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可一时气得都有些结巴,指着唐少磊的手指都有些哆嗦:“什,什么?色,色魔?你说谁是色魔?”
钟一凡与冬冬联手逼退了唐少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对钟可可进行思想教育,一大一小花样百出、苦口婆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围追堵截令钟可可大呼吃不消,指天誓日地表白与送她回家的男人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才让他们将信将疑地消停下来。
钟可可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能再次过上安静的生活,却没想到冬冬这个熊孩子给了他们兄妹一个大大的惊喜:一个人不声不响就离开了他们,只给钟一凡留了一幅画。
冬冬才五岁大,当初跟钟一凡初遇时就险些被人贩子拐走,现在一个人走了,即使留信说他是去找家人,钟一凡又怎么可能不担心?
一面自责没有及时发现冬冬前几天的异常,一面在冬冬可能去的地方到处寻找,钟一凡没多久就瘦了一圈,眼睛下方的青色衬得他更加憔悴。到最后,钟一凡不得不放弃了寻找,心中的担忧却没有丝毫减少。
钟可可既担心冬冬的安危,又心疼哥哥一凡,一颗心恨不能分成八瓣用,连自己与好姐妹文绣一同入选,为鼎亨财团这样的顶尖企业做企划都高兴不起来。对于满腹愁绪的钟可可来说,这个梦寐以求的好消息目前最大的作用就是与哥哥分享,给家里灰色的气氛添一份阳光。
为表庆祝,钟可可特意在得到消息之后就把哥哥约了出来,兄妹二人坐在广场的水泥台阶上一边吃冰棒一边说话。一片明媚的光线里,钟可可笑着对不再愁容满面的哥哥说出了她的新工作:为鼎亨财团服务。
谁知从小就对钟可可疼爱有加,为她最微小的进步喝彩的钟一凡却愣在当场。
正在此时,头顶的大屏幕上开始播放DH游艇俱乐部即日开张的视频广告。钟一凡呆呆抬头看一眼广告,又看一眼一头雾水的妹妹,脸色微变,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垂下头喃喃道:“可可,其实……其实观浪村出事了……那个鼎亨的DH游艇俱乐部要买村子的地,咱们的观浪渔村要撑不下去了……”
钟可可一惊,手中的冰棒就那么落在了地上,怔怔看着钟一凡足有两分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是钟一凡看着害怕,抓着钟可可的肩膀摇了摇,才帮她回了魂。
钟可可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掐了自家老哥一把,痛得钟一凡一声闷哼,才恨恨松了手:“让你瞒我这么久!我们回家!”
钟可可直接一条短信拜托文绣帮她请假,就拖着哥哥钟一凡登上了返乡的大巴。宽厚温和的爸爸,温柔善良的妈妈,也不知道她和一凡都不在他们身边,他们怎么样了。
将父母想象成夜夜流泪盼着儿女归来的孤单老人,钟可可一下车就冲回了家,连手中的行礼都来不及放下就开始驱逐家门口以DH度假村基建处主任为首的一群民工、保镖。
钟可可闹出的动静不小,钟父钟天佑与钟母古幼慈在家里自然也听见了,不敢置信地出来一看,才相信真的是日思夜想的小女儿回家了。
钟可可也听见了父母开门的声音,一改刚才的凶悍模样,飞鸟投林一般激动地冲到门口,一把搂住父母两人,眼圈都有些泛红:“爸,妈,我回来了!”
钟父钟母也是难掩激动,古幼慈轻轻顺着可可散落在耳边的碎发,音调都有些颤抖:“真的是我们的可可回来了?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钟天佑更理智些,此时就把疑问问出了口:“我的姑娘,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钟可可一向是爸妈的小公主,吐了吐舌头,狡猾地把责任推给了钟一凡:“还不是因为你方阵营,有人投诚叛变了呗!”说着,还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钟一凡。
钟一凡被妹妹说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偏偏说不出辩解的话。钟父钟母还有钟可可看着钟一凡那股子嘴拙的劲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家人和和美美进了家门。
此刻,唐少磊的车子正行驶在前往观浪村的高速公路上。就连坐车的这点功夫,唐少磊都不忘翻看此次开发项目的资料。
突然,唐少磊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号码赫然是“父亲”。盯着不停震动的手机看了很久,唐少磊始终没有按下接通键。
作为私人助理兼表兄弟,冯世良对唐家的家事多少知道一些,觑着唐少磊表情凝重,就委婉地提了一句:“总裁,是姨丈的电话,已经打进来多次了,难道还是不接么?”
