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俯身盯着一张放大的地图,地图旁边还放着几张8×10寸的照片。
“这边的事情稍难一点,”亚历克斯说,“我可帮不上什么忙。”
“哦?有什么问题?”肖恩对问题的所在心中早已有数,他这么问,无非是想探探这位新合伙人到底有多少能耐。在以往的工作经历中,他从来没有与黑人合作过,尽管一年前曾见到过亚历克斯和他的那一帮人,但对他们的了解并不深,也不知道他们的实战能力到底如何。
“他每次都是从三号门出来,你可以发现,这条街的另一头是不通的。他得直接往西走,要不就转向北边出来,那两条路他都走。这条街相当宽,在车上下手有足够的回旋余地,不过另一条街就太窄了一点,而且方向也不对。这就是说惟一适合下手的地方就是这儿的拐角处,这儿和这儿都有红绿灯,”亚历克斯边指着地图边说。“这两条街都不够宽,而且路旁总是停着车辆。这里是公寓房,附近都是豪宅,街上行人也不多,这听起来有点怪,偶尔才会有一两个人经过,”他摇着脑袋继续道,“这里是白人居住的地区,黑人跑这儿来会非常显眼,所以这一段你的人得自己独立干了,他得走下车来,也许可以躲在这家人家的门后面,不过动手时他的手脚必须要快,因为目标一晃就过去了。”
“行动完了之后如何撤走?”肖恩问。
“我会给你们弄辆车,就停在拐角处,要不就停在这儿。行动的时机应该不成问题,我们可以一直等在那儿,守株待兔,他必然要从那儿经过的。至于撤离的路线倒有好几条,也不会成问题。在上下班时间,路上较为拥挤,这实际上对我们有利。事情发生后,警察想过来也不太容易,我们可以弄一辆普普通通的车,把你们拉走。他们想要把所有的车拦下来检查不大可能,因此撤离是相当容易的。问题倒是你们准备下手的人,必须静候在此地。”
“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从车上下手呢?”
亚历克斯摇头道:“那太难了,从车上下手这条路便嫌太窄了些,而且很可能会将他跟丢了。你已看到这里的交通相当拥挤,肖恩,再说他每次走的路又不一样。如果愿意听我的意见的话,你最好把这两件事分开来办,同一天要办两件事,恐怕会一件也办不好。”
“不行!”米勒的决心不可动摇。“必须按我的意思来办。”
“那好吧,老兄,不过我得告诉你,下手之人是要冒点风险的。”
米勒没有马上回答,却把他的打算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最终才露出了笑容道:“别担心,我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好吧,那么另外一件事呢?”
亚历克斯换了一张地图。“那件事就容易得多了,目标不管走哪条路,她都会在四时四十五分来到这个地方。在过去的两周里,我们跟过她六天,每天都是如此,误差最多不超过五分钟。我们可以在这儿下手,就是在这座桥的附近,那桩事怎么干都能成功。我们甚至可以给你演练一下。”
“什么时候演练?”
“今天下午如何?”亚历克斯得意地说。
“那太好了,撤离的路线呢?”
“到演练时让我一块指给你看。我们可以从头到尾演练一次,逃生的路线也包括在里面,如何?”
“那好极了!”米勒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这回来美国走得相当不容易,不是困难,而是复杂。他前后换了六次航班,共有多少手续真是可想而知。肖恩·米勒入境时用的是英国护照,而美国的海关官员竟然将他那一口浓重的贝尔法斯特口音当成了苏格兰口音。他没想到美国海关官员竟然连爱尔兰和苏格兰的口音都分不清。假如这便是美国执法官员的技能水平的话,米勒自忖道,那么这次行动肯定会是一帆风顺了。
如果今天下午的演练一切顺利的话,他将让行动小组的人也到美国这边来,他估计路上得花四天时间。至于行动所需要的武器,亚历克斯早已安排妥当了。
“你有什么结论没有?”坎托问。
瑞安拿起这叠六十多页的报告。“这便是我的分析,仅供参考吧,”杰克说,“我也没搞出什么新东西来,你们的报告本身就做得不错,只是缺少一些证据作支撑。这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真是一群难以理解的人,从他们的行动中,你很难看出他们的真实目的和意图,但从已经显露出来的组织能力上看,他们可是太有效、太专业了,这样的政治组织不可能没有目标。真让人搞不懂。”
“你说得不错,”坎托点头道。这会儿两人正在副局长对面坎托的办公室里,格里尔将军正好有事出去了。“那你的分析一定有些结果了?”
