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小岛的时候,陈峰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件事有些不切实际。
董晓晗有家庭,有丈夫,这是她的顾虑,也是陈峰的烦恼。陈峰的婚姻,是陈家一件大事,不是什么样的女孩子都可以成为陈家的媳妇。谁要成为他的女朋友,必须得通过父亲与姐姐的认可。而陈峰凭着对父亲和姐姐的了解,他们是不可能允许他找一个做过别人妻子的女人做女友,更不可能允许他娶别人的妻子来做妻子的。
他又回到了他的轨道中。生活、工作、回家、睡觉,定期跟父亲谈谈工作,跟姐姐谈思想。
陈莹不断地介绍女孩子来与他交往,推辞不过,他也偶尔会带她们去兜风,吃饭,闲聊。但对于任何女孩子,他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趣。
整整两周过去了。陈峰没有跟董晓晗进行任何联系。他不知道该如何妥善地处理这件事。但他知道,他必须给小岛之行一个答复。有始无终,不了了之,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可是,他该怎么办呢?如果这么任着感情往前走,到时候,对她带来了伤害,怎么收场?可如果让他对她说,晓晗,我们不能相爱,我们不合适,这样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说出口的。因为他担心,一旦说出了口,便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不愿这样,不愿失去她。
可是他无法忘掉她的影子。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在董晓晗之前,他接触过几个女孩子,但都是泛泛之交,谁都没有给过他这样的刻骨铭心的感觉。
如果这个时候他能放得下,一切也都过去了。可是他放不下,丢不开。两周过去了,他不仅没忘掉,相反愈加渴望看见她,渴望着那样的夜晚重新上演。而她,也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从没主动找过他,连个电话也没有。这让他隐隐感觉到,她也很傲气,很固执,不是那种轻易肯低头的女孩子。
陈峰终于拿起了电话。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忽然舒了一口气,她还在,他还可以重新把她找回来。他关切地问:“没事儿吧?”他想她应该明白他的意思。那一天,他们没有采用任何安全措施。他已经二十四五了,是个大男人了,男人的责任感不能丢失。
“谢谢。”董晓晗甜美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什么变化,但不冷不热、不亢不卑的礼貌态度,已让陈峰觉察出她故意拉开的距离。喀嗒一声,她不等他说什么,就把电话轻轻地挂掉了。
陈峰的心里,喀嗒一声也震动了一下。
过了两天,陈峰再次拨打她的电话。约她出来一见。
董晓晗冷冰冰地说:“等有时间再说吧。”
直到这时,陈峰才意识到,他的行为,他在与她有过那件事之后又连续两周的沉默,已经严重伤害了她。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仿佛偷了人家的东西,做了一次贼,他感到可耻。
内心的不安和对她难以解脱的思念,强烈折磨着他,让他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这天夜里,陈峰不停地拨打董晓晗的手机。但只要接通了,他刚刚说出一个“喂”字,董晓晗就会把电话挂掉。她越是不接,陈峰越是不肯罢休。他像疯了似的连续拨打,一遍一遍地拨,拨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把房间里的固定电话拨得突然发不出音,莫名其妙地坏了,拨不出去了。陈峰便又拿着手机跑到外面,像疯子一样,在大路边,重新一遍一遍地拨打。疯打了一夜,一无所获。而她也不关机,也不接听,只待手机一通她就二话不说立即摁掉,就是不说话。陈峰一天都等不下去了。他在她下班的时间里,在她的公司附近,截住了她。当时董晓晗为了避免遇上同事时的尴尬,迫不得已上了他的车。
“我知道我的行为可能伤害了你,我不是有意的……”陈峰小心地找着合适的措辞,“从岛上回来以后,那几天我确实挺忙的,所以……一直没能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生气啦?”董晓晗客气地说:“我生什么气?你什么地方伤害我了?没有的事,你别多心。”陈峰说:“你一定是生气了,要不你不会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讲话……你知道吗?我越是在乎的女孩,我
越是要考验考验她……”
董晓晗霎时泪流满面,激动道:“考验?你把人家哄出去,达到了你的目的,然后就一声不响地消失了,这如果是你的做事习惯,那我就尊重你的习惯!”陈峰一慌:“晓晗,你千万别误会……”董晓晗忽然愤怒道:“误会?我误会?你有没有反思一下你自己做的事,我误会?不要以为你有几个钱,任何人都可以让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找错人了!”
