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男人和车子相提并论,而上帝允许你从车行随便开走一辆车,在宝马奔驰还有桑塔那以及不入流的烂车中,难道你会放弃宝马奔驰?”
我的父母,发间已有白发班驳,像两颗刀光剑影的脑袋在对峙,他们总是声厉言苛地吵,让我怀疑自己不过是他们发泄动物性欲望的产物,而不是甜蜜的爱情果子。
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开吵,吵到最后都变成了为钱吵,在他们身上,整栋居民楼的人都验证了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话。
自卑的日子,我厌倦透了,23岁的春天,当战争又一次在他们之间爆发,我站在街上,未来前所未有的清晰:人是欲望动物,再完美的感情都经不起贫贱的打磨。
只有镶钻的感情,才经得住生活的打磨。
青岛气候宜人,春秋两季,从海上跑来的风,疯子样恼人地满街乱蹿,一辆出租车拉着我的家当,离开家,租来的房子不大,我喜欢它面海靠山。
周末和一个人的夜晚,我看碟逛街,去朋友或同学的公司玩,出入各种各样的集会以及高尚会所,小房子安逸而温暖,只是,这些东西暂时不能吸引我游荡的脚,在传媒时代的今天,我不相信钻石王子会驾着宝马在窄街陋巷中寻觅未曾相识的灰姑娘。
我的爱情,宁肯在宝马车里哭泣,亦不要在天桥下大笑,人生漫漫,爱情总会被生活淡漠,当爱情淡了,前者还能以宝马满足虚荣以及物欲,而后者,惟剩寒冷的风,穿心而过,相同的过程不同的结局,为什么要拒绝前者?
质地优良做工精致的漂亮衣裙,耗尽我不算丰厚的薪水,它们是我的水晶鞋子,穿着它们在众多男子中穿梭,奔向灰姑娘梦想。
春去冬来,一次次与男人擦肩,我微微上扬着眼角,用自己的标尺衡量他们,然后远离,连短暂的休憩都不曾有过。
我是漂亮而优雅的,在他人眼里,我的生活很精彩,而内心的荒凉,没人能够看到。
辛舟很帅,身材气质没得说,他是模特,我们相遇三次,第三次是丽晶举办冬季时装秀。他走秀我观秀,在大堂相遇,他抱臂站在我面前,说:“两个陌生人在不同的场所三次遭遇,不能说不是缘分。”
很暧昧的话,我抿着唇,仰脸看他,笑得很矜持,帅得令人砰然心动的男子,但是,只是,他做为华丽衣裳道具的职业,还是让我看低:“缘分是不可以随便乱用的,有时,听者会理解错误。”
“你不会。”
“怎么见得?”
“你眼神淡定,充满审视,了解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我笑,他是个聪明男人,懂得身体怎样向女孩靠近,心灵保持距离,就像我,轻易不说爱,不是因为这个字眼神圣,而是不让它承载不能兑现的承诺。
在酒店廊檐下,他拦下我叫车的手:“天很冷,一起喝杯热咖啡怎么样?”
