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作家将他的目光在淮阴大地扫视了一遍以后得出结论:这是一片漂浮在水上的土地。事实上,淮阴每一个县、市、区的发展,都和水密切相关。其中,位于著名的京杭大运河和千里淮河交叉点上的历史文化名城淮安,与水的关系尤为悠长,尤为深厚。
大约七千年前,古城淮安脚下还是一片长满芦苇的海滩。考古学家从淮安附近耕作层下掘得的大量黄沙和沙中的贝壳、木块以及后来探明的巨型盐矿都可作证:这里曾经濒临大海。当时,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先民们追赶着冉冉升起的旭日下海,操着石斧、石刀、石铲劳作,又枕着拍岸的涛声入眠。那炭化的稻粒、苇席上的图案和陶皿上的彩绘,无不凝结着淮安先志们引水种稻、采苇编织与和泥制陶的智慧和汗水,无不镂刻着大海和淮水孕育淮安的最初印记。
历史步入春秋。吴王夫差欲北上争霸,为了运兵送粮食,在长江和淮水之间开挖邗沟。邗沟的入淮处称为末口,就在今天的淮安。滔滔江水挟带着外来文明,源源不断地注入生长青莲岗文化的土地。岁月流逝,在选定的邗沟入淮处,终于矗立起一座闪光烁目的城市。
淮安设县时始称山阳县,至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秦汉之际,这里介乎淮阴、射阳之间,疆土分属以上两郡。到东晋义熙七年(411年),便设立了山阳郡和山阳县。隋朝开皇十二年(592年)废郡,改山阳郡为楚州,州治仍在山阳县。南宋绍定元年(1228年)改楚州为淮安军,元朝至元八年(1342年)改淮安军为淮安路,明朝洪武元年(1368年)改淮安路为淮安府,共领二州九县,即海州(今连云港市)、邳州(今邳县);山阳县(今淮安市)、清河县(今淮阴市区、淮阴县)、盐城县(今盐城市区)、安东县(今涟水县)、桃源县(今泗阳县)、沭阳县、赣榆县、宿迁县、睢宁县。清朝继为淮安府,至雍正十年尚辖六个县。历代郡、州、府、路、军等地方政府都设在山阳县。历史上在这个地方封王、封侯的就有三十多人。清朝康熙、乾隆皇帝都曾到这里巡视过,直至辛亥革命后方改称为淮安县。淮安,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淮上名城。
淮安孕于水,也兴于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代替邗沟以后的一千年里,铸造了淮安历史上的黄金时期。当时,江淮流域已成为封建王朝的经济中心,以这条“水面阔一百四十步、通龙舟”的南北大动脉为依托,漕运业大大发达起来。由于地居大动脉的中央,淮安遂成为南北交通的要津。“凡湖广、江西、浙江、江南之粮艘,衔尾而至山阳(即今淮安)”,“经末口入淮北上;山东、河南的粮艘不经此地”,“亦皆遥禀戒约”。位于大运河和淮河交汇处的淮安,“漕政通乎七省”,成为“咽喉要地”。制盐业兴起以后,南运的淮北纲盐囤积于淮安城北,沿海所产之盐也都要运到淮安的河北批验,淮安又成为重要的盐业中心。最盛时期,每年经淮安转运的漕粮多达六百至八百万石,盐二百八十万担,关税收入十几万两白银。唐以后历代,都有重要官员驻守淮安“督漕盘查”。明清两代,还在淮安专设漕运总督衙门,以中央大臣督查漕事。工业和手工业随之而迅猛发展。淮安布匹被选为贡品,曲酒跻入全国名酒之列。当时工匠多达六千人的淮安板闸船厂,一年将五百六十只新船送入运河。外地商船“牵挽往来”,致使淮安“百货山列”,商贾云集,四方会馆林立,“市不以夜息”、“热闹繁华,俨然省会”。
