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这件事就这样了,吉米。联邦调查局要我谢谢你们盯了这小子这么久。”
“我们觉得他不太像是观光客,丹,”欧文斯答道。这家伙是佛罗里达州人,在奥兰多一家银行盗用了三百万美元,准备逃到欧洲某个国家,利用那里的银行制度,把钱取出来,安度余生。不想他鬼使神差地在英国逗留了几天,竟给逮着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最好让他先在豪华商业区里花点钱再逮他。你可以将这种做法称为付费——付我们抓他的服务费。”
“哈!这个主意不错。”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合起了档案,这会儿已是伦敦时间下午六点钟,丹·默里往椅子背上一靠,身后商业街那边,是一排乔治王朝时期风格的红砖建筑,在暮色中显得不十分清晰,不过还是看得到屋顶上有人在巡逻。这是因为近五六年来发生过多起恐怖分子的威胁及警告,美国驻英大使馆虽说不可能戒备森严,也得采取一些相应的防御措施。除了附近楼顶有人巡逻外,门口还有苏格兰场警方派来的警察站岗,北奥德利街已被封死,禁止车辆通行,人行道上砌了大型水泥盆栽,并种上了花,即使坦克也难以逾越。使馆楼的四周砌起了水泥斜坡,防止装有炸弹的汽车接近大楼。走进使馆,在防弹玻璃门后,一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卫兵,腰间别着一把点357左轮手枪,守卫着一只嵌入墙中的保险柜。这个世界怎么了?默里想。难道成了国际恐怖分子的天下了吗?默里最讨厌在马奇诺防线那样的办公楼里办公,不时还得担心会不会有哪个伊朗人,利比亚人,或巴勒斯坦人会从对面大楼用RPG火箭筒向他的办公室发射火箭弹。他倒不是怕死,自从来到联邦调查局后,他早已把命搁在枪口上了。令他气愤的是,恐怖分子的做法极端不公,他们的行动玷污了他所敬仰的职业精神,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出于政治原因去杀害无辜的人。可是这些人并非疯子,行为心理学家们说,这些人既不是狂人,也不是疯子,他们信仰浪漫主义,愿意为理想献身,为理想犯下罪行。这算什么浪漫主义?
“吉米,还记得过去的光景吗?那时我们只需对付银行的劫匪,他们只为钱,抢了钱便走。”
“我倒是没追过劫匪。最早我在反盗小组,后来被调到刑事凶杀组。今天不断发生的恐怖主义袭击的确让人怀念过去那个时代,那时的小偷、流氓虽有恶行,总还讲点道理,通点人性,”欧文斯边说边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今天令伦敦警方头痛的是犯罪分子动辄使用武器,这在过去是不常见的。报纸天天报道用机枪和炸弹进行的恐怖袭击,这又对使用武器进行了宣传。尽管伦敦的公园或街头比美国安全得多,然而与过去相比,却大不如前。那个彬彬有礼、优雅安全的伦敦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想到这儿,欧文斯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响了,默里拿起听筒。
“是的,我是默里,你好,鲍勃。对,他在这儿。吉米,是鲍勃·海兰的电话,要找你说话。”他将话筒交给了欧文斯。
“我是欧文斯,请讲。”他边听电话边小口喝着葡萄酒,突然他放下手里的杯子,向默里打手势要纸和笔。“确切的地点?嗯?已经有了——好,太好了,我马上就到。”
“什么事?”默里问。
“我们得到密报,关于爆破高手德怀尔。在图利街的一幢公寓里发现了炸弹制造厂。”
“在伦敦塔监狱那条河的对面?”
“正是那儿,我要走了。”欧文斯站起身来,从衣架上取下大衣。
“你不介意我跟你去吧?”
“我不介意,丹。你必须谨记——”
“绝不插手,你放心。”默里也站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腋下方,放左轮手枪枪套的位置,不过他忘记了现在是在国外,那儿不会有手枪。欧文斯从来不带枪。默里想不通作为警察,身上不带家伙怎么行。两人一同离开了默里的办公室,来到电梯口。两分钟后到了大使馆地下停车场。护卫车里的两位警官已上了车,在前面开道。欧文斯的车跟着开了出去。
车子一上街,欧文斯便打开了无线报话机,默里一个人坐在后座。
“已经有人过去了吧?”默里问。
“对,鲍勃带了一个小组即刻便能到达。德怀尔,我的上帝,一定是德怀尔。密报的描述与我们判断的完全吻合。”尽管欧文斯此时还不想透露太多情况,但他那激动的心情,犹如圣诞节早上刚醒来的孩子。
“密报是谁提供的?是否可靠?”