“我将他们所作的案子用地点和时间进行了对照和比较,没有发现什么有规律性的东西,但是他们行动或暗杀的对象以及所采用的方式看起来倒有些特点。他们喜欢找知名度高的目标下手,不过话又说回来,哪个恐怖主义集团不是这样啊?为了取得轰动性的效果,恐怖分子肯定会瞄准大人物、知名人物下手。他们使用的武器大多来自苏联及东欧集团。另外,我们看得出来,在他们的后头一定有相当强大的财力支援,这一判断合情合理,从他们开展的活动中不难看出这个特点,不过我们还是找不到任何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
“奥唐奈这家伙真行,我们就是摸不清他的来踪去迹。有整整三年时间,我们不知道他去了何处。这三年时间成了两大空白点。我跟我爱人打听过有关外科整容……”
“怎么?你跟你夫人谈……”坎托对此显然很不满意。
“别急,她并不知道我打听这桩事情的原因和背景。让我慢慢跟你解释,马蒂。你是否记得我太太是位外科医生?她有位同学是个整形医生,我让卡茜去问她,什么地方可以做最好的整容手术。实际上,真正能做改头换面手术的地方并不多,这倒让我颇感意外。我已将这些地方都整理出来,写在了这份报告上了,其中有两处都在铁幕的那一边,而真正做得漂亮的便是莫斯科了,他们在二战前就开始做那种手术了。霍普金斯医院曾有人去过那里,那个机构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他们发现那地方有许多与众不同之处。”
“与众不同之处?”坎托问。
“比如,大楼里有两个楼面一般人是不能进去的。安妮特·迪萨尔维——卡茜的同学——两年前曾进去过。只有乘专用电梯才能到大楼这最高的两层,而电梯平时却是用铁门封起来的。医院里竟弄成这副样子,这也算是桩怪事。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些蹊跷,也将它写在报告上了,说不定将会对别人有些参考价值。”
坎托听到这儿点了点头。他听说过苏联的那家医疗机构,但对最高两层禁止外人接近却是头一回听说。他心中也在纳闷,为什么约翰斯·霍普金斯医院的外科大夫会被允许进入那块禁地,他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件事,以后得空要调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卡茜说‘换一张新脸’并不那么神秘。大多数这类手术都是为了要矫正创伤——比如车祸之类的事故造成的创伤。这种手术与其说是要改变面容,倒不如说是要修复面容。其中有不少工作便是化妆——我的意思是除了隆鼻、绷脸之类的手术外——比如改变一下发型,换上一种完全不同的胡须等等,这样便能给人一种全新的感觉。安妮特说,莫斯科那边的整容水平几乎与霍普金斯医院或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医学院水平相当。有许多顶尖整容外科大夫都在加州,”杰克解释道,“不管怎么说,这种彻底改变面部形象的事需要动各种手术,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是不行的。如果奥唐奈失踪了两年,那么其中很长一段时间肯定是花在这个上头了。”
“噢,”坎托若有所悟,“这么说来,他的手脚倒也是够快的了。”
杰克笑了笑。“我也这么想。他失踪两年,期间起码得在某个医院里待上六个月。其他十八个月,他还得招兵买马,建设一支可以行动的队伍,然后开始搜集相关的情报,筹划和组织他的开张行动。”
“分析得不错,”坎托赞同地说。
“于是他得从共和军临时派中将他的那些哥们弄出来。当然,他们前来投奔他时也不会空着手。我敢打赌,他们开始作的几件案子肯定是临时派作过一些调查、暂时搁置的那些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英国警方会认为他们是共和军临时派的一个特遣分队的道理,我这么说是否有几分道理,马蒂?”
