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活儿倒是十分到家,”奥唐奈赞叹说。米勒已经带着亚历克斯复制下来的那些航拍地图,以及相关区域的地形图和瑞安住家的一些照片回到老家。那些照片有的是从陆地拍摄的,有的是从海上拍摄的。除此以外,米勒带回的还有亚历克斯等人的已经打印成文的观察笔记,以及亚历克斯收集的一些都是他认为他们会感兴趣的材料。
“不幸的是,他竟让个人的感情掺杂进来干扰他的活动,”米勒冷冰冰地说。
“你就不了,肖恩?”奥唐奈不温不火地指责他说。
“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他的行动负责人恶狠狠地发誓。
“很好。犯错误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我们要从错误中学到点东西。好吧,我们就来谈谈你关于这次行动的建议吧。”
米勒拿出了另外两张地图,用整整二十分钟详细汇报了他的想法。最后,他以杜本斯声东击西的建议作为讲话的结尾。
“我喜欢这个建议。”他回过头来对着他的情报负责人说,“迈克尔,你呢?”
“当然,反抗将会是巨大的,不容我们有丝毫的轻视,好在那个计划已经考虑到了这个因素。所以,惟一让我担心的是,需要的人很多,我们所有的人员几乎都要投入进去。”
“不过,看起来也别无它法了,”米勒说,“困难倒不在于进去,接近到离他们足够近的地方;而在于出来,是使命完成后如何安全撤离该地区。这里的关键是掌握时机——”
“凡是需要掌握时机的关键场合,一切都必须删繁就简。”还不等他说完,奥唐奈就迫不及待地点头赞许了。“除了已经说过的反抗以外,对方还可能有其他手段使出来吗?”
“我想没有,”情报头目麦肯尼说,“这已经是预计到最坏的情况了。”
“直升飞机,”米勒说,“上一次,他们差一点就让我们栽在这上面了。不过,只要我们预先有了准备,它们就不会成为真正的问题。但是,一定要有准备。”
“很好,”奥唐奈说,“那第二部分行动又怎么样了?”
“显然,我们需要了解每一个目标的具体所在,”麦肯尼说,“你希望我什么时候让我的人活动起来?”这个情报部门头头早已派出特务渗透进目标地区,但根据命令,已经停止活动,潜伏了好几个星期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位总指挥经过深思熟虑才说,“这同样也有个时机的问题,是吗,肖恩?”
“我想我们应该等到我们的主要使命全部完成以后,再开始动作。”
“是的,这种考虑在上一次就证明是正确的,”总指挥同意说,“你的行动需要多少人手?”
“不少于十五人。我想我们可以依靠亚历克斯提供的三名训练有素的人员,包括他本人在内。他的其余的人——不,我们应该尽可能压低他的参与人数。”
“同意,”麦肯尼说。
“那么训练呢?”奥唐奈问。
“大部分都是我们过去训练过的内容。”
“那么什么时候开始?”
“事前一个月,”米勒答,“时间再多就是浪费人力物力了。眼下我还有够多的事情要忙的。”
“你看,计划全在这里了,”默里说,“你可以把他们全留在你们的大使馆里住,或者我们可以将他们安顿在布莱尔宫,就在总统官邸的街对面。”
“不敢有劳贵国的特工处——”那个警方外事保卫组的头头也用不着把他的话说完。他的责任就是保证外交使团的安全,除非万不得已,他是决不会把它托付给外国人的。
“那好,我理解。他们将从我们的特工处得到一份与安全保障有关的一切情况的详细报告,另外我们还将提供两名联邦调查局联络员与当地警局的常规援助。最后,从他们到达至他们离开的全过程,我们都会有两个人质解救特别分队处于警戒状态,一个在华盛顿待命,另一个在匡蒂科后备待命。”
“有多少人已经知道了?”阿什利问。
“特工处和联邦调查局的人已经得到详细通报。等你们的先遣人员抵达那里时,他们应该已经替你们把大部分要去的地方都侦察搜索过了。至于当地的警察,要等到必须了解时才会通知他们。”
“你说的是大部分场所都已经侦查过了,但还不是全部?”欧文斯问。
“那些尚未对外宣布的访问地点,你们也希望我们这么早就都彻底检查一遍吗?”
“不。”警方外事保卫组的那个人赶紧摇头反对。“这么早就把要参加的公开社交典礼活动透露出去就糟了。你们知道,他们的出席尚未在官方宣布过。出其不意是我们最好的保卫工作。”
欧文斯看了看他的同事,一点没动声色。那个警方外事保卫组的头头也是他的嫌疑分子名单上的一个,他已经下令,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调查的详情。欧文斯原以为此人是清白的,但是他手下的侦探发现此人的私生活有几处不正常的地方,不知什么原因,在以往的所有安全甄别中他都安全过关了。所以,在他有可能为钱进行敲诈勒索的嫌疑被确证或排除之前,是不容许让他知道可能的嫌疑人已经看到了那份行程安排的。反恐处的负责人因此用讥讽的眼光朝默里看了一眼。
“我想你们是敏感过头了,先生们,但是那是你们的事,”说完那个联邦调查局特工就站起了身。“你们的人明天就要飞过去了?”
“没错。”
“好吧,特工处的查克·艾弗利会到杜勒斯机场接你们的人的。告诉他们,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用不着不好意思。你们将得到我们全力以赴的合作。”他目送他们一行人鱼贯而出。五分钟以后,欧文斯又折了回来。
“有什么话要说,吉米?”默里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
“你们调查袭击瑞安的那伙人有什么新的进展?”
“上两个星期毫无进展,”默里承认说,“你们那里呢?”
“我们找到了一条可能的线索——说得准确一点,我们怀疑,这也许是一条可能的线索。”
联邦调查局的人咧嘴一笑。“好呀,我知道有那种情况的。这人是谁?”