陈峰有些不知所措。他料不到事情会弄得这样糟糕。沉默一会儿,他道:“可你起码应该接我的电话啊,我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就要打电话给你道歉,可你为什么不接?接电话是最起码的礼貌,你为什么连这点礼貌都不给我?”董晓晗抹抹泪道:“既然你已经玩完了,还打什么电话?”
陈峰呆着,无言可对。
董晓晗又叫道:“停车!停车!”
董晓晗跳下汽车,跑掉了。
陈峰没有去追她。他熄了火,呆呆坐在车里面。她离去的孤单的背影,她伤心的谴责的话语,都使他万箭穿心。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从内心里、从骨子里,爱上了这个女人。在炼狱般的煎熬之中,又过了十多天,陈峰像中了魔一般,那种不可救药地想念一个女人的感觉,差不多快要把他折磨疯了。有一次他正在开部门的例会,忽然间想到她,心中疼痛难当,什么也讲不下去,便莫名其妙地解散会议,让同事们摸不着头脑。
夜里,陈峰躺在床上,一次一次为这个女孩辗转难眠。他解释不清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就是那么在乎她,在乎她的每一句话。他简直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抱着手机,渴望铃声响起。可是每一次响起,都会让他失望,都不是她。
有一天,一直到了后半夜,陈峰实在是煎熬得受不了,忍不住又一次拨出了她的电话。这一次她没有挂机。两人都没有说话,抱着话筒沉默了两分钟。陈峰小心地问她:“还在生
我的气吗?”董晓晗已是一副平淡的语气:“生这么长时间的气,人还能活下去吗?”
她这种平淡让陈峰感到失落,他宁愿她还在生气。陈峰道:“我来见你好吗?”董晓晗问:“这么久了,难道你还没有把我忘记?”陈峰心里直疼,低声问:“难道你已经把我忘记?
”半天,董晓晗忽然哽咽道:“忘和爱一样难。”
董晓晗在那头低声抽泣起来。那是一种不可克制的抽泣,伤心的、难过的、委屈的。陈峰几乎有一种感应,这段时间董晓晗和他一样,也在时时刻刻承受着不亚于他的折磨与煎熬。
陈峰轻声说:“我来接你,好吗?”
董晓晗没有拒绝他。
此时已是凌晨三点。董晓晗穿着睡衣睡裤,赤着脚,抱着外衣,拎着鞋,悄悄从鲁家溜出来。她没有走小区的大门,而是从后墙的一个缺口处,在陈峰的帮助下,翻了出来。没有一句话,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这种拥抱的感觉,比千言万语的滋味更加千百倍地美好。他为她打开车门。回到车上,两人对望着,两双眼睛里都有一种电光火石的强烈碰撞。
凌晨三时半,两个人来到海边沙滩上。车就停在马路边上,两个人走得很远,走到礁石的阴影里,对着月光,难舍难分,心醉神迷,任凭汹涌的潮声把激情中的情人一次又一次淹没。
这是两人第二次亲密接触,彼此之间却已经非常非常熟悉。
陈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人,觉得自己重新拥有了她。
“这些日子,真是走火入魔,又恨你,又一刻都忘不了,你说我在干什么呢?”她傻傻地问他。“你在恋爱,宝贝。”他吻着她,温柔地告诉她。“我在恋爱!”她喃喃道,“我愿意永远这样!一辈子沉浸在恋爱中!”他抱着她,抚着她。忽然,她又道,“不!”