“你还说没搞出什么重要东西,”坎托说,“你的分析我听起来觉得恰到好处,十分深刻。”
“或许吧,我只是把你们原先的资料重新整理了一番,也算不上是什么新东西。不过我仍旧未能回答我自己的问题。对他们的意图我还是说不清楚。”瑞安用手翻动着那叠报告,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挫折感。杰克不是那种肯服输的人。“我们仍旧搞不清这些王八蛋会从什么地方向你袭来。他们肯定是有意图的,然而要命的是我们弄不清他们想要干什么。我多么希望能解开这个谜啊!”
“美国这一边有没有他们的关系?”
“没有——就我们所知,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倒让我感到好受多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与美国的什么团体有接触。当然,他们不与美国方面有接触也有许多道理。奥唐奈精得像鬼似的,他是不会去同共和军临时派在美国的关系打交道的。”
“然而,他不是将人从……”坎托似乎不太同意杰克的说法。杰克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意思是,他不会与临时派在美国的那些关系打交道。在临时派里时,作为组织的内部安全主管,他会知道他们在贝尔法斯特及伦敦德里的关系户,而临时派在美国方面的关系都是通过新芬党——临时派里的一个政治派别——来联络的,奥唐奈决不会贸然信任那些人的。请不要忘记,他曾试图在临时派里重建自己的政治队伍,最后不但没有成功,反面自己也只能落荒而逃。”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他会不会有美国其他方面的关系?”
瑞安摇摇头道:“至少没有这方面的证据。至于他有没有欧洲方面的关系或者会不会有穆斯林方面的关系,我倒也吃不准。但在美国这里,大概不会有他的关系。奥唐奈一点也不傻,知道要来美国兴风作浪会涉及到很多复杂的问题,当然他们恨我,这点我不否认。好在联邦调查局的看法没有错,我们与之打交道的是个颇有专业水平的恐怖组织,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与政治也挨不上什么边,冲着我来对他们不会有任何政治价值,不要忘记他们满脑子都是政治啊。”杰克说到这里,充满了自信,“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感谢上帝了。”
“你是否知道共和军临时派——换个说法,新芬党——已派了个代表团过来,后天到美国?”
“来干吗?”
“发生在伦敦的事伤害了波士顿及纽约的那些人的感情。在英国,他们已经三番五次地否认他们参与了这桩事情,现在要亲自来美国,向当地的爱尔兰老乡说清楚这件事。”
“哼,狗屁!”瑞安咆哮道,“为什么不将这些家伙挡在美国的国门之外,让他们进来干什么?”
“那怎么行呢,这些人又不在黑名单上,再说他们过去也来过美国。从技术上讲,他们没有任何毛病,你怎么能不让他们入境呢?我们可是个民主国家啊,杰克。我想你一定还记得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说过的话:宪法就是为保障人们可以持有不同观点而写的——或者类似这样的话吧,最根本的问题是要保障言论自由。”
瑞安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外界对中央情报局的人颇有微辞,总认为他们是一群妄自尊大的法西斯分子,是对美国自由的威胁,是一群腐败无能的阴谋筹划者,是黑手党和马克思追随者的混合体。而实际上,瑞安却发现他们政治态度温和,比他自己要温和得多。倘若这一真相叫外头的人知道了,新闻媒体也必然会认为那是有人在故意炒作。瑞安觉得这种偏见有点怪。
“我希望有人能盯着他们,这些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人,”杰克说。
“这个你可以放心,联邦调查局可不是吃素的,他们在爱尔兰裔人居住区的每家酒吧里都有眼线,会对这些人的行动进行监视的。干这类事情,联邦调查局是很在行的。他们几乎已成功地阻止了军火走私。”
“那太好了,不过这些家伙还是可以从苏联、东欧或其他地方弄到枪械的。”
“那个嘛,”坎托答道,“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好啦,这就是我能做的一切了,马蒂。除非还有其他新的资料,现在恐怕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说完杰克便将那份厚厚的报告往坎托膝盖上一放。
“我会将它先看一遍,有什么事我再找你联系。回去之后你仍然去教历史?”