“杰弗里·沃特金斯。”话音未落,默里身上就出现了明显的反应。
“那个外交部的人?他妈的混蛋!名单上还有我认识的人吗?”
“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小子。阿什利的人发现,他并不十分忠于他的老婆。”
“跟男的还是女的?”其实,从欧文斯刚才的表达方式中,默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你的意思是他并不知道,吉米?”
“他并不知道那个行程安排已经泄漏,而且还可能泄漏到了错误的人手中。沃特金斯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们的那位外事保卫组的朋友也是。”
“哦,那真太好了!计划可能已经泄漏了,而你不能把详情告诉负责安全的头头,因为他可能是一个——”
“极有可能不是那回事,但我们不得不防备这种可能。”
“取消这次访问,吉米。就算你非得敲断他的腿不可,也要千万取消这次访问。”
“我们无能为力。他听不进。我前天还与亲王殿下在谈这件事,问题我都和盘向他托出了。但是,他拒绝让他的生活就这样令人摆布。”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默里不解地问。
“我必须告诉某个人,丹。假如我不能告诉我的自己人,那么……”欧文斯使劲挥了挥双手,没有继续往下说。
“你想让我们提出取消这次访问,是吗?”默里问。但是,他很清楚,欧文斯不可能回答他的那个问题。“那么,就让我们把这件事情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想让我们的人处于警戒状态,注意到有这样一种严重的可能性存在:有人要发起对亲王的攻击,而且,在好人中间可能还混进了一个坏家伙。”
“完全正确。”
“那样做可不会让我们的同胞感到高兴。”
“就我本人来说,丹,我倒也不是十分热衷于此,”欧文斯回答说。
“嗯,对肖·比尔来说,那倒是另一个思路。”忽然间,另一个念头闪过了他的脑海。“吉米,那是你们吊在钩子上的一块价值不菲的鲜活的鱼饵呀。”
“他是知道的。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让鲨鱼靠近,是吗?”
丹·默里摇了摇脑袋。理想的解决方案是找出一个办法,取消这次访问,这样,这个问题就交回到了欧文斯和阿什利那里。但是,那就意味着必须由国务院出面。雾谷的那帮家伙肯定会对这种主意嗤之以鼻的,他的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借口特工处和联邦调查局认为他们不能保证安全,取消对一位未来的国君的访问邀请,这是不可能的事——美国的执法能力将威信扫地,贻笑大方,他们是会这么说的,因为安全保卫不是国务院的人的责任,他们很明白这一点。
“你们掌握到沃特金斯的哪些情况了?”片刻之后他问。欧文斯扼要地叙说了他们的“证据”。
“就这些?”
“我们还在挖掘,但是,至今仍无任何更加实质性的东西出现。当然,也不能排斥这一切纯属巧合。”
“不可能,我听后的感觉是你怀疑得有道理,”默里也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不过,要说有什么东西可以呈送给家里的大陪审团过目的话,倒也确实没有。有没有考虑过把鸟儿轰出林子?”
“你的意思是把日程做个调整?是的,我们考虑过。但是,我们接着又能怎样呢?我们可以试着修改日程,看看沃特金斯是否又到那家书店去,并把两人一举抓获——前提是我们能够证实所发生的事实与我们的猜想一致。不幸的是,那也将意味着丢掉了我们手中的北爱尔兰解放组织对外联络的惟一线索,丹。目前,我们对库利的监视程度已经达到了极限,再过头就可能打草惊蛇了。目前,他还在外面旅行。假如我们能够发现他都与哪些人在接头,那么我们的整个行动也可能就大功告成,鸣金收兵了。你的建议是一种选择,但是,不是最佳的选择。所幸我们确实还有时间,你知道。在我们必须采取极端行动之前,我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默里点点头,与其说是同意,不如说更多的是表示理解。使苏格兰场警方吊足胃口,昂首以待的,莫过于是发现和摧毁奥唐奈一伙的这种可能性了。现在就把库利这个目标收进网里,无疑会使他们的美梦成空。这是他们随便怎样都不肯轻易抛弃的美梦。他也知道,处于同样位置,联邦调查局恐怕也会这样想的。
“杰克,我要你跟我一起跑一趟,”马蒂·坎特说,“不许问问题。”
“什么?”瑞安反问,但招来的只是一顿责备的眼光。“好,好。”他收起正在看的档案资料,锁进他的档案柜里,一把拿过外衣套上,跟着坎特就走。坎特领着他转过弯直奔电梯。到达底层出电梯后,他在前面领头迅速往西走进总部大楼后面的副楼。走进这一幢新建筑后,他们一连又经过了五道安全检查。对杰克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他不禁奇怪起来,是不是坎特为了让他出入这幢大楼,不得不给控制通行的计算机重新编程。经过一番折腾,十分钟之后,他们才站在四楼的一间只有以编号作为标识的房间外面。
“杰克,这位是让-克劳德,我们的法国同事之一。”
杰克与他握了握手。虽说他是一个只比他大二十来岁的男子,但已是满脸的沧桑,不失为对现代文明的一个嘲讽。“怎么啦,马蒂?”