她忽然浑身颤抖,泪流满面,“我这是在干什么呀?我简直是疯了!我这是走在薄冰之上,一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心里有多么矛盾,我一直在挣扎,你无法理解我的心情……现在我跟我丈夫的妹妹还有他们的父亲生活在一起,当我面对他们的时候,我自己都感到羞耻,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廉耻的女人。我下很大的决心想管住自己,可是我最终没有做到……”
陈峰用手指轻轻替她拭泪,无限怜爱地把她搂在胸前,他向她做出承诺,他会一切负责到底。
第二天在办公室里,他喝着咖啡,心里想着她,发短信给她,问她爱是什么东西。她回复说,爱是一杯咖啡。心有灵犀是相爱的最高境界,他并没有告诉她他正在喝咖啡,可她居然想到爱是一杯咖啡。这话也正好说到他的心里去,他也第一次感觉到,爱的芳香居然可以如此从苦涩的滋味中飘出。他又问她,你相信爱吗?她回复:我在爱,不管这爱的结局是天堂还是深渊,我仍然要爱。因为我已经在爱中沉沦,再也回不到原地。他回复她:不要怕深渊。
如果真是深渊,我和你一起跳下去。她回复他:我宁愿像烟花高空灿烂之后转瞬消亡,也不愿像烛光在幽幽桌面上流尽眼泪。他回复她:那就让我和你一起燃烧,让我们在高空相遇,只要那一瞬间的灿烂。她回复:我希望高空灿烂之后,让爱永远温暖心间。
爱,这就是爱。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爱,是不会有这种狂喜又痛苦的体验的。从这以后,两颗心已经贴得很近,一种奇特的感应在两人之间产生了。有时候陈峰忽然想起她,正要给她打电话,铃声却骤然响起,觉得可能是她,一接,果然是她。有时候,她接到他的电话,第一句便说我正要给你打电话。
有一阵,陈峰与董晓晗几乎每天中午都在一起吃饭。吃饭地点固定在离城区较偏远的“水上人间”的单间内。在时间的支配上,陈峰非常自主方便,他只要把自己的工作处理好了,该安排的安排了,该交待的交待了,只要不出大问题,他在与不在,业务照常开展。
那是一个水上餐馆,有一种异域风情,周围的风景特别美。从董晓晗公司出发,到“水上人间”开车需要至少二十五分钟。董晓晗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兼午休时间,减去来回五十分钟,至多只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但两人乐此不疲。因为只要在一起,只要看得见对方,不论在路上车上,还是在饭馆,哪怕只有一分钟,也会给人带来无穷的愉悦和欣慰。有一天中午,陈峰有些咳嗽,但照常离开公司接了董晓晗,吃饭的时候,董晓晗发现陈峰身体不适,额头发烫,便着急起来。她打电话向公司请假,拉着陈峰上医院挂急诊。挂完一个吊瓶,医生说最好在晚上十点左右再挂一个。从医院出来,陈峰说:“我不想回公司,也不想回家。”
董晓晗温柔地说:“那我就陪着你啦。”董晓晗带他来到西城那间小屋。她从床柜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被褥,给他铺了一张舒适的床,然后让他休息,她自己则出去采购了一番。她告诉他,今天我给煮雪梨瘦肉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陈峰从床上坐起来:“需要我帮忙吗?”
她笑道:“你会做什么呀?看着就行了!”