“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从电话里听来是个男子的声音,说他往窗外看时发现对面一套公寓里有电线及一包包的东西。”
“这挺有意思!窥视者汤姆居然给警察报了信。他不愿透露姓名,也许是怕老婆知道他的窥视行为。你倒好,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东西,”默里笑着说。他过去也有过这种歪打正着的破案经历。
伦敦傍晚的交通特别拥挤,即使鸣响警笛也不大管用。从大使馆到图利街总共才五英里路程,可是他们开开停停了二十分钟,期间欧文斯与手下一直保持联络,他的手指轻轻敲击车门内侧的软皮扶手,这时鲍勃已到达了涉嫌地点。车子穿过塔桥,往右一拐,停在了人行道旁,前后已有两辆警车停在那儿。
这是幢三层楼的老公寓,外面暗褐色的砖墙已经污迹斑斑,一看就是劳工阶层居住的地方。隔壁是家小酒馆,几位顾客端着酒杯挤在门口看警察进进出出。更多的人站在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抬头观望。车一停稳,欧文斯便跳了下来,直奔楼道口,一位便衣警探在那里等他。
“一切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下,长官。嫌疑人已抓获,就在顶楼后间。”
欧文斯点点头,快步爬上楼梯,后面跟着默里。另一个便衣警探在三楼楼梯口等他们。看到手下的人已将事情处理得如此妥帖,欧文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行动十分顺利,长官,”海兰迎了上来,“嫌疑犯在里边。”
莫琳·德怀尔一丝不挂地躺在地板上,周围一摊水,从浴室到她躺着的地方还留下了两道沾着水的脚印。
“我们进来时,她正好在洗澡,”海兰解释道,“她把手枪放在了厨房的操作台上了,因此我们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她逮住了。”
“有女探员吗?”
“有,长官。只是不知什么道理她到现在尚未到达。”
“也许是交通堵塞,”欧文斯说了一句。
“有没有同伙?”
“没有,长官。我们仔细地搜查过了,”海兰答道。“就她一个人。”
这套破旧的公寓里只有一个衣柜,其底层抽屉已被拉出来,搁在地板上。里面是几块像塑料爆炸物之类的东西,另外还有些雷管及定时器。一个警探正在登记这些东西,另一个忙着用尼康相机拍照。第三个正在打开一只证物袋,将贴了标签的每件证物放入到证物袋中,这些东西在将来的审判中都要派上用场。人人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当然除了莫琳之外,她的脸紧贴着地板。在她的身旁,站着两名警察,举着左轮手枪,面无表情地对着浑身湿漉漉的德怀尔。
默里站在门口没进去,以免妨碍办事。不过欧文斯的探员处理事情的经过他都看在了眼里。这帮人办事利索,真没什么可挑剔的。嫌疑犯已被抓获,房间都搜过了,证据也搜集到了,一切都做得符合规矩。一会儿还有一位女警官来给嫌疑犯做全身检查,看看是否会在什么地方“藏有”危险品。这种检查定会让德怀尔小姐感到难堪,不过默里觉得将来到法庭上,法官肯定不会反对这么做的。莫琳·德怀尔是知名的爆破专家,起码已有三年的爆破经验。九个月前,有人发现她离开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的一家小酒馆,几分钟后那里便发生了爆炸,炸死四人,重伤三人。对德怀尔小姐是谈不上同情的。又过了一会儿,一位警探扯下床单,披在她身上,遮住了从膝盖到肩膀的那段身子。在这个过程中,嫌疑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虽然呼吸急促,却一言不发。
“这是什么?”一位探员从床底下拉出一只手提箱。检查确认不是饵雷之后,他打开了箱子,里面竟是一个舞台化妆盒外加四个假发套。
“我的天!这些玩意儿只有我可以派上用场。”说话的是位女警探,她从默里身边挤进门去,对着欧文斯说:“路上堵得要命,长官,我已经尽快了。”
“没事,开始干你的事吧,”欧文斯态度和蔼地说。他此时心情特好,决不会为小事情生气。
“请张开两腿,亲爱的,你该懂得检查的规矩。”女警探套上塑胶手套,开始检查。默里转过头去,这种情景往往会使他感到恶心。过了一会儿,听到塑胶手套被扯下来的噼叭声,他才回过头来。一位警探这时才给德怀尔拿来衣服。默里瞧着她将衣服往身上套,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好比这会儿房里就她一个人似的——不对,默里想,若只有她一个人,肯定会有感情的流露。衣服刚穿好,一个警察就过来给她上了手铐,跟着还向她宣布了她的权利那一套东西,大致内容与美国警察常说的那一套差不多。德怀尔一声不吭地望着这些警察,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连一点愤怒也看不出来。她默默地随警察走出了公寓。
真是个冰美人!默里暗自思道。尽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也没有化妆,但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白净的皮肤,匀称的身材,要是再能减掉八至十磅的话,恐怕可以上T形台了。当然,若能选择合适的衣服,这个小缺点根本看不出来。你若在街上与她擦肩而过,便会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她一眼。若在酒吧里坐在她旁边,你或许会为她买上一杯酒,而你绝对想不到,她的手提包里正放着两磅高爆炸药。感谢上帝,我们在美国还不至于会碰上这样的事情……倘若联邦调查局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知是否会有什么好办法。尽管局里有各种资源,有高级法医及各类专家,遇上恐怖袭击还是不太好对付,这一点他心里很清楚。对警方来说,最实际的做法便是等待,等这些坏蛋自己犯错,等时机到来时再出手。可恐怖分子也在不断地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变得越来越聪明了。好比一场竞赛,发球进攻的总是恐怖分子,而警察总是防守一方。
“嗨,丹!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评论?今天行动的水准有没有达到联邦调查局的标准?”欧文斯颇有点自鸣得意。
“别跟我扯什么标准了,吉米,”默里笑道。警探们将证物分门别类,放入证物袋内。现在可说是人赃俱获,这件案子如一起诉,在法庭上可是铁证如山了。“事情全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不过我得让你知道,英国没有美国那套非法搜查、非法扣押的规定,这实在是太幸运了。”更不要说美国的那些法官是多么挑剔了。
“照都拍完了,”摄影师对鲍勃说。
“很好,”负责现场罪证搜集的鲍勃·海兰答道。
“鲍勃,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默里想知道其中的缘由。“是不是乘地铁过来的?”
