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游戏的瞬间,没有人能够准确预言下一个环节的细节……
我以道具的身份,参与旁观了这场喧嚣的演出,像只有一个观众的剧场,看到了一个没有人是无辜的序幕……
我有很多名字,姹紫嫣红的,它们不能证明我的身份,只在某些场合让男人们把我的面孔和其他女子的面孔区分开来,至于我的职业,不需我说,你们也猜出来了吧?
现在,我叫雅紫,我喜欢这两个字,虽然它们高贵雅致的气息和我的职业不相符。
我没留意她什么时候进来,职业让我习惯了留意男人而不是女人,她的目光直直地扑在我脸上,搀杂着挑剔还有嫉妒,女人看我时,都会用这样的目光,和男人不同。
我想,或许她刚入行,不太懂规矩,我试图用同样的目光回敬她,看到她的裙子时,我就笑了,忍不住。
她说:你笑我什么?
我承认,她不是很漂亮,中等之姿,穿着淡水红的长裙,刻板中露出些许优雅,这是一个只需要性感和挑逗的场所,优雅是一个奢侈而毫无用处的词汇。
我说:你的裙子很好,只是不太适合我们这个职业。
她说是么?笑得时候,她的眼睛很深,四周暧昧而幽暗的灯光在眼眸深处跳舞:我想请你喝杯酒,可以吗?我叫皓玉。
我笑,通常是刚刚入行的新人,会向我讨教一些业内的事。
皓玉叫了很香也很烈的朗姆酒:它不属于女人,但是,它会帮助我的表达自己。
我不介意任何一种酒,就像我的职业让我不能介意任何一个购买快乐的男人。
我抿着酒等她说话,可,两杯酒下去,才打破她绯红的缄默:我想,你误认为我是你的同行了,我不是。
知道,我的同行不会穿路易威登的长裙。
你不想有份工作吗?薪水很好。
是么?我没文凭没专长没有本市户口,甚至,我告诉你的都不是真实的名字。关于那个天上会掉馅饼的故事,我从没相信过。
这份工作不需要你说的那些。
说吧,他是谁,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这份工作的内容我已大约明白,一些急于摆脱婚姻又不想损失太多的女人找过我。
我的未婚夫,我不爱他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分手借口,以保证不伤害到我父亲事业,这些年他父亲一直指定由我父亲的公司为他的产品提供配件,他们是世交情义。
我说懂了,然后我们谈报酬,再然后是皓玉安排步骤,我没有一丝的愧疚或者不安,不存在爱情的男女踏进婚姻,和我们这个行业又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同一种东西的合法批发与非法零售的差别。
一切计划就绪,我暂别欢场,去皓玉安排的公司上班,薪水很低,我不介意,不过幌子而已,却是必须,因为像仲凯那般世家的男子,定然不会被一个来路不明或没有职业的女子所迷,这世上总有那么多的谎言阴谋都蓄谋到了逼真的程度。
我的任务就是让他迷上我,然后我会爱上他,像所有痴情女子都会做的那样,无处不在地围追截堵,跟踪到他家,跟踪到她面前,把一场早有预谋的背叛演绎到人尽皆知。
认识仲凯的机会由皓玉提供,约他出来吃饭时,我和她一起出现,我习惯了从穿衣品位上勘探一个男人的品质,他穿来自意大利的FERRAGAMO休闲外套,我断定他是个随和的男人,轻易不会刁难别人,特别是女人。
皓玉牵了牵我的手:紫雅,我在瘦身俱乐部认识的新朋友。
仲凯伸出保养很好的手,看我的目光很礼貌:真是一个排骨美女盛行的时代,好象所有的女孩子都在和脂肪拼命。
这家酒店的大堂安静优雅,很适合他们的身份,吃东西很少,一直在说话,或许,当人的内心藏着秘密,言不由衷的话就会很飘,我们吃东西很少,谁要表达一些什么都很模糊。
再后来,有人给皓玉打手机,她努力压抑着焦灼的声音说好的好的,我马上就来。
是预先计划好的步骤,开始吃饭不久,皓玉的死党宁馨会电话叫走她,留下我和仲凯。
皓玉离开的时候,我起身用微微的羞涩做态:我也走吧。
别呀,你吃完再走,正好让仲凯送你回去。