陈峰便靠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把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清洗干净,忙忙碌碌,有条不紊。先把南杏仁用开水烫后去衣,将雪梨洗净去皮,将猪精肉洗净切成块状,弄了若干配料,加入清水,先大火煮沸,再文火慢煲。她灵巧的身体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让他突然发现,她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可爱的东西。她纵使有时候任性、倔强,但比他印象
中要成熟许多,也善解人意得多。
雪梨瘦肉粥煮好了,董晓晗盛来一碗,用小勺子喂着他吃。她介绍道:“这个粥益气润肺又可以滋补,最适合咳嗽发烧的病人吃。”他享受着她细致入微的体贴和照顾,问她:“这是什么地方?”她说:“这是我老表姑留给我的房子,她是我在天晟惟一的亲戚。”他问:“她人呢?”她说:“几年前去世了。在她去世以前,她经常生病,每次生病,我就过来给她煮粥,替她买药,陪她上医院,就像你现在这样。”他说:“我说呢,你这么会照顾人。”
她笑了笑道:“我在家里是老大,从小就照顾弟弟妹妹,习惯了。”他说:“那你弟弟妹妹好有福气啊。”她说:“那你就把我当姐姐吧。”他说:“那怎么成?我比你大啊。”她道:“可我感觉你比我小,做我弟弟不会冤的。”他问:“你姊妹多吗?”她笑道:“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加上你,就两个弟弟了。如果不是这里条件所限,我可以给你做几个拿手菜,我做的菜可好吃了!”陈峰环顾四周,只见屋里确实没有做菜的家当,便问:“你那位亲戚生前不做菜吗?”她道:“我老表姑死了以后,我把她用过的那些灶具都陪着她的骨灰埋葬了,这里惟一可以煮粥的电饭煲是后来我买的。”
到了下午下班时间,董晓晗给鲁父打电话,说跟乔煜在一起,晚上参加一个同学聚会。陈峰问:“你这样做……他们有想法吗?”董晓晗道:“没办法,你是个病号,需要特殊照顾啊……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到了晚上十点多,董晓晗再次陪陈峰来到医院。两个人坐在静悄悄的点滴室,为让他的身体能够更好地吸收药,她特意让药水滴得很慢,直到凌晨,药水才滴完。从医院出来,车子驶在静悄悄的午夜,让陈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很奇怪,有一种患难相依的感觉。
整整一个冬天。因为董晓晗与鲁家父女共同生活,夜晚不方便出来,两人尽可能利用一切白天可以利用的时间,一次次避开熟人的耳目,悄悄跑到又远又偏的海边,或僻静的乡间,在潺潺流水边,幽幽树林中,绿草地上,车后座上,旁若无人,情真意切,彼此享受对方的体温,感受对方的绵绵温情,一次次如火如荼地激情燃烧。
两个人都放纵着自己。谁都没去想未来的事情。她对他的吸引完全成了一种底气,在慢慢的体会中,让他越来越无法自拔。在那段幸福时光里,陈峰对任何人都没有谈过他与董晓晗的关系。这不是陈峰的性格。自己所喜欢的女人,也喜欢自己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公开地光明正大地恋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就因为她是别人的妻子。他爱的女孩,是别人的妻子。这让他在享受幸福的同时,又时常痛苦不已。为了不让她受到伤害,他只好让她成为一个秘密。
忽然有一天,董晓晗很郑重地把陈峰约到了一个很郑重的场合。
那是一个周末的黄昏,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陈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种别样的温柔在心底里漫开。然而见了面,他发现情况与他想象的恰恰相反。
在一个酒店的茶间里,在柔和温馨的灯光下,董晓晗与陈峰面对面坐着。
“今天怎么啦?这么严肃?”陈峰感到气氛有些异样。董晓晗望着他,将一只小小的礼盒推到他面前:“送给你的。”陈峰打开看了看,是一只精美的银色火机。陈峰诧异:“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为什么突然送我这个?”董晓晗语气有些伤感道:“作个纪念吧。”陈峰有些不解:“纪念?为什么?”董晓晗道:“不能总这样下去,不然,早晚有一天会酿出苦果,长痛不如短痛……”