当历史形成南北对峙的局面,如东晋和南宋,都曾以淮水为界,两军对垒,淮安又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宋朝诗人王清淑对此曾有记述:“平野围淮甸,双城入楚州,喉襟关重地,鼓角动边楼……”。少年时代的周恩来在作文中描述自己的故乡时也说:“淮阴古之名郡,扼江北之要冲,清时海禁未开,南省人士北上所必经之孔道也。”
经济的繁荣和军事的争夺,促进了淮安的城市建设。据《晋书》、《水经注》、《读史方舆纪要》等史籍的记载,淮安老城建于东晋初期,距今一千六百多年。经过唐、宋两代整修,金国使者见“雉堞坚新,称为银铸城”。淮安城的规模在明清时达到顶峰,城周十一里,东西,南北均长五百二十五丈,高三丈。四座城门和三角有楼,城墙上有城垛箭窗,并有水门三处。城内以南门大街、镇淮楼、漕运部院、府衙为中轴线,共有三十九条街、七十七条巷、二十个坊、十七个宇。元代末年,农民起义军张士诚部将史文炳镇守淮安,在老城北四里多的北辰镇重新筑了一座城池,与老城成“犄角之势”,称为新城。新城城周七里许,东西长三百二十六丈,高近三丈,城门五座,水门二处、子城四座。一首描述楚州夜景的古诗写道:“夜入楚家烟,烟中人未眠……灯影半临水,筝声多在船……”。当时的淮安有新城和旧城两座城池,淮河水从城池之间流过。明嘉靖年间,为抵御日本倭寇的侵扰,漕运都御史章焕又在老城和新城之间建造夹城。此城只有东西两面城墙,东城墙长二百五十六点三丈,西城墙长二百二十五点五丈,设有城门四座,水门四处。吴承恩有诗描述当时的淮安风景:“淮水风吹万柳斜,高楼飞燕识繁华”。至此,淮安城终于成为一座老城、新城、夹城并列、构造独特的城市。
淮安三城通江连湖、水网密布,具有浓郁的水乡特色。著名的古运河,紧贴老城城西滔滔南下,延伸出两条水系:一为环绕三城的护城河,一为明嘉靖年间整修的古文渠。西引古运河之水的古文渠,宽四五尺、六七尺不等,砌以砖块,铺以石板,蜿蜒曲折分东、北、南三支流入园林,进入居住区,穿过建筑物。水涨时登舟揽景,别有佳趣。三城内外,共有大小湖塘数百个,水面占三城总面积的百分之三十四。“水光遥与白云连”,造成淮安别具一格的景色。
徜徉在今天的淮安大地,仍可追寻古城在历史进程中留下的脚印。县城东北三十公里的青莲岗古文化遗址,属于从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阶段,是国内外公认的长江中下游文化的代表。因首次发现于淮安青莲岗而得名。一九五一年以后,曾在这里陆续出土了许多玉器和陶器。古邗沟入淮处的古末口遗址依然保存,一九八零年,人们还从附近发现密集的土桩。位于城西隅、古运河东侧的文通塔建于唐中宗景龙二年,七层八角,高十三点三丈。建于南宋宝庆二年的镇淮楼,巨大的基座上建有两层楼房,初为“谯楼”,高约十八米,雄踞城中。镇淮楼北的漕运总督遗址,房屋虽毁,屋基、础石仍存于地下;明清时的淮安府衙,位于漕运总督衙门之后。如今,坚固高大的大堂、二堂仍然保存完好,气势十分森然。清时的淮安有一百三十多家私家园林和西湖、勺湖、萧湖、万柳池、桃花垠、燕支池、龙光阁等公共游览场所。如今,位于城西、占地一百四十亩的勺湖公园已经重建,园中大悲阁、春风亭、勺湖书院、蜈蚣桥、老君殿等基本按原样恢复。
“襟吴带楚客多游,壮丽东南第一州”。仰慕于淮安的文化、名胜,迁客骚人纷至沓来。李白、白居易、刘禹锡、杜牧、欧阳修、范仲淹、苏东坡、秦少游、施耐庵、吴敬梓等一些在中国文学的长廊中熠熠生辉的人物,都曾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足迹。大戏曲家关汉卿踏访淮安,写出了世界名著《感天动地窦娥冤》;著名小说《西游记》在这里诞生,《老残游记》也在淮安完成。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哺育出汉初名将韩信、著名汉赋《七发》的作者枚乘,北宋历算家卫朴、巾帼英雄梁红玉、温病学家吴鞠通、抗英名将关天培等一大批优秀儿女。我们敬爱的周总理诞生在这人杰地灵的土地上,并在这里度过他的童年。