“瑞安教授,”让-克劳德说,“我接到通知,你是我们必须感谢的那个人。”
“为什么——?”瑞安顿了顿。喔。那个法国人把他领到一台电视显示器前。
“杰克,你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坎特还在说着的时候,显示屏上已经开始出现画面了。一定是卫星拍摄的画面,画面切换十分缓慢,瑞安从取景的角度马上就做出了判断。
“什么时间?”他问。
“昨天晚上,我们这里的时间,当地时间大约凌晨三点。”
“没错。”让-克劳德点头说,但他的眼睛就像是锁定在屏幕上,一刻没有离开。
那是-20号营地,瑞安心想。就是那个属于“直接行动”组织的营地。荧屏上那几栋茅屋的间距配置看上去再熟悉不过了。用红外摄像摄下的画面上,可以看出有三栋茅屋内是开着取暖用的加热器的。而这热信号的明亮程度也告诉了他们,地面的温度很低,一定达到了零度上下。在营地的南面,一个沙丘的后面,有两辆车停放在那里。但是杰克无从说出它们是吉普还是小型卡车。再仔细看看画面,可以看出在冰冷的背景上有模糊的人影在移动,而且是男人。从他们的动作的姿态来看,还是士兵。他数了数,总共八个人,等分成两个组。在一栋茅屋边上有一处亮点,似乎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凌晨三点,这是一个人的机体的功能处于最低潮之时。毫无疑问,他是营地站岗的哨兵之一,正在抽烟抵御睡意的袭击。那是犯了个错误,杰克知道,因为在黑夜中,点烟时火柴的闪光会分散他的视力,影响他的观察。哦,怕是……
“就在这时,”让-克劳德说。
那八个入侵者中的一个突然射出了一道火焰,很短暂,这种只见其形不闻其声的画面让他感到怪怪的。瑞安无法判定那个站岗的哨兵是否做出了移动,但是画面上那个烟头的光点肯定动了,飞到了或许两码开外的地方,此后两个移动的影像都静止不动了。那个哨兵被干掉了,他告诉自己。天哪,我在看的是什么呀?那八个模糊的身影开始往那个营地合围上去了。首先,他们进入了哨兵的茅屋——千篇一律的做法。一会儿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外面。接着,重新部署成四人一组的两队,各自向另两个“发光”的茅屋进发。
“他们是什么部队?”杰克问。
“伞兵。”让-克劳德的回答不能再简单了。
三十秒钟以后,一些人重新出现在画面上。又过了一分钟以后,其他人也出现了——但是,出来的人多于进去的人,这点杰克从画面上看得很清楚。有两个人似乎抬了什么东西出来。然后又有什么东西进入了画面。它是一个很大的发热体,在画面上它的亮光淹没了其余的部分。原来这新来的是一架直升飞机,在红外摄影的画面上,它的引擎喷出的热气变成一片光亮。荧屏上画面的质量渐渐糟糕起来了,摄影机变换焦距缩小了画面。画面上逐渐现出,在这个区域里另外还有两架直升飞机。其中的一架停在那两辆车的边上,那两辆车直接开进了直升飞机的机舱里。等到那架直升飞机起飞后,另一架直升飞机则沿着刚才那两辆车来时留下的车辙,贴着地面飞了好几英里远,用它强劲的向下气流把车辙吹得一干二净,踪迹全无。等到卫星锁定的观察地区离开这一事发地点时,所有的人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行动持续了十分钟都不到。
“迅速而且干净,”马蒂喘口气说。
“你们抓到她了?”杰克心中痒痒的,不能不问。
“是的,”法国人回答,“另外一起的还有五个人,其中四个是活捉。我们把他们一起都带走了,包括那几个营地警卫,但是我得遗憾地说,他们没有一个活过昨天傍晚。”那个法国人表示遗憾的那点说法,无非只是为了装装样子,走走过场而已。他的脸色才是他心中感受的真正表达。
“你们有人受伤吗?”坎特问。
让-克劳德一阵有趣的摇头:“没有。你瞧,他们都睡死了。有一个人睡觉时还把一支手枪放在床边,他犯了个错误伸手想去拿枪。”
“你们把所有的人都带走了,甚至包括营地的警卫在内?”
“那当然。现在所有的人都在乍得。活着的人都在受审。”
“你们是怎样安排卫星正好将它全摄下来的?”杰克问。
对于这个问题,跟着回答一起来的是一个典型的法国式的耸肩。“幸运的巧合呗。”
对的,杰克心想。某种巧合。我刚才亲眼目睹了三到四个人死亡的即时重播。是恐怖分子,他给自己作了纠正。那些营地的警卫则应当除外,他们只是恐怖分子的帮凶。这件事的时机把握不可能是偶然的巧合。法国人是想让我们知道,他们的反恐怖主义行动也是动真格的。
“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因为是你使得这一切成为可能,”让-克劳德说,“我有幸代表我的国家,向你表示感谢。”
“你们逮到的人将如何处置?”杰克关心地问。
“你知道他们已经暗杀了多少人吗?对于那些罪行,他们必须付出代价。正义,这就将是他们的下场。”
“你不是说想看到一次成功吗,杰克?”坎特说,“你刚才看到了。”
瑞安没有开腔,只是默默沉思。连所有警卫的尸体都给搬走了,这已经给他指明,这次行动的最后结局将是如何。没有人将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留下几个子弹洞和几点血迹在所难免,但是,不留一具尸体。而袭击者事实上还销毁了所有来去的踪迹。所以,这整个行动都是可以“否认”的。现场遗留下来的一切,没有任何一点可以指向是法国人干的。在此意义上,这是一次完美无缺的隐蔽行动。如果说为要达到隐蔽的目的,竟不惜作出如此巨大的努力,那么几乎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怀疑,“直接行动”组织还会有机会面对一个陪审团的审理了。你不可能为了隐秘如此大费周章,然后又让他们被公开审理,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瑞安心想。再见了,弗朗丝娃·西露……
是我判处了这些人死刑,最后,他突然一下明白过来。不用说几个,就是他们中的一个人,也够他的良心一辈子不得安宁了。他想起坎特上次给他看过的法国警方照片上的她的脸,以及卫星照片上的那个穿比基尼泳装的姑娘的模糊身影。
“她至少已经谋杀了三个人,”坎特说,眼睛却一直盯在杰克的脸上看他的反应。
“瑞安教授,她是没心没肺的恶女人,毫无人性可言。你千万不能让她的那一张脸蒙骗了,”让-克劳德劝说道,“他们不可能都长得与希特勒一个样。”
但那不是全部,瑞安知道。她的容貌只是更加凸现出她也是一个血肉之躯,但是生命的期限现在却被不自然地掐断了。就像她掐断了其他那些人的一样,杰克心想。不过,他在心中也承认,要是她的名字换了肖恩·米勒的话,他是决不会有任何疑虑的。
“请原谅我,”他说,“一定是我的浪漫天性的缘故。”
“不过,当然喽,”那个法国人大度地说,“这总是一件遗憾之事,但是,做出了如此选择的是那些人自己,而不是你,教授。你反倒是替许多条无辜的生命报仇雪恨了。不仅如此,你还拯救了那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人的生命。我们还将给你一封正式的感谢信——当然,是一封秘密的感谢信——以感谢你的帮助。”
“稍尽绵薄,何足挂齿,上校,”坎特说。三个人寒暄了一番,相互握手之后就分开了,坎特带领杰克回到了总部大楼。
“我想我是再也不愿看到那样一类的东西了,”瑞安在走廊里对坎特说,“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知道他们的模样了。我的意思是——妈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也许——你知道,隔岸观火就是……不一样。它与在电视上看一场球赛太像了,但是,这不是一场球赛。不管怎么说,那个家伙是谁?”