和辛舟在一起,像两只怕冷的刺猬,揣着小心翼翼靠拢取暖,身近咫尺,心隔天涯。
辛舟租来的房子配套设施很好,有暖气,24小时供热水,我一次次奔到他的床上,边往他宽阔的怀抱里钻边说:“呵,我的房子没暖气,被寒冷赶到你这里来了。”
辛舟拥抱着我,不说话时张着嘴巴往我发间呵热气,房外,隐约传来寒风忽忽奔跑的声音,床温润且暖着,很是让人贪恋。
我仰起脸:“辛舟,说说你的理想。”
他看我,目光专注:“做间像花花公子或皮尔卡丹一样闻名的品牌服装公司。”
太遥远的理想,海市蜃楼一样:“好啊,记得开发女装啊,要给我内部供应价。”
他揪揪我的鼻尖:“贪婪的小东西,我会让你免费穿的。”
“免费?那时,会有两个人不答应,你太太我先生。”说完,我笑着跳起来,他的臂弯是温润的沼泽,情不自禁被滑向彼此的心,不是我的愿望,在奔向梦想的路上,有些别人的愿望必须忽视。
辛舟用不羁的眼神瞅着我笑:“怎么?要吓跑了,不过一个玩笑而已。”
没话说时,我们默不作声地看电视,生活在现代真好,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被拿来当作遮掩的道具,轻轻一闪,尴尬便成为了过去,再然后,我们很少提及遥远的未来,人生那么长,很多东西经不起设计,我只要能抓到手的现在。
我们从不一起上街,饿了的晚上宁肯用煎鸡蛋和方便面打发饥肠辘辘的肠胃亦不肯一起出去吃饭,在公共场所,即便相遇,我们相对淡然一笑而过,如同一对旧时就不曾亲密的同学,不经意间擦肩。
有时,辛舟玩笑说我们特像抗战时期的地下工作者,人前冷漠,人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说白了,更像偷情。
不过一段用来取暖的组合,不曾奢望过结果,把它张扬成供人佐以谈资的历史,是在前路上挖掘陷阱,如我是猎手,如理想是猎到老虎或狮子,辛舟不过是猎到猛兽前的兔子山鸡而已,不是最终目的。
辛舟大多时间在走秀,在城市与城市之间,回来时会带给我些有异地烙印的小东西,是我喜欢的,握在手里时,浅浅的窃喜之后便是恐慌,当男人深谙女孩的喜欢并加以迎奉意味着什么,我懂,所以,面上的喜欢不曾谢落,我开始追究它们的市场价值,辛舟不肯相告,它们就静静散落在茶几上,很显眼的位置,辛舟看着它们,目光闪烁着尖锐的疼,很受伤。
伤过几次后,辛舟不再带礼物回。
我不肯让这些附着着他心思的东西改变我们之间的性质——仅仅取暖而已。
爆发户时代已成为历史,儒商时代正在到来,在高档会所出没,已让我能够准确地从男人们的穿着谈吐中洞穿他们背后的家世风景,我蝴蝶样穿梭在他们身边,更多,像眼力极准的猎手,不动声色地展开罗网。
有时,猎手也会成为猎物的,被别人猎了也会有的,因为被洞穿了跳跃在眼神中的欲望,他们像贪婪的食客,把优厚的身价和婚姻一并做了诱饵,被钓上的鱼儿不过是桌上零食,为了品尝到不同风味的零食,他们不肯轻易把婚姻这张桌子许诺于某个女子。
每次被猎都是伤心的,抱着残破的自尊,一路逃进辛舟怀里,在他宽阔的怀抱里默默流泪,他不问为什么也不安慰,抚摩过脸庞的指越来越冷,伴随着微微的抖。
他此刻的心很疼,却不是我将要停泊的港口,倔强到底,是我不停受伤却不愿回头的理由。
春天在躲躲闪闪中来了,街上跑过暖暖的风,不再深夜跑到辛舟的床上寻觅温暖,天气渐暖不是借口。
因为佳林,是公司的重要客户,三十多岁的男子,瘦得让人担忧,香烟是他最好的朋友,每当有业务接洽,他便站在我背后,看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挥舞,他说我有十根会跳舞的手指,我的心就会动一下,然后逼迫平息,他是有太太的,我见过,秉性坚硬,与他很是截然的女子。
一直,我不是那种依赖幻想的女子,男女之间经不起等待,像保鲜期的食品,等待的过程会让之变质,是的,我是目光准确的猎手,懂得哪种猎物只可远窥,下手的结果是伤到自己。
春天的佳林,不见得做业务,把黑色的奔驰停在楼下,在写字间休闲区,咬着一根香烟,态度悠闲。
几天之后,他拦截在下班的路上,眯着眼睛笑:“安雅小姐,一起吃饭好吗,最好别说没时间。”
夕照很好,我看着他,脸上写满莫名其妙,他的话,没答。
“我离婚了,可以光明磊落地请女孩子吃饭。”
我抬眼看街道,人群熙熙攘攘,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方向,在那个短暂的瞬间,我有了迷失感,对他,是一点和爱情有着距离的喜欢。
车窗隔离了薄弱的阳光,我们的话,说得有一搭没一搭,像轻风扬起的尘沙。
他带我去吃台湾饭,幽静宜人适合暧昧滋生的环境,佳林不是个话多的男人,抛出一言,便是一语中地,很瘦的他有很男人的脾气,拿出香烟时,看了看无烟警示牌又放下了,自嘲说:“我一生的嗜好是离不开香烟和美女。”
这句话,令我心下寒冷,却依旧笑:“所以,离婚了。”
他把香烟叼在唇上,并不点燃:“这样可以吧,我对待美女的态度就像此刻对待香烟,可以不抽,但不可以禁止我欣赏美女,连这样的权利,她都不肯给。”
失落隐忍,我咬着笑。
“别说我很可笑,也别说你有男朋友了,我知道你没有。”
他招手买单,很自然地拽起我的手向外走,象已是千年万载的熟稔。
我想拒绝,身体却不由自主,打开车门,他站在路灯的幽光里看我,然后轻揽于怀:“我喜欢你跳舞的手指,想让你做我的太太,不是情人,这会不会吓坏你?”