历代人杰名士在淮安的遗迹,大都得以保存和恢复。开汉代四百年帝业的韩信,在家乡的胯下桥、钓鱼台、漂母祠等遗迹,均已修葺一新;汉赋名家枚乘父子的故里和重修的枚亭,成为今人怀古之所;走进梁红玉的祠堂,可睹这位巾帼英雄大战金山时的风姿;瞻仰地处河下的吴承恩故居,仿佛听到它在默默地叙述着这位文学大师一生的坎坷和创作的艰辛;凭吊城东郊的关关培墓地和城内县东街的关天培祠堂,可以使人重温历史上那悲壮的一幕;在刘鹗写作《老残游记》的书屋前流连,也会给人许多有益的启迪。镇淮楼西驸马巷内的周恩来故居,已成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融进几百万瞻仰者的崇敬和思念。
任何事物都有两个方面。水给淮安带来活力,也曾给淮安带来灾难。明清时期,黄河泛滥,侵入淮河,两股大水共争一条河道,淮水在黄水顶托下,泻泄不畅,在古淮阴与盱眙间蓄积,浸漫而成洪泽湖,威胁两淮。淮河河道被黄河挟带的大量泥沙淤塞,原有水系破坏。一五六九年和一五七零年汛期,淮河洪峰高达一丈五六尺,平地水高七八尺。淮安和泗阳、淮阴、涟水等地被淹七万余顷,“人畜漂溺,一片惨景。”清朝三百年间,淮安水灾有增无减。黄河再次夺淮的嘉庆十三年,淮安房倒屋塌,贪官污吏谎报和克扣赈银,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在国民党反动派统治期间,一九三一年的一场大水,吞没了苏北一千万亩农田和七千条生命,将三百多万人赶出家园。“倒了高家堰,淮(安)扬(州)二府不见面”。当时的淮安城头,几可行船。
“运河上下此要害,宣防调剂需奇才”。一九五一年,周总理制定了“蓄泄兼筹”的方针,亲自规划开凿的苏北灌溉总渠,在刚刚新生的土地上动工了。淮安城南运东分水闸上毛泽东题写的“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几个大字,也正是当年一百三十万民工的誓言。从此,一座座水利设施在苏北灌溉总渠和大运河交汇处的淮安拔地而起。一九七四年和一九七九年先后建成的淮安抽水一站和二站,南接长江,北通运河,东连黄海,西入洪泽湖,是国家南水北调的重点工程。两个站的水泵同时开动,二十四小时之内,可以排除白马湖地区包括淮安在内的四县约七十万亩农田的全部积水。淮水充裕,它可以给苏北灌溉总渠东去二百六十万亩农田提供灌溉之便;旱魔肆虐,它又可抽取长江的滚滚清流,降魔伏怪。在翻水站和运东闸之间,还屹立着淮安船闸和新修的复线船闸。两座巨人般的自动控制楼,相对而立;人字形液压拉杆闸门,彷佛两把巨型铁钳,锁断运河。复线船闸可以保证常年双线通过二千吨级货船,大大方便了南北水运。
如今,一个以淮安翻水站为核心,包括排洪、排涝、灌溉、发电、交通等二十多座水利建筑的现代化水利枢纽,正雄踞在深印着历史车痕的淮安大地上。前来淮安寻访的人,参观了古邗沟入淮处——末口遗址和淮安城中的漕运总督衙门遗址,来到城南的水利枢纽,一种遐思便会油然而生;这三座建筑,不正是淮安历史上的三座里程碑吗?古末口,曾经预示了淮安的兴起;漕运总督衙门的设立,象征着封建时代淮安的兴起;而雄伟的水利枢纽,将召唤着淮安新的振兴和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