“让-克劳德是法国海外安全局的华盛顿站站长,是海外安全局与我们的联络员。一天半以前,我们得到了她的第一张新照片。他们就准备好了行动,六个小时以内,他就把一切事情都摆平了。效率之高,令人印象深刻。”
“我想他们也想着给我们一个好的印象。他们就没准备把那些人带回国内去,你说是吗?”
“是的。我极为怀疑他们会将那些人送回国内去受审。你还记得上一次他们试图公开审讯‘直接行动’的成员时遇到的麻烦吗?陪审团的成员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在半夜三更接到电话,这个案件也就不了了之了。也许,他们是不想再忍受那种骚扰了。”坎特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好啦,那也不是我们插得上嘴的事。他们的体制与我们的不一样。我们所做的就是给一个盟友传递了信息。”
“一个美国的法庭能够把它叫做谋杀同谋。”
“可能吧,”坎特承认。“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倒更倾向于让-克劳德的叫法。”
“那你又为什么要在八月份离开?”瑞安问。
“也许有一天,你自己就会找到答案的,杰克。”坎特作了回答,但他的脸没有朝着他。
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杰克已经孤身一人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使自己的思想摆脱刚才的所见所闻。就在五千英里以外,海外安全局“行动”主管手下的特工们现在正在审讯那个姑娘。假如这是一场电影的话,他们的审讯手段无疑将会是野蛮残暴的。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又会是怎样的,瑞安无意去知道。他在心中告诉自己,“直接行动”组织的成员都是咎由自取。首先,他们是自己有意识地选择他们所走的这条路。其次,去年他们颠覆了法国的法律制度,这本身就给了他们的敌人一个借口,绕过宪法赋予的一切保证……但是,那个真的就能成为借口吗?
“倘若父亲在世,不知他会怎么想?”他不知不觉地喃喃自语。然而,接踵而来的第二个问题令他顿时毛骨悚然。他赶紧拎起电话正确无误地按了几个键。
“我是坎特。”
“为什么,马蒂?”
“什么为什么,杰克?”
“你为什么让我看那个东西?”
“让-克劳德想见你,他也想让你看看你的情报帮了他们多大的忙。”
“那是无稽之谈,马蒂。你让我看了实时卫星摄影——好吧,就算是录像,但是,本质上没有区别。我知道能够获准看那个玩意儿的人不可能很多。我的工作也不需要我了解,我们的实时摄影能力达到了怎样的水平。而你本来就可以告诉他,我是没有资格看那个东西的,那件事本来就可以完了。”
“好吧,你已经有过一点时间,想必也好好考虑过了。告诉我你的想法。”
“我不喜欢。”
“为什么?”坎特问。
“它违法。”
“不违反我们的法。就像我在二十分钟前告诉过你的一样,我们所做的无非就是为我们的一个友好盟国提供了情报信息而已。”
“但是他们用它来杀人。”
“你以为情报是干什么用的,杰克?他们该怎么办?不,先回答我下面这个问题:假如他们是杀害法国国民的外国国民——比如说,就在列支敦士登吧——然后又迅速溜回到了他们的基地里,你说该怎么办?”
“那就不是一回事。那个更……更像是一次战争行为——比如说,在营地干掉那些警卫。他们要缉拿的是他们本国的公民,这些人在他们自己的国家里犯下了罪行,而——而且应当受到法国的法律制裁。”
“那么,假如那是另外一个营地呢?假如那些伞兵是为咱们,或者是为了英国人,干掉了这些人,并且把你的那些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朋友除掉了呢?”
“那不是一码事!”瑞安情急之下吼叫了起来。但是,为什么?吼声一出,他马上反身自问。“它事关我个人的恩怨。你别指望我一视同仁。”
“我不能吗?”坎特挂断了电话。
瑞安瞪着手中的话筒愣在那里足有好几秒钟,这才把它搁下。马蒂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杰克让事情的来龙去脉反复在自己的头脑里盘旋,他苦苦思索,想要理出个说得过去的有道理的结论来。
有道理吗?有哪一件事是有道理的?政治异己分子用炸弹和机枪来表达自己的不同政见有道理吗?小国利用恐怖主义作为一种边缘的战争武器,来胁迫大国改变政策有道理吗?杰克的嘴里咕噜了半天,仍苦于说服不了自己。那件事就要看你对问题的立场是站在哪一边了——或者,至少有人那么认为。如此看来,这倒是一个全新的问题了?