陈峰这才明白了。他感到心里发堵,心痛。他沉思良久,抬头望着她的眼睛:“晓晗,我很认真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真地回答我,可以吗?”董晓晗点点头。陈峰问:“告诉我,你愿意离开他吗?”董晓晗吃惊地望着陈峰,她没有意识到陈峰会问出这个问题。
陈峰问:“正面回答我。”董晓晗犹豫了一下,道:“我不能离开他。”陈峰问:“为什么?”董晓晗道:“他对我很好,不能伤害他。”陈峰握住她的手:“你不相信我会对你更好吗?”董晓晗把手挣脱出来,垂着眼睛,喃喃道:“他没有什么错,他也挺可怜的,我不忍心……我怎么对他讲?我开不了这个口。”陈峰道:“我去帮你说。”
就在这一刻,陈峰更加坚定了心里的念头。只要她愿意,他就可以下定决心把她娶回家。他可以跟家里打一场战役,他会不遗余力,一定要打赢。他从小就这样,只要是他喜欢的,他想要的,他认准了的,他就不惜一切代价要拥有。
可是,令陈峰措手不及的是,董晓晗居然坚决地摇了摇头:“你千万别找他!我已经很对不起他了,更不能抛弃他,要不然,他会活不下去的。”陈峰痛心不已道:“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活不下去?”董晓晗道:“有时候男人更脆弱。”
董晓晗哭了。
她答应过鲁小昆,永远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丈夫最痛苦的隐私,包括她的闺中密友乔煜也不知道。现在陈峰知道了。她没有遵守承诺,没有保护好丈夫的秘密,而感到自己成了罪人。她觉得对不起丈夫,她不忍心离开他。她知道,她一直是他的精神支柱,她担心他失去她以后会精神崩溃,活不下去。
即使陈峰愿意为这件事承担责任,为她负责到底,可她不要他负责任,她要用离开他的方式,结束这一切。她惟一的理由就是,她不忍心离开鲁小昆,他太可怜了,她怕他活不下去。
她为了可怜她那个丈夫,她做出抛弃陈峰的选择。同时,也抛弃了她自己的爱情和幸福。
痛苦不堪的陈峰,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她的思想和行为。他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僵化的思想?你留恋他什么呢?他不能给你的我能给你,他能给你的,我可以高出百倍千倍给你,你为什么不能跟我在一起?”董晓晗低着头说:“我并不是想要什么,我活着,只要有事做,只要心安,其他的东西,有没有,我都不会很在乎。”
她这么说的时候,陈峰觉得她简直蠢极了。同时,陈峰又越发觉得面前的女孩高贵无瑕,错过了就再难寻觅。陈峰心中五味俱全,久久地望着面前的女人。他曾无数次打量过她。她的五官、她的神态、她的微笑以及她生气时的表情,还有,她种种自觉不自觉的小动作……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让他时刻都感到吸引,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无法不说出那三个字……他爱她!可是,在分手的时刻,他最终把它们埋在心里。
记得谁说过,越是强烈的东西越是短命。百米冲刺的速度能跑完一万米吗?二百公斤的举重能挺多久?陈峰强忍内心的痛,低声问她:“我只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位置?有多重?你究竟对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爱我吗?”董晓晗流着泪道:“还说什么心有灵犀?难道我对你的感觉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吗?”
陈峰道:“你不要这么软弱!我以男人的心理告诉你,他如果真的是个男人,绝不会因一个女人的离开就活不下去,如果他真的活不下去,那还叫什么男人?那你跟着一个不叫男人的男人生活,又有什么意义?你能开心吗?”董晓晗的眼泪夺眶而出:“陈峰,谢谢你给了我新的感觉和新的生命。我以我父母的名义起誓,如果他是健康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他。可是现在,他……这个情况,他只还有一颗心在活着,我无法用我的手指把他的心掐死。
”陈峰道:“你难道就是为别人活着吗?”董晓晗一字一顿道:“也许每个人都有两个‘我’,一个属于他人,一个属于自己。难道你不是吗?”