仲凯嘴角噙着微笑看我们,不挽留也没怂恿我跟她走,她做急了的样子央我:就当替我陪仲凯吃完这顿饭。
说完,急急出门,漂亮的裙袂在阳光下轻轻飞舞。
我面色微红坐回桌边,恰倒好处的挑逗是不露声色,羞涩的退却远要比迎上去,更能令男子心神恍惚。
一直的,我低垂着头,仲凯很高,可以看见我颈后的一抹白皙细腻,那小小不盈半掌的肌肤,令男子心旷神怡胜于袒胸露背。
吃得沉默,有些东西在空气中摇晃,我感觉得到,他的脚不经意间碰到我的脚上。
他离开我家时,相互的电话号码,握在手里。
为了制造巧遇,我开始跟踪仲凯,然后,我看见了一个皓玉不知道的秘密,仲凯和一个女孩子,秋天的树荫下,女孩子的鼻尖上有茸茸的细汗,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说话,仲凯皱着眉头听,不时仰一下头,好象在用唇抿住愤怒。
后来,他抓起她的手,进了路边的酒吧。
他们勾起了我的好奇,轻手轻脚跟进去,他们没有在大厅散座上,而是进了包厢,我沿着包厢的屏风搜寻仲凯熟悉的声音,听见他说:宁馨,放心,我不会让她感觉到的……
宁馨在轻轻啜泣,服务生过来问我喝点什么,里面的声音嘎然而止,我摆摆手,飞快离开。
陷进一个人的爱情里的女子最爱哭泣,因为爱而不得便委屈得铺天盖地,因为我也曾爱过哭过,知道那种独自承担爱情的疼。
或许皓玉想摆脱的,正是宁馨想要的,而我,出于商业利益,我会藏起这个秘密不说。
晚上,我打电话告诉皓玉,暂时没进展,曙光在前。皓玉说相信你一定行的,她声音绵软,只有和男人表演温柔的时候我才用这种声音说话。
第二天,我主动给仲凯打电话,他微微迟疑片刻,好象很是意外,声音很快柔和:我可以去看你吗?
皓玉也来吗?
他笑了一下:待会见。
我穿上漂亮的袍子,它像一只宽大绵软的口袋装着我玲珑有致的身体,粉色的豆蔻像一闪一闪的,像开在地毯上小小花朵。
仲凯进来时,手背在身后,玫瑰的馥郁香气已早早地弥漫在空气里,他说:嗨,紫雅。
接下来的场景就俗套了,我的怀里塞满了玫瑰,只是,我明白自己的职责,只是演出而已,没有感动,我有太多的前尘故事,心动的结果是唯一的:受伤。
在男人身体和虚情假意之间流转,我懂得心不受伤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它远离爱情远离感动。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脚趾上的豆蔻若隐若现,这个姿势令男人倾倒。在对面的沙发上,仲凯眯着眼睛笑,看我,说话,不提皓玉,我也不提,想在预演一场心照不宣游戏的男女。
时间滴答滴答地走过,离开时,他轻轻拥抱了我一下。
要把一场爱情表演逼真,我不可以像欢场卖笑,相看两中意,谈妥价钱就可以,表演爱情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过程。我对皓玉这样解释进程,她看着我,定定半天才说:好吧,别太久。
进展比我预计的要快,我总是收到仲凯的短信,那些温暖的语言是从网上下载的,时常有鲜花送到公司,虽然没有署名,我知道都是仲凯的,收工回家的路上,他的车子会斜刺里冲出来,和他温暖的笑一起,拦截了我的去路。
应该是时候了,一个周末的下午,他送我回家,在沙发上,我偎在他肩上,用温柔的目光笼罩他,牵引出我想要的那句话:仲凯……
他的手指滑过我的脸颊,我把全身的液体逼向眼睛,微型录音机已经空转很久了。
紫雅,我想我爱上你了……
眼泪刷拉滚落,哪怕是做戏,已经很久没人对我说爱上了,总有人说,我爱你这三个字是流传最久也是女人百听不厌的谎言,只是,它还是那么的让我迷恋。
他的那句话,一下子勾了潜藏在我内心的疼,它们藏在一个我从不敢去碰的角落,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子给我擦泪。
我用了很长时间平息哭泣:可是,你和皓玉怎么办?