“没错,”瑞安站起来,从椅背上取下外套,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如果那些家伙在别的地方露了脸,那怎么办?”
“我们这里是惟一能了解他们情况的机构,杰克……”
“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情报单位有自己的封闭性,你们也会与其他情报单位就此事进行沟通和联络?”
“正因为有这种考虑,我们在不同的情报机构之间成立了指导监督小组和资源共享电脑系统,”坎托答道。这并非是说这个系统能够解决一切问题……
“如果有什么新情况——”
“放心好了,这桩事早已挂上号了,”坎托说,“不管是在此地还是在联邦调查局,一旦我们得到任何有关这些家伙的信息,我们当天就会通知你,好让你有所准备。”
“那样很好,谢谢你们,费心了。”在离开之前,瑞安又检查了一下通行证是否已挂在胸前。“请代我向副局长将军阁下表示感谢,同时也要谢谢你们各位,如果不是我亲自看到这些资料,而是听别人说说的话,我不会像现在那么舒坦,算我欠了你们一份人情。”
“我们会与你联络的,”坎托说。
瑞安点了点头,朝门外走去。他们会找我联络的,好吧。他们会重新邀我入局的,我也会再一次谢绝他们——当然在内心深处他并不愿意这么做。面对坎托,他有意表现得彬彬有礼、谦虚谨慎。其实他觉得那份六十页的报告的确做得相当漂亮,从那一大堆不成体系的资料中他已将北爱尔兰解放组织的轮廓给勾画出来了。也算是扯平了吧,至少他没有白捡中情局的便宜。这么一想,他倒不再觉得自己还欠了谁的情。
眼外科博士、美国外科医师学会会员卡罗琳·瑞安女士,一向过着既规律又节制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令她称心如意。做手术时,她总有一班固定的医生、护士及技术人员当助手,他们了解她的工作习惯和脾气,会按照她的意思放置手术器械。大多数外科大夫都有自己的怪癖,眼科专家更是特别挑剔。与她一块儿工作的小组成员对她都比较宽容,因为她是同资历中最棒的外科大夫之一,而且讨人喜欢。她几乎从不发脾气,与护士相处得也很好,这可是一般女医生很难做到的事情。现在的问题是她怀了孕,不能过多接触手术室里的那些有伤害性的化学物质。她那渐渐凸出的肚子迫使她不得不改变在手术台旁的姿势。眼外科大夫一般是坐着做手术的,而她现在得稍微离开手术台一点,以便在动手术时给肚子留出更大空间。
这些特点也同样反映在她的生活之中。每天开着保时捷上下班时,她的动作标准规范,总是在固定的转速下换挡,转弯时总是取同样的弧度,其动作精确得与赛车手没什么两样。每回动作都一样,对她来说并不是墨守成规,而是精确完美。她弹钢琴也是一样,西西·杰克逊是专职教人弹钢琴的,有一回她曾说过卡茜的钢琴弹得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看不到演奏者的灵感和激情。卡茜将西西的话当成对她的恭维,她说外科大夫的工作不是发挥和创造,而是每次都能以准确的方式做手术。
最近她有点恼火,每天走不同的路去上班,这还只是个小小的烦恼——其实这样做对她也是个挑战,因为她并不想改变原先的时间安排。上下班路上的时间从未超过五十七分钟,也从未少于四十九分钟,周末因为路况不同情况特殊,不在此例之内,她每次都是四点四十五分来接萨莉。要走新路,在巴尔的摩市外,问题不大,可是进了该市之后,车辆拥挤不堪,时间很难掌握,好在她的保时捷911还能帮她解决问题。
今天下班她走的是三号州际公路。穿过一条二级公路,她来到了里奇公路,从这里到萨莉的幼儿园还有六英里路。卡茜对这辆保时捷真是喜爱极了,结婚前她还从未开过别的车;结婚后,除了继续开她的保时捷外,因为家庭活动或采购物品,她有时也开面包车。接下来如果再添一个孩子的话,他们该怎么办才好,她尚未拿定主意。她叹了口气,没想到生第二个孩子竟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新的麻烦,比如总得雇个人照看孩子吧,还要看她住在什么地方。或许她可借这次机会说服杰克给家里雇个保姆。她丈夫在这方面真是勤劳节俭的模范,就是不愿意雇个钟点工帮助操持家务。