“哎,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呢?”海兰笑着说。“大概是我们选对了路线。我们用了不到十一分钟赶到此地,不过你们来得也不慢。我们一脚踹开了大门,没花几秒钟就把她拘捕了。真没想到有这么容易,这全靠精确的情报!”
“我现在可以进屋来了吧?”
“当然可以,请吧!”欧文斯向他招了招手。
默里先走到打开的抽屉前,他对爆破装置也是内行,他与欧文斯一起蹲了下去。
“看上去是捷克造的,”默里喃喃自语。
“是的,”另一位警探附和道,“由一家叫斯科达的工厂制造的,从包装上可以看出来。这些雷管是美国货,是由加州火药厂制造的31型电子引爆器。”他从证物袋中取出一枚,丢给默里。
“真他妈的,这些东西怎么会到处出现?这批货一年半前运往委内瑞拉开油田用,船在加拉加斯湾被劫持了,”默里解释。他拿起这枚小小的黑色电子雷管,仔细瞧了瞧。“油矿开采者特别青睐这种电子雷管,它安全可靠,使用方便,质量几乎与军队使用的雷管一样的好,是目前最高水平。”
“还在什么别的地方出现过?”欧文斯抓住默里露出来的话头问。
“可以肯定的就有三四次。只是这种雷管体积太小,爆炸后剩余物很少,因此不容易鉴定。在波多黎各一家银行的爆炸案中使用过一次,在秘鲁一家警察局的爆炸案中也用过一次,这些事件都是政治性的。另外还有一两起,与贩毒有关。迄今为止,这些东西只在大西洋的那一边出现。在欧洲这边,还是第一次。这些雷管都有出厂编号,最好的办法是核对一下被劫雷管的号码。今天晚上我就发个电传回去,顶多一个小时就晓得结果了。”
“谢谢,丹!”
默里数了数,共有五个一公斤的炸药包。捷克造的塑料炸弹质量很好,其爆炸威力与杜邦公司为美国军方制造的炸弹一样厉害。放到要害处,一枚这样的炸弹可炸塌一幢楼。加上定时器,德怀尔小姐可将这五枚炸弹安置在不同的地方,最迟可以过一个月再爆炸,等炸弹起爆,她已在千里之外了。
“先生们,干得真漂亮!你们今天的行动拯救了好几条人命啦,”默里以赞扬的口气对警探们说。这套公寓只有一扇窗,朝后面开的。窗的里层还装有塑料百叶窗,此时百叶窗都合上了,百叶窗的里面还有两面廉价的旧窗帘。默里心中暗想,租这样一套房间要多少钱,大概要不了多少钱吧。这么多人挤在里面,房间的温度升得很快,空气显得很闷。“开窗透透气,你们介意吗?”
“真是一个好主意,丹,”欧文斯附和道。
“让我来,默里先生。”一位戴手套的警探拉起了百叶窗,打开窗户。尽管事后还会派人前来搜集指纹,开点窗还不至于影响他们的工作。一股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这就好多了。”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深吸了一口气,即使空气中夹杂着来自泰晤士河上的柴油味,他也不太介意……
不对,这里有问题。
默里探头向窗外一望,立刻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左边是幢四层楼高的建筑,靠着公寓这边是个没有窗户的墙面,估计是个仓库。从仓库再往右看,就是泰晤士河对岸的伦敦塔监狱。除了泰晤士河之外,窗外根本就没有其他建筑。他转过头去,发现欧文斯也在向窗外看。这位反恐处的负责人回过头来看着默里,一脸疑惑。
“的确让人难以理解,”欧文斯说。
“那个告密者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默里自言自语。
欧文斯点头道:“要他的原话。海兰中士,请进来一下。”
“是,长官,有什么吩咐?”
“说说你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及他的原话。口音听上去像什么地方的人?”欧文斯说完还在往外看。
“我觉得那声音听上去像个男子……是英格兰中部地区的口音。他说他向窗外望时,发现了炸药和一些电线。我们都已录了音了。”
默里再次伸出头去,伸手摸了一下朝外的那面窗玻璃,满手灰尘。“打电话告密的不会是洗窗工吧?”他又向窗外伸出半个身子,想看看有没有防火梯,也没有发现。
“也许是隔壁仓库顶上有人看见了——不对,不可能,”欧文斯话说了一半就立刻改口,“角度不对,除非是她将炸弹都放在靠窗的地板上。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会不会是闯入者?也许有人突然闯进公寓,看见了这些东西,就报了警?”默里分析,“不过可能性也不大。”
欧文斯耸了耸肩,“说不清楚,也可能是被她甩掉的男朋友有意想对她进行报复……好吧,丹,我们对今天的收获暂时应该满意了,这里的五枚炸弹再也害不了人。咱们还是回去吧,发电传的事就交给你代办了,丹。海兰中士及各位,你们今天都干得不错!恭喜大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欧文斯和默里默默地离开了公寓。一出大门,就见一群好奇的路人被十来个穿制服的警察挡在警戒线外。电视台的摄影记者也赶来了,架起了弧光灯,大概准备做现场报道吧。乱哄哄的现场正好可以掩护他们撤退。这条街上共有三家酒吧,在一家酒吧的门口,站着一位看上去很斯文的男子,手里拿着杯苦啤酒,望着街上的情景出神,在他的脸上既没有好奇,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不过他正默默地记下从公寓里走出来的那几张警察的面孔。他的名字叫丹尼斯·库利。
默里和欧文斯驱车回到了苏格兰场警察厅总部,特工默里便在那儿给华盛顿发了电传。他们两人谁也没再提起刚才发现的疑惑,默里坐在那儿等回电,并不去打扰欧文斯的工作。反恐处这次没有任何伤亡就破了一桩大案,这意味着欧文斯及其手下将要忙上一整夜准备各种材料,以便第二天一早好向内政部的领导汇报,并向新闻界发布破获爆炸案的相关消息。不过这种差使再辛苦,他们也乐意去干。
瑞安第一天回去上班要比预计的轻松得多。他的缺席让历史系不得不对课程重新作出安排。好在业已临近圣诞长假,军官学校学生们的心思已不在学习上了,他们盼望着假期里能与亲友欢聚,因此日常课程也不像往常那么紧张了。由于全校还沉浸在对西点军校橄榄球队的胜利之中,大家仍是兴奋不已,特别是一年级新生很欣喜地发现:高年级学生对他们大呼小叫的情况也有所缓和。对瑞安而言,这第一天的工作主要是整理一桌子的信件和公文,这不是太累。清早七点三十分他就到了办公室,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基本上做完了所有的工作。他完成了期末考试试题的审校,刚要收起试题原稿,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雪茄味,并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
“你在英国的假期过得还可以吧,小子?”罗伯特·杰克逊海军少校倚在门边笑着问。
“的确经历了些有趣的事情,罗比。到下班时间啦?”
