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描写了人的心理生活的神奇的谜,人的内心世界尚未被探明的奥秘。
你面前这一个人,
他和你并肩劳动……
用什么听诊器才能洞知到他的心灵?
驾上什么车才能驶入他理想的苍穹?
如何破译出
他思想的大气现象?
如何计算出
希望的东升,
激情的月圆,
悲伤的月蚀,
失望的深度?
保加利亚女诗人里萨维塔·巴格良娜
爱情的确是复杂的,给对它的分析带来了困难。构成爱情的要素是多样繁复的,它们之间的互相影响必定组成了一定的结构。那么爱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构,是近似疯狂还是理性可以控制的呢?它的内在性质又是什么样的呢?
痴情者的两难
要想对这个问题做出有科学的判断,便于我们获取启示,必须明确将使用的主要概念。首先是什么叫理性?英语中的原文是reason,意思是理智,理性进行逻辑推理、理性思维或分析判断的能力和智力。对于心理学和认识论范围内这一合乎情理的问题,人们的回答是各式各样的。对于它的论述既非常的繁冗复杂又不是我们讨论的重点。黑格尔的说法比较经典:理性是“这样一种形式的思维,这种形式恰如其分地、纯净无理地实现并揭示思维的普遍辩证本质,它内在的创造性质”。如此的拗口蕴涵着令人费解的内涵,每一个人都说不清它的意思,但却都明白它的含义。它体现着人对现实的具体内容毋庸置疑的、至高无上的认识能力。
至于说到“疯狂”,这里当然不是从精神失常的意义上,而是指受自发力量的支配,受无意识支配,失去了控制,狂热的、极度兴奋地适应环境。“疯狂”是理性行为的对立物。它最重要的几个方面如下:做出一些目标不为人所理解的行动,后果往往不堪设想;失去了同情感相互斗争的能力;对特定的情境做出不恰当的反应。
对于爱情,当然不可把它单纯地形容为“疯狂的”或者理性的。这种一刀切的方法未免也是比较疯狂的。因为处于其中的人常常有难以预料的行为,或似癫狂的神经病者,又像一名智者,也许这反反复复就说明一种癫狂。
十四世纪波斯诗人哈菲兹说过,醉汉和恋人“属于同类”。对于这两种人来说,生活哪怕暂时驱逐理性的光明,也会给人带来欢乐。十七世纪波斯作家伊那亚杜拉·坎布在《忠贞妻子和不贞妻子列传》中强烈地表现了人的这种“非理性”的本质:“毫无疑问,心一旦被全能的爱情霸主所主宰,心一旦把情欲的大旗高举入云并擂响疯狂的战鼓,那么理性…只能忍受奇耻大辱。爱情……是波涛汹涌的大海,理性只是闪烁的砂粒,欲火是洗劫世界的飓风,悟性不过是摇曳的灯光。疯狂的爱情的镖枪所留下的创伤,用蘸着理性油膏的棉球是无法治愈的。”
由于爱情没有得到满足而被烧得像火焰一般炽热的古希腊女诗人萨福曾慨叹道:“我欲火中烧,如痴如狂。”另一位比她早一百年的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说 “甜蜜而慵倦的小爱神” “征服胸中的心灵,并使所有的人丧失理智”。荷兰文学家埃拉斯穆斯认为爱情不是理性的胜利,而是愚蠢的凯歌。他在所著《愚人颂》一书中写道:“男人在谈情说爱时习惯于胡说八道,为了迫使女人委身于他的情欲,他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卢梭说过:“在我所爱的人身边,我一生中曾不止一次地被丧失理智的情欲所引诱,从而变得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兴奋得全身战栗……”
爱情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神秘性和自发性,毫无原因,不顾一切,不计利害。虚幻朦胧仿佛是笼罩爱情王国的气氛。歌德在自传著作《诗与真》中曾写道:“萌动的春情之所以美好,就在于它既不有意识感觉到自己的产生,也不考虑自己的终结;它是那么欢乐而明朗,竟察觉不到它会酿成灾祸。”
司汤达对爱情的力量和狂热也是深有体悟的,他在《红与黑》一书中曾这样描写玛特尔满怀激情地向于连·索黑尔倾诉爱情:“我情愿抛弃自己的理智,让你来做我的主宰!”善发怪论的大师王尔德在他所著长篇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中宣称,爱情不过是“梦幻”。在爱情的影响下,人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感将会丧失殆尽。在王尔德看来,爱情是一朵外表美丽的兰花,香气馥郁,但富含毒素,能毒化人的意识,让人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
恋人,如果没有真正的疾病的话,虽然被感情“搅昏了头”,但他并没有停止其为人,也就是说,他仍然在继续思考着,并没有丧失判断能力,还是能够预见一定的后果,能够自觉地遵循他所形成的价值和理性法则体系所支配的道德和审美标准去行事。有时,狂热不羁的情感会刺激人的智力。否则就无法解释,在通常情况下,钟情者往往表现出非凡的机智,而有时竟显露出天才头脑所独具的创造“慧眼”。许多诗人和作家的作品就是这个时候创作出来的。
性爱代表着人的精神焕发一个层面。代表着人的情操的高尚和浪漫的情怀。
不错,人高于自然在于具有理性,但是爱情是否从属于理性呢?