它是,又不是。历史上,以巴巴里海盗形式出现的由国家发起的恐怖主义,曾经是美国作为一个新生的独立国家所面临的第一个考验。但当时,敌人的目标说到底纯粹就是为了钱而贪婪成性。地处北非沿海地带的巴巴里国家要求悬挂美国国旗的商船缴纳金钱财物进贡,才允许它们通过海域,但忍无可忍的美国人最终作出决定:普瑞布尔将军率领新诞生的美国海军勇敢驶往地中海,结束了这一切——不,是结束了美国任他们宰割的历史,杰克为自己作了纠正。
老天,甚至连地方都一样,杰克心想。“向的黎波里海岸进发,”海军陆战队军歌就是这么唱的,并且就在那儿,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中尉普雷斯利·奥巴农发起了对德尔纳堡的进攻。杰克心中诧异,不知这个地方还在不在。但是,不管地方在不在,问题肯定继续存在。
同样,暴力也继续存在,没有变。所变化了的是大国的行为准则,以及它们的敌人的目标。两百年以前,当一个小国触犯了一个大国时,只要战舰和军队就能摆平一切。然而,这样简单地痛揍阿拉伯人一顿,就能摆平一切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小国现在已经有了现代化的武器库,已经有能力做出惩罚性的打击,以至于对于已经懂得珍惜它们的年轻士兵生命的社会,它可能造成的代价实在太昂贵了。仅仅派遣一个团的兵力已经无济于事了,而要调动整整一支军队又谈何容易。正因为知道了这一点,小国才有恃无恐,敢于亲自动手在大国身上捅刀子,或者更加安全些,资助纵容其他人这么做——“可以否认和赖账”——以便按它们所愿,影响摆布比它们强大的敌手。它们甚至也不急于求成。所以,低水平的冲突可能经年累月,持久不息,虽说所消耗的资源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是,对它们所消耗和损失的人类生命的价值的看法,却是如此的大相径庭。
所谓新的,那么,就不是暴力了,而是或者亲手施加暴力,或者资助纵容暴力的那个国家的安全。除非这一点有了改变,否则杀戮永无停止之日。
所以,在国际层面上,恐怖主义是一种战争的形式,它甚至不一定要中断正常的外交关系。美国本身就在某几个国家中继续保持它的大使馆,即便到今天仍然如此。但是,在更近的国内层面上,恐怖主义正在被看作是一种犯罪行为。瑞安仍然记得,他就在伦敦的中央刑事法庭上与米勒面对面交锋过,可那不是一个军事法庭。他们甚至还能利用那一点来对付我们。意识到这一点,杰克不禁为之一惊。他们能够进行他们的那种战争,而我们若不放弃我们的社会所需要的某种东西。就不能正确认识他们。如果我们把恐怖主义分子当作有政治动机的活动分子,那么我们是抬举了他们,他们是不值得这样抬举的。如果我们把他们当作战士,把他们当作士兵消灭,那么我们既是赋予了他们合法性,又是违反了我们自己的法律。瑞安知道,想像力稍加引申,就可以把有组织的犯罪看作是某种形式的恐怖主义。恐怖分子的惟一弱点是他们的消极性,他们是一种政治运动,但是,他们除了坚信他们的母体社会是不公正的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主张。只要社会中的人民不去认同他们,不与他们沆瀣一气,与社会疏远的就会是恐怖分子自己,而不是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居民。民主的程序表面上似乎有利于他们,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实际上也正是他们的最大的政治敌人。所以在此意义上,他们的首要目标不得不是消灭民主的程序,变公正为不公正,以便煽动社会的成员同情他们恐怖分子。
单从表面上来看,这种概念精妙绝伦,令人瞠目结舌。恐怖主义可以发动一场战争,而且还可以从他们敌手的民主程序中得到保护。假如那些民主程序被他们破坏了,恐怖分子将会得到额外的政治支持,但是,只要那些程序没有被破坏,他们就极难失败。他们可以挟整个社会,来反对社会本身和社会最重要的行为规范,迫使它做出改变。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四处乱窜,利用作为一个民主国家的标志特点的自由,并从他们的母体社会不愿意,或者不能有效交往的一个民族国家那里,得到他们所需要的全部支持。
面对此种情况,惟一的解决办法是展开国际合作。必须截断对恐怖主义的支援。等到他们成为孤家寡人,只能自谋生机之时,恐怖分子也就与有组织的犯罪集团相差无几了……但是,民主国家发现,单枪匹马地对付它们各自的国内问题,远比联合起来,对那些挑唆煽动这些问题的人,施加一次决定性的打击来得容易,尽管他们可以口若悬河,言行不一地大唱高调。那种情况不是刚刚有了变化了吗?中央情报局向他人提供了恐怖分子的情报,结果导致行动的产生。因此,他刚才所见到的一幕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迈出的一步,即使它未必就是正确的一步。瑞安心想,他刚才亲眼目睹了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不完美中的一个,但是,至少它的目标是朝着正确的方向的。刚才他的良心自责不安,无非是文明教化所致。现在他已经经过自我反省而幡然觉悟,它是一种……结果,但是,什么的结果?