“那还用说!”罗伯特摘下戴在头上的白色军帽,将它搁在瑞安的书柜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杰克办公桌对面的那张皮椅上。
杰克收起试题原稿,放入办公桌的抽屉里。他在办公室里搁了个小冰箱,这让前来拜访他的人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杰克打开冰箱,拿出一瓶两升的七喜及一只加拿大空汽水瓶,接着他又从办公桌柜子里取出一瓶爱尔兰威士忌。罗比从门边的桌子上拿了两只杯子交给杰克。瑞安打开瓶盖,将两种饮料调配成姜汁汽水的颜色。海军军官学校有规定,不准在办公室喝带有酒精的饮料——这种规定让瑞安感到奇怪,然而喝“姜汁汽水”该不会有问题吧。再说,军官及教职员工俱乐部就在他们办公室隔壁,即使闻到些酒味,也不一定认为是从杰克的办公室里散发出来的。杰克将调好的饮料一杯给了罗比,一杯留给自己,桌上除了那只空汽水瓶外,其余的家伙都重新收拾进办公桌里去了。
“欢迎回来,老朋友!”罗比举起酒杯。
“回家真让人感到高兴。”两人碰了杯。
“你能安全回来,我感到很开心,杰克。你可把我们弄得提心吊胆。现在手臂怎么样?”杰克逊用拿着杯子的手指了指瑞安的左臂。
“现在好多了,你没看到我上着石膏的那副样子有多狼狈。石膏是上星期五在霍普金斯医院里去掉的。现在我学会了用一只手开车,既要掌握方向盘,又要操纵变速杆,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敢肯定,”罗比笑着说,“你这个险可冒大了,老弟。”
瑞安点头承认。他是在去年三月系里的联谊茶会上认识杰克逊的。罗比当时是海军航空队的飞行员,在马里兰州帕图克森河畔的一家海军试飞中心当飞行教官。在一次教练机的故障中,他不幸折断了腿,不得不停飞六个月。海军于是便将他派到安纳波利斯海军军官学校当临时教官,这样他来到了学校的工程系。他觉得教学工作好比是摇桨划船,慢悠悠,不太过瘾。
杰克逊的个子比瑞安稍矮,肤色比瑞安黑。他的老爸是亚拉巴马州浸礼会的牧师,他是四兄弟中最小的一个。瑞安首次遇见他时,他的腿上还打着石膏,他问瑞安愿不愿意在剑道上试试身手。瑞安从来没玩过,这种日本的击剑运动是用竹剑替代武士的真刀,因此不会有生命危险。瑞安觉得自己在陆战队时既练过刺杀又用过角力棒,心想这剑道与刺杀不会有太大的差别,于是便接受了罗比的邀请,准备与他玩一玩。他满以为自己身高手长,占尽优势,特别是想到罗比腿上还有石膏,因此他绝对不会输给罗比的。但没想到杰克逊曾在剑道上下过功夫,等与杰克逊比赛时,瑞安才发觉罗比的动作竟快如闪电,充满杀气。等到杰克身上那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完全退去后,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瑞安教他如何品尝带烟味的高级爱尔兰威士忌,于是两人便有了下午到办公室里饮酒聊天的习惯。
“学校里有什么新闻吗?”瑞安问。
“还不就是教教这些男生女生,”杰克逊悠然自得地答道。
“看来你开始喜欢教书这一行了?”
“不全是这样,我的腿早已好了,也该发挥些作用了。我常用周末时间跑到帕图克森河基地,去证明我还可以教飞行。你知道不,当时你真的让我们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你是指我在伦敦林阴大道上被枪击中时?”
“对啊,当时上头打电话来问,我正好在校长办公室。校长通过扩音器回答了联邦调查局的讯问,他们想知道我们这里是不是派了个不知高低的老师到伦敦玩起了警察捉强盗的游戏。我说有这么个人,我认识他,然而他们还是要找个历史系的人来证实我的说法。他们想要知道你委托的旅行社名称。不巧的是大伙都出去吃午饭了,我只好东奔西跑,总算在军官俱乐部里找来了你们系的比林斯教授。为了你的事,那天校长也忙着应答各方面的电话讯问。他原先约好那天下午要与州长打高尔夫球的,你差点儿误了他的大事。”
“那天我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差点就到鬼门关了。”
“那天的情况真如报上所说的那样?”