杰克在生活方面随便马虎,脱了衣服、摘下领带会到处乱放,没有钟点工前来打扫整理简直不可想象。钟点工来了之后,这种情况倒稍有改变。每当钟点工要来的头天晚上,杰克就会到处乱转,收拾东西放回原处,免得让来者觉得瑞安家都是些邋遢的人,杰克这个人就这么滑稽。是啊,她已打定主意,生了老二之后,我们一定得雇个保姆了,毕竟杰克现在已是个有爵位的人了。卡茜开着车,脸上露出了笑容。要说服他接受正确的东西也不难,杰克本来就是个顺从的丈夫。她换了条车道,把排挡推到三挡,脚下一踩油门,毫不费力地超越了一辆卸货车。保时捷就有这样的好处,需要时便能立刻加速。
两分钟后,她向右转入幼儿园的停车场,将车停在自己的老车位上。卡茜下了车,顺手将车门锁上。这辆保时捷尽管已经开了六年,依然保养得非常之好,在晶莹透亮的绿色烤漆上,居然找不到一条刮痕,惟一加上去的东西便是贴在锃亮保险杠上的霍普金斯医院停车证了。
“妈咪!”萨莉已在幼儿园门口等着她了。
卡茜弯下腰去抱她,现在弯腰对她来说已经有了难度,等萨莉楼住她的脖子后,再要直起身来难度就更大了。她希望女儿不会因为另一个孩子的来临而感到有一种威胁,有些孩子在这种时刻会产生威胁感。她已把将要发生的情况向萨莉解释过了,萨莉仿佛对有个弟弟或妹妹并不反感。
“好吧,告诉妈咪,大姐姐今天干了些什么?”卡茜问。萨莉喜欢别人称她为大姐姐,卡茜也想藉此称呼来缓冲一下她可能会产生的反感情绪。
萨莉松开双手,重新站到地上。她举起一幅手指画,那应该是用紫色和橙色涂成的一幅抽象画。母女俩一起走进幼儿园,取回萨莉的外套及空饭盒。卡茜让女儿穿上外套,帮她拉上了拉链,扣上了纽扣。外面的气温很低,她可不想让萨莉再次受冷感冒。从卡茜下车到母女俩从幼儿园出来走向保时捷,总共花了五分钟。
卡茜对她平时的习惯规律真的没太在意。她打开车门,让萨莉先坐了进去,帮她系好安全带,关上了车门,然后才向车子的左边走去。
拉开车门前,她抬头向里奇公路对面望了一眼,那里有一家购物中心,一家“7-11”便利店,一家洗衣店,一家录像带出租店以及一家五金店。在那家“7-11”便利店门口又停着一辆蓝色的面包车,上周她已有两次看到过这辆车停在那个地方了。卡茜耸耸肩,没理会这辆车,“7-11”是家便利店,不少人会在回家的路上到这家店里采购东西。
“嗨,亲爱的爵士夫人,”米勒在面包车里自言自语道。这车后门上的两扇窗使他回忆起他在被送往怀特岛的警车上的情景。想到这儿,他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两扇窗上装的是茶色玻璃,从外头一点也看不清里边的动静。亚历克斯这会儿正在便利店里买六瓶装的可乐,在过去两周里,他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来此购买一次可乐。
米勒看了一下手表,亲爱的爵士夫人四点四十六分进停车场,四点五十二分离开。身旁还有一位正拿着一架照相机不停地拍着照。米勒拿起望远镜,这辆绿色的保时捷非常容易辨认,车尾上还有一块专门制作的车牌CR-SRGN。亚历克斯解释道,马里兰州可付钱申请个性化车牌。远远地望着这块车牌,肖恩的嘴角又浮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明年该不知是谁来使用这块车牌了,肖恩自忖道,肯定会有另一个想以CR开头的外科医生。
亚历克斯捧着可乐回到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面包车差不多与目标车同时离开了停车场。他沿着里奇公路往北走,在十字路口处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往南驶去,隔着一段距离,跟在保时捷车的后面。米勒从后座换到驾驶座右边的前座位上。
“她会一直往南上五十号公路,然后再走五十号公路过塞文河桥,过桥后再转二号公路。我们可以在她过桥后转二号公路前对她下手。完事之后,我们就从岔道上二号公路,在那儿我们再换一辆车,换车的地点待会儿我指给你看。唉,真是太可惜了,”亚历克斯说。“这辆车我已用得非常得心应手了。”
“你可以拿我们付给你的钱再去买辆新的嘛!”