其实,我和皓玉之间根本不是爱情而像是两个家族的商业合作,我会处理好的。
那一刻,我产生了幻觉,像拥抱着向往中的爱情,紧紧地拥抱着他的身体。
夜幕缓缓降落下来,仲凯掰开我相互扣在一起的手指:我该走了,和皓玉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那夜,我举着那盘小小的录音带,心被从未有过的寂寞吞噬,那么地不愿相信,这不过是一场预谋在先的谎言游戏。
那盘录音带将是仲凯抵赖背叛的铮铮佐证,而我,则必须像道具一样把游戏进行到底。
只是,连接几天,我莫名失去了仲凯的消息,皓玉亦是。
紫雅,你继续下一步。皓玉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于自己完美、于仲凯狼狈的结局。
我给仲凯打电话,他说忙呢,语气很淡,好象压根不记得紫雅这个名字。
仲凯,我要见你。
改天,最近事比较多。我听出了他言语之间的不耐,与几日前判若两人,我感觉自己忽然地陷入了将要前功尽弃的被动中:仲凯,你曾说过……
等我忙完这阵就跟皓玉摊牌,好不好?
只好,我应着,怏怏收线,皓玉说过想给双方家人一个交代,那么进行下一步的最佳地址就是选择仲凯的家。
我坐在街心花园的石桌旁,等仲凯车子,然后追随在身后,哭泣央求,那时,他定然会用皓玉搪塞,那么我便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找皓玉谈判,再然后,皓玉会盛怒之下,带着我到他家对质,再然后,皓玉就可以从这场带着交易性质的爱情中全身而退,留下一个对仲凯不公的收尾。
仲凯的车子终于回来了,从车内出来的人却让我瞠目结舌,仲凯亲昵地牵着一个女子,胳膊相互搂抱着彼此的腰际说笑着跑进楼去。
突兀的变故让我手足无措,愣了半天才想起给皓玉打手机,却关机了,我拦了一辆计程车奔向皓玉的家。
还好,皓玉在家,问完是谁后迟迟不肯打开防盗门,隔着门,我说:皓玉,计划可能进行不下去了。
随着一声什么原因?门唰地一下就开了。
我看见了皓玉迟迟不开门的原因,衣衫凌乱的皓玉身后,一个高而帅气的男子,有些尴尬地看看我,然后离开。
皓玉去门口送他,我看见了一张照片,镶嵌在精美的相框里,悬挂在墙上,三个女子偎依在青葱的原野上——皓玉、宁馨、以及和仲凯相互拥抱着进楼去的女子。
皓玉边整理衣服边问怎么了。
我拿下墙上的相框,问:她们都是谁?
我的死党宁馨茉莉。
茉莉和仲凯在一起,我们的计划不可能进行下去了。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茉莉是我最好的朋友。皓玉看着照片喃喃。
这是真的,刚才他们相互拥抱着进仲凯家了。
水晶镜框坠地碎落。
皓玉把车子开得横冲直撞,唇齿间不停地挤着骗子骗子……
每个人都有一颗虚荣而自私的心,有些爱情即便没有爱,却容不得辜负,即便要辜负宁肯自己先于别人,因被辜负的是自尊。
辜负了皓玉已不仅是自尊还有友情信任。
皓玉稀哩哗啦闯进去,气焰灼灼怒目不语地逼住惊慌失措的茉莉:为什么?你们要合伙欺骗我?
仲凯看了看我,表情很快从容,燃了一根烟:皓玉,请不要这样说,难道你是爱我的么?你不是已经设计了一个从这桩所谓爱情中完美撤身的方案了么?我相信紫雅小姐一定偷拍了我跟她在一起的照片并录了音的,难道,她没有交给你?
仲凯,如果你认为中伤我可以为你的背叛开脱,我无话可说。刹那间皓玉便呆了,反驳里有了些挣扎的气息。
你可以说我为了开脱自己而中伤你,难道宁馨也会中伤你?她心思太单纯了,为了不让我们分开,在你事实计划的最开始就已告诉我了,我上当不过为了配合你快点达成心愿而已,我是爱茉莉的,很久了,不说是不想让你有受伤的感觉。
反正,是你辜负了我的,你和家里人解释吧。皓玉甩下这句话,忿忿离去。
接过皓玉递过来的信封,我看着她静静地笑:知道我为什么没及时把录音带交给你吗?
在达到目的之后再谈这个还有意义吗?
有的,因为我想说一句话,在这场阴谋里,没有人被辜负也没有人是无辜的,我曾想用留下它的方式交给无辜的那一个,你们却都不给我这个机会。
转过街角后,泪水滑过了我的脸,一枚阴谋道具的悲哀,是它再一次看见了爱情有一张破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