十七世纪法国哲学家帕斯卡尔便是理性主义情爱论的典型代表之一。他说:“人是为了思考才被创造出来的。”他认为,理性的明达导致激情上的达明,爱得热烈的人都是伟大而明达的,具有很高的智慧才能,才看得清他爱的是什么。爱情来自理性并由理性支持着。爱情就是把思想集中于特定的对象。据帕斯卡尔说,即使最强烈的感情也带有理性的印记。但按照他的推理,爱情和理性本质上果真是相同的吗?情感的力度真的可以用思想的力度来衡量吗?帕斯卡尔认为一切都是理性的附属物,爱情与种种乖戾行为是格格不入的,现实生活以无可辩驳的理由推翻了这个观点。极端的理性使爱情缺乏情调,生硬的理论恰恰让人倒胃。而富有激情的、疯狂的表白却是对生命的赞美。
甚至于连歌德这位魏玛的阿波罗,这位在创作中把思想和感情结合在一起的天才,也把爱情和智性加以区别。他在同他的秘书艾凯尔曼谈话时曾打趣说:“难道爱情同智慧有什么相同之处吗!在一个妙龄女子身上,我们所爱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我们所爱的是她的美、青春、泼辣、轻信、个性十足,是她的错误、乖僻以及许多其它莫名其妙的东西。”照歌德看来,女人的智慧如果是“很出色”的话,我们是“尊敬”它的。但智慧“决不是能够在我们心中点燃和唤起激情的那种属性”。歌德说:“智慧能够使我们无比眷恋,假如我们正在爱着的话。”
在十八、十九世纪的那些年代,持这种观点的名人很多,例如从斯宾诺莎、康德、费希特等发展到黑格尔,这种观点到达了顶峰。抽象而晦涩的观点并不能解决问题的实质。这种看法低估了情感的作用,低估了爱情为了人的个人幸福而同时所具有的那种快感的重要意义。
爱情出于本能又受到思想的鼓舞。它把人的本性的许多方面结合起来。如果爱情仅仅出于本能,不合乎理性,那么它就不会蕴含着精神文明的魅力,它就会仅仅表现为一时的激情。如果爱情仅仅是理性的,仅仅是来自于思想,那么心灵就会极其孤独,缺少爱的振奋的心灵,它的生命力也就枯竭了。
别林斯基曾写道:“爱情之需要理性内容,犹如燃烧之需要油脂。”人对自己的日常言行是了解的。真正的爱情必须仰赖于“相互尊重,树立良好的人的尊严,而不仅仅仰赖于感情的放纵和怪念的驱使”。
对于爱情的生命力,理论上的任何阐释都是妄言。
真正的爱情就仿佛是在理性和非理性的互相迷离交织的小径一次富有浪漫色彩的、神话般的漫游。爱情的本质是由个人的生理、审美、伦理和心理价值凝聚而成的。非理性和理性经过相互渗透,酿成了一杯令人心醉的爱情琼浆。爱情是本能和思想,是自发性和自觉性,是一时的激情和道德修养,是疯狂和理性,是感受的充实和想像的奔放,是餍足和饥渴,是残忍和慈悲,是烦恼和欢乐,是痛苦和快感,是淡泊和欲望,是光明和黑暗。爱情把人的种种体验熔于一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