“差不多,英国报纸的报道十分详尽。”
杰克逊点了点头,把雪茄的烟灰弹到烟灰缸里,说:“你小子运气好,没丢掉小命。”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事了,罗比。若是再有人说‘英雄’之类的话,那我非揍扁他不可——”
“英雄?狗屁英雄!假如你们白种人都像你这样蠢的话,那么我们在非洲的老祖宗早就将白人卖到非洲去了,”这位飞行员摇晃着脑袋,斩钉截铁地说道,“难道从未有人告诉过你,这种面对面的搏斗是非常危险的吗?”
“假如你当时处在我这种情况之下的话,我敢打赌,你也会这么做——”
“我才不呢!我的上帝啊,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这个陆战队队员更笨的人了。这种生死搏斗,我的天!搞得浑身是血,我才不会去干这种事呢!我要干的话,就会用炮弹与火箭——就是说要用文明的方式来对付坏人。”杰克逊冷笑着说,“安全可靠的办法。”
“你开飞机,不慎把腿弄断了,事先也没有什么征兆,怎么讲啊?”瑞安不以为然地说。
“我的确撞断了腿,然而一旦我坐上了驾驶座,我就会以每小时六百多海里的速度飞行。如果谁想给我一颗子弹的话,那就来吧,不过他得赶上我的速度才行啊!”
瑞安摇了摇头,他算是听了一堂安全课,而讲课的人恰恰就是从事最最危险工作的人——航空母舰飞行员和飞机试飞员。
“卡茜和萨莉都好吗?”罗比关切地问,“原来我们打算星期天来机场接你们,后来收到紧急通知,要我们赶到费城去。”
“发生这样的事,对她们母女俩来说,也的确是够受的,不过她们还是挺过来了。”
“做什么事情,你都得要考虑你的太太和女儿,杰克,”他以责备的口气说,“把危险的救援工作留给专业人员去做吧。”杰克明白,罗比的有趣之处是他有时会显得十分谨慎小心。作为战斗机驾驶员,他对自己的安全并不太放在眼里,不过他却从来不去冒不必要的风险。他也明白,海军有不少飞行员喜欢逞能,喜欢冒险,结果不少人送掉了性命。当海军飞行员的,哪个没有痛失战友的经历?大概就是因为有了这种感觉,罗比才会如此谨慎小心。杰克觉得,罗比虽然从事危险的职业,但却很像一些成功的赌徒,在押筹码之前,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不管干什么,他总会三思而行。
“这一切已经过去了,罗比。我再也不去想它了,今后再也不会有这类事了。”
“我相信你的话,要不,我找谁喝酒去啊?你在英国有没有到处去玩一玩?”
“我成天待在医院里,没有多少时间去玩,可是卡茜她们玩得够痛快的,他们对母女俩的照顾真可谓无微不至。我看她们已把英国的古堡都看遍了。除此之外,我们还交了不少新朋友。”
“那一定是很有趣的,”罗比笑道。他掐灭雪茄,这种雪茄价钱便宜,味道难闻。瞧他成天叼着雪茄吞云吐雾的样子,一定以为自己正开着战斗机腾云驾雾呢!“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些英国人这么喜欢你。”
“他们也很喜欢萨莉,还教她骑马呢,”杰克有点不太情愿地说。
“哦?你说的‘他们’是指英国王室的成员吧?他们怎么样啊?”
“你若在那里,也会喜欢他们的,”瑞安满有把握地说。
杰克逊笑了笑:“你说得对,我想我会喜欢他们的。威尔士亲王曾驾驶过幻影战斗机,能驾驶那种飞机的可不是等闲之辈。他的父亲好像也驾驶过飞机。听说你是乘协和客机回美国的,喜欢那种飞机吗?”
“对了,我正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协和客机既然以两倍音速飞行,怎么飞起来还有那么大的噪音?为什么不能把噪音甩到后面去?”
杰克逊摇了摇头道:“你想啊,飞机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我想应该是金属铝。”
“是啊,你认为声音在金属中会比在空气中传得更快吗?”杰克逊反问。
“说得有道理,我听到的声音是在飞机内传播的。”
“确实是这样,有发动机的噪音,燃油泵的噪音,还有各种其他噪音。”
“嗯,听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瑞安点头表示满意。
“你好像不喜欢乘飞机,是吗?”罗比对好友对待飞机旅行的态度感到难以理解。
“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人人都要挑我的毛病?”瑞安望着天花板,不解地问。
“因为那很好笑,杰克。你大概是世界上惟一害怕飞行的人了。”
“嘿,罗比,我不是乘着协和客机飞回来的嘛?我登上飞机,系好安全带,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我知道,让你不高兴了,真是对不起。”杰克逊缓和了一下语气,“一说到这件事,你变得很敏感。我想说的是,朋友们都在关心你,不是吗?你的确表现得很勇敢,杰克。我们为你感到骄傲。但是,请看在上帝的分上,一定得谨慎小心,好吗?当那种英雄会让人送命的。”
“我知道了。”
“卡茜真的怀孕了?”罗比适时转换了话题。
“是的,那天去除石膏时,妇产科的医生已证实她怀孕了。”
“又要当爸爸了!我看我们得再干一杯。”罗比拿着杯子伸过手来,杰克又给各人的杯里加了些酒。“看样子那瓶酒已喝得差不多了?”