唐少磊仍然盯着手中的资料,许久没有回应,直到冯世良打算放弃,才低低应了一声:“恩。”
冯世良一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试探道:“需要我给姨丈回拨过去么?就说你在忙着开会。”
唐少磊这次没有思考,直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想骗他。虽然我并没弄清楚这个案子里爸妈他们到底有什么纠葛,但是,仅仅从生意的角度来看,观海度假村的投资与发展将会是一个持续盈利的好项目,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就这么放弃!在这个问题上,我选择支持我妈。”
抬眼看了看冯世良,唐少磊十分平静地解释了自己这样做的理由。观浪村的项目并不算大,久不理事的唐父唐百柏却为了一个在集团内占比重不大的项目专门叫他回家商议,要求他动用CEO的权利叫停这个项目,唐母曹逸清也为了这个项目特地对他下了命令。唐少磊承认,自己对这里十分好奇。
冯世良是个聪明人,沉默了一会儿,就选择了避重就轻:“我想董事长如果知道您的决定和用心,一定会很高兴的。”
唐少磊撇撇嘴,懒得对冯世良这个知道内情的人装模作样,说话时脸上的神情愈发寡淡:“高兴这个词并不适合她,我只是希望她能够满意。”
这时,车子驶入了观浪村,司机停下车,冯世良便站在沿海公路边给唐少磊指出游艇俱乐部的大体位置,并点出了资料里那户始终不肯搬迁的观浪渔村的位置。
唐少磊在心中估测了一下整个游艇俱乐部的范围,又算了下观浪渔村的面积,不得不承认这块硬骨头确实不得不啃,有心近距离观察,就一个人沿着沙滩走了过去,冯世良想要跟着却被唐少磊阻止。
“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对冯世良摆了摆手,唐少磊明白他的顾虑,又加了一句:“就说我有我的计划,让他们别插手。需要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打发了冯世良,唐少磊叹了口气,才独自走上堤坝,四处看看风景,静静享受这一份难得的静逸。最终,他在堤坝的尽头坐了下来,眯起眼任海风吹上他的眉眼,却不知道那个把他当成好逸恶劳的月光哥的钟可可也在朝这里走来。
——这里有个比堤坝矮一些的平台,走在堤坝上的人很难看到尽头的样子。
钟可可正光着脚走在堤坝上,每一步都很享受,庆幸即使世上任何东西都会变质,这里的一切也不会。无论何时来这里,沙滩、堤坝、礁石、还有那海风的味道永远都不变。
就在钟可可一步步向唐少磊靠近的时候,唐少磊眼前不远处的海面上恰巧出现了一个泛着七彩光芒的不明物体,反射的光芒不偏不倚刺向唐少磊的双眼。唐少磊一时好奇,便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那个东西,甚至坐起身来,试图去抓那个离自己并不太远的发光物,不知不觉间身体越倾越深,渐渐有了危险。
于是当钟可可终于走到堤坝尽头,看向平台的那一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男人正保持着眼看就要落水的姿势。一瞬间身体快于大脑,钟可可大叫一声:“小心!”
唐少磊原本还能保持住身体的平衡,可可一声惊呼,反而吓了他一跳,直接一个趔趄掉进了水里。
看着唐少磊在水中挣扎,钟可可直接傻在那里,直到不识水性的唐少磊渐渐没了力气,被海水慢慢没过头顶,她才反应过来,轻盈跃入水中,游鱼一般去到唐少磊身边,一边为他嘴对嘴过氧,一边一点一点地带他浮出水面,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带回了岸上。
直到这一刻钟可可才看清眼前的轻生男竟然是月光哥,大吃一惊,急忙拍打他的脸,唐少磊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任钟可可如何又叫又拍,他仍然昏迷不醒。
“要不要这么点背啊,你要自尽都能被我碰上!起来啦!你是猪么?这么大的块头竟然连游泳都不会,真是的!”