董晓晗站起来,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他觉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她已经走远。
抽烟的时候,他握着那只银色火机,看到火苗倏地一闪,就仿佛看到她的眼睛,在瞬间亮一下又黯淡下去。
陈峰向陈莹推心置腹讲完了,长久地陷入深思之中。陈莹轻声问:“这个女孩子,长得很好看?”陈峰点点头:“她会让人想起一句话,最动人的女孩不一定最美丽。”陈莹问:“她身上有什么闪光的东西,让你如此着迷?”陈峰说:“一个平常人,如果有的话,就是她的善良。”陈莹道:“天底下善良的女孩子无数。”陈峰道:“可我遇到的只有一个。”陈莹说:“一个有夫之妇、结过婚的女人。”陈峰道:“那又怎样?我跟她在一起感觉非常好,彼此都很快乐。”陈莹说:“一个背叛了丈夫的女人。”陈峰道:“她和她先生本无爱,何谈背叛?”
陈莹叹了一口气。
这时房门被敲了两下,紧接着,门被推开一条缝。陈留星出现在门口。这是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气宇轩昂,眉眼开朗,他向室内望了一眼,朗声笑道:“莹莹,你回来了?”陈莹换上笑脸:“爸爸,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我特意来看你,可你又不在。”陈留星哈哈一笑:“我女儿就是会说话,怎么一个人来了?我那宝贝外孙子怎么没一块过来?”陈莹说:“非要户外活动,一大早就被他爸爸带出去了。”陈留星笑道:“姐弟俩躲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陈莹说:“聊聊他最近的工作。”陈留星笑了笑,转向陈峰道:“我一直想找你谈谈呢,听说你最近不常在公司坐班?”陈峰望着父亲:“谁说的?”陈留星道:“甭管谁说的,是不是事实?”陈峰道:“市场部很多事情需要在外面跑,如果有人能代替我,我求之不得。
”陈留星笑道:“还冤枉你了是吧?总之你要注意,不能跟老爸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陈留星转身拉上门离开了。
陈莹低声道:“爸爸的话你别不放在心上,你这么大了,他不好意思说得太直白,但这么点你一下,你不能让他感到他说的话不具一点效果,懂吗?”陈峰神情沉痛,不言不语。陈莹又道:“爱情是虚幻的,一把火烧完,什么都留不下,对于男人来讲,只有事业才是真实的,才真正有意义,有价值,懂吗?”陈峰却道:“姐,请你一定相信,她不会去杀她先生。
她一直负疚于他,况且,她是比较理智的人,虽然很爱我,但她先生要回来了,就毅然离开我,你说她能去谋杀他吗?”陈莹皱皱眉头,摆摆手:“行啦,先别纠缠这个事了,我得下去陪爸爸说说话,你需要冷静,好好让自己静一静,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晚饭后,陈莹来到院子里喂狗。陈峰追到陈莹身边,又要谈董晓晗的事。陈莹道:“小峰,我说过,你需要冷静。”陈峰低声道:“我已冷静很久了。请求您给予她帮助,这是我冷静考虑的结果,姐,你帮助她,就等于帮助我。”
陈莹端着狗食,呆住了。她忽然想起,安丽和苏竞离开时,安丽与她握手道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瞅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现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重又浮现在陈莹的
面前。她冷不丁吓了一跳。陈莹道:“小峰,看着我的眼睛!”
陈峰在夜灯下与陈莹对视着。
陈莹盯着他的眼睛问:“小峰,跟我讲实话,她这个事跟你到底有多大关系?”陈峰道:“我所知道、我所经历的,我都跟你讲过了。”陈莹问:“没有隐瞒什么?”陈峰道:“姐,你如果连我都不相信,还能相信谁?”陈莹认真道:“她先生的死,跟你没有关系吧?”陈峰道:“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弟弟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再说,我们是什么家庭?他什么人?我能去跟他换命?”陈莹望着陈峰,望了好一会儿,最后,她点点头:“行了,小峰,今天就先这样吧,给我时间让我想想,明天我找你。”
这一夜陈峰辗转反侧,整夜没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