他的黑人朋友露齿一笑道:“说得不错,我想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车内的装修一定要搞得比这辆更好才行。”他向右拐弯,经岔道上了五十号公路。这是条多车道分隔行驶的公路,当时的车流量中等偏高,亚历克斯向米勒解释道,上下班时出现这种情况属于正常现象。
“你可以放心,这件事办起来不会很困难,”他给米勒打了包票。
“那再好没有了,”米勒赞同道。“做得不赖,亚历克斯。”虽然你有时说话太多。
每次萨莉在车上时,卡茜总是将车子开得很稳当。小女孩一边伸着头看前面的仪表盘,一边习惯性地用左手下意识地拨弄着安全带搭扣。卡茜此时显得十分悠闲,这段回家之路往往就是她放松自己的最好时间。在医院里虽说不上有多大压力,但一天忙碌下来总有些疲劳。今天她做了两例手术,明天还有两例要等着她去做。她很喜欢这项工作,许多人因为她那高超的手术技巧而重见光明,想到这里她就有一种满足感,这种满足和喜悦是很难向别人表达的,即使对杰克她也从未表达过。当然,她付出的代价便是每天忙忙碌碌,精心做好每例手术,没有一天轻松。眼科手术分毫不差的技术要求让她与咖啡绝缘,因为咖啡因有可能会刺激神经,让手指产生轻微的颤抖,这是她无论如何也经受不起的一种风险。外科手术需要有灵巧熟练的技术,而眼外科手术却是这类手术中要求最高的一种。卡茜喜欢开保时捷911,其中也有这个道理。不管她是在路上疾驶,还是挂上二挡以每小时二十五英里的速度急转,这车总能让她随心所欲地表达并实现自己的意愿,因此每次回到家里,她总是心情舒畅。今晚她的心情会更好,因为今天轮到杰克做晚饭。倘若车会有感觉的话,它一定已经发现车主人在踩油门及刹车时要比平时柔和得多。卡茜转入通向二号公路的岔道,坐下的保时捷仿佛有灵性地做着每个动作,充满自信地向前奔驰。
“怎么样啊,满意了吗?”亚历克斯边问边沿着五十号公路往西向华盛顿方向驶去。
坐在车后的另一个人递给米勒一只夹子,里面记载着七项时间记录,除了最后一项外,其余各项都配有照片。肖恩看了一下记录,目标的每项时间记录都与平时的习惯没有什么差异。
“太好了,”他看过之后说。
“至于动手的具体地点,我现在还没法说得准——这要看路上的交通情况方能确定,我想我们该在桥东头下手较为妥当。”
“我同意。”
十五分钟后,卡茜·瑞安走进了自己的家门。她帮萨莉拉开外套的拉链,看着这个小“大”人从自己的两只袖管里挣脱出来,这还是最近她刚刚学会的本领。卡茜拿起女儿的外衣,挂进了衣帽间,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母女俩一起向厨房走去,她们早已听到杰克在厨房里的动静。他一边张罗饭菜,一边开着客厅里的电视,看公共广播电视台的新闻时事节目。
“爸爸,瞧!我今天画的画,”萨莉开口道。
“哦,画得真好!”杰克拿过画来,极其认真地看了半天。“我看我们得把这张画也挂起来。”萨莉的画都被挂了起来,至于挂她画的“画廊”,就在家里大冰箱的门上,那儿有几块磁性小玩意儿,萨莉的手指画就挂在那上面。萨莉倒是没注意到,每次她回家,那冰箱门上总给她腾出了挂画的新地方,她并不知道她那上过冰箱画廊的一幅幅作品都被她老爸收进客厅的柜子里去了。
“你好,亲爱的,”杰克给了太太一个吻。“今天医院里情况好吗?”