愤愤踢了昏迷中的唐少磊一脚,钟可可终于还是无奈地开始给唐少磊做人工呼吸,时不时还要用力按压他的胃部,期望能让他吐出腹水。
于是当眼前一片漆黑的唐少磊终于慢慢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就看见钟可可撅着的嘴巴朝自己的脸上落了下来。
“啊!”唐少磊惊恐地大叫一声,同时用尽全力一闪,翻身趴在地上。可怜钟可可,因为唐少磊这一闪,撅着嘴直接亲在了地上。
翻过身来的唐少磊哇的一声把肚中翻江倒海的海水吐了个一干二净,钟可可则摸着在地上撞得生疼的嘴唇爬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皱着眉瞪向对方大叫起来。
只不过钟可可骂的是“混蛋”,唐少磊喊的是“色魔”罢了。
钟可可一时气得都有些结巴,指着唐少磊的手指都有些哆嗦:“什,什么?色,色魔?你说谁是色魔?”
“除了你还会有谁?”唐少磊可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一面拿话噎人,一面还学刚刚钟可可撅着嘴靠近自己的样子。
其实他心中并不介意钟可可刚才的样子,只是,在他落水之后,渐渐失去意识之前,他曾感受到一双臂膀温柔地挽住了他,曾做梦般看到了她的脸庞。
钟可可并没有察觉到唐少磊的异样,只顾着原地跳脚,为自己伸冤:“哦,哦,天哪天哪!你这个无耻混蛋,我好心好意地救你,你竟然,竟然说我是色魔?”
“你会好心地救我?”习惯性嗤笑一声,唐少磊突然顿住,他的记忆终于全部清晰,想起了自己落水前的那一幕,看向钟可可的神情变得高傲起来,活像黄世仁终于堵住了杨白劳:“是你,刚刚明明是你把我弄下水的!”
钟可可这回真是被唐少磊气得语无伦次:“我把你弄下水?你竟然倒打一耙怪在我头上?啊!”
被气得尖叫起来,钟可可猛得站起身,掐腰俯视唐少磊大吼:“算你狠!以后你再来投海自尽的时候,你看我还会不会救你!”
钟可可爆吼完就愤怒地转身离开,留落汤鸡似的唐少磊狼狈坐在原地。唐少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连着叫了钟可可几声都没有回应,只得硬着头皮追上,跟钟可可一起往回走。
一时之间海滩上只能听见气得发狂的钟可可重重踩在沙滩上的脚步声,还有唐少磊锲而不舍的“喂……喂……”声。
“再喂就把你扔海里喂鲨鱼!”钟可可被烦得抓狂,虽然打定主意不再搭理这个月光哥,到底还是被他逼得开了口,只是话不好听而已。
从钟可可的眼里看到了满腔怒火,唐少磊连忙举手投降,可怜巴巴地说:“我只是想问你这里哪儿可以借到电话?”
钟可可彻底没了脾气,白了唐少磊一眼,就加快脚步往家里走去。
两人就这样浑身湿透地走到了观浪渔村门口,唐少磊老远就看到那块招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当钟可可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走进观浪渔村后,唐少磊不由得在心中大叫天助我也。
唐少磊本想就这样跟着可可走进观浪渔村,谁知到了门口钟可可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严肃地看着他:“电话,对么?”
此刻的唐少磊早已改变了主意,对着钟可可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的笑容:“要是能有身换洗的衣服,甚至再洗个澡,我想就更完美了。”
钟可可对这人的厚脸皮见怪不怪,气都懒得生,只是凉凉回道:“你在做梦。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电话。”
唐少磊可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问你,你跟这个度假村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不关你的事。”钟可可简直要翻白眼了,知道冒昧还问?
唐少磊本来还打算继续死缠烂打地问下去,谁知却看见钟一凡从屋里探出头来,不禁就下了结论,认为这是钟可可的婆家。
钟一凡一眼看见变成落汤鸡的钟可可,吓了一跳,差点从门里摔出来:“你……这又去干嘛了?”