“下次轮到我去买酒了,对不对?”
“隔了那么久了,我都记不清下次该谁买了,”罗比说,“就按你说的办吧。”
“他们要调你回去开飞机了?”
“下周一他们让我回去试飞海军雄猫式双座双引擎战斗机,”杰克逊答道。“顶多等到明年夏天,我就可以回去开战斗机了。”
“命令已经下达了?”
“是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未来VF-41的XO,”罗比将酒杯举在空中,情不自禁地说。
“太好了,罗比!”瑞安知道,罗比所说的VF-41 XO是指海军第四十一飞行中队的副中队长。
“考虑到我已有整整七个月没有飞行,这还真幸运。”
“也就是说你要回航母了?”
“不是的,开始我会先到弗吉尼亚州的奥希阿纳海军航空站待上一会。第四十一飞行中队现在正在‘尼米兹’号航空母舰上服役。等这条航母回港休整时,第四十一飞行中队也会来到海滩上进行专业飞行训练。训练结束后,我们可能会被重新部署到‘肯尼迪’号航母上去。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将飞行中队调往新的航母。杰克,能重新调回去开飞机真令人高兴!我在这里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我们会想念你和西西的。”
“不过,明年夏天之前我们是不会走的。他们准备让我上完今年的课之后再走,再说,弗吉尼亚海滩离此地也不算太远,要走随时都可以。你们也能随时上我那儿去看我。不必乘飞机,开着车子就过来了,”杰克逊说。
“是啊,你或许要等我们的孩子出生后才离开呢。”
“那太好了,”杰克逊喝完杯里的酒后说。
“你和西西准备圣诞长假上哪儿去?”
“现在还定不下来。我可能会花点时间到帕图克森试飞中心去进行飞行训练。”
“那就到我们家来过圣诞节吧。”
“难道卡茜她爸妈不——”
“他们没有要我们去,”瑞安边收拾东西边答道。罗比无奈地摇了摇头。
“有些人的行为就是难以理解,”飞行员评论道。
“没错,各人想法不一样。我是不会再去崇拜万能的美元了。”
“可是你过去也曾在交易所干过,而且还颇有收获嘛。”
“是的,你这么说也对。”杰克露出一脸的苦笑。
“这倒提醒我了,在波士顿郊外有家已经上市的小公司,该公司可能会遇上一次难得的发展机会。”
“哦?”杰克立时竖起了耳朵。
“它叫霍洛威软件开发有限公司。他们开发出一种可用在战斗机上的新软件,功能的确非常好,能将计算机处理的时间节省三分之一。在执行空中拦截任务时,它可立刻算出攻击所需的各项数据,简直像变魔术。帕图克森试飞中心已在自己的飞行摹拟器上装了一套这样的软件,海军对此软件感到十分满意,恐怕不久会有大批量的订单呢。”
“这种事情很难说。”
杰克逊站起身来,取过帽子,笑了笑。“这家公司自己并不知道这桩潜在的买卖。是帕图克森基地的总教官史蒂文斯上校听什么人说的。一个月前,比尔·梅曾试用过这套东西,他曾与我一块儿在飞行中队当飞行员,听他说这套东西非常管用,用起来得心应手,于是就向五角大楼建议,买下这套软件。尽管没有立即得到五角大楼的回应,但海军航空兵总部对这玩意儿很感兴趣,他们说伦德尔海军上将非要购买这套东西不可。再隔个把月,这家小公司恐怕就要发财了,如果整个海军的作战飞机都换上这套软件,对这家公司而言,那可是一件大大的圣诞礼物了。今天早上我还专门去查看了报纸,这家公司的股票在交易所中挂牌交易。你若有兴趣,可以亲自去查一下。”
“你呢?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何不也去买一点?”
飞行员摇头道:“谢谢了,我不玩股票。不过你偶尔还是会买一点的,是不是?”
“对,有时会买上一点。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是不是机密?”杰克问。
“就我所知,好像不是。如果有什么机密的话,也就是软件的内容吧,他们肯定有可靠的安全系统,别人也看不懂的。大概只有斯基普·泰勒才能搞得懂吧,软件这东西不是专家根本搞不懂。我们开飞机的不管数学运算过程,只管机械地使用。”杰克逊笑着说。“我得走了,西西今晚还有演出。”
“好吧,再见,罗比!”
“遇事千万不要着急,杰克,”罗比离去之前又叮嘱了一句。杰克仰头坐在靠背椅上,默默地考虑了一会儿,一丝得意的微笑浮现在脸上。他站起身来,把一些文件资料放回了公文包内。
“好吧,”他自言自语道,“就让他们看一看,我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赚钱!”
