一串湿漉漉的高跟鞋脚印。

江聆开了灯环看一圈,这间房不算大,墙上有个圆形的窗,能看见船外的海景夜色。

漆白的月色下,深黑的海浪一望无际。

江聆看着窗外的海水,突然打了个冷战,回身把门锁好。又拿一张椅子紧紧挡住了门。

她去浴室里快速洗了个澡,洗完后穿上浴间里配的浴袍,把湿透了的衣服丢进烘干机,然后就裹着薄被,坐在床上,盯着大门的方向安静不动。

她刚才把这间房里所有的柜子抽屉都翻过一遍,很干净,一次性的用品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说明这间房在她进来之前,没有人住过,包括傅妄。

她本来是想等衣服干后就离开这里。

可除了这间房,江聆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她不能睡在餐厅地板,或者夹板的躺椅上。只有这里,她能待。

她有点怕,傅妄今晚上会来找她。

他方才还饱含嘲讽地暗示她是特意来□□的女人,用那么陌生的神情。

他们分手五年,相恋五年。

和他亲密的身体记忆已经太过久远。远到她忘记了他的身体触摸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只依稀记得分手的前一晚。

整夜。她把他结实的肩膀咬出了血,铁锈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又漫进他的唇内,被他吞咽入喉。

粗重的喘息和一声声唤她江聆的呢喃仿佛还在耳畔。缱绻万分。

江聆抱着膝盖,有些心烦意乱。

她既不可遏制的怀念从前与她相爱时的傅妄,又害怕面对现在的,对她满是轻蔑与恨意的傅妄。

浴室边,烘干机叮了一声。

江聆掀开被子,脱下浴袍,从烘干机里拿出干透的连衣裙和内衣穿上。刚穿好,门外忽然传来叩门的声音。

她理着衣领,顿时愣在原地,侧脸看着大门,心脏一个劲儿地猛跳。

安静了几秒,她扬声探,“谁啊?”

门外又叩了三声。

江聆不语。

“江小姐,客服服务。”工作人员一直等不到回应,所以直接出声叫了她。

听到是客房服务,江聆吊着的心才落地。她挪开椅子,打开门。

一个身穿红色酒店制服的小姑娘正推着餐车站在门外。江聆看到餐车上有冒着热气的清粥油条,还有鸡蛋牛奶和三明治。

这里的客服服务就在酒店里一样,还挺周全。

那小姑娘一直盯着她,江聆反应过来,“给我一碗清粥,一笼素菜包就好。“

晚上九点。

江聆才吃晚饭。

她今天落了水,又吹了冷风,吃着热腾腾的食物,喉咙里渐渐有种不舒服的感受,鼻子堵塞,身上不知不觉也开始发烫。

江聆吃完晚饭,无力地靠在床沿边上,抬手摸了下额头。

不用温度计,她都能摸出来自己现在的体温比正常时候要高很多。看来真的要感冒了。

她吸了几下鼻子,反身爬到床上,裹上被子。没一阵,她就沉沉睡了过去,但浑身烧得厉害,她一直在流汗,嘴唇干涸。

有种想醒也醒不过来的感觉。

就这样发着烧睡了一整晚。

江聆第二天醒来时,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提不上来。她又听见叩门声,以为是送早餐的客服人员。

她慢吞吞地走下床,去开门。

拉开门扇,站在门外的居然是傅妄。

他穿了一件白衬衫,人高腿长,肩膀也宽,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白皙的锁骨和脖子,气质干净禁欲。

他的眉眼天生温雅,静静盯着人看时,显得很人畜无害。

但敏感的江聆能从他安静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恶意。

她一下把门往前推,想把他拦在门外面。

傅妄伸手轻松地就抵住了,垂眼扫过她惨白憔悴的脸,缓声说,“这是我的房间,要出去,也应该是你出去。”

江聆松了握着门边的手,她脑袋里晕乎乎的,开口对他说话的嗓音嘶哑得像破了洞的风箱,“打扰了,那我走。”

她说要走。

傅妄站在门口却没有要让的意思,高大的身躯把她的路堵得死死地。

江聆低俯眼帘,盯着与她脚尖相抵的,他的鞋尖,“能让让吗?”

他根本没听她的话。

抬起手腕,冰冷的指尖不期地从她滚烫的额头滑过,拂开冷汗湿透的额发,然后半个手掌包摸住了她的脸颊,“好烫啊,你发烧了。”

江聆有一瞬间的恍惚,缓缓掀起眼皮,虚空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眼。

傅妄也看着她,手掌再下滑到她纤细的脖子,修长的手指拢着她后颈,“流了好多汗。”

要不是他语调凉薄,眼神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在里面。

江聆差点就被他迷惑住了。

明明她发烧,也不知道是拜谁所赐。

江聆用手挡开了他的手,往旁边闪了半步,“……”

傅妄的手落了空,悬了一会儿后垂到腿边。他似乎不太满意她这个反应,冷声说:“原来你还会挑一下,不仅要特别有钱的,也要顺眼的。”

他拿住那些她曾经对傅先生说过的话不放,执意要羞辱她。

江聆疲倦昏沉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刺痛。

抬眼直盯着他,她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现在这么有钱了,不会还惦记我这个老女人吧?”

傅妄停滞了一会儿,勾唇笑了。

他俯身靠贴在她的耳边,看着她清丽干净的侧颜,出乎她意料地喃喃低语道,

“是啊,我一直惦记着你呢。”

“要不要回到我身边。我保你荣华富贵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