“做了两例眼角膜移植手术,做第二例手术时,伯尼前来帮忙,此人真不赖。明天我还要做一例玻璃体切除手术。哦,差点忘了,伯尼向你问好。”
“他的孩子近来情况如何?”杰克问。
“做了阑尾切除手术,下周便可回幼儿园去爬猴架了,”卡茜一边回答,一边往厨房四处看了看。每次轮到杰克做饭,他总是把厨房搞得乱七八糟,有时她会自问:让杰克做饭到底是否划算?今天他看上去是要做炖牛肉了。她并不觉得杰克的菜烧得不好,有时候他真能烧几道好菜,毛病就出在他太邋遢了这一点上,从来不晓得要把餐具摆整齐。卡茜做饭时,会将刀、叉、盘子以及其他餐具摆得有条不紊,就像手术台上使用的器械一样。杰克做饭会将这些东西随手乱放,等要用时又会到处乱找。
萨莉离开客厅,找了个不放新闻时事节目的电视,看了起来。
“好消息,”杰克说。
“噢?什么好消息啊?”
“今天我结束了在中情局的工作。”
“这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我看了这么长时间的资料,反而觉得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啦,”杰克向卡茜解释了好几分钟,尽量不涉及到有密级的内容。“他们从来没在美国开展过恐怖活动,我们看不到他们在此地有任何的关系,最关键的是,我们不是他们的理想目标。”
“你这么认为的理由是什么?”
“我们与政治沾不上边,因此不是他们的政治目标。他们袭击的对象是军人、警察、法官、市长,以及诸如此类的人物……”
“那么亲王夫妇便是他们的目标了,”卡茜补充道。
“没错,但是我们不是那样的人,你说是不是?”
“那么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我想说他们是一群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特别是那个叫米勒的小青年……是啊,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如果英国警方能将他抓回去关在监狱里,那会让我放心得多。不过话又得说回来,这些家伙都是专业恐怖分子,不大可能会跑三千英里的路程到这里来开展报复行动。”
卡茜抓住丈夫的手道:“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我觉得是这样。情报这东西不像数学,是不能用公式推算出来的,然而你还是可以从他们的思维模式上得出一些感觉。恐怖分子杀人都会有政治目的,而我们却没有任何政治价值。”
卡茜对着丈夫温柔一笑道:“因此,我们不必再紧张不安了?”
“我想是这样,不过开车时提高些警惕并没有错。”
“那么你也不用老在身上揣把枪了?”她满怀希望地问。
“亲爱的,你知道我喜欢射击。没想到练起来还挺有趣的。我会继续去学校的靶场练习射击,不过你说得对,从今天起我不准备再把枪带在身上了。”
“那么那支霰弹猎枪呢?”
“猎枪放在那儿又不会碍着谁。”
“我可不喜欢在家里放着那样一把枪,杰克。至少先把子弹卸下来,好吗?”说完她就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好吧,听你的。”杰克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他准备将那一盒子弹放在猎枪附近——柜子最高层的抽屉里。那个地方萨莉够不着,即使卡茜也要伸直身子才能刚刚够着,子弹放在那儿是很安全的。杰克对过去三周半时间里的所作所为重新进行了思考,觉得那些行动没有白费,家里装个报警系统不是个坏主意,他也很喜欢新买的那支9毫米勃朗宁手枪,靶场上的成绩也越来越好,如果他继续练下去,一年以后他也许可以和布雷肯里奇较量一番了。
他看了一下微波炉烤箱,牛肉还有十分钟才能出炉。他将电视的声音调响了点,新闻时事节目里正在谈最令他头痛的事情。
“这里是波士顿WGBH电视台,我们正在采访帕德里格——对不起,我没有念错你的名字吧?——奥尼尔先生。他是爱尔兰共和军新芬党的发言人,也是当选的英国国会议员。奥尼尔先生,是否可以告诉我们的电视观众,您这次来美国访问的目的是什么?”