瑞安穿上外套,离开了办公大楼,下坡走过了校史纪念馆。他的车停在迪凯特街。杰克驾驶的是已开了五年的德国大众野兔车。在安纳波利斯窄窄的街道上开这种小车特别合适,他不喜欢像他太太那样开保时捷上下班。家里两个大人,却买了三辆车,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已多次对卡茜抱怨过了。除了他们各人一辆车外,还有一辆旅行车,供全家外出时用。两个人养三辆车,实在是傻不可言。卡茜建议他卖掉野兔车,就开旅行车上下班,这对瑞安来说当然难以接受。这野兔车油门轻轻一踩就着,十分方便。不过最近噪声大了一些,有空他得查一下消音器。杰克发动了车子,习惯性地一个右转弯,驶出三号大门,来到了马里兰大街。学校四周是森严的围墙,出口处一名海军士兵对瑞安行礼,这令他很是疑惑,因为以前他们从不这么做。
由于他的左臂尚未完全恢复,驾车还真不容易。要换挡时,他得把左手从吊带里弯过来拽住方向盘,然后再用右手去换挡。正好又是上下班时间,成千上万的公务员差不多都在这个时候下班,他们人手一车,都挤在街上。瑞安不得不开开停停,不断地换挡,这让他觉得特别地吃力。等把车开到中央大街红灯前停下时,他开始抱怨起自己来了,为什么买车时不买一辆有自动挡的野兔车。当时买手动挡可能是出于节省燃油的考虑,可是一加仑汽油也不过多开两英里路罢了。想到这里,瑞安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当时怎么知道会有今天这种情况呢?他顺着中央大街往东,一路朝切萨皮克湾方向开去,然后又拐向鹰巢路。
鹰巢路上交通流量并不多,那是条死胡同,路的尽头就在瑞安家后面不远处。这里住家稀少,在街的右边稀稀落落地住着几家农户。时值初冬,农场里静悄悄的,短而粗壮的麦秆一排排地躺在棕色的硬土地上。他往左拐进了自家的车行道,瑞安的家就在这叫做佩列格林的山崖上,占地三十英亩。离他们最近的邻居叫阿特·帕尔默,是位工程师,但是两家相隔也有半英里路,中间还隔着一大片丛林坡地及一条小溪。佩列格林山崖的崖壁高达五十英尺,下面便是切萨皮克海湾。从瑞安家再往南去一点点,是一片因多年风化而形成的碎石滩,这片石滩已成了生物学家们考察研究的天堂。时常有当地的大学生或博物馆里的工作人员来此寻宝,也曾有人发现过鲨鱼牙齿的化石,还发现过上亿年前巨型动物骨头的化石。
不好的消息是这片悬崖容易受到风化侵蚀。瑞安的房子建在离崖壁一百英尺处,他们已对萨莉作了严厉的叮嘱,有两次还打了巴掌,要她记住千万不可到崖边玩耍。为保护这崖面不再受到风化,州环保局人员说服了瑞安及其邻居在崖上种植野葛——一种长在美国南方的、生命力极强的藤蔓类植物。这一做法效果相当灵验,崖上的水土得以保持,但野葛的迅猛发展对崖上的树木构成了威胁,杰克为此得定期用除草机前去除“草”,以挽救树木,不让它们被这些蔓藤植物吞噬。当然,在冬天这个问题还不算太突出。
瑞安的房子周围并无围墙,一半种着树木,另一半是空旷的草地。路旁的土地曾经耕作过,由于地面不平,拖拉机无法安全通过,因而放弃了。他缓缓地驶向他的那幢独立的房屋,车行道两旁的树张着孤零零的树枝,在阵阵海风中挺立着。当他来到自家的车棚时,发现卡茜已在他之前到家了,她的保时捷以及旅行车已将车棚里的车位占满了,他的野兔车今晚又要露天过夜了。
“爸爸!”萨莉推开大门,张开双臂,向着杰克冲了过来,身上连件外套都没穿。
“外面太冷啦!”杰克想让女儿回屋里去。
“不,我一点儿也不冷,”萨莉答道。她抓过杰克的公文包,双手捧着爬上了三级台阶,进了屋内。
瑞安脱下外套,挂在门厅的壁柜里。与开车时一样,他觉得用一只手脱衣服、挂衣服也不容易。他已开始有意识地在使用左手,当然还得尽量小心一点,不要让左臂承受太大的重力。他很肯定,只要坚持使用,左臂不久就会恢复功能的。当然这事不宜让卡茜知道,否则她准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他发现卡茜正在厨房里望着配餐室皱着眉头。
“你好,亲爱的。”
“你好,杰克,你今天回来得晚了。”
瑞安过去吻了他的太太,卡茜立刻闻到了他嘴里的酒味,皱了皱眉头。“罗比还好吗?”
“他很好——哦,我只喝了两小杯很淡的酒。”
卡茜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回头又到配餐室里找东西去了。“今晚你想吃些什么?”
“想吃没吃过的东西,”杰克建议道。
“你真行!我应该让你来做这顿晚饭。”
“今天还轮不到我,你忘记啦?”
“我忘了在回家的路上采购些吃的东西,”卡茜抱怨道。
“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今天只有一个手术,伯尼教授主刀,我做助手,做的是角膜移植。接着又带着实习医生查病房,都是些例行工作,没啥意思。明天可能会好一些。哦,我忘了,伯尼向你问好。今晚咱们就吃法兰克福香肠和豆子如何?”