坎特走进格里尔将军的办公室。
“怎么样?”副局长问。
“我们可以给他打B+,也许A-也可以。全看他从中能够悟出点什么来了。”
“良心的责备?”副局长问。
“是的。”
“差不多是时候该让他知道这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每个人都少不了要学会这一课的。他会留下来的,”格里尔说。
“也许吧。”
胡佛大厦的底下有一条车道穿过,一辆皮卡的驾驶员想把车开进去,停在那条车道上,但是,一个警卫朝他直摇手要他马上离开。那个驾驶员举棋不定,进退维谷,半是沮丧,半是愤怒,脑子里却忙着在盘算着其他什么事情。车水马龙的交通害苦了他。最终,他只能绕着这个街区转起圈子来,直到能够找到一条道,驶进一个公共停车场为止。停车场的管理员见到是一辆平民化的低档车,鼻子朝天,满脸的不屑,他可是看惯了别克和凯迪拉克的。不一会,管理员下班了,在驾车经过正在走出地下停车场的皮卡车驾驶员父子俩时,为了表示出他的情绪,上坡时他特意加大油门,一溜烟地从他父子俩身边驶过,但他们却毫不理会。走出停车场后他们顺坡而下,穿过马路,步行在刚才不让他们停车的那条路上。最后,他们来到了胡佛大厦的门口,走了进去。
门口有一位特工值班,他注意到有两个人进来,他们俩都有点衣着不整,其中年长的那个腋下还夹了一件用皮夹克包裹起来的不知什么东西。这立即引起了那个特工的高度警觉。他抬起左手,招呼两位来访者到他那里去,右手却已在忙碌其他什么事情了。
“请问有什么贵干?”
“嗨,你好,”年长的那个说,“我有点东西送给你们。”那个人说着就举起了皮夹克包着的东西,从中抽出了一把冲锋枪。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那并不是取悦联邦调查局的好办法。
那个值班的特工一把抓住了他的武器,从自己的身前推开,一面就站起了身,伸手去掏怀里的军用左轮枪。此前,他已经按响了桌子底下的警铃按钮,房间里另外两位特工已经合围过来。但是,那个桌子后面值班的特工马上就看清了,那个男子的枪栓并未拉开。这就意味着那支枪没有危险,更何况枪身下都没见到作为枪把子的子弹夹。
“是我找到的!”同来的小男孩骄傲地宣称。
“什么?”急忙赶来的一位特工问。
“我想我应该把它送到这里来,”孩子的父亲说。
“究竟怎么回事?”值班的特工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先让我们看看再说吧,”闻讯赶来的一位负责人接上了口。他来自一个电视监视室,大门入口属于他的监视范围,有摄像机监视。那个值班的特工接过枪,重新检查一遍,确认那支枪的确是安全的,不会构成危险之后,才递过来交给那位负责人。
这是一支口径九毫米的乌兹冲锋枪,以色列造,由于其品质精良,配重平衡,精确度高,在世界各地得到广泛的选用。但眼前的这支枪实在貌不惊人,看来倒是道地的廉价货(但是,乌兹冲锋枪决非廉价货,尽管它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枪上的金属冲压件上也已经盖满了红棕色的铁锈,水珠还在从枪身上的子弹夹的安装口那里往外滴。那个负责人拉开枪栓,检查枪膛。显然枪是已经射击过了,但射击后没有擦洗。至于这支枪是多久以前用过的,则无从说起,但是,好在联邦调查局正在办理的案子中,用到过这种枪的也不多。
“你在哪儿找到这支枪的,先生?”
“一个采石场里,离开这里大约三十英里,”那男子说。
“是我找到的!”小男孩特意补充说。
“没错,是他找到的,”他的父亲作了肯定。“我想这里是我们应该把它上交的地方。”
“你的想法没错,先生。请问两位能不能跟我走一趟?”
值班的特工给了他们两人“来访者”的临时通行证。他与另外两个在大门处警卫值勤的特工各自回到原先的岗位,但是,到底发生的是什么事,他们依然一头雾水。
在那幢大楼的顶层,走廊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看到一个男子带了一支冲锋枪走来,着实有点吃惊,但是,大惊小怪就不是联邦调查局的风格了——更何况,那个持枪的男子分明佩戴了一个临时通行证,所以肯定是合法持枪。然而,当这个男子走进一间办公室时,第一个见到他的秘书倒是真的吓了一大跳。
“比尔在吗?”那个特工问。
“在,我去——”但是,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支枪。
特工朝她挥手示意不必,然后示意来访者跟着他,他们一起朝比尔·肖的办公室走去。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肖正在与他的一个手下说话。领路的特工里查德·艾登从那父亲手中接过冲锋枪,径直走到肖的办公桌前,放在他桌上的那张吸墨纸上。
“天啊,里奇!”肖抬头看了看来人,跟着又低下头来重新望着那支枪。“这是怎么回事?”
“比尔,这两位刚从楼下大门进来,他们是专程来把它交给我们的。我想这事可能还挺有意思的。”
肖的眼光转向了佩有“来访者”临时通行证的两个人,并邀他们到墙边的沙发上坐下。接着他打电话召来另外两位特工,以及弹道实验室的一位专家,让他们一起来听。在他忙着召集人时,他的秘书给那位父亲送上了一杯咖啡,给儿子送上了一瓶饮料。
“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罗伯特·牛顿,这是我的儿子利昂。”不待他们发问,他又报上了自己的住址和电话。
“你是在哪儿发现这支枪的?”肖问,而他的手下则在一旁忙着记录。
“那个地方叫琼斯采石场。有地图的话,我可以在上面指出来。”
“当时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钓鱼,我发现的,”利昂提醒他们说。
“我正在搞一点柴火,”他的父亲说。
“在这个季节里?”
“总要强过夏天去搞,天太热了,伙计。”牛顿先生很合情理地指出,“再说,柴火也可以收收干。我是一个建筑工人,整天跟钢铁打交道。但是眼下这一行有点不景气,所以就抽空去搞一点柴火。这孩子今天学校里没课,所以我就把他给带上了。在我砍树时,利昂喜欢钓鱼。那个采石场里有几条大鱼,”说完之后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哦,不错,”肖跟着笑了起来。“利昂,钓到过大鱼吗?”
“没有,不过这一回就差了一点儿,”孩子认真地回答。
“那么,后来呢?”