这是我想要的,无论以任何一种方式到来,都会令我失去拒绝的勇气。
那夜,佳林说:“送你回家,或者去我家,随你。”
如有婚姻,我不想被他看成轻浮的女子:“送我回家。”
衡量猎手是否高明的第一个标准:是否有足够的耐心。
伏在窗上看佳林的车子远去,额上还留着唇际的温度,很不真实的感觉恍然若梦,那夜,我抱着枕头抚摩每一寸肌肤,对它们,从没有过的爱怜。
手机响时,心一颤,知道是辛舟,我没去的夜晚,他的声音会穿越了午夜前来问候。
任凭它响了很久,话不知该怎样开口,虽在开始最初,彼此就明了不过是路过对方青春的风景。
怕是辛舟一开口,我的心就软成一团,所以,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拿起电话:“辛舟,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
辛舟顿顿不语。
我说辛舟再见。
“安雅,祝福你……”
我切断了电话,脸埋进枕头,湿润一片片晕开,其实,我骗了自己,从没有像辛舟一样给过我那么多暖意,我只是逼着心不去感知而已。
下班后,佳林的车子总等在写字楼下,带我满城兜风的夜晚,车过辛舟的街区时,心一点点沉下去,逼迫自己不去张望那扇熟悉的窗子。
佳林的求婚是命令式的:“安雅,秋天我们结婚。”那么好的家世,笃定我不会拒绝他语气,我望着车窗不做回答,自尊像阳光下的雪花,一点点在他迫人的目光里融化,像一滴泪水挂在心上,在这个男子面前,再无机会施展站立的姿势。
直到车停在楼下,我默然推开车门,手被佳林拽住:“秋天结婚啊。”
“容我考虑几天再说吧。”
佳林怔怔望着我,大约,这句话在他意料之外,我要给自尊一个喘息挣扎的机会。
“好吧,等你考虑好给我电话。”车子拖着受挫的声音轰然而去。
辛舟等在门口,对望片刻,我开门,他跟进来,我们默默坐在沙发上。
辛舟不停地撸头发,不知话该怎么说时,他习惯折磨茂密的头发:“安雅,你不觉得和有钱男人的谈爱情就像开着车子上高速公路却没有系安全带?”
“你告诉我,和什么男人谈爱情才算系上了安全带?”
他笑得尴尬而受伤。
“如果把男人和车子相提并论,而上帝允许你从车行随便开走一辆车,在宝马奔驰还有桑塔那以及不入流的烂车中,难道你会放弃宝马奔驰?”
很长时间无话。
“辛舟,这句话你问得很傻。”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醉酒一样,背影颓废。
人在奔向目的时,总会为行径找出一万个看上去茁壮的理由,无论辛舟怎样问,在很早很早以前,答案就已定格在于我心里。
望着大大张开的门,我哭了,我的心情愿与辛舟厮守白头,欲望却说不可以,那年冬天,我不是故意,却成为伤口,淋漓划过他的心底。
一周后,我约了佳林,他到后,先抽了一根烟,慢慢说:“我追女孩是有期限的,两个月为期,超期就会主动放弃。”
我抿着唇看他,轻笑无声:“好的,这样我就不必说对不起了,因为我不想让自尊窒息一辈子。”
离佳林追开始追我的日子,正好64天,其实,我想对佳林说我们秋天结婚吧。他的爱情,却已过了保质期。
我看人来人往,爱情丢了,期望湮灭了,欲望迷失在熙熙攘攘的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