杰克笑了,自英国回来之后,他们基本上每天都吃这玩意儿。不过现在想要出去买点什么新鲜的,恐怕也太晚了一点。
“好吧,我先去换下衣服,还要花几分钟时间在电脑里查点东西。”
“小心点,杰克,不要累着你的手臂。”
她一天至少得提醒我五次。杰克轻轻地叹了口气。下辈子千万不可娶个医生当老婆。瑞安的这幢房子,是建在大平台上的两层楼房。起居室兼饭厅的天花板离地面约有十六英尺高,中间横着一根大木梁,房顶的式样就像教堂的顶一样,地下铺着地毯。起居室的一个墙面有三扇落地窗,正对着切萨皮克海湾,玻璃门是可以移动的,门外是个大露台。在落地窗的对面,是个用砖砌成的大壁炉,炉顶直接连着屋顶的烟囱。主人的卧室比起居室高出了半层,从卧室的窗口望下去,可以看到下面的起居室。瑞安快步走上台阶,来到卧室。一面靠墙处全是衣柜。瑞安从柜子里拿出一套休闲服,又重复起一只手换衣服的动作来。
换好衣服,出了卧室,沿着旋梯,到了下一层,这里是他的书房兼图书馆。房间很宽敞,杰克常在此地看书。他买了不少书,有不少尚未看过,等将来有空时再看。靠窗那边放了个大写字台,窗正好对着海。写字台上放着一台苹果电脑及其辅助设备。他打开电源,接上了调制解调器,开始输入指令,接通了网络服务器。这个时候,服务器的用户不多,因此一接便通。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霍洛威软件公司。
他查看了三年来该公司股票的走势,发现其股价表现平平,基本上在两美元到六美元之间波动,说每股六美元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该公司曾引起过广泛的关注,但不知什么原因,投资者不久便对其丧失了信心。杰克记下了有关的数据,退出此系统,又进到另一个查阅证券交易委员会文件的系统,查看了该公司去年的财务报表。不错!瑞安自言自语道。公司去年赚钱了,尽管赚得还不是太多。高科技上市公司面临的一个共同问题是:许多投资者都盼望公司能快速取得丰厚的利润,如若不行,他们就会将资金转移到其他行业里去,殊不知利润是不可能以这种方式产生的。这家公司已抓住了一个契机,尽管未来还不够明朗,但他们已准备放手一搏,如若成功,岂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瑞安心里算了一下,要是海军这份大订单给了这家公司的话,那将会是……
“太好了!”他暗自言道。瑞安退出系统,关上电脑,立即给他的股票经纪人打电话。他是通过一家折扣经纪公司买卖股票的,他们提供二十四小时的服务。杰克每次都是通过同一个人做的。
“嗨,莫特!我是杰克。好久不见,家里人都好吗?”
“噢,是你啊,瑞安博士。家里还是老样子,谢谢啦。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你准有什么事。请告诉我,怎么为你效劳?”
“你是否听说过一家叫霍洛威的公司?好像在波士顿郊外一二八号公路上,是家在美国证券交易所上市的高科技公司。”
“好,请稍等一会儿。”瑞安从电话里听到对方在电脑上击键的声音。“找到了,瑞安博士。今天的卖出价是四点七八美元,这不是一个热门股……等等,最近仿佛有些异动。上个月的交易量有明显的增加。”
“增加的是哪方面的投资者?”瑞安问道,这可是另一个值得注意的信号。
“噢,这家公司正在回购自己的股份,尽管数量还不算太大,但他们确实在回购公司的股票。”
那太好了!瑞安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真得谢谢你,罗比!你给了我一条至关重要的内幕情报。杰克暗自思道:这算不算是建立在内幕情报基础上的不正当交易?他的行情来源或许带上点这种色彩,但是他买股票的决定是建立在合法查证的基础上的,是根据他多年做股票经纪人的经验做出的。放心吧,这完全是合法的。他想买多少,都不会有问题。
“你看可以帮我进多少货?”
“这可不是个很有吸引力的股票啊。”
“莫特,我过去买股票,有没有买错过?”
“那么,你想买多少股啊?”
“起码要两万股。如果可能的话,你能弄多少,我就买多少。”就是将一切都押上去,他最多也只能买五万股。即便输了,那也只是输掉一些钱而已。凭直觉买股票,把钱押上去,那已是一年多前的事了。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如果公司真的得到了来自海军的合同,那么该公司的股价将会上涨十倍。公司一定也已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们用有限的资源去回购自己公司股票的做法,如果瑞安没猜错的话,会使公司的资本急剧扩张,使业务的进一步发展得到实现。霍洛威公司是准备赌一把了,这一把赌得可不小啊!
电话那一头足足沉默了五秒钟。
“你听到什么消息啦,杰克?”经纪人忍不住问。
“我有一种预感,这股票会涨。”
“好吧……两万股外加……明天上午十点我给你回电。你是否觉得我也应该……?”
“这个,我可说不准,我只是搏一把罢了,不过这一把可真是值得一搏的。”
“谢谢你啦,杰克。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没有了,我得去吃饭了。明天等你电话,莫特。”
“再见。”两人同时挂上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当时就决定自己也买进一千股。在买股票这件事上,瑞安偶尔也会犯错误,然而只要让他逮着个机会,必然会大发一次。
“圣诞节,”奥唐奈平静地说,“他们真会挑日子。”
“他们准备在圣诞节那天将肖恩送走?”麦肯尼问。
“早上四点,他们准备用警车将他接走。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好消息。我还怕他们动用直升机将他弄走呢。他们将会走哪条路,现在还不清楚……”奥唐奈拿着一份情报边看边说。“但是囚车将在圣诞节上午八点三十分经过利明顿渡口。时间安排得真好,想想看,那时交通不太拥挤,大人小孩都在看他们的圣诞礼物,或忙着穿衣打扮好上教堂,街上恐怕不会有什么人了。说不定这渡轮也会成为警局的专用船了,谁想得到警局会在圣诞节那天押送犯人哪!”
“这么说,我们是准备将肖恩救出来?”
“迈克尔,我们的人被关在里面对我们毫无益处,是不是?明天我们俩乘飞机过去,然后开车到利明顿走一趟,亲自了解一下渡口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