牛顿先生点头示意他的儿子接着说。
“我的鱼钩钓到了不知什么很重的东西,你知道,我就拼命地往后收线,收呀,收呀。我没力气了,线都松了回去,我真的费尽了力气,但就是卷它不上来。所以,我就叫我爸爸来帮忙。”
“是我过去用转轴把鱼线慢慢收回来的,”牛顿先生解释说,“当我看到出水的是一支枪时,吓得我半死。原来鱼钩钩住了枪的扳机外面的护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枪?”
“乌兹冲锋枪。大多数都是以色列造的,”那个弹道专家抬起头来说,此前他一直低着头在研究那支枪。“它泡在水中至少有一个月了。”
此话一出,肖·比尔和另外一个特工互相会意地看了一眼。
“只怕我已经把它摸弄了好半天了,”牛顿说,“但愿我没有把上面的指纹都破坏掉。”
“水里已经泡过了,也就不用操这个心了,牛顿先生,”肖回答说,“你是直接就把它送到我们这里来的?”
“是的,我们只不过,哦”——他看了看他手上的表——“在一个半小时以前钓到的。除了搬动它以外,我们没有做过其他任何事。它本来就没有子弹夹。”
“你懂枪吗?”那个弹道专家问。
“我去过越南一年。我是第一七三空降旅的无名小辈。我对M-16步枪挺在行。”说这话时牛顿脸上露出了一点微笑。“我过去也出去打点猎,多半是打些鸟儿和兔子。”
“给我们说说那个采石场,”肖对他说。
“它不在大路旁,也许离开大约四分之三英里吧,我猜。那里的树木茂盛。我的柴火就是从那里弄来的。我也不清楚采石场真正的主人是谁。不过,去那儿的车很多。你知道,星期六晚上,小鬼们把车开出去,都停在那个地方,就是那种类型的一个地方。”
“你在那儿听到过枪声吗?”
“没有,除了打猎季节以外。那里有松鼠,很多很多的松鼠。怎么,这支枪怎么啦?它对你们有没有用?”
“也许有用。在一起枪杀警官案中,罪犯用的就是这种枪,此外——”
“哦,是呀!还有那个安纳波利斯的太太和她的孩子,是吗?”他停顿了片刻这才迸出一声,“该死的。”
肖抬头端详那个小男孩。他大约十岁左右吧,肖心想,孩子的两眼炯炯有神,此时正不住地打量着房间的主人张贴在墙上的图表,它们是他正在办理的许多案件和派出机构的大事记。“牛顿先生,你们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哦,是吗?”利昂马上接上了口,“那支枪你们会怎么办?”
弹道专家回答说:“首先,我们要把它擦洗干净,检查确认它仍然是安全的。然后,我们会用它试射。”他转过头去看着肖·比尔。“至于其他方面的物证提取,你可以把它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采石场里的水的化学活性一定是很强的。这枪身上面的腐蚀就挺厉害的。”说到这里,他又回过头来朝着利昂说:“孩子,要是你在那里钓到了鱼,也千万不要吃它们,除非你爸爸说没问题。”
“好的,”那孩子向他保证。
“别忘了纤维,”肖提醒说。
“是的,或许那也要查。放心好啦。只要它们还在那里,我们一定会找到的。那么枪管有什么情况?”
“也许有,”负责检查那一部分的特工说,“顺便还报告一下,这支枪来自新加坡。这就说明它还是很新的。以色列在十八个月以前,刚给了他们制造许可证。制造厂家是根据科尔特公司的许可证制造M-16的同一家单位。”他读了枪身上的编号。在不出数分钟的时间里,这个编号就将电传到美国驻新加坡大使馆的联邦调查局的法律参赞的手中。“我想马上就去办这支枪上面的事了。”
“我能不能跟着去看?”利昂问,“我一定不会妨碍你的。”
“我跟你说,孩子,”肖开口说,“我还要跟你的爸爸谈一会话。我让我的一个人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博物馆怎么样?你在那里可以看到,过去的那些坏蛋都是怎样被我们抓到的。你先到门外去等着,马上就会有人来领你去看的。”
“好啊!”
“这件事我们不能声张,是吗?”牛顿先生在他的儿子走出房间后问。
“千真万确,先生,”肖在说完后停顿了一会。“这个很重要,有两条理由:第一,我们不想让作案者知道我们在这个案子中已经有了突破——而且还可能是重大的突破,牛顿先生,你可是作出了重大的贡献;这另外的一条理由是为了保护你和你的家人。这件案子的涉案人极其凶险。我们就这样来说吧:你是知道的,他们想要杀害的是一个孕妇和一个四岁的小姑娘。”
这句话引起了那位父亲的高度警觉,罗伯特·牛顿有五个孩子,其中三个是女儿,无论如何他是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的。
“现在言归正传,在采石场周围你看到过什么人没有?”肖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人。”
“在那里砍树的另外还有两三个人,我都叫得上他们的名字——我的意思是他们的姓,你明白吗?还有就是我说过的,小鬼们喜欢开车往那里去。”说完他呵呵笑了起来。“有一次,我还不得不帮忙把一辆车弄出来。我的意思是,那儿的路可不怎么样,这一个小鬼就把他的车陷到泥潭里去了,而且……”牛顿的声音渐次微弱,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脸色也变了。“有一次,是一个星期二……那天我没法干活,因为工地上的吊车出了问题,而我又不想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你知道我的意思?所以,我就出门砍柴火去了。在我的前面,有一辆面包车滑出了路面。他遇到了真正的麻烦,车子陷进了泥潭动弹不得了。我不得不等了十来分钟,因为它把整条路都堵塞了,轮胎一股劲地在那儿空转和打滑,就是那么回事。”
“什么样的面包车?”