听见哥哥问话,钟可可头也不回,有气无力地指了指门口的唐少磊。
“救了一只水怪……不对……是只螃蟹……不对……是个蛤蟆……哎呀,不管是什么了,总之是个非人类。”说完,钟可可就往自己房间走去。
钟一凡心中狐疑,就走到门口打量起这个同样也是浑身湿透的人,好不容易认出他来。
“月光哥?”
钟一凡有些意外,唐少磊却很激动:“是我!对,我是月光哥!”
“你怎么会在这儿?”
钟一凡想不明白月光哥为什么要从A市来到这个小渔村。对于在这里遇到他们,唐少磊心中也十分复杂:“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不等钟一凡答话,听到声响的古幼慈走了出来:“一凡,谁在外面?有客人来了么?”
不肯放弃如此之好的机会,唐少磊赶忙无视钟一凡的脸色迎了进去,彬彬有礼地向古幼慈问好:“伯母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
唐少磊现在看起来情况十分不好,古幼慈一惊,不禁十分担忧,再三确认过唐少磊没什么事,才对钟一凡招招手:“一凡你还愣在那干嘛?还不快去找身你的衣服给这个小伙子换上?”
钟一凡一愣,伸手指了指自己:“穿我的衣服?”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的废话!”嗔了儿子一眼,古幼慈有些不懂一向热情善良的儿子怎么对落难的人这么不友好,语气不免就重了些。
钟一凡不敢跟钟母顶嘴,趁钟母不注意瞪了唐少磊一眼,也只能愤愤地回房间拿衣服。
打发走了突然不懂事的儿子,古幼慈又转向唐少磊,温和地宽慰他:“失足落水了?瞧你浑身湿的这样儿,赶紧去客房洗个澡吧。如果不嫌弃,晚上就留在我们这里吃晚饭?”
唐少磊几乎要被这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晕,脸上的笑容愈发真挚,说话时的语气都压抑不住地上扬:“太不嫌弃了,阿姨!呃……我是说,求之不得!”
就这样,唐少磊成功打入了钟家内部。等他穿着一凡的衣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就开始了卧底生涯。
唐少磊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民宿客房里的小玩意。无论是墙上挂的、还是书桌上摆的小物件都诠释着主人的细致和从简的审美品位,引来唐少磊的会心一笑。
正当唐少磊准备再仔细观察一番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一开门,就看见钟可可一脸敌意地瞪着他:“算你狠,擒贼先擒王,真有本事啊,几下子就把家中太后给搞定了。”
怕钟母听见,钟可可不得不压着声音说话,别提多么憋屈了。
唐少磊刚刚在钟可可手下吃了亏,此时知道钟可可不高兴,他也就高兴了,不禁更为开心,得意洋洋地火上浇油:“听这口气就是一个标准怨妇,怎么,婆媳关系不和谐?”
钟可可一噎,明白是那晚钟一凡和冬冬闯的祸,嘴上却不肯示弱:“谢谢关心,我们是否和谐就不劳您费心了,您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吧……真不知道得是如何山穷水尽的状况才能逼迫一个大老爷们跳海!”
唐少磊也是一噎,急忙力争清白:“我没跳海,我是被你给推下去的!”
“是是是,我离着你八丈远,就靠着那么一股子内力,‘轰’的就把你给推下去了,你满意了?”暗爽终于揪到了月光哥的把柄,钟可可故意装出一副诚恳的模样,说的像模像样,果然刺得唐少磊闭了嘴。
有心扳回一局,钟可可也学起了唐少磊落井下石,紧追不舍:“可我就不明白了,这荒郊野外的,您孤身一人跑这儿来干嘛?找推呢?”
唐少磊自然不能说出真实目的,只能转移话题,睨着钟可可品头论足:“就你这厉害劲儿,别说婆婆搞不定了,就算是你老公上辈子也不知道造了多大的孽,把你给娶进门。”
钟可可毕竟嫩了一些,被唐少磊一激就忘了自己的问题,顺着他的话头说起来:“你管我婆婆老公丈母娘小叔子的,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救得了你一次两次三次,却救不了你一辈子!”
说着,钟可可还挥了挥拳头,咣一声甩上门,只是话里头到底还是流露出了几分关心。
顷刻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唐少磊抵着门无声地笑了:哎……已婚妇女啊……