“我和我的同事们曾多次访问过贵国,我们是想告诉贵国人民,英国政府在北爱尔兰对我们的同胞进行压迫,有计划、有步骤地剥夺了北爱尔兰人民的经济权利和基本民权,彻底废除了北爱尔兰的司法审判程序。英国政府用军队占领北爱尔兰,迫害当地的老百姓,军队暴行层出不穷。”奥尼尔用平静和理智的语调说着,这样的话他过去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电视画面一转,这会儿说话的是英国驻华盛顿大使馆的发言人,“奥尼尔先生是所谓的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的政治负责人。那是一个在北爱尔兰及爱尔兰共和国都被认为是非法的恐怖组织。他来美国的任务,就像过去几次一样,就是为了筹集资金,以便用这些筹到的钱购买武器和弹药。由于去年在伦敦发生了行刺王室成员的愚蠢行动,爱尔兰共和军的这一资金来源受到了威胁。他到美国来的目的,就是要向这里的美籍爱尔兰人说明,爱尔兰共和军与伦敦的那次行动毫无关系。”
“奥尼尔先生,”电视画面又转向了采访的记者,“您对英国大使馆上述的见解有什么评论?”
面对着电视镜头,奥尼尔摆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他的这副样子会让人想起披着黑长袍的传教士。“大使馆的贝内特先生像往常一样避开了关键的政治问题。北爱尔兰的天主教徒是不是被剥夺了政治和经济的权利?是的!北爱尔兰的司法程序是不是因为政治原因而被英国政府玷污和破坏了?是的!为了解决这些争端,早在一九六九年英国曾与北爱尔兰达成过政治解决的方案,到现在为止我们离此方案是更近了些呢,还是更远了些?我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我们离方案的目标越来越远了。有人说我们是恐怖组织,我作为组织的一员也就是恐怖分子了?假如我是恐怖分子的话,美国海关怎么会放我入境?我实际上还是英国议会的议员,是我们选区的选民正式投票选出来的议会议员,我怎么会是恐怖分子呢?难道北爱尔兰的普通老百姓都成了恐怖分子了不成?”
“据我们所知,”电视记者反驳道,“你从来不参加下议院的会议。”
“你是要我到正在杀害我的选民的议会里去参加会议?”
“我的天哪!”瑞安听不下去了,“真是乱弹琴!”他一气之下关掉了电视机。
“好一张利嘴,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米勒感叹道。亚历克斯的住房在华府环城公路之外。“说吧,爱尔兰人!向你的朋友们证明你是多么通情达理。今天晚上到酒吧间去时,千万不要忘记告诉你的朋友们,你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哪怕是那些天天骑在爱尔兰人脖子上拉屎拉尿的英国人。”肖恩看完了整个电视报道,然后就给爱尔兰都柏林一家酒馆外的付费公用电话亭打了个国际长途。
第二天一早——爱尔兰与华盛顿有五个小时的时差——四个人从爱尔兰登上了去巴黎的航班。他们穿着十分讲究,看上去像公司的年轻管理人员,拎着公文包去海外洽谈生意。在戴高乐国际机场,他们又转乘了去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飞机。到了加拉加斯后,又上了美国东方航空公司的飞机到亚特兰大,再转东方航空公司的国内航班来到了波托马克河畔的首都机场。转了这么一大圈,时差加上缺少活动,四人下了飞机后都已累得晕头转向了。他们在机场乘上一辆豪华轿车,来到当地的一家旅馆,蒙头睡上一大觉。第二天一早,四人退掉旅馆的房间,外面早有一辆小车等在那里,接上他们之后便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