“深颜色的,多半是深色的。是那种装了滑动拉门的——一定是按客户要求,经过某种改装的,它的窗户上都贴了那种黑黑的东西,你明白吗?”
中头彩了!肖在心中暗自欢呼。“你看见那个驾驶员或者车里的任何人了吗?”
牛顿思索了一会。“见到了……是一个黑人男子。他正在——对啦,我记起来了,他正在大吼大叫,好像,我的猜想是,他正在因为车子陷得这么惨而恼火得不得了。我的意思是,我听不清他在吼叫什么,但是,你可以看得出他在吼,你明白吗?他的脸上留着大胡子,身上穿的是一件皮夹克,就像我上班穿的那种。”
“那辆面包车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认为它的声音特响,就好像装了一台V-8发动机一样。是呀,装了这么一台发动机,它一定是辆特制的面包车。”
肖抬起头朝他的几个手下看了一眼,他们的兴奋激动之情显而易见,但他们一个个正忙于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以致顾不上露出一丝初见曙光时的微笑。
“不过报上说,所有的案犯都是白人,”牛顿说。
“报纸上说的未必全是正确的,”肖提醒说。
“你的意思是那个杀死警察的混蛋是黑人?”牛顿可不喜欢那种事儿了。而且还是一个黑人干的。“他还想把那一家子都干掉……妈的!”
“牛顿先生,这事要保密。你懂我的意思吗?你不能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就是你的儿子也不能——他那时在场吗?”
“没有,他在学校里。”
“那好,你记住,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是为了保护你和你的家庭。我们说的那伙人是我们这里的一些极为危险的不法分子。”
“好的,伙计。”牛顿低头对着面前的桌子沉思了一会。“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一些人扛着冲锋枪无法无天,四处杀人行凶——就在我们这里?不在黎巴嫩或别的什么国家,而是就在这里?”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嗨,伙计,我到越南出生入死一年,可不是为了让那种可恶的家伙到我们的家里来为非作歹的。”
在几层楼面以下的一间实验室里,两位武器专家已经把那支乌兹冲锋枪彻底解体了。解体下来的每一个零件都被放到了一个小型的吸尘器下面吸了一遍,希望以此能找到与从那辆被匪徒丢弃的面包车收集到的纤维相匹配的纤维。而后,他们又对所有的零件进行了最终的彻底检查。长期浸泡在水中,对于冲制件的危害甚大,因为它们基本上都是低碳钢的。而枪管和枪栓,都是用更加坚韧和耐腐蚀的专用弹道钢材制成的,所以情况就要好多了。实验室的主任亲自把那支枪重新组装了起来,没有其他任何目的,只是为了在他的下属技术人员面前露一手,表示他还能。他不急不忙,仔仔细细地为每一个零件上了油,最后,把整个射击动作从头至尾做了一遍,以便确信它的功能依然完好。
“行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他把那支冲锋枪放到了桌子上,它的枪栓已经合上,但是枪膛里仍然是空空的。接着他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弹夹,乌兹冲锋枪的专用弹夹,往里面压了二十发九毫米的子弹,并把这个弹夹装进自己的口袋。
射击试验的场面始终让初来乍到的来访者感到滑稽和不协调。发射火器时,技术人员通常都身穿实验室的白大褂,看上去反倒是像医生。此时,实验室主任戴上了隔音防护耳罩,往弹夹槽口里卡上了弹夹,他先轻轻扣下扳机,射出一发子弹,以验证手中这支枪真的能用。枪果然还能用。接下去他扣下扳机不放,短短数秒时间内,把弹夹里的子弹一扫而光。他卸下弹夹,又把枪上下检查一遍,它的安全性的确不成问题,于是把它交给了自己的助手。
“我去洗洗手。回头我们把那些弹头好好检查检查。”其实他也用不着关照,他手下的首席弹道技术员本来就是一个喜爱挑剔、对工作吹毛求疵的人。
等到他洗完手,手还没来得及擦干,技术员已经把这二十颗弹头一颗不缺收集在了一起。每颗弹头的金属外套上都留下了冲锋枪枪管的膛线的标志性痕迹。每一颗弹头上的痕迹几近一致,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够发现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别,因为随着枪管变热,枪管本身发生了膨胀。
实验室主任从一个装证据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颗子弹头,他仍记得,这颗子弹头完全穿透了一个警官的身体。夺走一个人生命的,就是这么一个似乎微不足道的小不点,他不由得生出感叹来,这东西小得把它上面的铅和钢的材料合在一起计算,都还不足一盎司,而且,在完成了它的杀人旅程之后,竟然还毫发无损,不改形状,真是不感叹也难。他把这颗弹头放到比较显微镜的一侧,又从他刚发射的那组弹头中取出一颗放到另一侧。他接着取下了眼镜,弯腰把眼睛凑到显微镜的目镜上观察起来。两颗子弹的情况极为……接近。它们肯定是用同类武器发射的……他又换了一个试样,更接近了。而第三颗弹头比第二颗又更接近了。他仔细轮换着试样,将它们与保存在证据柜子内的那颗子弹一一仔细比对,情况……
“我们找到一个完全匹配的了。”他起身从显微镜退了回去,另一位技术员马上上前弯下身来观察。
“没错,完全匹配。百分之百。”他完全同意主任的结论。主任吩咐他继续检查其余的子弹,他自己则走到了电话机前。
“我是肖。”
“是同一支枪,百分之百肯定。我找到了一颗与杀死那个警察的子弹完全匹配的子弹。他们现在正在与从那辆保时捷跑车上取回的子弹比对。”
“干得好,保罗!”
“你放心。我一会就到你那里详细报告。”
肖放下话筒,面带微笑地对众人说:“先生们,我们刚刚在瑞安案子中获得了一个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